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奈我如何？嗯？”


    鱼妙旋的尖叫戛然而止。


    她浑身颤抖了起来，抖得像个快要中风的人。


    不要。


    她不要再回到那个地方去。


    那里是噩梦，是地狱，而眼前这个人就是个恶鬼！！


    他温润的眼睛里全是认真，他是在说真的，他没开玩笑。


    鱼妙旋从没有这么清醒地认知到这个事实。


    哪怕是向知同刚死的那时候，她也没有这个认知。


    因为她依旧好吃好喝地被供养在向府里，每一个前来吊唁、满面悲伤的官员都对她的态度一如从前的好。


    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向知同死前和他死后，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一样。


    甚至还异想天开地觉得，自己以后的日子会过得更好。


    那些官员需要讨好她这个向知同曾经的夫人，得到她的许可和赞扬，才能获得好名声，在官场上更进一步。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她是向知同最爱重的夫人啊！


    鱼妙旋这般理所当然地想着。


    可现在，她宛若濒死前最后的求救目光一一落在这些‘大人’的身上。


    王大人、李大人、周大人、吴大人、郑大人……


    这些大人统统都有！但他们没有一个人看她！！！


    他们不敢看，也根本不愿看，甚至很多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恶心的虫子，厌恶地拂了拂袖子，像是碰到了什么躲不开的脏东西。


    鱼妙旋的脑子轰然炸响，一片空白。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从前觉得的一切都是妄想。


    她完了。


    离开了向知同的她，什么也不是，就是个最底层的、供人玩乐亵渎的妓子，毫无尊严，也毫无底气。


    她怎么就觉得离开向知同后，自己还会如以前那般风光无限、受人吹捧呢？


    可是，可是……


    鱼妙旋咬着嘴唇，几乎快把红唇给咬破。


    她无法反驳，也没有人帮她说话。


    她祈求的眼神可怜兮兮地看着这些平日里需要对她低声下气的官员们，心中溢满了屈辱。


    “为什么？为什么……”


    “我是向知同明媒正娶的夫人，你们不能这样……你们、不能这样……”


    她声音干涩，脸色苍白如纸，低声呢喃着，不知是说给姜温韦和在座的众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可她这副强撑的模样，被说是一个不懂审讯的官员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是姜温韦。


    姜温韦知道鱼妙旋的心理防线容易打开，但没想到能这么容易打开。


    他脸上挂起一抹嘲讽的笑。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现在知道拿向知同那个傻子当护身符了，杀他的时候又为什么能那么毫不犹豫呢？


    他去看过，向知同的尸身几乎是被那匕首捅个贯穿，一击毙命，最后几乎连说句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就这么直挺挺地倒下了。


    带着诸多的遗憾、不满与失落、释然，倒下了。


    但他依旧死不瞑目。


    是姜温韦最后为他阖上的双眼，让他安息。


    那一刻，他心中几乎被悲凉与茫然灌满。


    是不是有一天，他也会走到今日这般地步。


    那来杀他的人……会是她吗？


    可不过瞬息，他就将这个令他有些心动的想法抛诸脑后了。


    她的双手应该是干净的，纤尘不染的，又怎么能因他而沾染上血污。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


    他会自裁。


    姜温韦眼角眉梢都是淡漠，可偏偏嘴角就像天生带笑，即便他此时有了些许出神，可被他看着的鱼妙旋的身体仍旧越来越颤抖，越来越害怕。


    见她的求救越说越离谱，甚至都愿意当众许诺——‘若是能救她出去，她就予那官员为妾、为外室’。


    姜温韦只觉得怒火从心头暴起。


    “够了！！！”


    若是她随随便便就能予那小小的官员为妾、为外室，那这么多年，向知同的付出算什么？！


    向知同对她那般如珠如宝的呵护又算得了什么？？！


    ……


    “温温别怕，躲在我身后，我保护你！”


    小小的女孩儿明明豆丁大的样子，却张开双臂，像老母鸡一样的护着他，让狼狈又可怜的他，免受嫡兄的欺负。


    小小的他吸吸鼻子，下意识依赖地牵着女孩儿的衣角，颤抖的小身子紧紧地贴着她，只敢低着头，小声道谢。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嗐！那算什么？”小女孩儿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小手臂，大笑道，“我是将军的女儿，长大后也是要做大将军的，怎么能不见义勇为呢？”


    “你也是哦~等长大了，你的力气大了，也要像我今天这样，去保护自己能保护的人，尤其是比自己弱的人，千万不要欺负他们哦~”


    小女孩儿赶跑坏孩子后，转头认真的教育着他。


    姜温韦眨巴眨巴湿漉漉的大眼睛，哽咽的点头。


    “嗯，我一定听你的，长大后去保护自己能保护的人，也绝不会欺负比我弱小的人。”


    许是觉得自己的教育成果十分有效，又或许是第一次救人，又第一次当小夫子，居然救了个这么听话乖巧的小团子，小女孩儿觉得高兴。


    她忍不住双手叉腰，哈哈大笑后，使劲搓揉着小男孩儿毛茸茸的脑袋，爱不释手。


    小男孩儿婴儿肥的包子脸上虽然也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反应过来后依旧乖乖的站在那里，任由她搓揉。


    倒是弄得小女孩儿有些不好意思再欺负他了。


    她有些悻悻的收手，嘀嘀咕咕的问他。


    “你刚才怎么不还手啊？就算你一个人打不过那么多个大人，能咬一个是一个啊！”


    小女孩儿挥了挥自己瘦小又白皙的小拳头，脸上的表情有种奶凶的凶狠。


    “只有把他们都打痛了，打怕了，下次他们才不会觉得你软弱可欺，然后变本加厉的欺负你！”


    小男孩儿的脸色有些黯然，他失落的低下头，眼睛里一只含着的几包泪终于没忍住的掉了出来。


    啪嗒，啪嗒。


    湿润的眼泪掉落在干涸的地面上，瞬间泪渍便被阳光消磨殆尽。


    小女孩儿终于有些慌了手脚，她傻了眼，连忙笨拙的安抚道。


    “诶诶诶，你别哭啊，别哭！”


    “你、你、我……我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吗？我没说错什么啊……”


    她使劲儿挠挠脑袋，试探的问道:“还是你觉得你打不过他们，所以难过？”


    “那你可以找我的啊！”


    “在京都逗留的这段时间，我都可以帮你打回去的！！


    你别看我小，我从小就跟我爹娘习武，我可厉害了！


    我现在都能拉起来大人才能拉的弓！！我一定能帮你打跑他们的！！”


    小女孩儿眨眨眼，急迫的表示自己的立场，笨手笨脚的帮他擦着眼泪，使劲儿诉说着自己的可靠。


    不一会儿，小男孩儿白皙柔嫩的小脸就被她给揉红了。


    小女孩儿:“……”


    她讪讪的收回了自己的爪子。


    小男孩儿这才不好意思的止住泪，但毛茸茸的脑袋仍旧低着。


    只是原本试探性的牵着她衣角的手这回变成了牢牢攥紧，而贴过去的身体也几乎要与她紧紧挨在一起，仿若一体双生，满是依赖和信任。


    小男孩儿带着闷闷的鼻音开口:“我打的过的。”


    “啊？什么？”小女孩儿方才自己叽叽喳喳的，有些没听清楚他的话。


    小男孩儿再次耐心的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的声音大了不少，也坚定了不少。


    “我打的过的，上次，他们一群人打我也没能打赢我……虽然我们都受了伤，但我没输。”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小男孩儿又倔强的补了后面一句。


    小女孩儿摸摸自己个儿的后脑袋，有些想不明白了。


    “那为什么他们今天还敢来啊，难道是一次打不痛，需要第二次第三次？”


    但小男孩儿却摇摇头。


    “不是的。”


    “那为什么？”小女孩儿问。


    半晌，小男孩儿回答道。


    “因为母亲会打回来……会将我所有反击回去的伤口，全都一下一下的替对方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