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漆黑的枯井中不知待了多久，曲红葙也把自己的处境想通，也捋清楚了曲蔷薇当年的行径。


    那年是她到逡县的第三年，好不容易有个空闲，到外面去逛逛，散散心，可迷了路，到了人生地不熟的街道，被一群小混混围堵在逼仄的小巷，无论怎么求救，路过的行人，都没有一个人来救她，温新慎的母亲，与另外两名夫人路过，在那停留了很长的时间，说了很多的污言秽语，对她评头论足，加上围堵她的那些混子的卑鄙龌龊的想法和笑声，爆发了内心的怒火。


    “我没死啊？”


    想事情想的入神，忽而听到了这一句。曲红葙的脊背僵硬了，听到那龇牙咧嘴的声音，眉头一皱，但因自己被反绑着手，眼睛的部位还被蒙上一层布，嘴也布条勒住，真是，没能回应邓静静的话。


    “这是哪？”


    又听她说了这么一句，曲红葙摸索到了潮湿的石壁，尽量离那个发出声音的方向远了一些。


    在这窄小的枯井内，一旦静下来，就能听到细微的动静，譬如沉重的呼吸，挪动脚步的动静。


    听到这些声音，邓静静活动了一下，发觉腿脚都被绑得严实，动弹不得，只能在地上爬着，瘦弱的面颊触碰着阴冷的地面，刚刚一张嘴，就碰到了散发着臭味的泥土，这一下，呸呸呸几声。


    费劲地抬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可是耳边，还是能听到了沉重的呼吸和脚步声，慢慢地去听，那迅速跳动的心跳，也近在咫尺，当即就吓了一个激灵。


    开始大哭了起来，累了就歇着，而后继续哭，如此循环往复。


    曲红葙也数不清，听她哭了多少次，安静了多少次。


    等她重见天日，遮住眼睛的那块布条被揭开时，艰难地睁开双眸，在她眼前的那人，是她在混混沌沌的睡梦中，梦到的白择声，手上的绳子得了能挣脱的机遇时，眼含泪水，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低低地一语，“这不是梦，对吧？”


    “不是梦，是真的。”白择声将她抱起，火速赶往家里。


    曲红葙一睁眼，就能见到眼前的人与物，双手费力地撑着坐起来，在床边很快就围拢了不少的人，在人群中，看到了江蝶，葛丹红。


    而这时，白择声递来一杯水，伸出手，僵硬地接过，饮了小半，脑海里的很多记忆，电光火石般回放，两只手腕都不由自主的颤抖，忙把杯子放到白择声手中，一时的沉默，才问白择声，“初几了？”


    “初五。”白择声偏头，去看了江蝶与葛丹红，因有多人在，不好直说，拍拍她的手背，给予安慰，看宋云萌焦急地上前，声音温和，“我去厨房，把饭菜拿来。”


    曲红葙心口一沉，短短一夜，总觉得一年光阴已去。


    江蝶一听，忙走到跟前，但想到曾对曲红葙的恶劣态度。这个时候若是上前跟她说话，恐她不予理会，又觉得尴尬，只好跟着去厨房，看能不能做点什么。


    等她下楼，见到在院外站着的曲勤柳和曲喜平，眼眶发红，当眼泪要掉下来时，急急地抬手去抹掉。


    “娘，妹妹她...怎么样了？”曲勤柳担忧未减半分。


    江蝶摇头又点头，摸了两把眼泪，又苦涩地笑出来，声音哽咽，“醒了。”


    袁婵从楼上跑下来，听到亲家母的声音，忙来安慰，抓着她的胳膊，“你上楼去，薇薇找你呢！”


    江蝶呆了一下，面上闪现过一丝意外，“找、找我？”


    “瞧你，忙昏头了？她这个时候，不找你找谁？”袁婵纳闷，拍了她的背，“她这一夜受苦了，你快去安慰安慰。”


    江蝶脚步不稳，扶着楼梯，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往上走，在看到曲红葙已经从床上起来，坐到了圆桌前，神情忧郁。


    江蝶揉搓着手背，面色也很深沉，走过去，轻声说，“我...”


    曲红葙听见她的声音，偏头看她，欲言又止，指指对面的空位，“你坐吧。”


    曲红葙声线微弱，瞧了眼缓慢起身的宋云萌和于晓柳，“你们先回林宅，等我好些了，再过去找你们。”


    等她们离开后，有一段的时间，这个氛围都是寂静的，江蝶仍旧是犹犹豫豫，偷偷打量着曲红葙的神情。


    “抱歉。”曲红葙撑着桌沿站起来，手肘都肉眼可见的颤抖，她微微弯下腰，向她们二人道。“今天，本该是你们母女相聚尽情诉衷肠的日子，被我耽搁了，新买的宅子，还没打理好。”


    “不会不会，哎呀，只要你没事就好了。”江蝶忙上前搀扶着她坐下，舌齿打结。话落之后，一时的缄默，她抿抿唇，手掌抚摸着光滑的桌沿，慢慢顺着坐下，沉沉地叹气，担忧的目光注视在曲红葙身上。


    她想了想，说，“可能是，母女之间的缘分，我和你，没那么深刻，我的女儿，是什么样子，我知道...”


    还未说完，觉得又不妥。


    江蝶笑意尴尬，不安地搓搓手，不经意间，去看身后站着的葛丹红，一看见她，就能感到那种绵密亲昵的感觉，只有她的女儿才会用那温柔的眼神，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娇气。


    葛丹红赶忙给江蝶使眼色。


    江蝶反应过来，轻咳一声，又干干地笑一声，“我、呵呵。”


    这尴尬扎扎实实地告诉她，与曲红葙没什么可说的，就连那虚伪的话语，都说不出半点。


    曲红葙抬头，静静地看她，又瞧瞧她身边的葛丹红，心里明了，也不为难，更没这样的想法。


    只是，多少有些落寞，唇角迟缓地上扬，看着她们母女的亲和，鼻子没来由地酸涩了一下，可也很快收住，不会在别人面前落泪，佯装撑起一副笑颜，声音温温和和，“那，你们有事就先回吧，我这也没什么事。”


    江蝶听了这话，仿若大赦天下那般轻松，噌地一下，就从凳子上起来，兴许是速度太快，在起身时，捕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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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曲红葙眼里的冷意，手掌撑着桌沿，下意识地点点头，说了一句客气话，“那，我改些天，再来看你。”


    葛丹红在一旁看着母亲的种种行为，再观曲红葙的神态，心中有着不忍，在目视着江蝶到楼下后，才道，“她，对你的态度，我向你道歉。”


    曲红葙垂下眼睛，不去看她，眼珠微微转了一圈，也趁这个时候，说出了最想要说的。


    “你现在也看到了，我们不会再好好相处，那之前什么的所谓义妹义姐的，就不用了搪塞这样的冷漠关系。往后见面，也只不过一个点头，一个微笑就能解决的事情，不用这么大费周章，搞那么多没有意义的场面。”


    葛丹红一怔，双手绞着，眼里满是恐慌，听到她这样讲，心里有短暂的快意，可等缓过劲后，怎么会感觉到一阵阵的绞痛。


    撇清关系，原来是这么几句轻飘飘的话。


    曲红葙提起茶壶，倒了温热的水，连喝了三四杯，才解了喉间的干燥，看葛丹红还不走，抬眸短暂地凝视她，轻声催促，“我就不送了。”


    葛丹红刚走到一部分的阶梯上，院子里就传来一个粗犷沙哑的喘息，伴随着跌跌撞撞的步子，站在了楼下的书房，那人倒是念着一些礼俗，还存留一丝清醒，她双手叉腰，几个呼吸之后，大喊了一声，“曲蔷薇，你给我下来。”


    可在她身边刚刚走过去的葛丹红，本能地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就利落地转身。


    转身之后，也颇为可笑，今时的她，已不再是昔日那个成天只为抄书营生的落魄女子。


    邓静静烦闷地瞥她，收回目光，继续望着那曲折的楼梯。


    曲红葙想到在井中那非人的折磨，听到邓静静的声音，眉头不禁皱起，很是烦躁。


    她只不过是在宋云萌身边，虚情假意的朋友。


    曾听她自言自语许久，对她的态度更是没几分。


    曲红葙扶着楼梯扶手下来，看着颐指气使的邓静静。


    邓静静看似来势汹汹的，可在看到曲红葙那一霎，都蔫了下去，双手慢慢地腰上放下，她磕巴了一声，“你…不会告我吧？”


    曲红葙反问，“你觉得呢？”


    邓静静气馁，苦涩地笑，答道，“会吧，可是，我也是逼不得已。”


    邓静静没一会儿，就表现的无所谓，心里砰砰跳个不停，仍旧和在枯井中那样，噼里啪啦地说个没完。


    “反正都这样了，我就等死吧，我还能躲个清闲呢，家里那一堆孩子等着吃喝，家里那老两口，成天阴阳怪气的，那个死人还好赌，欠了一屁股债，我赚得还赶不上他输的。”


    说着说着，就捂脸哭了起来。


    从厨房出来的袁婵，见此情形，立即上前呵斥，“你什么人呐，大新年的，跑我家里来哭个什么劲，滚出去。”


    邓静静被这么一喝，哭声停止，肩膀一抖，放下手来，泪眼模糊地看着曲红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