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丽，发生什么事了？”敲门声响起。


    “没事。”骆秋丽应声，赶紧把桌上的海报藏进柜子里。


    门打开，沈母一眼便看到骆铭修低垂着头，书包掉在地上，脸上红印明显。


    “哎呀，怎么打孩子了。”沈母走过来看他的脸，语气心疼，她看向骆秋丽，“这还没事，到底怎么了？”


    “我……”骆铭修动了动唇，骆秋丽瞪他一眼，插话，“早恋，我生气教训一下。”


    “什么？”沈母愣了愣，许是也没想到这茬，“搞清楚了吗？会不会误会孩子了。”


    她倒希望是误会，骆秋丽看向骆铭修，气得背过身去。


    想到儿子说喜欢时那个坚定的眼神，瞬间觉得无颜待在这里。


    她受了沈家夫妻的恩，才能让孩子养在她身边，如今这个小崽子居然觊觎上了他干姐姐。


    “早恋，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也正常，好好说就行，铭修又不是那种不听话的，”沈母对骆秋丽劝说了两句，又问骆铭修，“对方也是学校里的人吗？”


    不是。


    骆铭修绷着唇，他看了眼母亲，又看了一眼挂着温和笑容的干妈，最终开口道：“是，我的同学。”


    他预感说出实情会永远离开这个家，违心撒了谎，换来干妈长达一小时的劝导，并在她眼前和母亲暂时达到和解。


    那个男人死后，母亲从未打过他，他知道，喜欢沈梨这件事触碰到了她的底线。


    可他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吗？


    难道就因为他被收留在这个家，他成为了她的干弟弟，就连喜欢的权利都没有。


    事后，那张海报被母亲收走，连同手机和电脑上关于沈梨的东西都被她清空。


    母亲更加严格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骆铭修也与她无声地抗争着。


    整个寒假，母子俩都是这样的状态，沈母以为骆铭修还没想通，微信上把事情告诉了沈梨，让她这个当姐姐的，再和弟弟说道说道。


    彼时沈梨正在国外活动，剧爆火后又在海外掀起热浪，各种时装周，红毯邀约均在海外，目前，她和团队已经在m国工作，生活了一个月了。


    刚参加完一个摄影展，回酒店的路上，沈梨翻微信回复，看到了母亲的消息。


    妈妈：铭修早恋，这事发现有半个月了一直没告诉你，妈妈劝说效果不太好，这孩子还跟秋丽犟着性子。


    妈妈：哎你说都快高考了发生这事，不知道这孩子突然怎么了，真怕他不把心思放学习上。


    妈妈：现在他手机被没收了，你抽空给他打个电话。


    妈妈：他一向最听你话了。


    沈梨立刻拨电过去，她太意外了，骆铭修早恋，就他平时那闷头不说话的性格，怎么可能？


    可转念一想，虽然在她看来，弟弟没什么吸引力，但他学习好长得也不错，在学校里应该是最受女生爱慕的那一类。


    如果有女生追他，也不是不可能。


    思索间，电话被接通，那边传来男生低沉的声音：“姐姐。”


    胡乱猜想，不如问问当事人，沈梨直接问他：“你现在和那个女生在谈吗？”


    “没有，”骆铭修立即否认，他停顿了一下说，“我没有早恋。”


    “那是单恋？那个女生喜欢你，还是你喜欢她？”


    “我喜欢她，她不知道。”


    原来是暗恋，沈梨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她无法去评判，少年人的喜欢纯真懵懂，她不想破坏那份感情。


    “铭修啊，她是个怎么样的人，你了解吗？确定对她是真的喜欢？就像小时候我对你说过，产生情愫，会心动才会说出的喜欢。”


    “她漂亮温柔，对我很好，偶尔会有点小脾气，我也觉得十分可爱……她是个优秀的人，被很多人喜欢，可望不可即，我本不该靠近她的，可我没法控制自己。”


    骆铭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哑，“我喜欢她，特别喜欢。”


    尽管看不到他的脸，沈梨也能听出其中的苦涩之味。


    “别哭，我不是要训话，先恭喜你，有一个真心喜欢的人，这很珍贵美好，但你和那个女生，都将面对人生重要关卡。


    如果真喜欢她，就要为你们的将来负责，现在你把喜欢藏在心里，对你和她都好，挺过高考，你想要怎么表白，姐姐都支持你。”


    想怎么表白都支持，那对象是你呢？


    距离她遥远那方的骆铭修，此刻正坐在书桌前，桌面上是打开的盒子。


    眼泪滴落下来侵染了试卷，他模糊地看着盒子里的贺卡：“真的，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我吗？”


    “当然，姐姐还会骗你吗？只要不犯法，想做什么就做吧，不过要等高考结束，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备考。


    你想，既然你喜欢的女生那么优秀，为何不向她看齐，努力追上她呢？


    比如考上同一所大学，或者在同一个城市，就有更多机会接触她，你成绩也不差，自信点好不好，不要妄自菲薄。”


    “明白了。”


    他将这番话铭记于心，高考，确实是他现在唯一的机会，沈梨公司，主要商务资源都在B市，他一定要考过去，这样母亲就管不了他，他要和她生活工作在一个地方。


    之后，骆铭修不再和母亲置气，投入紧张的复习中。


    班级志愿调查时，他统计几次模考成绩，把目标定在B市的一所理工大学，继续心无旁骛地学习。


    每当学到夜深人静，疲惫之时，他就翻开抽屉里的那个盒子。


    看从小到大姐姐送给他的贺卡，想象她写这些鼓励话语时的模样，看过，便觉心中温暖，动力满满。


    高考前的每一天，骆铭修都泡在试卷中，一次次考试一次次总结，日复一日，转瞬即逝。


    临考前夜，再次接到沈梨的电话，他点开录音，她的声音温柔地传来，带着笑意：“来为我亲爱的铭修弟弟打call！明天就要上考场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骆铭修再一次检查了一遍文具袋，“都齐全。”


    “紧张吗？”


    “有点。”


    “正常，姐姐高考前一天都失眠呢，放平心态，姐姐祝你蟾宫折桂！”


    通话结束，骆铭修把手机拿到耳边更贴近了些，反复听着录音，胸膛起伏，仿佛所有压力都得到缓解。


    姐姐，等我。


    他在心里说。


    翌日，少年怀着必胜的决心，向考场进发，全力以赴，最后一科英语考试铃声结束，三年的学习交上答卷，考生们鱼贯而出。


    人潮涌动，骆铭修站在校门口，抬头望了望天边艳阳，再低头，他取出手机，嘴角扬起笑。


    沈梨：我回来啦。


    沈梨：有好消息哦，等弟弟凯旋。


    媒体围堵的校门，路人看到，一个身穿白T的清俊少年，绕过记者，穿过人群奔跑起来。


    这一天终于来临，他再也等不急了，骆铭修怀着澎湃的心情坐上车，一路上不断在脑海里想象见到姐姐时的场景，在心里演练告白。


    夏日的微风从窗外吹进，他激动又期盼。


    车子停在别墅大门外，骆铭修动作轻快地下了车，见门口有一辆新车，这是姐姐说的好消息吗？


    他步伐加快，跑进院里。


    “铭修！”背后一个呼唤，熟悉的声音，他停下脚步。


    骆铭修回头，见沈梨从草坪边冒身，他疾步跑过去想抱住她，却在她身后看到一个陌生男人。


    男人走到沈梨身旁，朝他伸手：“弟弟好，我是沈梨的男朋友。”


    骆铭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拖着这副僵直身体回到屋里的。


    看着姐姐向他介绍，向家人介绍，挽着男人的胳膊，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欢喜。


    备考这半年，他没关注娱乐新闻，仅仅半年时间，她就交了男朋友，不是任何他见过的荧幕cp，而是一个圈外人，为什么，他有什么资格。


    “铭修，怎么不说话？”沈梨看向他，目光温柔又残忍，“姐姐遇到喜欢的人了，不为我开心吗？”


    为什么，不是说过没有喜欢的人吗？


    悲痛情绪剧烈翻涌，骆铭修看着地板上两道贴在一起的影子，说不出开心两个字，他心口生疼地发问：“你们，是国外遇见的吗？”


    “嗯，我是在一场国际摄影展上，认识他的。”


    “回国后，我正巧负责沈梨杂志新刊的拍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浓情蜜意，骆铭修渐渐听不进去他们的话，愣愣地坐在客厅，看着沈梨，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爸，妈，方魏在这边出差，我顺道带他回来见见你们，留宿几晚。”


    “打扰伯父伯母了。”男人起身鞠躬，衣装笔挺，气质儒雅随和，桌边放着他带来的礼盒，礼数周全。


    晚饭时，方魏陪沈父喝酒，在长辈面前侃侃而谈，酒后，依然风度翩翩，不失态。


    骆铭修观察干爹干妈的神情，两人保持着体面的微笑，看不出态度。


    但看看沈梨，她始终望着男人，眼里流露出的情感，那分明是女人对男人的仰慕。


    饭后，沈梨带着方魏在院子里散步，骆铭修回到房内，撩起窗帘一角看她，一如刚来沈家时那样。


    他看着她牵着男人的手，一步步走，走下台阶，来到他们曾经玩耍的树下，男人说了什么，她笑了起来，身体依偎在他怀里。


    半晌，男人低头亲吻她，月光撒在两个人的身上，冰冷地割裂着骆铭修的心，他抓着窗帘的手蜷紧，几乎要撕破它。


    身体被噩梦中那种溺水般的窒息贯穿，他呼吸沉重，在男人目光投向这边时，快速放手，躺倒在床上。


    泪水倒流。


    他死死盯着天花板，捂住胸口喘息，高考结束，本该是他将心中爱意宣之于口的时机，她却带着男友回家，亲手将他的想法封死。


    而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以弟弟的身份旁观，在黑夜里，捂着被子低泣。


    那个男人在家里待了几天，骆铭修就出去住了几天，借口同学约他，其实是自己去找人玩，每天泡在网吧，从天亮到天黑。


    直到把喜欢打游戏的同桌哥们儿都熬不住了，他才出了网吧，打开手机。


    微信里是母亲的询问，他回复后，置顶消息弹出。


    沈梨：和同学玩一周了，不回家了吗？对不起，姐姐突然带人回家，忘记你怕生，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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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让你不自在了？


    骆铭修盯着屏幕上的字看了许久，第一次没有回复她的欲望。


    但手还是戳着键盘，打了两个字：没有。


    高考成绩公布，骆铭修不负众望，取得理科689的高分，填志愿时，一家人都围在他身边，给他出主意。


    “有目标院校吗？”沈梨看他在电脑前纠结，页面对比着两所985，“你的分数理工大和科大都绰绰有余，这两所都挺好，不过城市不同，你喜欢的那个女生在哪个城市？”


    还能在哪？B市，早就定好的目标，骆铭修鼠标划向理工大，又撤回，最终还是填写科大为第一志愿。


    “她在C市。”


    他又撒下谎，有些自暴自弃，沈梨已经有了谈婚论嫁的男朋友，他现在和她同城还有什么意义。


    他没法接受这个现实，也不想再以弟弟的名义，看着她步入婚姻。


    索性离远一点。


    离开她。


    这个念头冒出时，骆铭修心里难受到了顶峰，他关上电脑，快速回了房，以自己犯困为由，再一次捂着被子，呜咽。


    一如当年沈梨高考后，家里也为骆铭修举办了升学宴。


    宴上，骆铭修一身黑色西装，脸上少了稚气，多了分冷峻。


    沈梨看着他陪着父亲和宾客们寒暄，淡定从容的模样，才惊觉那个男孩，真的长大了。


    宴会厅音乐响起，沈父带着骆铭修上台：“多谢各位参加我干儿子骆铭修的升学宴，今日我们请了乐团，大家可以随兴跳舞，热闹起来。”


    话毕，众人鼓掌欢呼，各自邀人，随着音乐起舞。


    沈梨兴致太高多喝了几杯酒，脑袋晕乎乎的，脸有些发烫，她正要回房，恍惚间瞥见骆铭修那边，有女生邀他跳舞，他皱眉，行为有些躲避地说了什么，女生走开。


    她笑了笑，提着礼服裙摆过去，走近后语气调侃：“这位公子，能否赏个脸…”


    话还没说完，骆铭修牵住她的手，目光打量她绯红的脸颊：“姐姐，你喝醉了。”


    “没有！”沈梨仰头，扒住他的领带，“我要跳舞。”


    骆铭修扯出一丝笑，随后眼神又变得凉薄，他什么也没说，单手扶住她有些站不稳的身体，往前走。


    沈梨靠着人走了两步，坐在墙边脱起了高跟鞋，脚底贴在冰凉的地板上，她眉头舒展，身子往下滑，已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卧室。


    这里离宴会厅不远，走廊里不断有出来散热，抽烟的客人。


    骆铭修本想带她出来醒醒酒，没想到她醉得这么厉害，他蹲身捡起她的高跟鞋，抱起她。


    却没法在客人的注视下，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抱着她，再穿过宴会厅去楼上。


    只能就近，把她抱进了自己房间放到床上，骆铭修轻柔地给她盖上被子，沈梨额角冒着细汉，显然很热，被子刚搭上就被踢开了。


    骆铭修将空调温度调低，又拿纸给她擦汗，整理她鬓边的发丝，最后再轻轻地给她搭上被子。


    不一会儿，女人均匀的呼吸声传来，暖黄的灯光散落在她脸上，她的睡颜安静而柔和。


    骆铭修看着她漂亮夺目的脸，想到那日她与男友在树下拥吻，心口又疼又涩。


    “沈梨，我喜欢你。”他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音量说着，俯身慢慢靠近她。


    “能不能，和他分手。”他低头吻上她的唇角，泪从眼角划出。


    “你在干什么？”身后一道冷声，骆铭修回头，母亲站在门边，她走过来拽住他，把他带到后院。


    意料之类的巴掌落下来，骆铭修没有吭声。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想要气死我吗？她都有男朋友了，你这么做对得起沈梨从小把你当亲弟弟一样疼，对得起你干爹干妈吗。”


    骆秋丽抹着泪，泣不成声，“妈已经没脸待在这个家，提了辞职，在我带你离开之前，你不要再做错事，让我更愧疚了好不好。”


    “离开？”骆铭修抬头，“什么意思，我以后都不能回来了吗？”


    “你一直惦记她，我怎么敢让你留在这个家，妈妈想了很久，你要去科大上学，我也搬去C市另谋出路，把你带得远远的，你一天不放弃你那些心思，我就一天不会让你回来。”


    晚宴结束第二天，方魏再次来到沈家，来接沈梨走，骆铭修看着她上车，说不出任何道别的话。


    他站在原地看着车子远行，而这个场景，成了他的梦魇，梦里他抓住她的手，却被无情地挣脱。


    他从梦里惊醒，下床取出盒子，看着里面的一张张贺卡，发泄般地撕碎。


    把房间里的礼物，那些她在他每个生日留下的印记，全部摔倒在地。


    魔法城堡的乐高，手表，手机，凡是沈梨送的东西，无一幸免，只有那个他没送出去的木质钥匙扣，掉落在角落，完好无损。


    那年没送出去的生日礼物，就像他的心意一样，永远都说不出去。


    骆铭修捡起钥匙扣，埋头痛哭。


    他彻底明白，升学宴就是他的告别晚会。


    沈梨有属于她的新生活，他除了做她的弟弟，没有任何资格站在她身边。


    他和她从一开始就是两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