30-40

作品:《七零穿书文艺杠精

    第31章


    宋知南的这番话一出来, 王青玲彻底崩不住了,气得五官扭曲, 说话都不利落了,她想不出新鲜的骂词,只能像鹦鹉一样学着宋知南说话,“你才被很多人要!”


    宋知南语气平淡:“你这是打自己的脸呢,刚刚说我没人要,现在又改口,还跟我学。你打完自己脸,打烂了就把脸扔了。哎哟,你好可怜,你都没脸了。”


    眼看着大儿媳妇一败涂地,牛菊花坐不住了, 也开始下场替王青玲说话:“她小姨, 你今天不是专门走亲戚的, 倒像是专门来吵架的。”


    宋知南笑着说:“我说牛大娘,咱说话要凭良心, 我本来只是走个亲戚。倒是你们, 亲戚一来就挤兑,你要不想让我们上门就直说。你们这样子就像是一只脚踏在阴间一只脚踏阳间,一家子都阴阳怪气的。我脸皮薄可受不了。”


    牛菊花诧异道:“你还脸皮薄?”


    宋知南走过去摸摸牛菊花的脸皮:“薄不薄,比比就知道。我的天呐,你的脸皮咋那么厚?果然姜是老的辣,皮也是老的厚。”


    杠精值加5。


    宋知南的话音一落,院子外面传来了一阵欢快的笑声, 这是邻居们听到动静来看热闹了。


    牛菊花一听邻居们来了,表演欲也上来了, 她的声音都变温和了,“他小姨,我听说你都当上妇联的干事了,咋地,工作没让你成长啊,说话还是这么难听?你们领导没教教你?”


    宋知南面带微笑:“牛大娘,我们妇联就是会时不时的接待像你这样不讲理、还会变脸的婆婆,我就是这么成长的呀。大娘我跟你说,我工作这么久,摸过很多人的脸皮,就数你的最厚最结实。牛大娘你不愧姓牛,这皮也像牛皮一样结实。”


    牛菊花:“……”


    杠精值加5。


    牛菊花快装不下去,声调都忍不住拔高了:“宋知南,你今天是专门上门来骂人的?是不是你姐跟你说我的坏话了,让你这个妹妹给她出气来了?”


    宋知春正要开口说话,王青玲在旁边大声接道:“可不是嘛,二弟妹可真孝顺呀。”


    宋知南提高嗓门:“哎哟牛大娘你这话就不对了,你的坏话还用我姐说吗?这方圆几十里谁个没听说过?大家都说你牛大娘就像牛魔王,谁看了谁紧张。你老身上长了个牛尾巴,一甩就老长,天天甩完东家甩西家,就数你管得多。”


    “哈哈哈。”院外的邻居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


    还有人觉得光听不过瘾,就悄悄推开了院门,瞻仰一下骂人的宋知南究竟长啥样。一看这长相,就更惊讶了,这姑娘瞧着不像个彪悍的呀。


    牛大娘被宋知南这么当众嘲讽,觉得老脸都挂不住了,索性往地上一坐,抱着脚嚎啕大哭。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二媳妇和她妹妹逼得老人家放声大哭,看她们还要不要名声了。


    宋知南转身就去推自行车,作势要走:“行啦行啦,牛大娘,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就是不想让我吃你们家的饭呗。我走我走,我们以后再也不敢来了。我要告诉你家所有的亲戚,千万别来你家。我看你们家的脸往哪儿搁。”


    众人面面相觑,很快有人就过来劝,有的来劝牛菊花,有的来劝宋知南。


    宋知春也赶紧表演,抓住宋知南的自行车不让她走:“三妹,你别走,你要是走了,以后我也没脸回娘家了。我的亲妹子好久不来,来时大包小包的,结果连一口饭都吃不上,还挨了骂。以后我这个当姐姐的脸往哪儿搁?别人怎么看我?娘家人怎么看我?我到底是嫁给了吴家还是卖给了吴家?”


    众人议论纷纷。


    有的说:“这个牛大娘做事确实不地道,人家娘家来亲戚她就闹,这是不给儿媳妇一点脸面。”


    “她这人就是这样。”


    宋知南一看风向朝姐姐这边吹了,就全力配合她,拉着宋知春的手说:“大姐,你老说我们不爱来你们家,我们不是不想来,就是怕你婆婆妯娌说嘴。上次,也就是去年我来你家,你婆婆当着我们的面摔摔打打的,说谁家都不容易,哪容得下吃白饭的亲戚,我回家后哭了三天。上上次二姐来,听说你妯娌在骂你,骂你不如她会生崽,她一口气下了三窝儿子。


    我一听就更着急了,姐啊,你的命真苦,你说你怎么能比得上你那妯娌,人家以下崽为荣,啥样的动物以下崽为荣呢?那当然是猪啊老鼠蟑螂啊,你说你好好的一个人,哪能在这方面跟人家比?”


    杠精值加10。


    被内涵到的王青玲气得脸色铁青,宋知春差点没崩住笑出声来。


    围观的邻居可不用崩,一个个纵然大笑,有人捂住肚子笑,有人蹲下笑。


    宋知南在一片笑声中,继续表演,装作非要走的模样,宋知春拉着不让她走。


    王青玲这会儿也反应过来,冲上来找场子:“姓宋的,你骂谁像猪呢?”


    宋知南看到她吓得后退两步:“咱俩不是一个物种,你别过来,我害怕。”


    杠精值加5。


    王青玲歇斯底里地狂吼:“你是猪,你们全家都是猪!”


    宋知南弹弹衣裳:“她这是疯了?怎么变得跟疯狗似的。”


    王青玲疯了,牛菊花也快了。


    跟宋知春关系好的邻居杜小梅赶紧把姐妹两人拉到自己家里,宋知春说今天就在她家吃饭,直接回去把做好的饭菜端到杜小梅家。


    杜小梅好声劝宋知春:“你婆婆那人谁不知道?你别生气,今天你妹妹来,本来是件该高兴的事,不能被那个老货搅合了。我再去炒个菜,正好孩子爸不在家,咱们几个好好聊聊。”


    杜小梅去炒了两个素菜,还拿出自己酿的米酒,给每人倒了一小碗。


    三个女人喝酒吃菜闲聊。


    杜小梅听说宋知南去了妇联工作也很感兴趣地多问了几句。


    宋知南喝了一口米酒润润嗓子,清声说道:“我们妇联负责的就是调解家庭矛盾,像牛菊花和王青玲这样的人多的是,还有很多不要脸的男人。我就负责天天给他们讲道理。”


    她就随便讲了王小雪和魏芬那两个案例,引得两人频频赞叹。


    宋知春感慨道:“小四,没想到你进步这么大。”


    宋知南:“嗐,其实我的潜力挺大的,但是谁让我在家里受忽视呢。我一参加工作就如鱼回大海。”


    他们吃完饭正坐着闲聊,其他大嫂大娘们闻风也来杜小梅家串门。


    杜小梅自然是热情招待她们。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安慰宋知春。


    “知春,你别生气,气坏了自个儿不值当。”


    “小南是吧,你的口才可真好。”


    “听说你是妇联干事,厉害呀。不像我们连个工作都没有。你们妇联还招人不?”


    ……


    宋知南对待跟自己没有敌意的人态度十分和煦:“啥口才不口才的,主要是责任感使然,我的工作就是教一些不讲道理的婆婆、不明是非的妯娌、不负责不要脸的男人们做人。今天不是刚好遇到了吗?就顺嘴那么一说。”


    宋知南接着进一步深入分析牛菊花和王青玲:“这个牛大娘总爱管儿子儿媳妇甚至邻居家,深层原因一是精神空虚,没有革命知识理论填充她的内心世界;二是封建思想严重,外面的四旧破除了,她心里的四旧还在;三是她没有革命自觉性,1949年那一声炮响,领袖喊中国人民站起来了,我们妇女同志也站起来了,唯独牛菊花那类人不肯站起来,她不但自己不站起来,还拉着别人不让站,谁站她骂谁。”


    众人震惊且佩服。


    宋知南分析完牛菊花接着分析王青玲:“这个王青玲更可惜更可怜,你说牛大娘年纪大,学习能力不行站不起来也就罢了,她年纪轻轻的也就三十来岁,她倒好,她倒退得更厉害。她直接退化到低等动物了。做为一个人,一个女人,她不跟别人比思想比觉悟比工作贡献甚至不比人品性格,直接比生孩子。以生儿子多为荣,那是人应该比的吗?不是猪们蟑螂老鼠们比的吗?你说她明明长了脑子等全套人类器官,却只跟动物比肚皮,真是可怜可叹可悲呀。”


    大家面面相觑,突然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最后是大家笑作一团。


    她们知道,从今天开始,牛菊花和王青玲会在这一带彻底出名。


    这有能耐的人就是厉害,骂人不带脏字还这么狠。


    饭吃完了,酒也喝完了,天也聊得差不多了,宋知南眼看着时间不早,就起身告辞。


    宋知春挽留了一下就送她出门,她回家拎了个大包袱出来,牛菊花的目光都快把包袱戳个洞出来,王青玲欲言又止,最后两人竟然破天荒地什么也没说。


    宋知春先是诧异随即了然,这是被骂怕了。


    宋知春把包袱往宋知南的自行车筐里一放,说:“之前知夏跟我说,咱家要下乡的是你,我担心你原来的棉袄不够厚,乡下又冷也没法生炉子,就跟人换了棉花给你做了一件棉衣,准备做好了给你寄过去。你现在不用下乡了也不用寄了,正好拿回去。”


    宋知南知道这个时代物资匮乏,别说是一件棉衣,就是一件普通的衣裳也需要攒很久的布票。


    她知道这个大姐对弟弟妹妹还不错,没想到这么不错,比亲爹亲妈还好。


    宋知南想了想就从书包里掏出钱和几张布票要给宋知春,宋知春坚决不要:“这是送给你的,不是卖给你的,你再给我就生气了哈。”


    宋知春从小就被父母教育要对弟弟妹妹好,什么长姐如母之类的,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照顾弟弟妹妹。觉得做件衣裳给点零花钱也是应该的。


    宋知南秉承的原则是:你对我怎样,我就加倍对你。对她坏,她加倍;对她好,她也想加倍。见宋知春坚决不收钱和布票,她打算先记着,以后再回报吧。


    她说了自己住的地方:“我现在跟吴厂长的闺女吴明珠住一起,你下回有空可以带着俩孩子来找我。我在院子里种了菜,等菜长出来我给你送一些过来。”


    “你厉害呀,还会种菜呢。”


    宋知春送了一段路,两人挥手告别,宋知南骑上自行车往回走。


    她回到家时已经四点了,一进家属区,就看见大家三五成群地聚集在一起讨论着什么。


    第32章


    宋知南一回来, 就有热心大妈大爷们跟她搭话。


    “你是那个小宋同志吧?”


    “对对,我是。”


    “你前几天跟刘卫国发生矛盾了是吧?”


    宋知南不解地问道:“哦, 你说的是刘卫国半夜翻邻居墙被我发现了那事吗?”


    “对,就是那个事。”


    “咋了大娘,又有啥后续了?我刚从我大姐家回来,什么也不知道。”


    大娘看着宋知南,酝酿了一下,接着才放出一个惊天大新闻:“你知道不?那个刘卫国他在后山被石头砸死了!”


    宋知南的嘴巴张成圆形,满脸的震惊和不可思议,她不相信地追问一句:“大娘你说的是真的假的?不可能吧?”


    大娘受到质疑,赶紧自证:“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问别人,老刘你过来。”


    老刘是一个六十多岁精神矍铄的老头, 声音洪亮:“小宋, 你何大娘说的是真的, 还是我告诉她的。我还亲自参与营救刘卫国了,你不知道他有多惨, 被砸得不成样子, 血流了一地……”


    宋知南终于接受了这个新闻的真实性,接着又提出了自己的疑惑:“你们说好端端的那个刘卫国去后山干什么?难不成他还能去那里偷东西不成?”


    这个刘大爷也表示疑惑:“谁知道这些个小年轻脑子里都在想啥?我跟你说,也不止是刘卫国,还有那谁,陈青和王左也被砸伤了,说是去那里玩砸伤的,又不是小孩子还跑那儿去玩。”


    宋知南也跟着感慨:“确实, 他们都是大人了,也不是七八岁的孩子了, 他们该不会去寻找什么宝藏吧?”


    宋知南只是顺口一说,刘大爷的双眼中却猛地闪烁着一层智慧的光芒,对啊,寻找宝藏,这才是正确的思路。从这一刻起,福尔摩斯刘开启了他探案断案的后半生。


    ……


    宋知南回到家里,吴明珠和陆诗月都在。宋知南假装从姐姐家带回了吃的,从系统商城买了几个梨子和石榴分给她们。


    宋知南说起关于刘卫国的新闻,“这个刘卫国,我正准备去举报他呢,他自己倒先走一步,老天奶真是开了眼,这下我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吴明珠和陆诗月也不约而同地在心底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下她们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老话说得好,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她们不好直接丢下宋知南一个人,但怕也是真怕。


    宋知南由衷地说:“这些日子感谢你们两个陪我度过难关,我没想到你们俩这么讲义气。”


    吴明珠拍拍宋知南的肩膀,大气地说:“没事,这是应该的。我听诗月说了,你这人很勇敢,听到敲门声就直接冲出去了。说实话,我都做不到。我顶多是第二天告诉我爸或是保卫科让他们来帮忙。”


    陆诗月说:“我更做不到,我都吓得把桌子搬过来顶住门了。”


    宋知南笑笑:“其实你们俩做得才是最正确的,遇到危险,能躲就躲,保全自己才最重要。你们想,万一门外不止他一个人呢?万一他有好几个同伙呢?那岂不是更危险了?”两人一听这个推测愈发后怕。


    宋知南接着说:“为啥我就敢呢?主要是我有依仗,我力气大,手里有武器,而且咱们周围的邻居很多,我一喊就有人出来查看。”不得不说,大力丸和空间给了她很大的勇气。她可以直接莽,但别的女孩不适合跟她一样。


    吴明珠思索片刻,慢慢说道:“知南,我觉得你身上有一种什么来着,我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陆诗月接话:“明珠,你的意思是不是想说,知南自己很强但又不会看不起比她弱的人,她没有身为强者的傲慢。”


    吴明珠点头:“对,就是这个意思。”


    宋知南笑着说,“不是有句话叫‘当你想批评别人的时候,要想想不是每个人都具备你的优越条件。’”


    陆诗月眼睛一亮:“这句话说得真好。”


    宋知南接着说:“不是原创,西边来的。”


    陆诗月点头表示明白,西边来的就是从西方资本国家翻译来的,现在,除了马克思恩格斯极少部分的书外,大部分书籍都被划分成毒草,要看也得偷偷看,不能光明正大的看。


    刘卫国的事让三人的友情进一步升华,从普通朋友跃升为不错的朋友。


    刘富贵在看守所,刘卫国的大伯几年前就死了,爷爷奶奶也早已去世。刘卫国的丧事最后是陈安华给办的,办得十分潦草。


    刘富贵得知儿子的死讯后,彻底生无可恋,趁看守不注意,把裤子和衣裳撕成布条撕了做成绳子,上吊了,刘家至此团灭。再加上刘家后院埋过刘卫国的妈白凤英的尸体,刘家的房子就成了鬼屋,大家都绕着走。最倒霉的是刘家的邻居,听说他们偷偷地在门上贴了很多符箓辟邪。


    刘富贵人没了,宋知南还消费了他一波,她连夜写稿:《我从刘富贵身上领悟到老实人的真相》、《警钟长鸣:找对象一定要避开刘富贵式的男人!》、《白凤英只是犯了很多男人都会犯的错》、《社会在进步,男人要大度》。搞过自媒体的人都知道,要想爆就得追热点。刘富贵是现阶段本地舆论的一大热点,必须得跟上。


    宋知南写完稿子,投向本地日报晚报、省报和《妇女报》,这次,她真的踩中了热点,四篇稿子都被采用了。


    稿子一经发出,就引起了不少争议。


    那两天,宋知南的杠精值连睡觉时都在暴涨,系统播报响个不停。


    杠精系统:“宿主强,宿主棒,宿主又杠出了新花样。”


    宋知南跟系统沟通:“统子,你看我夜以继日、宵衣旰食、孜孜不倦地努力抬杠写稿,我的脑子能受得了吗?我的身体能扛得住吗?人家隔壁的娇妻系统免费赠送美白丸美容液,你给我什么了?难道我们真的是干得好不如嫁得好吗?我失去信心了。”


    杠精系统:“宿主,形势一片大好,不是小好。你要再接再厉。”


    宋知南坚持:“别整那些虚的,我需要实质性的鼓励。”


    系统犹豫半天,最终抠抠搜搜地给宋知南一颗大力丸和一瓶强身健体饮料。


    宋知南接过东西,一边喝饮料一边吐槽:“统子,你一定是男的吧?只有男的才这么抠,不要就不给,要了给得抠抠搜搜不情不愿。”


    系统:“宿主你再这么说我跟你急,不要骂我是男人,这就相当于骂龙国人是小日子人,骂得太脏了,本统绝对不能忍。”


    宋知南:“你大度点,别跟个男人似的开不起玩笑。”


    系统:“……”


    宋知南吃了大力丸和强□□,又觉得自己强得可怕。


    接下来,她迎来了一阵舆论的暴风雨。


    四篇文章同时上报,给宋知南带来了一些名气,但也带来了很多谩骂。


    前两篇文章伤害了跟刘富贵一样的“老实”男人,后两篇《白凤英只是犯了很多男人都会犯的错》、《社会在进步,男人要大度》深深地伤害、刺痛了很多男同志们。他们甚至写信给报社,措辞相当激烈,建议严查宋知南这个作者,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攻击上了,还叫什么宋知南,干脆叫宋骂男算了。


    妇联和工会是一半欢喜一半忧,欢喜的是他们单位的职工出名了,忧的是这名出得还有一半是恶名。


    工会和厂委的人坐不住了,连夜商量对策,次日上午,他们就把宋知南叫过去做思想工作。这次主持思想工作的不是胡明亮那种小干事,而是厂委的孙主任。孙主任不苟言笑,说话慢条斯理但又很有压迫感,被谈过话的人都感觉很不好。


    贺胜男和何黛听到通知,都不禁为宋知南担心。


    宋知南反过来安慰她们两人:“没事。我早就听说孙主任思想进步,为人大度,他肯定不是想批评我,说不定是想表扬我为厂争光。”


    两人面带苦笑,欲言又止。


    宋知南在各种各样的目光中进了孙主任的办公室。


    孙主任四十多岁,穿着灰色干部装,扣子一扣到顶,戴一副黑框眼镜,厚厚的眼镜片也挡不住他那锐利审视的目光。


    孙主任尽量显得很和气,指指对面的椅子:“小宋,坐。”


    宋知南依言坐下,孙主任打量了一眼宋知南,这小姑娘年纪不大,长得也没什么攻击性,都让人有些怀疑那文章是不是她本人写的了。但他转念一想,来之前,他稍稍调查了一下宋家,宋知南爸妈都是普通工人,哥哥下乡,弟弟还在上学,应该没人替她写,而且有点政治觉悟的文化人也不敢写这么有争议的文章。文章应该就是宋知南本人所写,但她到底年轻气盛,不知道里面的门道有多深。


    孙主任慢慢地开了口:“小宋,你的文章我都看了,写得非常不错,但就是思想有些过于尖锐了。听说有很多男同志直接写信给报社,措辞相当激烈,这事你也知道了吧?”


    宋知南义正词严:“孙主任,我是听说了,但我不信。我爸我爷我老师经常在我耳边说,男人都大度,男人肚子里能撑船,额头上能跑马,勾践能尝粪,韩信能钻裆,他们多大的委屈都受得了。我不过就是写了篇文章而已,啥也没说,他们不至于反应这么激烈吧?这一定不是咱们无产阶级的男同志干的!”


    一向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孙主任被噎住了。


    这话要怎么接?


    杠精系统:杠精值加60。


    过了一会儿,孙主任清清嗓子,面带微笑地问:“那你的意思是,写信的是女同志?”


    宋知南头摇得像拨浪鼓:“那更不可能,我们女同志干不出这样的事。我觉得是隐藏在人民内部的阶级敌人和敌特干的,他们就是见不得咱们形势一片大好,见不得咱们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才想搞破坏。”


    第33章


    孙主任表示不赞同这个思路:“我觉得不至于吧?”


    宋知南义正词严地说:“孙主任, 反正我觉得咱们无产阶级的男同志们不会这么小心眼的,他们一定会分辨出我写这篇文章的目的是为了他们好, 是为了让社会稳定。


    你想啊,咱们生活中的很多矛盾是不是因为男人的小心眼引起的?那些打架的斗殴的,那些杀妻的杀人的,多少家庭悲剧因为他们不大度而起?多少社会惨剧因为他们的小心眼而发生?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所以才写了那篇文章:社会在进步,男人一定要大度。只有男人大度了,社会才能更进步。我坚持我的观点。当然,你要是不赞同我的观点,那我就按你的意思改成《社会不再进步,男人不要大度》。”


    这么一改, 性质都变了, 那还了得?


    孙主任急忙否认:“你说的这个根本不是我的意思。”


    宋知南粲然一笑:“所以孙主任, 你是赞同我的意见的。我就知道,你是一个有觉悟有见识又大度的男领导, 你跟他们都不一样, 你更不可能站在阶级敌人和敌特的那一边。”


    孙主任:“……”


    孙主任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感觉脑子都变小了。


    他呼了一口气,转到另一个话题,“这个话题先放下,那白凤英的事呢?”


    宋知南理所当然地说:“俗话说,人死为大,人家白凤英同志都被杀了, 我替她说几句话怎么了?人们不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为啥刘富贵就不能原谅白凤英让她回头呢?她只是犯了生活作风上的小错误而已,但绝对罪不至死吧?要不然公安也不会把刘富贵抓走是不是?”


    孙主任变小的脑袋又变大了, 他无奈地说道:“算了,我不跟你扯这么多,我就只有一个要求,这个要求是代表厂委提的,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写那些乱七八糟的文章了。”一刀切最简单也最省力。


    宋知南腾地一下站起来,语气激动:“孙主任,我写的文章利国利民有利团结,大家都夸我写得好,人民群众喜闻乐见,你为什么要把它们定义为乱七八糟?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努力?我为了写文章肉都掉了好几斤。我觉得你深深地伤害了我的一颗赤诚的、上进的红心。我不服,坚决不服。”


    孙主任赶紧找补:“行行,我用词不当,你别激动,坐下说话。”


    宋知南像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满脸委屈愤怒:“我没写之前不知道原来这也不能那也不能写。算了,以后我封笔不写了。孙主任,你能不能给我开个证明?就写你以后不准我再写作。以后别人问起,我也好有个交代。很多年后,当我回首往事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因为没有成为无产阶级作家而深感遗憾时,我就拿起你写的证明告诉自己和别人,当年那个机会不是我自己放弃的,是孙主任你让我放弃的。在我死后,我也要把你的证明刻在我的墓碑上,我要让后人都知道,这里长眠着一个因为领导不同意而放弃梦想的未遂作家。”


    孙主任瞪着宋知南不说话,空气都凝固了。


    他担得起那么大的责任吗?完全担不起。他辩得过宋知南吗?完全辩不过。他根本弄不明白,对方的脑袋瓜到底是由什么构成的。所以,他为什么要来和宋知南谈话?


    孙主任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他黑着脸,摆摆手无奈而心累地说:“罢了罢了,随你吧。我可不敢耽误你成为大作家。今天的谈话就此结束,你出去吧。”从来没见过如此难管的职工,如此桀骜不驯的女同志,还成为大作家,他就看她能不能活到以后。


    宋知南起身告辞,系统及时播报:杠精值加120。


    宋知南面带微笑,杠领导风险高但收益更高。


    宋知南在大家各种各样的目光中离开了孙主任的办公室,众人见她出来时面色如常,丝毫不见沮丧,失望的同时又不禁有些佩服。这个姑娘的心性挺强。


    还有人想向她打听些内幕消息,一接触到随后出来的孙主任那带着冷意的目光赶紧缩了回去。


    宋知南回办公室的路上也被人围观了,她回到工位上,何黛赶紧给她倒了一茶缸温水让她润润喉,准备等她喘口气好打听打听谈话内容。


    谁知宋知南刚喘了口气,她们办公室又迎来了一位来访者。这人何黛认识,人一进来,她就热情地打招呼:“黄阿姨来了,进来坐。”


    黄阿姨五十多岁,身材高大,头发花白,身穿蓝色工装,她一进来就不好意思地冲何黛笑笑:“小何,我这次来还是为我家闺女的事,那啥,我想跟小宋同志聊聊。”


    何黛知道黄阿姨闺女李群英的事,便说道:“黄阿姨,我其实劝过群英,但她这人的意志比较坚定,我说服不了她。”


    “嗐,我自己生的闺女我知道,她要是那么容易被说服,我也不会愁这么多年了。”


    黄阿姨跟何黛说完,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宋知南,大家都说这小宋同志口才了得,文笔也好,还上过好几次报纸。自家闺女平常总是觉得自己有才华,小宋这样的人对她闺女应该很有说服力吧。


    黄阿姨简明扼要地跟宋知南说明了自己的问题和来意:她有一个女儿叫李群英,今年二十七了,在纺织厂宣传科工作,人长得很一般,但要求很高,一直不肯降低标准,眼看快三十了还没结婚成家,老两口急得上火,什么办法都使过了没用。大家都说宋知南会劝人能怼人,她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来求助。


    黄阿姨打开天窗说亮话:“宋干事,我那闺女你尽管说尽管怼,你放心,你就算把她说哭了,我也不会怪你,我觉着她就欠骂。”


    宋知南的工作态度很端正:“黄阿姨,我一般都跟人讲道理,不骂人。这样吧,你让李群英同志有时间过来找我,我先跟她聊聊,摸一摸她思想上的底。”


    “好好。我让她下午就来。宋干事,你这次一定要劝服她,让她早点找对象。”


    黄阿姨说完,就匆忙离开了。


    她人一走,何黛冲宋知南笑笑:“这个难题就交给你了。”


    接着何黛跟宋知南交代李群英的情况,“这个李群英我以前就认识,她跟我表姐是高中同学,喜欢读书,文笔还不错,在宣传科负责写材料。就是吧,她的长相有些像男人,性格也偏硬,对她有意的男同志也不是没有,大多她都看不上,拖来拖去就成了老大难。她妈找过妇联找过她的领导,让我们帮忙做思想工作给她介绍对象,反正都没成。这下就看你的了。”


    宋知南摇头:“我感觉我也不行,我的主业又不是做媒。”她从来没做过媒,倒是无意中拆散过几桩姻缘,其实就是女方向她打听男方的人品和性格,她选择实话实说,结果他们就散了。


    说完工作,何黛赶紧见缝插针地问宋知南孙主任谈话的事。


    宋知南大夸特夸孙主任:“孙主任思想很先进很开明,他鼓励我好好写作,说我将来一定能成为大作家。”


    何黛有些不信,孙主任是那么好的人吗?但她又不好直接说她不信。


    或许,孙主任对宋知南是另眼相看吧,毕竟她那么有才华。领导都是爱才的,一定是的。


    中午是何黛去食堂打的饭,两人吃完饭,趴在桌上午休。


    中午没有来访者,下午刚上班,就来了一个高个子黑皮肤的女同志。


    何黛热情招呼:“群英你来了,快进来坐。”


    李群英朝何黛微微一笑,随即用警惕戒备的目光打量着宋知南,像是在估量着什么。


    她开门见山地说:“宋同志你好,我妈让我在相亲和跟你聊之间做个选择,我选择了你。”


    何黛险些笑出声来。


    宋知南一脸严肃地起身跟李群英握手:“李同志,感谢你的信任,我觉得你很有眼光,跟我聊天比跟男人相亲有意思多了,你不会后悔的。”


    这次轮到李群英忍俊不禁了。


    她这一笑,气氛也随之变轻松了。


    何黛特意把搪瓷缸子冲洗了一遍,给李群英倒上茶水,然后她安静地坐在一边旁听。


    李群英抿了一口茶,自嘲道:“宋干事,你也看到我的长相了,就是这么丑,性子也跟温柔不搭边,可我偏偏对男方有一定的要求,我要求男的家庭不能太差,父母明理有素质,文化程度跟我一样得是高中毕业,人得爱干净顾家,不抽烟不喝酒不爱吹牛。别人都笑话我没有自知之明,说条件比我好的女孩都找不到这样的,我是痴心妄想。可我就是不想降低标准,我妈让我来找你,估计是想让你劝我降低标准。”


    宋知南看了李群英一眼,这姑娘小眼厚唇,但个子高肤色健康,打扮得干净利落,跟传统审美中的漂亮不搭边但也没丑得影响市容,总之就是相貌很普通的一个姑娘,比刘卫国陈安华之流强得多了。


    宋知南清声说道:“我觉得你挺好的,个子高,身材健康匀称,说话很有意思,能看得出来脑子很好使。我个人认为,相貌是别人用来识别你的,不是你用来评判自己的,你跟丑没关系,不要这么评价自己。”


    李群英诧异地看着宋知南,说:“宋同志,你的话跟你的文章一样有深度有思想。”


    宋知南大大方方地接受夸奖:“谢谢你的夸奖,你不但脑子好使,眼光也好。”


    李群英笑了一下。


    宋知南接着说:“你妈今天可能要失望了,我不会劝你降低标准的,因为你的要求并不高,只是很正常的一些要求。”


    李群英的眼睛一亮,饶有兴趣地听下去。


    宋知南问道:“你认识陈安华和刘卫国吧?”


    李群英点头,这两人她当然认得,刘卫国还是她家邻居呢。前两年有人想把她和陈安华往一块儿凑,双方互相看不上,还闹了些不愉快。


    宋知南说:“这两人长得是公认的丑,又丑又猥琐,心灵也丑。可就算是这样的人,他们也很自信,还敢当众评判女同志的相貌。所以你看出来了吗?男人无所依仗也会自信,咱们女同志必须有所依仗才会自信。我们要向男同志学习,哪怕一无所有也要自信。自信对于很多男人来说会恶心到别人,但对于女人来说会点石成金,因为我们往往什么都有了就差一个自信。”


    何黛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觉得以前的自己是不是太不自信了?


    李群英更是内心震荡,所以她不是太自信,而是不太自信?确实,她跟刘卫国陈安华一比,那肯定得自信。


    为什么她没有早点认识宋知南?此时此刻,她深切地理解到了什么叫相见恨晚。


    李群英平静的心中起了波澜,她略有些激动地伸出手跟宋知南又握了一下:“宋干事,感谢你的开导,我今天没白来。”


    第34章


    李群英犹豫片刻, 又诚恳地问了一句:“宋干事,你对我以后的生活有什么建议吗?”


    宋知南谦虚而真诚:“建议不敢当, 毕竟我也刚参加工作不久。我只说一个我的想法:我觉得以你的聪明和才华可以站得更高,你可以把精力放在工作上。你站得越高,最下面的人就越伤不到你。你想啊,当你站在山顶一览众山小时,你还会在意山脚下的人吗?他们在你眼中早变成了一个个黑点是不是?他们说什么你也听不到是不是?”


    李群英宛如醍醐灌顶,原地开悟。她重重地点了点头,“宋同志,我非常愿意跟你聊天,谢谢你。可惜,我是上班时间溜出来的不能长呆,咱们以后有空再聊。”


    “好的, 你慢走。”


    李群英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她一离开, 何黛就感慨道:“知南, 我感觉妇联这个舞台有点委屈你了。”


    宋知南微笑:“啥委屈不委屈的,都是为人民服务。”让人顿悟这事她熟, 当年在她的直播间很多女同志都是原地顿悟, 那些纠结离不离婚的,最后都离了;那些在纠结分不分手的最后都分了;那些还在为男人和原生家庭痛苦抑郁的,都突然想开了。


    这次咨询,李群英非常满意,隔天送了一幅自己写的字:“宋知南一颗红心,知天下妇女的心,是我们的知心妹妹。”


    这是宋知南获得的第二项荣誉, 何黛珍而重之地把字挂在墙上,啥时候她也有一面锦旗或一幅字就好了。


    李群英对宋知南很满意, 黄阿姨却不满意了。她本想让宋知南骂骂自己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结果倒好,女儿回家后对宋知南赞不绝口,这还得了。


    黄阿姨心中带着气,满脸都是情绪地走进了妇联办公室。


    宋知南一见黄阿姨,先给她来了一通夸赞:“黄阿姨,我前天见到你女儿了,老话说得好,孩子素质高,母亲差不了。你真会教孩子,群英同志意志坚定、有思想有文化,觉悟性还高。阿姨您年轻时一定很厉害,您是不是当过兵?”


    黄阿姨的思路立即被宋知南带偏了,心中的怒气突然就没了,她面带笑容谦虚道:“我以前是当过几年兵。”


    宋知南一脸敬佩:“怪不得呢,你这通身的气派和精气神一看就跟普通人不一样。一跟你说话,就感觉你头脑清晰,有思想有逻辑有主意,李群英这一点上就随你。”


    黄阿姨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断。


    宋知南接着夸:“黄阿姨,我跟你女儿聊了很久,我们是相谈甚欢。我觉得吧,一个女人最可贵的不是身材不是长相,而是坚定的意志和聪明的头脑。李群英同志这两样都具备,再加上有你们这对民主开明、通情达理的父母保驾护航,她以后无论结不结婚,都会过得很好。”


    黄阿姨笑得合不拢嘴,“要真像你说的,那就太好了。哎哟,我跟她爸愁得都睡不好觉。”


    宋知南循循善诱:“我听家里的老人说过,姻缘这事讲究一个缘分,有的早有的晚,该来的它一定会来,过度强求反而不好。”


    黄阿姨点头:“我也听说过这类的话,可心里就是着急啊。”


    宋知南:“我理解,可怜天下父母心嘛。不过老话说得好,好饭不怕晚,好人不怕等,这种事咱急也没用。你要放平心态,该吃吃该喝喝,啥事别往心里搁。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女儿的幸福肯定在后头。”


    黄阿姨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结果被宋知南说得乐乐呵呵地回家了。


    她一离开,何黛佩服地朝宋知南竖起了大拇指。要不说,她怎么一点都不妒忌宋知南呢?她知道对方的真实能力,知道对方为工作付出了多少。


    黄阿姨回到家里也对宋知南赞不绝口,“这个小宋可真会说话,跟她这么一聊,我心里舒坦多了,比老中医的针灸都管用。”老中医治的是身体上的病,而黄阿姨得的是心病。


    这次轮到李群英震惊了,她妈有多难缠多顽固她自己知道。全听她的自己难受,不听她的对方会作会闹。她说轻了没用,说重了又不行,没想到人家宋同志轻轻松松地就把她妈给拿捏了。能轻松拿捏黄女士的人会是普通人吗?她爷爷奶奶伯母婶子努力了几十年都失败了,她爸败得更狠,现在早已是她妈的手下败将,她自己更是屡战屡败。


    李群英从来没有对一个人如此感兴趣过,她想接近宋知南,她想跟她发展工作以外的关系——做朋友。


    第二天午休时,李群英又来了。


    她这次是真心向宋知南请教怎么拿捏自己妈妈。


    宋知南说:“我是真心觉得黄阿姨人挺好的,她讲道理,没有硬逼你结婚,还听劝。这已经领先全国百分之八十的父母了。对待父母要像对孩子似的,对于值得教育的那部分,要多夸多鼓励。你想要一个人脱掉棉袄,不能用冷风吹,要用阳光温暖他,他一热自己就脱了。”


    李群英频频点头,怪不得她妈回去兴高采烈的,原来是被夸了。行,成功的经验可以借用。


    从这以后,李群英有空就来妇联坐一坐,听听宋知南讲讲经,回去就实践一二。


    不经常夸人的都知道,刚开始夸人时会有些羞耻,根本张不开嘴,经过尴尬期后越夸越顺,最后简直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夸人不费力不费钱,但是效果拔群。


    黄阿姨和她老伴像平常一样唠叨:“谁家闺女像你这样,这么大还不结婚,让我们操碎了心。”


    李群英强忍住不杠,面带微笑强夸:“为什么别人家的闺女不像我这样呢?她们有我这么幸运吗?有我这样通情达理的爸妈吗?”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李群英唉声叹气:“爸妈,我不随便结婚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你们好。我听说有人着急结婚,没看清男人的品行,你猜最后怎么着?那个女婿最后把岳父岳母一家全杀了!”


    夫妻二人受到了惊吓,齐声问道:“真的假的?”


    李群英一脸愁容:“当然是真的,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把我吓够呛。咱远的不说,就说咱们隔壁邻居,那白凤英是怎么死的?万一我也遇到这种事情呢?”


    黄阿姨急声说:“不可能,你不会遇到这种事。”


    李群英忧心忡忡地看着爸妈问道:“为什么你就笃定我不会遇到这种事呢?万一呢?白凤英她爸妈当年肯定也是这么想。可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跟刘富贵当邻居这么多年,你知道他的心吗?你能想到他一个人人称赞的老实人会干出这种事吗?”


    这题给李爸李妈都整不会了。


    李家的家庭氛围变得沉重起来,但同时也变得前所未有的和谐,他们终于不催婚了。


    李群英心中感激宋知南,朋友交得好,好处真是多。对方帮了她这么多,她也想为对方做点什么,送字送锦旗,好处是有,但不大。李群英就想帮个大忙,最好是对宋知南的生活有实质性帮助的。


    当李群英打听到宋知南因为家庭不和睦只能出来租房,而且合租室友是吴明珠后,她心里就有了主意。吴明珠那么飞扬跋扈不好相处,怎么能让宋同志受那么大委屈呢。


    这一天宋知南下班后,李群英在路上“偶遇”了她。


    李群英今天是有备而来。


    她开门见山地问道:“宋同志,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怕鬼吗?”要是怕的话,她的计划就不用提了。


    宋知南语气坚定:“我有语录书在怀,无惧一切妖魔鬼怪。”


    李群英:“……”


    她接着笑着补充一句:“咱俩是私人聊天,不用那么正式。——你真的不怕?”


    宋知南笃定地说:“我真不怕。”


    “那就好。”


    李群英接着说:“刘卫国跟我家是邻居,现在他们一家三口都没了,据我所知,刘富贵和白凤英的父母早已去世,刘富贵的大哥也不在了。


    按照厂里政策规定,刘富贵家的房子是要收回来的。如果这时候有一个没房子、对厂里有突出贡献又不怕鬼的人向厂里申请这栋房子,大概率是能成功的。”


    宋知南立即明白了这里面的门道,她激动地握住李群英的手:“李同志,你真是我的福星我的明灯,你不说我真没想到。”


    李群英笑了笑,说:“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我希望能跟你这样的人当邻居。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的朋友不多。”以前的同龄朋友大多都结婚了,她们关注的话题不同,慢慢地就聊不到一块去,自然就渐行渐远了。


    宋知南一脸荣幸:“其实我的朋友也不多,我也喜欢跟你这样聪明爽朗大气的人交朋友。”


    两人愉快地聊了一会儿,愉快地告别。


    宋知南回去以后就开始考虑李群英建议的可行性,她不怕鬼,她有一个朋友买房图便宜专门挑凶宅买,买完还邀请她过去住几天镇宅辟邪。用朋友的话说,对于无产阶级来说,鬼算个什么?穷才可怕。她恨不得找鬼借点钱花,毕竟鬼有人烧钱,她老板压她工资。


    可是她有一个问题就是工作时间太短,不过她写的文章都上报了,而且还得了两项荣誉,这个可以抵消吧?成不成的必须得先试试。


    等吴明珠一到家,宋知南就向她打听申请房子的事。


    吴明珠一听宋知南竟然有意申请刘富贵家的房子时,吓得小脸一白,连连摆手:“不行不行,他们一家三口都是不正常死亡,他家的房子是凶宅。你不害怕呀?你一个人怎么敢住?”


    宋知南:“没事,我不怕。哪里的黄土不埋人?就说我们脚下这片土地,你不知道下面埋了多少人。”


    吴明珠听完更害怕了。


    宋知南晓之以理,再动之以情:“明珠,我不像你这么幸福,你可以住家里也可以住这里,但我的家不是我的家,是我哥哥和弟弟的。我想要有一间自己的房子,我知道你这人看着高傲冷漠但心里柔软善良,所以我才找你帮忙。”


    吴明珠:这不柔软似乎也不行了。


    她考虑了一会儿,说道:“那我回去帮你问问,成不成可不一定。”


    “那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帮我。”


    吴明珠第二天下班回家,在饭桌上,她顺便向父亲说了刘家房子的事。


    吴厂长说:“说起刘富贵家的那个房子,昨天刘家的邻居李群英向厂里反应,说他们晚上听到女人的哭声,吓得一宿没睡着,建议厂里找一个心怀正义不怕鬼的人过去住,好镇一镇里面的鬼气。我准备让保卫科的人过去住几天。”


    吴明珠说:“爸,保卫科的人不一定行,我给你推荐一个人。”


    吴厂长诧异地问:“谁呀?”


    吴明珠说:“我有一个合住的朋友宋知南你听说过吧?”


    “有印象,会写文章的那个?”


    “对,就是她。”


    吴厂长一脸疑惑:“明珠,是不是那个小宋得罪你了,你才想出这招整她?”


    吴明珠:“……”


    她解释了几句,可是吴厂长就是不信。吴明珠悄悄翻了个白眼,索性也不解释了。


    吴厂长不禁暗暗可怜那个未曾谋面的宋知南。


    第二天,吴厂长在工作间歇听到后勤部的人议论宋知南胆大包天,竟敢第一个申请要刘家的房子。


    吴厂长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下的心情,反正就挺复杂。


    后勤部的工作人员仍在热烈讨论宋知南:


    “这个小宋今年才参加工作,要分房子也轮不到她吧?”


    “她发表了好几篇文章,还得了锦旗,大家对她的工作挺认可,也算是有贡献的人。”


    “她那叫贡献吗?毁誉参半吧,听说男同志都抵制她。”


    “问题是咱们纺织厂的女同志多。”


    “那她到底符不符合条件?”


    “你也可以说她符合,也可以说她不符合。可你别忘了,刘家的房子很特殊,一般人心里有忌讳。目前为止就她一个人申请。”


    “那也不一定,你再过一段时间看看,肯定有人想起这茬来。”


    ……


    后勤部见吴厂长也关注这个问题,就来征求他的意见。


    吴厂长想了想,说:“让这个小宋同志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35章


    吴厂长四十来岁, 虽然人过中年,但一点也不油腻, 浓眉大眼 ,不肥不秃,气质儒雅。想来也是,他能生出吴明珠那样好看的女儿,长相不会丑到哪里去。


    宋知南礼貌地向吴厂长问好,还大大方方地打量了他一眼,说道:“吴厂长,明珠长得跟您真像,看着您我就想起了她,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但我看见您就感觉很亲切。”


    吴明珠是吴厂长的掌上明珠, 听宋知南这么说, 他心里自然高兴, 对宋知南的态度也变得亲切随和许多:“我听明珠提起过你,说你聪明胆子大还写得一手好文章。哦对了, 听后勤部的人说你向厂里申请住刘富贵家的房子?”


    宋知南语气坦诚:“吴厂长, 您是厂长,是明珠的父亲,也是我的长辈。我跟您实话实说,我不像明珠那么幸运,拥有一个开明民、主、不重男轻女的父亲,我爸的封建残余思想非常严重,你看明珠的名字寓意是掌上明珠, 我名字的寓意其实是知难而退,意思是让女孩别再来宋家投胎了。


    我爸从小就告诉我, 我们家不是我的家,是哥哥和弟弟的。我明明住在自己家里,却有一种寄人篱下的凄惶感,我从小就渴望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是前情。


    近期,我跟父母的冲突愈发严重。我哥哥下乡了,爸妈认为应该是我下乡而不该是我哥哥去,他们就把我赶出来了,我不得已只好租房子住,咱们厂里职工的住房都很紧张,根本没有空房,幸好明珠心善收留我,她把我当朋友不怕麻烦,但我不想一直这么麻烦她,打听到我也可以向厂里申请空出来的房子,我就想试一试。”


    吴厂长听罢宋知南的话,心情相当复杂。开始时听得很舒服,他确实是一个开明民、主的父亲,重男轻女根本不可能,儿子都说他重女轻男。听到中间又忍不住替宋知南惋惜,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没生在一个好家庭,她父母是真糊涂呀。


    宋知南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吴厂长:“吴厂长……”


    吴厂长抬手打断她:“小宋啊,你不用叫我厂长,叫我吴叔就行。”


    宋知南立即改口:“吴叔,您看我这次申请能成功吗?”


    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局促不安:“我知道我参加工作的时间有点短,但大家对我的工作很认可,我也在报纸上发表了几篇文章,勉强算是有点贡献吧。我还年轻,一切都刚刚开始,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努力工作,为厂里为国家多做贡献。”


    吴厂长没有直接说行不行,他亲切地问道:“小宋,刘家那种情况,你真的不害怕?”


    宋知南慷慨激昂:“我相信唯物主义,不信鬼神。再说了,我有□□在怀,不怕任何妖魔鬼怪。”


    说着,她真的从衣兜里掏出了一本红色语录书。


    吴厂长突然沉默下来。


    宋知南见对方沉默了,只能继续自由发挥:“我觉得厂里面就我最合适,我还为白凤英写过文章说过话,她若泉下有知,肯定得感谢我,至少不会为难我;她若泉下无知,那就说明世上没有鬼魂,更不用担心。”


    这正的反的都被宋知南说透了,吴厂长还能说什么。


    最后,他说道:“小宋啊,厂里再研究研究,你回去等消息吧。”


    宋知南面带感激:“谢谢吴叔,您是一个英明睿智、目光长远又肯关心职工生活的好领导,我相信您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宋知南起身告辞离开。


    吴厂长下班回家,吴明珠见到他就问道:“爸,我听说你找宋知南谈话了,你觉得她这人怎么样?”


    “聪慧过人,关键是说话好听,只可惜没生在一个好家庭,她爸妈太糊涂了。”


    吴明珠点头,她跟她爸难得意见一致。


    吴厂长看了一眼吴明珠,着重强调:“小宋说她不像你这么幸运,有一个开明、民、主,不重男轻女的父亲。”


    吴明珠:“那是她看在我的面上,哄你开心。”


    吴厂长摇头叹息,他想从自己闺女嘴里听几句夸奖怎么就那么难。


    吴明珠说:“爸,刘家的房子是凶宅,现在也没人申请,既然宋知南想要,就给她呗。你批给谁不是批?”


    吴厂长笑道:“你可很少给别人说情,这下我终于相信你不是故意整她了。”


    吴明珠嘁了一声没说话,她还真的很少因为别人向父亲开口。一是懒得,二是觉得求她的人都不值得开口。宋知南算是个例外。


    吴厂长认真考虑一会儿,觉得这房子确实给谁都是给,再说了小宋那么聪明能干,又那么可怜,关键是说话还好听,再加上还有宝贝女儿从中说情。不批准实在说不过去。吴厂长大手一挥就同意了。


    厂委工会和后勤部一看吴厂长都同意了,他们还能说什么?那就同意呗。刘家的邻居说那房子闹鬼,宋知南一个小姑娘肯定住不了多久就得搬出来,到时候房子又归厂里了。


    宋知南接手了刘富贵家的房子,这个消息一传出来,众人不由得一脸诧异。


    有人感叹宋知南动作真快,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害怕鬼,对于很多穷人来说,穷比鬼还可怕。他们原本打算等过一段时间再说,至少等得刘富贵和刘卫国的头七过了吧。谁能想到,有人行动这么迅速,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


    有的人觉得不公平,就向厂里反应,说宋知南参加工作的时间太短,年纪太小,不够资格。


    也有人说宋家有房子,宋知南又是单身女青年,不像别人拖家带口的,与情与理都不该轮到她。


    吴厂长就说宋知南有才华替纺织厂扬名了,也算是个特殊人才,而且人家是第一个申请的,当时除了她没有别人申请。大家伙虽然不满,但也奈何不得。


    房子申请下来之后,宋知南先去跑各种手续,然后去找换锁师傅把门锁全部换掉,把床拉出去扔掉,买了一张别人家淘汰的旧床先凑合用。


    忙完这些后,她在后院给白凤英烧纸,烧的既有纸钱,也有报纸,报纸上有她写的文章。


    宋知南一边烧纸一边嘴里念念有词:“白凤英同志,杀害你的刘富贵已经下去了,你记得去找他算帐。你儿子虽然是你生的,但他在刘富贵长年累月的洗脑下,一直仇恨你,顺带仇恨所有女人。刘卫国同情他爹,说都是因为你毁了这个家,你□□生出的血肉变成了刺向你的尖刀。


    只有女人才能真正理解女人,我理解你,理解你当年的不甘心和痛苦,你一定是经过了剧烈的思想斗争才迈出那一步,你只是犯了很多男人都会犯的错。他们浪子回头还被人称赞,但因为你是女人所以没有回头的机会。


    我还替你在报纸上说了话,烧给你看看。我是你的盟友,咱们女人不要为难女人,你不要上来找我。我祝你投个好胎,你最好投生在城市独生女家庭中,以后结婚要谨慎,最好别结婚,你值得更好的人生,值得更开放的时代。”


    祭奠完白凤英,宋知南自己画了个符贴在门上,屋里还挂了几张领袖的画像,顺便镇压一下刘富贵和刘卫国。


    宋知南还特意去向吴明珠道谢,“明珠,谢谢你和吴叔,你们帮了我的大忙。”


    吴明珠不在意地说:“不用谢,我不过顺嘴一提而已,主要是你动作够快,又符合要求。”


    吴明珠还是不放心宋知南,特地送了她一只小黑狗,小黑狗是她家狗大黑的闺女,名叫黑米,全身漆黑,在夜里都看不见它。


    一切准备就绪,宋知南开始清理房间和院落。刘家的房子比吴家的小多了些,有二间正房,一间厢房。


    这房子是刘富贵的老娘分的,她是纺织厂最早的那批职工,那时房子还没那么紧张,所以才有了独立的院子。像宋知南家的房子就是大杂院了。


    刘富贵父子俩不是啥干净人,屋里又脏又乱,院子多年不打理显得十分破败。


    宋知南抓紧时间刨地松土,抢种了最后一茬萝卜白菜大葱等等。


    宋知南下班后过来吴明珠家搬东西,吴明珠和陆诗月对宋知南都有些不舍。


    宋知南说:“咱们都在一个家属区,离得很近,以后你们有空来找我玩,或者我去找你们。”


    她正说着话,只听得身后一阵自行车铃声响起,只见李群英骑着自行车过来了。


    李群英跳下车子,对宋知南说:“知南,我来帮你搬家。”


    宋知南笑着说,“太好了,我正好有一箱子书要搬过去。”


    宋知南转身回屋去搬东西,吴明珠瞥了一眼门口的李群英,问:“你什么时候跟她那么熟了?”


    宋知南说:“她是我的新邻居。”


    吴明珠“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一个星期后,宋知南终于拾掇好,家也搬完了。


    新家附近的邻居对于宋知南这个新邻居充满着兴趣。


    她搬来那天,多人围观。


    宋知南早就提前做好了功课,她家左手边是李群英家,右手边是赵大娘家,对门是王婶,王婶嘴最碎。人们私下里称她为王婆,她家大儿子胡大庆二儿子胡二庆人都不太正经,爱跟大姑娘小媳妇开玩笑,李群英挺烦他们,郑重嘱咐宋知南:“你少理会他们,这两人就跟那春天的公狗似的不安分。”


    宋知南点头:“好的,我记住了。”


    她家斜对门是张大爷家,这人也有点意思,嘴也碎,但没王婶碎得那么讨厌。听说他以前爱看算命的书,是个业余算卦的。当然,自从运动开始后,他明面上不敢这么干了,怕被人举报搞封建迷信,但说话做事无不神神道道的。


    张大爷见宋知南搬家,就拿了日历过来说:“小宋,你搬家咋不挑个黄道吉日呢?你看今天写的是不宜搬家。”


    宋知南说:“今天是星期天,在我这儿就是宜搬。”


    张大爷摇摇头,年轻人还是懂得太少。


    他接着低声建议宋知南最好让人做场法事,驱驱阴气,宋知南表示意见接受,但仍然我行我素。


    李群英帮着宋知南把东西搬进院子,无奈地摇头苦笑:“张大爷这人就是这样,不是特别讨厌,甚至有点好玩。”


    她搬完东西就回家去了。


    宋知南继续收拾东西,她正忙着,家里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对面的王婶磕着瓜子不请自来,王婶五十来岁,身材矮胖,大饼脸,三角眼,她一进来一双利眼就不停地扫描着院里的一切,自来熟的跟宋知南搭话:“小宋,怎么就你一个人呢?你爸妈姐姐弟弟咋没来帮你搬家?”


    宋知南一边干活一边回答:“我没通知他们。”


    王婶目光闪烁,接着打探:“你以后就一个人住?那多不安全。你有对象没有?我听说你哥是你偷偷给他报的名?你爸妈是不是特别生气啊?”


    宋知南非常讨厌这个问法,就不答反问道:“王婶你家几口人?”


    这下轮到王婶回答问题了:“三口,我和两个儿子,我大儿大庆老实能干,二儿子二庆聪明热心,邻居们谁见了谁夸。”


    宋知南接着问:“王婶,你们是什么阶级成分?你爸妈是干什么工作的?你爷爷奶奶是干什么的?你老伴是怎么没的?你这么多年咋没再找一个呢?是找不着吗?还是心里有人了?”


    王婶被硬控了五秒钟,瓜子都忘磕了,怔怔地看着宋知南。


    第36章


    王婶皮笑肉不笑:“小宋啊, 你的问题可真多啊,还问得这么仔细。”


    宋知南笑着说:“我看你问我这么多问题, 就以为你喜欢这个,所以就投桃报李。我要是不问,显得我没礼貌。对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方便说吗?”


    王婶登时变得警惕戒备起来,“我清清白白正正经经的一个人,没啥难言之隐。”


    宋知南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温声安抚道:“你别急别慌别紧张,我也就随便问问。”


    王婶对宋知南的观感很不好,这姑娘不太会为人处事,口齿太尖锐,现在的年轻人哟, 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王婶正在心里暗自给宋知南下定论, 就见宋知南拿了一只国棉厂标记的口罩戴上, 开始挥着扫帚扫地。一时间,院内灰尘漫天, 王婶呛得咳了几声, 只得退出院子。


    王婶觉得自己的使命还没完成,不甘心就这么回去了,她站在大门口,看看四下无人,眼珠一转,便说起了李群英的闲话:“小宋,我看那个李群英跟你挺熟啊, 你们年纪相差那么大,怎么说到一起的?”


    宋知南一边扫地一边回答:“我们俩年纪相差再大, 也没我跟你年纪差得大,你跟我不也能说到一起吗?”


    王婶觉得这个宋知南太不会聊天了,每一句都噎死人。


    她干笑两声:“你说李群英都快三十了还不找对象,她爸妈可急坏了,这搁谁谁不急,要换了我,都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宋知南犀利地反问:“你儿子三十多了也没找到对象,也没见你吃不下饭,吃得还挺胖,吃的还都是厂里的,你这是损公肥私。”王婶以前在纺织厂食堂工作,前两年才把工作让给儿子。


    王婶:“……”


    杠精系统又开始播报了,杠精值加20。


    王婶顿了一下,接着硬往下聊:“儿子跟闺女哪能一样,老话说得好,老母猪养得,老姑娘养不得。”


    宋知南用力地扫了一下地,把灰尘直往王婶脸上扬:“你这老话不准,让我教你几句:老姑娘养得,老光棍养不得。姑娘善良不惹事,还孝顺父母,养多久都没事。老光棍一养准出问题,危害社会危害人民。”


    王婶直翻白眼:“我咋没听说过这句话?”


    宋知南:“你没听过很正常,我看的书比你多,懂得比你多。你好好学习吧。现在的中老年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王婶撇撇嘴,她对于自己不能把控节奏的聊天失去了兴趣,意兴阑珊地离开了。


    四周看似没人,那也只是看上去没人而已,很快地,宋知南和王婶的聊天记录就被张大爷给传播了出去,没过多久,就传到了当事人李群英的耳朵里。


    李群英在家里恨恨地骂王婶:“这个碎嘴老婆子一天不说闲话就发慌。还好知南不是那种爱说闲话的人,怼得真好。”


    她妈黄桂枝评价道:“小宋聪明,压根就没顺着王红莲的话聊,反倒把她给问住了。不过,王红莲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她一定会败坏小宋的名声。不行,我得出门给邻居说道说道去,第一印象很重要。”王红莲就是王婶的名字。


    黄桂枝和王红莲分别去找相熟的邻居传播新闻去了。


    宋知南把院子扫干净后,削了个大梨,加一块冰糖,在炉子上炖梨汤。砂锅在炉子上咕嘟咕嘟冒着热气,她搬只马扎坐着逗黑米玩,“黑米,坐。”黑米一脸茫然地歪着脑袋看着宋知南。


    宋知南只好换成狗语跟它沟通:“咱们搬到新家是不是要兴旺发达了?你就说旺不旺?”


    黑米只听懂了一个“旺”字,便热情地回应两声:“汪汪。”


    宋知南摸摸它那黑缎子一样的狗毛,笑着夸道:“行,我知道了,你也觉得会旺。黑米真乖,我就喜欢跟你聊天,比刚才那人强多了。”


    跟人类呆久了,她就想跟狗聊一会儿。狗永远是狗,但人可不一定永远是人。


    宋知南歇够了,看梨汤也炖好了,就把炉子封上,挎上帆布书包拿了个布袋子准备出门采购去。


    她刚要出门,就见宋上进带着宋知夏和宋冬宝拎着东西来了。


    宋知夏和宋冬宝上门,宋知南不意外,意外的是宋上进竟然也来了。


    宋冬宝咋咋呼呼的:“姐,你真的把刘富贵家的房子申请下来了?”


    “嗯。”


    宋冬宝伸长脖子往里看了一眼,迟疑片刻还是抬起了脚,虽然刘家死了三个人,但三姐都不怕,应该没事吧。


    宋知夏语气复杂:“小南,你的动作真快。”刘家出事后,陈安华的爸妈就说起了房子的事,但他们想着,刘家人刚没,等一等再说房子的事比较合适,省得有人说他们太迫不及待。哪里想到,有人竟然捷足先登了。


    宋上进的神色更加复杂,失落、遗憾、后悔……每样都有点,他不得不感慨道:“小四,你的动作确实迅速,这么短的时间,工作搞定了,房子也搞定了。”


    宋知南平淡地嗯了一声,接着说:“爸,我准备把户口迁出来。”


    宋上进没有立即答应,只是扯起了跟户口无关的事:“小四,你哥来信了,说他的行李里被人塞了很多砖头和石头,东西也被人掉包了。他在乡下过得特别苦,你妈看完信哭得眼睛都肿了。”


    宋上进说着话,不错眼地盯着宋知南,看她什么反应。


    宋知南故作惊讶:“还有这种事?你看我就说吧,不让我妈天天哭丧,这下宋秋实倒霉了吧?”


    宋上进只能无言以对。


    宋知南又关切地问:“对了,我哥在村里被狗咬没有?”


    宋上进咬着牙根说:“没有。”


    宋知南心里略有些遗憾,随即又释然:“狗不咬他也很正常,就他这样的,狗咬他都得就蒜。”


    宋知夏想笑又不敢笑,宋冬宝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宋上进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宋知夏赶紧缓和气氛:“小南,爸听说你搬新家了,给你带了很多吃的。”


    宋知南毫不客气地接过东西,她领着三人进院往屋里走去。


    宋上进看着空荡荡的房间,问道:“你一个人住不害怕吗?”


    宋知南:“怕什么,死人没有活人可怕。”活人害过她,死人又没害过她。


    宋上进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到底小看了这个闺女。


    宋知南给他们三人每人盛了一碗梨汤,宋冬宝喝得最欢。


    宋上进只是抿了一口梨汤,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以往每当他做出这副样子时,原主就会忐忑不安又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了,想尽一切办法为他解忧排难。现在嘛,你爱愁愁去,男人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宋知南没问,宋知夏倒问了:“爸,你怎么了?”


    宋上进顺着台阶主动开口:“小四,你哥以前是浑了点,可他毕竟是你亲哥,现在他也得到教训了。你妈整天为他操心,头发都白了。你说咱们全家要是一起出力出钱给你哥托关系找人,能不能给他办个病退回城?”


    宋知南反问道:“托关系?咱家上头有人吗?”


    宋上进摇头:“没有,我不是在跟你商量吗?”


    宋知南翻了个白眼:“没有你说个啥。”


    宋上进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宋知南。


    宋知南冷笑:“你想让我托关系?”


    宋上进赶紧讨好地说:“爸知道你有本事,你跟咱家别的人都不一样,我可是听人说了,你申请房子时,吴厂长都替你说话了。”


    厂里还传言说,吴厂长是怕宋知南带坏了自己闺女,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把宋知南给弄出来单住。


    宋知南语气坚决:“我申请房子是因为我符合规定,又为厂里做了贡献。我这人原则性很强,不喜欢走后门。”


    宋上进一百个不信,他接着软磨:“小四啊,秋实可是你亲哥哥,你们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宋知南:“你要这么说,那我下次见了他就把他骨头打断试试,看到底连没连着筋。”


    宋上进:“……”


    宋冬宝倒吸了一口冷气,觉得骨头直疼。


    宋知南耐心地给宋上进做思想工作:“大哥刚下乡就办病退,不合规定也不合情理,你就算要办,也得是一两年后再办才合理,别人不是傻子,你走后门也得做做表面功夫是不是?要不然的话,那些厂领导的孩子为啥不办病退回城呢?人家是没钱还是没关系?”


    宋上进一听也确实是这么个理儿,难道人家没钱没关系吗?为啥人家就没有办病退呢?事情没他想得那么简单,是他魔怔了。


    宋知南接着说道:“你回去劝劝妈,别让她整天哭哭啼啼的。别人的孩子能下乡,为啥她的就不能下?就她儿子娇贵?她这样下去,大家都说她觉悟低。再说了,难道咱家就只有大哥一个孩子吗?你们不疼闺女可还有一个儿子呢,冬宝不是人吗?你们两个加一起九十多岁的人了,都长点心吧。别让街坊邻居笑话咱们家。”


    宋家三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宋上进提了一堆东西来,得了一堆教诲回去了。


    宋知南扶着门框目送三人离开,爹味说教真的爽,一直说教一直爽。尤其是对真爹说,谁说谁知道。


    她的命就是好,前世今生都是她给爸妈当父母,在精神上重新把他们教育一遍,累是累,但真的出了一口恶气。人活着,就得呼吸。她出气就是为了呼吸。


    宋知南咕咚咕咚灌了半碗梨汤,提上布袋和篮子出门。


    她在供销社买了四个碗四个盘子和一把竹筷,在菜店排队买了两颗大白菜三斤萝卜三斤土豆,最后在副食店买了一斤绿豆糕。买肉需要肉票,宋知南买了二斤不要票的排骨和一根棒骨。


    宋知南拎着沉甸甸的东西往家走,她没有自行车,交通全靠双腿,空着手走路还没事,提着东西走,勒得胳膊疼。买菜、洗衣、做饭全是手动,这种生活对于宋知南来说有挑战,但她想着别人能过我也能过,心态上倒还行。她再转念一想,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别人,尤其不是为了男人,那有什么可怨的?这么一想,她浑身充满了力量。


    第37章


    宋知南放下东西歇了一会儿, 拎起来再接着往前走。回家后她先坐着歇息一会儿,随即拿出本子在计划书上加了一行:买自行车。这个年代的自行车是个大件, 需要一百多块钱加好多张工业券。她手头有钱,但没有工业券,得跟别人倒腾。


    宋知南歇够了开始准备晚饭,她的身体经过这段时间的进补,比以前胖了些,气色略好些,但还远远不够。她想变得更健康更壮实,最好能再长长个子,长点肌肉。


    今天的晚饭她打算做个红烧排骨、大棒骨炖萝卜,再炒个素菜,主食是馒头。丰盛是丰盛些, 不过排骨买回来了, 又没有冰箱, 怕放坏了,索性都做了。


    排骨一顿吃完, 剩下的棒骨汤吊井里, 明天早上用来煮挂面。


    宋知南喜滋滋地想,她可真会过日子。


    宋知南把棒骨炖上,正准备收拾排骨,就听见有人敲门。她过去开门一看,不禁面带惊喜,来的人正是魏芬和她的两个孩子。


    魏芬手上提着一捆青菜和一把粉条,笑吟吟地说:“我听知夏说你又搬新家了, 就过来看看,认认门。”说着, 她把东西递给宋知南。


    宋知南接过来东西道谢:“谢谢姐,我最爱吃猪肉炖粉条了,正好缺粉条。”


    小婵也仰着脸说:“南姨,我也爱吃猪肉粉条哎。”


    魏芬笑着说:“这世上有你不爱吃的吗?”


    大家一起笑。


    宋知南把三人迎进院子,魏芬打量了几眼院子的布局,越看越满意:“这房子真不错。”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脸严肃地问小婵小娟:“你们俩进来以后觉着怎样?有看到除了咱们几个以外的人吗?感觉难受吗?”


    两人一起摇头:“没看到别人呀,也不难受啊,我们很高兴。”


    魏芬松了一口气,笑着对宋知南说:“小南,这房子你放心住。我给你说,小孩子的直觉最灵了,他们能看到大人看不见的东西。要是她俩都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那就说明没问题。”


    这个操作让宋知南也愣住了,孩子还能有这种用途?


    她怜惜地摸摸小婵小娟的头发,“今晚姨姨请你们吃肉。”


    两个孩子一起欢呼:“嗷——”


    魏芬客气道:“不吃不吃,我们晚饭都准备好了,坐一会儿就走。”


    宋知南再挽留,魏芬仍是客气推辞:“你大哥还在家呢,我不回去他吃啥?”


    宋知南说:“他一个大男人不会做饭啊?不会做就饿着他,男人不能惯,越惯会混蛋。你看我弟,不就学会做饭了吗?”


    魏芬会心一笑:“你的手段就是高明,冬宝那个混小子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


    宋知南一锤定音:“你今天必须得留下来吃饭,要不然我就生气了。”


    魏芬见她态度坚决真诚,就笑着答应了。


    魏芬也不是外人,宋知南就一边做饭一边跟她聊天。魏芬见宋知南买的是排骨,心疼地说:“你咋买排骨?全是骨头,肉没多少,也不能炼油。”


    大家伙买肉都比较喜欢肥肉,可以炼油。其次是五花肉,排骨一般人不爱买。


    宋知南说:“我没有肉票,只能买些排骨和棒骨。”


    魏芬见宋知南竟然要先油炸排骨,更肉疼了。


    她自告奋勇地说:“小南,我来做吧。”说着直接把她挤开了。


    宋知南也没跟魏芬客气,把位置让给她,自己在一边剥葱剥蒜,剥蒜的活也被两个孩子抢走了。


    大家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魏芬一边做饭一边跟宋知南闲叙:“我来的时候看见你妈了,她正到处跟邻居借东西寄给你哥。她说你哥临走时带的东西被人偷了,还说是你偷的。把我气坏了。我说你不能这么诬赖小南,大家是看着小南长大的,她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你这样下去,我们大伙都怀疑你不是她亲妈。”


    宋知南面不改色地说:“是啊,我怎么可能偷宋秋实的东西。”她拿自己家的东西能叫偷吗?


    末了,她又大度地说:“没事,我不生气。我不跟她这种人一般见识。”


    魏芬说:“你妈说你哥下乡后正好赶上秋收,天不亮就得起来干活,累坏了,他请假还被生产队长批评了。要我说,你爸妈就是太惯着你哥了,快二十的大小伙子了,干点活怎么了?”


    宋知南附和道:“我哥就是缺乏锻炼,这次正好给他一个机会。”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什么都靠爹妈的人能有什么出息?再瞧瞧你,工作是靠自己找的,连独门独院的房子都有了,咱们院里谁不夸你?”


    两人一边聊一边做饭。


    有了魏芬这个做菜主力加入,她们开饭的时间都提前了。


    晚饭是三菜一汤,红烧排骨,炒白菜,鸡蛋炒蒜薹,棒骨炖萝卜。


    大家吃得是宾主尽欢,尤其是小婵小娟两个孩子更加喜欢宋知南了,南姨就是好,总带她们吃肉,比亲姑姑都好。


    小孩子嘛,藏不住话,心里怎么想的,嘴里就怎么说:“南姨,你比我们的亲姑姑都好。”


    宋知南谦虚地说:“哎哟,地位升这么高我都有点不适应了。”


    魏芬笑着说:“小孩子的眼睛也是雪亮的。”她也不好当着孩子的面说小姑子的不是,反正孩子自己知道谁对她好。


    小婵到底大了一岁,稍稍成熟些,还知道找补一句:“南姨跟我大姨小姨一样好。”


    魏芬忍不住捏了小婵一下,笑着骂道:“就你机灵。”


    宋知南记得魏芬家里还有一姐一妹,她姐叫魏香,她妹叫魏芳,魏芳年纪应该跟自己差不多。


    魏芬也顺便说起了自己的家里人:“我妹魏芳比你大一岁,今年高中毕业了。”这个年代的学制是小学五年初中高中都是两年。魏芳16岁高中毕业是正常现象。


    宋知南关心地问道:“她的工作安排好了吗?不用下乡吧?”


    魏芬笑着说:“安排好了,接我妈的班,在食品厂。”当然,魏芬娘家也有烦心事,不过今天大家这么高兴,她也就没往外说。


    魏芬母女三个吃完饭,也没再多呆,趁着天色还亮就准备赶紧回家去。


    魏芬临走时,拉着宋知南的手说:“你啥时候回院里来我家吃顿饭。你洪大哥就那德性,你不用在乎他。”


    自从宋知南帮魏芬怼了洪长山以后,他一直对宋知南有意见,平常魏芬在家一提起宋知南,他就故意唱反调。魏芬忍不住鄙视他,男人就是这么小心眼,几句话的事能记这么久。就这还好意思说女人心眼小。


    宋知南说:“我倒挺爱去你家,就是吧,现在我回院里不太方便,我爸妈那人你也知道。你有时间就来我家吧,我家就我一个人,方便又自在。”


    魏芬想了想,便答应了:“行,下回我带着菜过来,你有啥活要干,就先放着,咱们一起干。”


    小婵小娟赶紧刷自己的存在感:“南姨,我们也会干活。”


    宋知南笑着说:“行行,那我就等着你俩孝顺我了。”


    临走时,宋知南又塞给两个孩子半包绿豆糕。两小只的眼睛都亮了,但还是懂事地看着妈妈等她的示意。


    魏芬客气道:“这又是吃又是拿的,多不好意思。”


    宋知南把绿豆糕放小婵手里一塞说:“就一点糕点算什么,给孩子当零嘴。”


    魏芬对小婵说:“赶紧谢谢你姨。”


    两个孩子齐声道谢。


    宋知南送了三人一段路,才转身往家走。


    她一回头,就看见王婶和张大爷眼睛亮晶晶地瞅着她,张大爷先搭话:“小宋,刚才来的是谁呀?”


    宋知南:“那是我姐和两个外甥女。”


    王婶面带疑惑:“你大姐我见过,不是她吧?”


    宋知南傲娇地说:“我又不止她一个大姐,我这人就是人缘好,厂里厂外的姐妹一大堆,这才哪跟哪儿。”


    王婶嘴上没敢说,心里却腹诽道,就你还人缘好,把男同志都给得罪得差不多了。


    想到男同志,王婶眼珠一转,就凑上来说道:“哎呀小宋,你知不知道厂里的男同志都是咋评价你的?哎哟,那话说得可真狠,我都不敢告诉你。”


    张大爷也是目光闪烁:“小宋,我也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传闻。”


    两人就等着宋知南问他们。


    宋知南上下打量王婶一眼,大声说道:“不是吧?王婶你都一把年纪了,还天天盯着厂里的男同志看?哎哟歪,你难道也跟张大爷一样就喜欢年轻的?”


    王婶瞠目结舌,这是什么情况,她天天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张大爷赶紧证明自己的清白:“小宋,你别这么说,我可是正经人,我不喜欢年轻的。”


    宋知南点点头:“张大爷我明白了,也就是说,你不喜欢年轻的。你只喜欢王婶这个岁数的。她这岁数的也挺好,各种经验都挺丰富,难怪你喜欢。哎呀,这真是老蟾蜍搂青蛙,人越老玩得越花。”


    王婶和张大爷异口同声:“你别胡说!”


    第38章


    三人的精彩互动把左右前后的邻居都给吸引出来了。


    大家伙一个个双眼放光, 兴致勃勃。新闻大户张大爷和王婶出新闻了,这可是大新闻, 谁不兴奋?


    张大爷一看到大家兴奋的目光就暗叫不好,急忙第一时间辟谣:“谁说我喜欢老王?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喜欢她这种人?”


    王婶本来也想辟谣,可是一听张大爷这话就觉得不舒服:“老张,你啥意思?啥叫你怎么会喜欢我这种人?我也不喜欢你这种人。整天神神道道的,出门看黄历,你拉屎是不是也得看黄历?”


    张大爷梗着脖子反驳:“你有病吧?谁上厕所看黄历?”


    “你看的。大家伙都看见你拿着黄历上厕所。”


    众人:“……”


    宋知南这个新闻发起人,此时开始调解矛盾了,“你们俩加一起都一百多岁的人了,不要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邻居之间,以和为贵。大家退一步海阔天空,听我的, 都退一步。”


    两人对着宋知南怒目而视:“你可拉倒吧。要不是你我们俩也吵不起来。”


    宋知南一脸委屈地看着众人:“你们看, 我好心调解矛盾倒成了我的错了。行行, 我以后再也不多嘴了,你们俩接着吵吧。对了, 你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张大爷说他不喜欢王婶,王婶也说不喜欢他。我就纳了闷了,既然你们谁也不喜欢谁,咋老凑一起呢?咋就那么心有灵犀呢?你们中老年人都玩得这么开吗?都这样了还不承认彼此的关系,是都想着发展多边关系是吗?”


    张大爷和王婶继续对宋知南怒目而视:“你可赶紧闭嘴吧。”


    宋知南摇头叹息:“王婶,张大爷,你们俩知道大家伙都是怎么评价你们的吗?”


    两人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咋评价的?”


    宋知南欲言又止, 欲说还休,最后来了一句:“哎呀, 有些话太脏了,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反正你们干了什么事你们自己知道。”


    说完,她飘然而去,回家去了。


    留下一群心里痒痒的八卦邻居。


    系统播报:收获杠精值30。这帮邻居可真好,她一搬来就送来这么重的礼,她爱他们。


    邻居们在巷子口闲扯了好一阵才意犹未尽地回家去。当晚,一个新闻就传了出去:“王婶和张大爷疑似有一腿。”


    新闻传着传着又变成了:“王婶和张大爷有一腿,还被宋知南看见了,两人一起骂宋知南,宋知南说当时的情形她实在说不出口……”


    传到最后又变成:“两人有关系,宋知南看到了不该看的,被两人联手对付。两人不承认这段关系,是因为想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第二天,大家伙看张大爷和王婶的眼神都变了,这俩老不正经的,怪不得老凑一起说话。真是人老心不老,说乱搞就乱搞。


    还有人向宋知南打听,她昨晚到底看到啥了。宋知南坚决不说:“你别问我,我这人不爱背后说人闲话,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因为实在说不出口。”


    传过闲话的人都知道,话一定要留白,留足空间让人脑补想像,众人的想像力绝对超出你的预料。


    这些邻居果然不负所望,立即说道:懂了懂了,那就是画面太脏说不出口。我的天呐,这两个老青蛙,玩得还挺花。


    舆论八卦中心主任王婶和副主任张大爷,两人连着两天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更信这回事了。


    他们要不是心虚,为啥要躲着大伙?是啊,两个一个是鳏夫,一个是寡妇,又住得这么近,怎么可能没有一腿呢?


    其实前些年,也有人给他们做过媒,但两人谁也看不上谁。


    王婶嫌张大爷又抠又神神道道,张大爷嫌王婶太凶太算计,而且还有两个不成器的儿子。两人互相看不上,但关系还算不错,毕竟他们都退休了,时间有的是,两人业余爱好又相同,时常凑一起说别人的闲话。这下好了,宋知南的一番话给两人的关系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们再也不是纯洁的邻居关系了。


    张大爷和王婶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本想从新邻居宋知南这儿挖出点新料,充实一下八卦库存,没想到现在自己反成了舆论的中心。


    宋知南的地位在邻里间蹭蹭上升,这小姑娘有两下子啊,一上来就能让张王二人吃瘪两回,那能是普通人吗?


    李群英听着邻居们的议论,再一次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她早说了,宋知南就不是个普通人。


    这天宋知南刚下班,李群英就登门拜访,她拿出一把瓜子跟宋知南一起嗑。


    她一脸佩服地说:“知南,还是你厉害,让那两人铩羽而归。”


    宋知南谦虚道:“一般一般,也就全厂前三。”


    李群英噗嗤一声笑了。


    李群英接着总结经验:“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道理我都懂,可就是没有实践过。”


    宋知南:“咱们年轻人就是要多实践,都是两个肩膀一张嘴,凭什么他们可以随便嘴咱们?该出嘴时就出嘴,莫待回去空捶腿。”


    李群英捶着腿大笑:“笑死我了,你这人咋这么有意思。”


    “我以后得多向你学习。”


    “咱们互相学习,共同进步。”


    ……


    李群英在宋知南家呆了一个多小时,兴奋而来,兴尽而归。


    临走时,她答应送宋知南一只小猫。


    李群英挺守信用,第二天下班就把小猫送过来了,小奶猫只有两个月大,是只虎斑猫,长得虎头虎脑的,宋知南的心都快萌化了,抱着猫不撒手。她现在可是猫狗双全的人了。


    宋知南给小猫搭了个窝,下班回来没事就撸一下,什么烦心事都没了。


    逗完猫狗,她就去做饭,想吃什么做什么。


    继李群英之后,宋知南又迎来了其他邻居的拜访,这次来的也是熟人,是住在吴明珠隔壁的小姑娘边月。


    边月还带着礼物上门:一根给黑米的大骨头,黑米看见她就乐得站起来迎接。


    边月放下骨头,摸了摸黑米的狗头,笑着说:“黑米真可爱,我也想养狗,可家里不让。”


    宋知南瞧着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整天皱着眉头,还是笑起来更可爱。


    边月脸上的笑容还带着余韵,她抬起头看着宋知南说:“宋姐姐,我真佩服你。你工作时为女同志排忧解难,在家还不忘为邻居出恶气。我听说你把王大娘和张大爷说得都不敢出门了,心里可痛快了。这俩人平常就爱说闲话,我从小到大没少被他们说。”


    宋知南一如既往地谦逊:“我也就随便说他们两句,主要是他们犯了众怒。”


    边月的语气渐渐变得低落:“你反击别人就已经很厉害了,关键是你还能保全自己,我就不行了。”


    宋知南试探着问道:“你跟你后妈关系不好?”


    边月面带诧异的同时又带着一丝警惕:“你怎么知道?是不是别人跟你说我什么了?”


    宋知南摇头:“没人说,我猜的。”


    边月看看宋知南,咬着嘴唇,小声说:“宋姐姐,你相信我吗?我不像他们说的那样又懒又馋不讲卫生、性格古怪,对爸妈不孝顺。我真的没有。”


    宋知南笃定地说:“我当然相信你啦。”


    “你真的相信我?”


    宋知南笑着说:“因为我刚刚从你那个年龄经过,我走过你正在走的路。我的妈虽然是亲妈,但我跟你的处境差不了多少。我们这个年纪对世界有了一点自己的看法,刚刚有了自我。我们稚嫩、莽撞甚至激烈地向这个世界表达自己的看法,发出呼吁甚至求救,但没人理会。”


    边月年纪不大,但从小就喜欢读书,再加上家庭环境的缘故,比同龄的孩子早熟,她完全能听明白宋知南的话。


    她一边听着一边用力的点头。


    宋知南接着说:“我们的父母用他们成年人的成熟周密站在舆论至高点发动周围的群众用言语围剿我们,他们就像一群成年的野兽静静地看着幼兽在网中挣扎、愤怒、嘶吼,直到我们发狂,他们冷笑着对其他围观的成年兽说,你们看,我说得对吧?她就是这么不懂事,你看她吼得多凶。所有的成年兽都选择性忘记了,他们曾经也当过孩子,但孩子没当过大人。他们没有用过来人的经验引导我们,而是用丰富的经验来攻击我们。大人们那么团结,我们孩子也要团结在一起。”


    这段话像一道闪电瞬间击中了边月的心灵,她怔怔地看着宋知南。她的面前出现了后妈刘素琴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在网中挣扎的画面。后妈在笑,周围的邻居也在一旁指指点点。她突然觉得全身发冷,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宋知南轻轻拍拍边月的肩膀安慰她。


    边月平静了一会儿,擦擦眼角,没让眼泪流出来,她瓮声瓮气地问道:“宋姐姐,你说我以后该怎么办呢?”


    宋知南说:“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处理方法也不一样。”


    边月追着问:“假如你是我,你会怎么办?”


    宋知南微微一笑:“我嘛,办法很简单:后妈不是妈,该打打该掐掐;渣爹不是爹,该打打该捏捏。”


    边月认真揣摩着这句话,她感觉这话虽然简单,但里面蕴含着的道理大着呢。她觉得挡在面前的那一层面纱被揭掉了,眼前豁然开朗,她突然想通了什么,领悟了什么,但一时又说不清楚。


    边月低头思考一会儿,一脸认真地问宋知南:“宋姐姐,你愿不愿意收我为徒?”


    这下把宋知南整不会了,她也没收过徒弟呀。


    边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宋知南的脸色,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没有什么零花钱,买不起拜师礼。但我能帮你干活,我力气大什么都能干,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跑腿都可以。等我长大上班了,挣了工资就有钱孝敬师傅你了。”


    第39章


    宋知南看着边月, 这小姑娘有点意思,还知道拜师学艺, 还挑中了自己,有眼光有前途。


    小小年纪还学会画饼了,要是成年人这么说,她没准会嗤之以鼻。但想到对方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她不自觉地宽容了许多。


    虽然她没收过徒弟,但当年做自媒体就有不少观众问她收不收徒,当时她嫌麻烦就没答应。


    宋知南拍拍边月的肩膀,亲切地说道:“啥徒弟不徒弟的,咱们是好朋友,以后你有啥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


    “姐姐,我还是想拜你为师, 我想得到你的真传。你没当过师傅, 我也没当过徒弟, 我们就试一试嘛,你要是以后觉得我不好, 就把我逐出师门。”


    宋知南见边月说得煞有其事, 忍不住笑了。


    以前她没收过徒,尝试一下也未尝不可。现在又不是古代,没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为母那种说法。况且,边月脑子不笨,有点悟性,至于品性如何,还需要长期考察, 如果觉得对方不行,直接口头解约就行。


    再说了, 男人那么团结,她们女人也要团结起来。


    宋知南考虑一会儿,说:“看在你诚心拜师的份上,我就收下你当个学徒。以后看你的表现,要是咱俩不合适,咱们还继续当邻居。”


    边月迟见宋知南终于答应了,不禁欣喜若狂地喊道:“好的师傅,徒弟完全同意师傅的意见。”


    “师傅,我还用……下跪拜师吗?”


    宋知南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咱们是新社会了,不能用老一套。”


    边月认真地朝宋知南鞠躬三次,还给她倒了一杯敬师茶。师徒名分正式定下。


    拜师成功,边月高兴得不知该干什么,转了一圈,拿起墙角的铁锹就埋头挖地:“师傅你要种菜吗?虽然我没种过菜,但一学就会。以后我帮你一起种。”


    宋知南问道:“小月,你今年多大了?”


    “我十二了。”


    “才十二啊。”这孩子个子长得挺高。


    边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嗯,我长得比同龄人高壮,我后妈还说我吃得多才长个傻大个。”


    宋知南说:“果然是后妈,要是亲妈看你长得高,高兴还来不及呢。咱们女孩子就是要长得高高大大的。”


    边月眉眼一弯:“师傅,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自从拜了师,边月是有空就往宋知南家里跑,来了就找活干,不让干都不行。


    李群英有空也过来,她们三人就组成了年龄层差距很大的奇特三人组,周围的邻居也觉得奇怪。


    宋知南想着她能申请上房子,多亏了李群英给她出主意,就打算请她吃顿饭。其实还有一个功臣吴明珠,她也打算请一顿,但是吴明珠对她家是心有余悸,估计不太敢来,她只能带着东西去她住的地方请。


    徒弟已经收了,宋知南干脆连边月一起请。李群英一听宋知南要请她和边月吃饭,当下便笑着答应了。边月这个小妹妹,她也认得,挺可爱的一个孩子,她亲妈人也挺好。只是两人年纪相差太大,没有共同语言,自然不太熟。不过,既然宋知南那么喜欢她,说明这孩子的品性错不了。


    边月一听师傅要请自己吃饭,激动得当晚都没睡好。


    她觉得自己不能空着手上门,可是她没有零花钱。


    找同学借又张不开嘴,她只能找自己的小伙伴,张小林和钱木青来商量。


    这三个孩子都是一根藤上的苦瓜,张小林幼年丧父,母亲带着他改嫁,继父对他很不好,饭都吃不饱,动不动还挨打。他十三岁了,个头比边月矮一头。钱木青跟边月一样大,她家情况跟张小林家差不多,她继父对她也很一般。三人同病相怜,从小就关系就很要好。


    边月说出自己的烦恼,两个小伙伴比她还穷,借不了钱,也帮不上她什么忙。


    张小林出主意说:“小月,你爸应该快回来了,要不你找你爸要钱试试?”


    三人中,就数边月家的家庭条件最好,边月的爸边建军是运输部的,工资很高,每次出差还有补贴。


    边月咬着唇说:“我每次一跟我爸要钱,我后妈就生幺蛾子,说她每月都给我零花钱,我败家乱花。要不就是学校收钱,她不交,又说杂费给我了,是我拿出去花了。我分辩,我爸不信我,还反过来骂我。”


    钱木青说:“你后妈那人太可恨了,她就是故意坏你的名声。那怎么办?要不咱们去煤场捡煤块吧,卖的钱都归你。”他们附近有煤场,会有小孩和老人去捡碎煤,多少能卖点钱。


    边月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想到,自己不是已经拜了师傅吗?她要去问问师傅有没有办法?


    她说道:“靠捡碎煤也不是长久之法,我想要改变。”她要不想改变就不会厚着脸皮非要拜师学艺了。


    她有预感,师傅一定会有办法的。


    边月告别两个小伙伴,一路飞奔到宋知南家。


    “师傅,我向你请教一个问题,你说我怎样才能顺利的从我爸和后妈手里要到零花钱?”


    宋知南一边撸猫,一边问道:“你说说你平常要钱的情况。”


    边月用愤愤不平的语气说了以往要钱的经过,说着说着眼圈忍不住发红:“我亲妈在的时候,每星期都给我一块零花钱,让我自己支配。我每年的压岁钱我妈也给我,我爸要收回去她都能不让。我想看的书,不管多贵,我妈都舍得给我买。自从她走后,别说零花钱,我就连买学习用品和交杂费的钱都要不到,我不敢跟同学出去玩,她们请我吃零食,我也不敢吃,就怕自己回请不起。时间长了,同学说我变了,说我性格古怪孤僻。”


    宋知南说:“这事不难,我教你一个办法。你以后要钱就当着大家伙的面要,特别是你爸的朋友来家里时,当着他们的面要,你爸出于面子肯定会给你。找你后妈要钱也是当面要。”


    边月又问:“可是我要到钱后,我后妈作妖我怎么办呢?比如说,她让我出门买东西不给钱。”


    宋知南笑着说:“好办,她要你买东西,你就问她要钱,不给你就不走,而且要闹得亲戚邻居都知道。她说她给钱了,你要让她证明自己给没给,而不是你来证明。你记得一个原则,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你不要向别人证明自己,而是要让别人证明他自己。”


    边月都读初一了,平常又喜欢看书,一下子就理解了宋知南话里的含义。她的眼睛不由得一亮,这个师她拜对了。


    宋知南见这个徒弟好学又上道,好为人师的一面被激发出来了,开始传授具体心法。


    “你在斗争阶段,要团结大多数,狠抽她一个。要团结你爸你爷奶你姑甚至亲戚邻居,把你后妈推到他们的对立面。你后妈给自己树立的是聪明善良厚道的人设,你就从这方面入手。她说她没想到某一点,你就说你不是聪明吗?为啥连这一点都没想到呢?为啥你儿子闺女的事你就想得那么周全呢?你是把我爸当傻子吗?你是把亲戚邻居当猴耍吗?”


    边月频频点头,她甚至找宋知南借了一个笔记本,一字不漏地记下了她的话。


    宋知南继续教学:“你第一次吵架,难免会怯场、紧张害怕,甚至发挥不好。但是没关系,你要记住,你还是孩子,你才十二岁,有很大的成长空间。


    为了发挥得更好,你可以提前在脑子中预演,根据你后妈的性格和说话习惯,提前预想她会说什么,你要怎么回怼。记住,在现场,一定要冷静,不要着急,一着急就容易头脑一片空白,想说的话也会忘记。你要时刻提醒自己: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他们没你想的那么可怕。很多大人都是怂货,爱欺负孩子的大人全部都是怂货孬货,真正正常有实力的大人是不屑于欺负孩子的。你是在替天行道,替自己讨回公道,要有必胜的信念。”


    边月越听越佩服,恨不得当场给宋知南磕一个。要是早点遇到师傅就好了。


    边月回到家里,刻苦钻研,积极推演,在脑子里模拟吵架场面,连做梦都在吵架。


    次日,边月的爸边建军正好出完差回家。他出了趟远门,帮亲戚朋友带了不少东西,他一到家,那些人就已经等候多时了。


    “建军回来了,瞧你又瘦了,得好好补补。”


    “这一路没少辛苦。”


    大家寒暄着恭维着边建军。


    边月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她鼓足勇气挤进去对边建军说道:“爸,我们学校要开运动会,我报了三千米长跑,我的球鞋小了,你能不能给我5块钱,我买双新球鞋?”


    边建军蹙起眉头:“球鞋小了?不是刚买的吗?”


    边月说:“球鞋是三年前买的,我的脚长得快,挤脚,鞋底都变薄了。”


    刘素琴一看边月当众要钱,赶紧说道:“你说你一个女孩子穿鞋咋那么费?比小阳都费鞋,小星更不用说,她一双鞋子恨不能穿一辈子都不坏。要不大家都说你是个野丫头呢?”


    在场的众人有的附和,有的还跟着说边月几句。


    要是换作以前,边月肯定会急声分辨自己不是穿鞋费,自己不是野丫头。此刻,她想起师傅说的,要冷静,不能慌。还要保持进攻,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第40章


    边月不说话, 扭身进了弟弟边阳和妹妹边星的房间,拿个袋子把他们的鞋子一股脑的全装进去, 再回到自己房间,找出两双旧鞋,她来到堂屋,把三人的鞋子往地上一倒,再分成三堆,大声说道:“来来,你们大家看看,左边这是我弟的鞋子,右边是我妹的,中间的是我的。你们数数他们有多少双鞋子,再看看我的鞋。”


    众人一看, 好家伙, 边阳和边星的球鞋、皮鞋、棉鞋、凉鞋, 加起来都有十来双。


    再一看边月的鞋子,只有两双可怜巴巴的旧鞋, 而且底子都磨薄了, 解放鞋都有裂口了。


    刘素琴万万没想到边月给她玩这么一招,她脸色一僵,冷声责备道:“小月,你这是干什么呢?我是没给你买鞋吗?上次带你去买鞋,你说你不要。给你买皮鞋你又不喜欢穿。”


    刘素琴买的皮鞋故意买小的,边月穿着夹脚,最后那鞋自然就归了妹妹边星。


    边月越想越气, 直接从妹妹的鞋里找出一双黑皮鞋,扔到刘素琴面前, 冷笑道:“这就是你给我买的皮鞋,你故意买小码数,还对外人说我不喜欢穿。你自己咋不穿小鞋呢?”


    众人面面相觑。


    刘素琴脸色一变,随即赶紧替自己辩解道:“我要忙得事多,可能记错了你的鞋号,鞋买小了你为啥不直接跟我说,咱们去换就是了。你是故意瞒着不说,好当众给我难堪是不是?哎哟,都说后妈难当,只能疼不能说不能骂。我真是满肚子冤屈没处说。”


    边月想起师傅的叮嘱,继续保持进攻,并且把爸爸和在场的叔叔阿姨全拉进来:“你记错我的鞋号,咋没记错边星边阳的鞋号?还那么巧,刚好买了边星能穿的鞋号。刘阿姨,你把我当傻子就罢了,但我爸可不是傻子,他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在场的叔叔阿姨可不是傻子。你别觉得这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


    边建军脸色很不好,他瞥了刘素琴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警告和怀疑。


    在场的人互相使着眼色,有的还小声议论起来。


    “这个刘素琴精明过头了吧?”


    “是啊,其实我一直都不信她对边月有她说的那样好。”


    “小月这孩子随她亲妈,性格大大咧咧,但心地善良,是个好孩子。”


    “唉,没妈的孩子像只草。”


    他们虽然声音很小,但堂屋本来也没多大,总有些话飘到了刘素琴的耳朵里。她的脸色又变了几变。


    刘素琴没想到边月的战斗力突然变强了,忽然,她想到邻居们跟她嚼舌,说边月最近跟宋知南走得很近,有空就往她家跑。


    她立即找到了突破口,便高声质问道:“小月,你告诉阿姨,你的这些话是谁教你的?是不是那个宋知南?”


    大家一听这话,议论声果然小了许多,全都目光炯炯地盯着边月。


    边月一听刘素琴提起师傅,不由得心头一慌,可不能连累了师傅。她转念一想,不行,这是她的第一场战役,绝不能打输了。冷静,必须冷静。


    边月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大声回答道:“阿姨,你不要转移话题,咱们在说买鞋的事,关宋姐姐什么事?她怎么知道你买鞋买小的事?她怎么知道你每次都不给我零花钱却说谎给了的事?我年纪小,我才十二岁,你是大人,你什么都懂,什么都经历过,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爸经常在外面出差,辛辛苦苦地赚钱,你却在家里虐待他的亲生女儿,我妈为厂里奉献了青春,献出了生命,你却这么欺负她的女儿?妈,你为什么要丢下我?你回来看看你闺女过的是什么日子?”


    边月说到后面,完全是真情流露,她想起了自己这几年的隐忍、委屈、伤心,忍不住当场落泪。越哭越厉害,最后索性放声痛哭。


    现场先是一瞬间的安静,接着乱了起来。有人赶紧去劝边月,有人去推她回房。


    边月坐在地上继续哭,手里还抱着自己的两双旧鞋子。


    边月的哭声又尖又利又响,把左邻右舍都给惊动了。


    许多人都跑去看热闹,宋知南也随着人群一起进去。


    边建军看着蜂拥而来的邻居,脸黑得像锅底,他对着边月大喝一声:“够了!别闹了。”


    宋知南赶紧上去劝:“边同志,你别吼小月,这孩子跟她妈一样,一向心大,有泪不轻弹,要不是真伤心又怎么哭得这么狠?”


    大家纷纷附和:“是啊,这孩子从小就不爱哭,这次是真受委屈了,可怜的娃。”


    八卦副主任张大爷这次重出江湖,他还进去把边月拉起来,好声劝道:“小月,你有啥心里话就跟你爸说,别总憋在心里,爸总归是亲爸。你爸不是不疼你,他一是工作忙顾不上你,二是轻信了别人。你别因为这事跟你爸生分了,也别闹得太过,让你爸面子不好看。”


    边建军看了张大爷一眼,还是爷们懂得爷们。这件事说到底都是刘素琴和小月的错,他整天忙着工作,哪里顾得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宋知南顺着张大爷的话往下说:“是啊小月,你爸肯定不是不疼你。我不相信你爸是这种人。我听大伙说,你妈当初跟你爸一起出车,出车祸时,她奋不顾身地护着你爸,到最后她人没了,你爸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咱就抛开他是你亲爸不说,就单凭你妈是他的救命恩人这一点上,他都该一辈子对你好。更何况是你们之间还有血缘关系。你爸是大家伙看着长大的,他不是那种忘恩负义、背信弃义、薄情寡义的人。”


    边建军的脸更黑了,宋知南这话是啥意思?这是当众打他的脸呢。


    众人看着边建军,也突然想起了这一茬,是啊,是边月亲妈护住了边建军,边建军被抢救回来时还痛哭流涕,恨不得当场跟着媳妇去了。


    还说自己要不是顾念着闺女没人养就不活了,他打算再也不娶,只想好好养大女儿。谁能想到,也就不到一年吧,他就把刘素琴娶回了家,第二年生下了儿子边阳。边建军对刘素琴十分满意,时常夸她懂事温柔还会打扮。刘素琴还让女儿改姓边,边建军对刘素琴更加满意,对边星比对亲女儿边月还好。


    这男人呐,发誓都是发着玩的。守寡的寡妇多的去了,守寡的男人没几个,能守住的也是因为找不着。


    安慰人就要诛心,宋知南真的做到了。她诛完边建军的心,又接着诛刘素琴的心,她像很多好邻居一样,语气温和,娓娓道来:“刘嫂子,咱们以前就见过,在我眼里,你长得漂亮,又能说会道,在邻里中间口碑也一向很好。”


    刘素琴只觉得眼皮子直跳,她直觉没好事,就想制止宋知南。


    宋知南开口哪是旁人能制止得了的,她抓住刘素琴的手,硬控着她,继续往下说:“刘嫂子,你是个好人,小月的亲妈岳志英更是个好同志,为公牺牲,为丈夫牺牲。母亲这么好,孩子肯定不会孬。小月根正又苗红。你俩都好,但事情却闹成这样?那究竟是谁的错呢?”


    刘素琴用另一只手擦擦眼泪:“都是我的错呗,我就不该嫁进边家,结婚前大家都劝我后妈难当,前头的孩子不好伺候,我不信,我管她吃管她喝,打不得骂不得,现在她却这样对我。”


    宋知南说:“刘嫂子,后妈是难当,但是亲妈也难当,关键是怎么当。我是妇联的,我听过很多案例,也研究过很多方法论。我给你一个小小的建议,你们俩的分歧主要有以下几点:一、你们双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你说你给边月零花钱了,边月却没收到。我建议为了避免以后再出现类似的事情,你下回给零花钱就当着众位邻居的面给,以后边月说没收到,大家可以为你做证。”


    刘素琴:“……”


    宋知南接着说:“第二大分歧,你买的东西总是不符合边月的要求,我建议你只给她钱和票,让她自己买或是邻居们帮着买,毕竟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点小忙还是愿意帮的。省得你们以后再出现纠纷;第三大分歧,亲妈后妈都是妈,你以后对亲生儿女咋样就对小月咋样。给亲生孩子买啥就给小月买啥。你看她还怎么说?第四大分歧,你也别总是跟邻居说小月的不好,你要是管不住嘴就爱说孩子的坏话,那你就连亲生儿子闺女一起说,比如说你儿子边阳又顽劣又淘气还不好好学习,说你闺女边星娇气又小心眼,天天爱挑刺。”


    牵扯到自己的儿子闺女,刘素琴终于忍无可忍,硬把手从宋知南手里拽出来,冷冷地说道:“宋同志,我儿子闺女好得很,完全没有这些毛病。”


    宋知南一脸不信:“不对啊,都是一个家里出来的,边月要是有孩子都有的毛病,不可能你儿子闺女一点都没有吧?你要说遗传,那更不可能,岳志英同志的好大家有目共睹。边大哥的人品大家伙也知道,所以这……”


    刘素琴咬着牙说道:“所以都是遗传我吧?宋同志,你要替边月说话就直说,别这么拐弯抹角的。我知道她最近一直跟你走得很近。”


    宋知南一副受了伤害的委屈表情:“哎哟,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也是好心劝你,你倒好,把我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行行,我惹不起你,我啥也不说了。”


    刘素琴气得说不出话来。


    宋知南回到邻居堆中,唉声叹气:“以前我初见刘嫂子时,觉得她是一个和气又厚道的人,咋今天突然就变脸了?”


    有人小声接话:“她这人就会装。”


    宋知南小声:“哦,原来如此。敢情我们都被骗了,这是把咱们大家伙当傻子呢。”


    “可不是嘛,她以为天底下就她聪明呗。”


    “我以后得放聪明点,可不能再被她愚弄了。万一别人说我帮着后妈欺负孩子,再骂我脑子不好使,你说我这张老脸往哪儿搁?”


    邻居们:你这是内涵谁呢?


    宋知南叹息一声,背着手往回走。


    系统播报,收获30个杠精值。这帮邻居太好了,一上来就送重礼。怪不得人说远亲不如近邻,远亲太远,想杠也杠不着。


    宋知南到家一个小时后,边月就像一阵旋风似地来了。


    这是汇报战果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