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求你,别死(上)

作品:《求你,别死

    严行一的目的明确,杀不了换命之人,两个化神期的修士的余力加上他本身,同样也能够破坏灵界。


    一团黑气进入灵界内,贺卿生循着自己埋下的煞气线,直追严行一身后。


    她已经分不清是设下的幻境快,还是严行一的动作更快。


    总之,她俩同时在灵界里跌入了虚无空间里的幻境。


    薄薄一层的灵界内,无边无际空旷的黑暗里,星星点点的光芒浩瀚如海,浮于虚空,叫人好似置身宇宙银河。


    走近看,那些是贺卿生与严行一所有的记忆碎片,如同帷幕般高低错落地悬挂于此。


    贺卿生没有看到严行一,她俩被记忆碎片构成的迷阵分隔开来。


    她偏头,便看到了扶留宗内,凌玄授课的记忆碎片。


    连诏听得认真,她和淳于千霄说着悄悄话,余复胆战心惊地让她俩别开小差。


    再一转身,严行一浑身浴血,被魏春风从山沟里捡到的场景映入眼帘。


    贺卿生定神,看到魏春风将严行一失魂痴傻的躯壳捡回国师府,打扮得干干净净,耐心地当徒弟教导。


    细算那段时间,应该是严行一夺舍梁邱暨,舍弃了自己原本将死未死的身体。


    他不是此界之人,所以魏春风阴差阳错把失魂躯壳将死未死的状态认成了痴儿。


    然而现代社会几近二十年的求学生涯,将严行一从骨子里塑造成了一个乖巧听话的学生。


    魏春风说什么他听什么,教什么他学什么。


    冷心冷情的国师教导着教导着,便生出了几分偏爱,对她耐心诚挚的听众严行一,教导了更多的东西。


    书卷案牍,灯火如炽,蓝袍道服的女子偏头,对呆傻木讷的青年露出了个清浅的笑。


    青年的耳尖染上绯色,烛火映照下,琥珀色的眼悄然间光彩流转,熠熠生辉。


    贺卿生拂开眼前的记忆碎片,远处遥遥传来严行一气急败坏的声音。


    她不知道严行一看到了什么,轰然破碎的破损记忆碎片纷纷扬扬散至一地。她伸手,指尖戳破了一片幻梦。


    魏春风的笑靥随之溃散。


    贺卿生掐诀,她需要在严行一破坏他所有的记忆碎片前,率先找到他的弱点。


    顺便,撕碎所有她的记忆碎片。


    移步换景,从第三视角回望自己曾经的经历,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金色的花田中,白衣染血的女子在青年怀里咽了气,画面竟带着些悲剧落幕般的美感。


    应医师真好看。


    贺卿生总觉得她当时脑子里应该也冒出了这句话。


    她唇角不住微微扬起,旋即抬手抹除这块记忆碎片。


    而后其下盖着的另一张记忆碎片,吸引了她的视线。


    依旧是即墨那块花田,所有的金色花朵衰败凋敝,毫无生机的土地上,青衫男子面无表情,抱着块木碑长久地静默地枯坐,几乎让人怀疑那是否是一块顽固的石雕。


    可贺卿生知道那不是,她光凭画面就仿佛能感受到那人的无措、茫然与悲伤。


    应去劫,应去劫……她重复念了几遍他的名字,不住捂上了心口。


    疼、心口疼。


    贺卿生深深吸了口气,可惜这个动作并不能帮助鬼魂平静,她反复几次后,自嘲地放下了手。


    她方才应该再多看几眼应去劫的。


    远处记忆画卷破碎得愈发迅疾,贺卿生打破眼前画面,继续前寻。


    峰回路转,严行一初到十二垣的记忆呈现在眼前。


    他没有贺卿生运气好,落在个小村落里,在离家拜师之际,得到了小村落覆灭的消息。


    那是一场不输于扶留灭门的大火,旁人说起时,却嘻嘻哈哈讥笑着那两位结丹期的弟子太弱,打架都不够有看头。


    贺卿生拧眉划掉这块记忆碎片,她惊奇发现,时间点靠近的记忆碎片,似乎会分布得比较临近。


    她当即循着严行一的这块记忆一路找了下去,更加完整的历程浮现于虚空。


    严行一辗转十五年,所有的心气傲骨在一路颠沛流离里磨完了,终于拜师真元,却遇到了心术不正的梁邱暨。


    严行一是异界之人,排除在世界规则之外,神魂特殊。


    梁邱暨以他为药,割肉放血,一遍又一遍地施加着邪术禁咒。


    严行一好像死了,又好像没有。阴暗的地牢里,他目光如炬,始终燃着把熊熊烈火,势必焚尽九天十地。


    严行一无疑是个学习天才,他咬着牙捱过一道道邪术禁咒,然后化为己用,将所有苦难折磨化作他挣破牢笼的养料,打磨成为刺向梁邱暨神魂的夺命利刃。


    贺卿生抿唇,想到凌玄说他去探望梁邱暨的那天,恰好听到真元宗弟子汇报说“严行一死了。”


    他任由真元宗弟子将他的躯体抛尸荒野时,在想什么;他看着遍布特权与不公的十二垣,见到丰饶的十二垣修士和贫瘠的凡间百姓时,在想什么……


    她们自异界而来,因穿越侥幸从车祸存活,面对一个崭新的、奇特的世界时,他会想什么……


    这一刻,贺卿生恍然间与时间长河上那个节点的严行一产生了跨屏的共鸣。


    她想,他想。


    从均分灵气开始,建立一个和现代社会一样自由公正的世界。


    于是,他成为了守界人。


    严行一,始终心口不一,言行不一。


    贺卿生没看到他成为守界人时经历过什么,因为一道强悍的攻击破空而来。


    溃然不成人形的严行一,暴怒地撕开了她眼前的画面。


    下一秒,劲风贴面而过。


    严行一成为守界人的结果不言而喻——为天道所弃。


    贺卿生竟生出了些悲悯之意。


    可悲不过三秒,随着严行一的动作,几张因他惨死的记忆画面飞速掠过贺卿生眼前。


    即墨枉死的姑娘,京都失踪的孩童,扶留未安的三千弟子……桩桩件件,戏剧性地一股脑出现,像天道在大呼冤枉似的。


    贺卿生眼尖地瞥见了一位陌生老者,给严行一缝制冬衣的情形。


    不在真元,不在凡间,应该是严行一在十二垣流浪的那段时间。


    画面破开。


    严行一盛怒。


    “呵,黔驴技穷。你以为我看到这些会突然抽风感慨暴露弱点吗?”严行一攻击里带着十足发泄的意味,“我告诉你,我只会更加厌恶这个该死的世界。”


    “你去死,世人去死,都他妈给我去死。”


    贺卿生赤手空拳抵挡着他的招式,她俩在进入灵界后,煞气受到桎梏,记忆碎片对神魂又产生了影响。


    她们现在几乎算得上是肉搏。


    严行一疯狗般的打法激起了贺卿生的凶性,他俩你一拳我一脚,招招式式裹挟着劲风,每一击都带着同归于尽的狠劲。


    哗啦啦碎裂的记忆画卷奏响盛大的哀歌。


    贺卿生发现她的神魂几乎是和严行一在同步变淡,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她稍慢于严行一。


    严行一也注意到了这点,他完全是在狞笑,尖利的音调仿佛要刺破万物,“看到了吗?你费劲心思阻止我,却没发现这方天道也要你的命!”


    “你我都嵌入了这个世界的因果,却又被排挤在轮回之外。这身份就是让我们去做他人不敢做、违他人不敢违之事,就是想要我们去当那个耗材。”


    “严行一!”贺卿生照着他脸给了一拳,“你给我清醒一点。”


    贺卿生再抬脚,发现自己也几乎不成人形。


    她默然一瞬,继续甩过去一巴掌,“严行一,你有苦衷,那些枉死的修士凡人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被你轻飘飘一句话定生死。”


    “你流浪经扶留地界,受历练弟子救助;你路过凡间,受魏春风恩惠,而后齐绾、梁王、大肃生民,他们哪一个不是掏心掏肺敬你爱你,他们哪一个对不起你?凭什么你的报复里,最先祸害的是他们!”


    “你个一蹶不振的懦夫,你当守界人的初衷其实是想改变十二垣和凡间的现状吧。”


    “闭嘴!”


    贺卿生不闪不避,硬抗一击的同时将严行一掀翻出去。


    她接住了翻落的深蓝色披帛,那绸带竟刻入了严行一的神魂,乃至于当下仍能显得清楚明净。


    恍然像是蓝衣道袍修苍生道的女子,对她露出了个歉疚的微笑。


    “我换个说法,你其实曾经也抱有期望吧,那拉全世界去死到底是你真的怨恨此间,还是在对自己的无能为力泄愤?”


    “泄愤如何?无能为力又如何?”严行一伸手夺物未果,忽地笑了起来,“这些都改变不了我要这灵界化为齑粉,要这九天十地动乱不安!”


    贺卿生惊觉不妙,她伸手去拦,却已然阻止不及,只见严行一曲指成爪,插入心口,他尚且不算潦草的上半身顷刻间化作一滩,向四面散去。


    灵界剧烈震荡,危如累卵。


    严行一,他活生生用自己为引线,决绝地献祭给了他稍显温和的原计划。


    破坏灵界,而后天灾人祸会如他所愿地毁灭这两界生灵。


    贺卿生望着手中陵墓中困住的煞气,她没有迟疑,当即就要解开禁制。


    却见另一股堪比化神大圆满的力量,像是在暗中观察良久,甫一出手,比她更快地牵制住那团黑气。


    贺卿生吓得肝胆俱裂,语气又急又凶,“应去劫,你给我回来!”


    那团温和熟悉的光影是应去劫离体的神魂,只有三魂,附在贺卿生眉间。因此,她进入灵境时并未察觉到应去劫的存在。


    仙君历劫转世的魂魄较普通人不同,纯净的魂灵中有累世的功德金光流转,而此时他三魂显露出的又完全是属于化神大圆满的境界。


    正是这些让应去劫把严行一无序的死气困住,可再想要进一步根除,就成了奢求。


    除非,他不想要这三魂,去和严行一一起融入灵界同归于尽。


    三魂不归,别说重返仙途,应去劫生生世世能否不出生即夭折都成了困难。


    “应去劫!不许去!你给我回来!”贺卿生紧紧贴在那两股力量后,极端地拉扯下,仍旧抵挡不住他们没入灵界的进程。


    应去劫打定主意用三魂阻止严行一损毁灵界,此刻不完整的灵魂藏不住深处的偏执与强势,他甚至还想将贺卿生往外推开。


    混沌争执中,她看到了一双漂亮的眼,极尽温柔眷恋。


    贺卿生忽然不合时宜地对应去劫感同身受起来,原来站在他的角度看她一意孤行,是这样的忧惧又无奈。


    对不起,贺卿生想,我还是要将这样的感觉留给你。


    “太初有道,法启灵芒。魂随道转,魄共物翔。身魂易位,敕令吾章!”


    在诸兰山寨小路上写在应去劫掌心的咒语,在这一刻光芒大炽。


    魂魄易位。


    贺卿生与应去劫擦肩而过,她只觉得庆幸,仿若劫后余生。


    女鬼染血的白衣裙角已经消失了,白衫广袖的半截神魂显出几分平和的意味,她发髻松松散散恍若大梦初醒,那张清冷的面容上血泪不再,恨意不再,回望过来的眼神里,徒留无边的温柔。


    “贺卿生!”应去劫仓皇地想要拉住她,“……不要。”


    两团黑雾彻底没入灵界,整个空间扭曲变形,无数地记忆碎片急速旋转破碎,声势浩大如同炸碎了一地幻梦。


    应去劫甚至能从几块碎片中,看到贺卿生曾经凑在他耳边细语的景象。


    他奋力去拾记忆碎片,一伸手却全然落了空,好似在嘲弄他的无能。


    也不等他再多逗留,一股温和的力将他的三魂送出了灵界。


    三魂归位,手中攥紧的璎珞玉镯硌入皮肉,渗出的血液滴滴落地。


    应去劫恍若未觉,直直盯着面前疯狂波动震颤的灵界,在前后倾倒了千万次后,黑红的煞气被慢慢蚕食、消失,像是闹剧落幕般,灵界一点一点地恢复了平静。


    他站在原地,不知看了多久,直到身侧响起纷乱的声音。


    直到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他异况是不是解决了,他才回过神来,一张嘴,呛出了一口淋漓的鲜血。


    “这灵界似乎恢复如初了。”“贺尊者舍身救世,真是大义啊。”“我就说扶留一事必有冤情。”


    虚伪的、真心的、感慨的、庆幸的……各种各样的声音中,应去劫耳膜轰隆作响,他定定地直视前方,说话时喉头腥甜的铁锈味漫延开来。


    他说:“贺卿生没死。”


    围在应去劫身边的仙门众人霎时鸦雀无声,只见那青年从容擦去嘴角血迹,踉跄着迎步上前。


    “你怎么样?伤在哪?”


    他伸出手,语气急切焦心,仿佛真接到什么人一样。


    淳于千秋看着前方空荡无人的山林,和地上了无生机的人偶,伏在夏尔安身上泣不成声。


    ——


    惊天动地的浩劫像是夏日里一场最寻常不过的暴雨,雷声大鼓点小,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仙门众人意识到灵界的变化时,十二垣与凡间已经开始融合的进程。


    严行一、梁邱暨过去几百年间做的所有事水落石出,震惊整个十二垣上下。


    由岳山河牵头,奚和元、淳于玉书和辛义三位化神修士坐镇,仙道监察司开始接手清算旧仇新怨,革除沉疴烂病,以及制定新的规则。


    十二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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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凡人看到新规欢呼时,让利的仙门百家则心照不宣地缩起头当王八。


    “那玄丹宗少主居然是化神境,半只脚踏入飞升大道,可惜莫名其妙疯了,仙门百家谁敢这时候去触他霉头。”


    “他前些日子挨个检查换命之人,给那些修士吓得半死,听说纪家快死完了,都没人敢吱声。”


    “真吓人,不过说起来近日好像没有听到那位少主的消息了。”


    “好像是。”


    “算了算了,关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什么事,喝酒喝酒!”


    热热闹闹的酒楼里鱼龙混杂,闲聊唱曲的男男女女间,修士与凡人混席而坐,兴致勃勃对近来最新的消息高谈阔论。


    淳于千秋心不在焉地嗑着瓜子,同桌坐着的几人一样愁眉苦脸。


    冯蒙训道:“我说,岳宗主让你们带头践行新规,别一个二个愁眉苦脸的啊。”


    淳于千秋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即耷拉了下去,游岱看着自家小师妹张了几次口,都没能劝出声。


    齐绾受不了这沉闷的氛围,嗷一嗓子往上官定安身上一靠,吓得众人一惊。


    她在禹城警戒几天后,突然被游岱等人请来了十二垣。她想着应该是事情解决了,结果到这得到的消息一个比一个刺激。


    齐绾深觉她真的是能耐了,竟在知道自己师父是一切幕后黑手,并且将自己朋友逼死一个逼疯一个后,还能保持镇定,代表凡间参与修士的游戏规则制定。


    真是女大十八变,啊不,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不,真是……


    算了,齐绾抬手捂脸。


    她终于横下心,率先直面这次聚集的正题,“应医师到底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游岱摇摇头,“应师……应少主自从前几日将所有换命亡魂超度后,就一直没再露面。”


    “但大家都见到了,自从那天过后,他行事一直像是身边有个人。平柳紫苏也说,少主殿内常传来说话声,但只有他一人的声音……”


    “我们赶过去的时候,险些被化神期的威亚镇得寸步难行,但我听到他说‘贺卿生没死’的时候,还特意看了,方圆百里都见不到一个鬼物,连邪气都没一缕。”


    冯蒙皱起眉,“凡人难以见鬼,修士却不受影响,不说我,在场的岳宗主,奚尊者比我修为高的也都没看到贺卿生。”


    此话一出,桌上的氛围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比起这边的深沉,另一边街角,青衫男子同手上装扮精致的小木偶说说笑笑,氛围则格外轻松。


    途径酒楼,应去劫还过来同桌上的几人打了个招呼。


    绿萝裙的小木偶扎着两个小辫子,打扮得很是娇俏,与木偶栩栩如生的清冷面容,显得不太搭调,但长久地看下来,除了让人眼眶发酸,竟也看得出几分另类的可爱。


    应去劫见他们都在注意小木偶的衣服,便笑着解释道:“生生嫌日光晒,又想出来逛逛,恰好我给她做的衣服有夏装。”


    “好看吧。”


    淳于千秋和冯蒙欲言又止,将求助的视线扫向了桌上旁人:游岱抬头望天,夏尔安低头看地,元青元白两兄弟面面相觑,齐绾魂游天外。


    仅剩靠谱的上官大人目光一凝,认真点头,“好看,这条绿萝裙质地轻柔飘逸,剪裁得当,裙身又绣有暗纹点缀,非常搭配贺前辈今天的发型,实在是兼具自然之美的同时,又不失优雅矜贵。”


    “很好看。”上官定安再次策论点题。


    桌上视线乱飞的一干人等齐刷刷望向齐绾,那目光里没有感情,全是敬佩:厉害啊,把人调教成这样了。


    齐绾脖子一缩,我不是,我没有。


    几人暗流涌动间,应去劫倏地朗笑出声,他对着小木偶说:“我就说这身好看吧,他们也这样觉得。太可爱了和你不搭?怎么不搭嘛,我觉得很适合啊。”


    “好好好,别生气,带你去前面那家店。”


    “那我们跟她们打个招呼,道个别吧。”


    小木偶的一侧手腕抬起,挥了挥,缩小的红镯左右晃动,敲击出细微的响动。


    每个人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明晃晃看到小木偶的胳膊后是应去劫的手在控制。


    “我们先走了。”


    应去劫语气温和地道别,对几人的异样浑然不觉。


    或者说他并不在意几人的反应,转身便又同一旁虚无处,开始了下一轮的交谈。


    直到他身影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桌上都仍保持着无比凝滞的气氛。


    许久后,夏尔安弱弱发问:“忘情水那种东西存在吗?”


    “人间不存在,除非飞升。”冯蒙翻了个白眼,“但飞升成仙后,七情六欲都会削弱大半,少主若真能飞升,我们倒不用着急了。”


    “飞升?”应去劫咬了口贺卿生非让他买的酸甜脆果,在口腔迸溅的酸甜汁液中,面不改色地望向贺卿生。


    缩在小木偶里的贺卿生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说:“对啊,你强行提修到化神大圆满,要不趁热打铁冲一把飞升成仙?”


    应去劫垂眸望向她,道:“我不是强行提修,是真顿悟破境,不必担心。”


    贺卿生:“……”破境破到化神大圆满。


    真的吗?我不信。


    应去劫顶着贺卿生质疑的目光,笃定道:“要不我去找奚和元前辈单挑一下证明?”


    “算了。”


    贺卿生叹了口气,“我听说飞升成仙,过了仙门后,俗世的七情六欲会削弱大半。”


    隔着日光,她抬头仰望,被刺得睁不开眼,故而也看不真切应去劫脸上的神情。


    “你也看到我的情况了。”贺卿生飘出小木偶,她苍白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出几近透明的质感。


    告别的进程是否会因为时间的长短而缩减遗憾呢?


    一个月前的贺卿生不知道答案,她融入灵界后,只觉得分离太过匆忙短暂。


    她想和应去劫好好告别。


    想着想着,许是她执念太强,如同天光乍破般,她如愿见到了应去劫。


    他唇角鲜血未凝,看起来很难过,贺卿生想替他擦一擦,擦干净,却蓦地手指一空。


    她连应去劫的血也碰不到了。


    周围修士无论修为高低,同样全都看不到她,只有应去劫疾步上前,忧心而祈求地望向她,“你怎么样?伤在哪?”


    一个月后的贺卿生想,她大概明白了——无论是快刀斩乱麻,还是钝刀子割肉,都疼。


    无论分别的进程是长是短,只要是离别,都遗憾。


    贺卿生在心里骂了亿遍天,面对应去劫时自顾自换了个笑靥,“应医师,要不考虑一下,让我有生之年见识一下飞升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