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钟前。


    郁姜下车时便发现了不对，果然，苏起月他们离开时，有人留了下来。


    果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她走出房区，敲了敲星逻车门，一手搭在上面，映出一片阴影。


    一个大胡子探出头来，面色尴尬。


    郁姜笑眯眯地开口，“是姐姐让你留下来保护我的吧？”


    看似保护实则监视的李江和汪平对视一眼。


    李江缓缓地点头。


    郁姜高兴地摆摆手，“我已经安全到家，就不用麻烦啦，殖民星治安不好，你们还是快回去吧！”


    说完，也不管两人是何反应，潇洒地转身离去。


    见她离开，李江和汪平两人也开着星逻车走了。


    光线较暗的楼道里，郁姜面对墙站着。


    一个少年缓缓从墙中凝出，手中拿着是一块十分精致的菱形物品，四角中间像一个塔尖，在黑暗中也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光芒。


    郁姜在上星逻车前就将少年送人了汪平两人的星逻车，让他趁机拿取勘测器。


    如果是在苏起月这边动手，她可能也会引起怀疑，如果在顾时安那边动手，郁姜猜测可能会被当场抓住。


    排除这两个选项就只有一个选择。


    郁姜伸手接过，在手上把玩，问002，“这就是勘测器？这真能探测出异变值吗？”


    憋了很久终于可以说话的002爬出口袋，顺着郁姜的胳膊，蹲到肩膀上，“没错。”


    “怎么用？”郁姜问。


    “靠近异变种会自动警报，然后显示异变值。”


    自动警报？


    郁姜有些不相信。


    她距离外墙疑似异变种的异叶地锦只有一墙之隔，怎么还不警报？


    难不成是因为距离不够？


    她见汪平两人离开了，便大摇大摆地走出，将勘测器怼到巨大的绿叶上。


    ……迷之安静。


    少年站在后方，看着背对着的一人一熊，满脸莫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冤枉它了。”郁姜若无其事地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胳膊，“看来它真的不是。”


    看来真的是异叶地锦自己努力，在如此贫瘠的环境中也可以茁壮成长。


    郁姜收回手，想将勘测器塞入口袋，但被尖角扎到，路过少年时便顺手递给了他。


    少年不懂但接受，两手合十将勘测器压成一片黑影，叠起来放进指缝中。


    郁姜肩膀蹲着002，身后跟着穿病号服的少年，一层一层向上走，一丝阳光自二楼窗户射入，照在转角。


    一个转弯后，只郁姜一人出现在阳光照射的地方，拾阶而上。


    二楼之上都是有住户的，一层三户，呈半环状分布。


    往常上楼都会遇上人，免不了要打招呼，怕被人看到，002和少年便一个隐藏一个影化躲了起来。


    但今天郁姜走到三楼也没见到人，整栋楼安安静静的，所有人都像是消失了一般，气氛有些不太寻常。


    002探出头，“姜姜，情况好像有些不对。”


    郁姜也有同感。


    002话音刚落，便有一道怪声从旁边的门传出来。


    那声音像是人的嘶喊声，但却有些怪异。


    像是想要努力从嗓子中将声音发出，但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无法做到，最后像是从嗓子中挤出来的声音。


    郁姜顺着声儿走到门前站定，但在停住的同时怪声也停下了，她等了一会儿没动静，便转头准备离开，刚走没两步，怪声又再次出现。


    郁姜这次没有再回去，而是站在原地向后看，紧接着便有其它声音响起来。


    “咚咚咚——”有粗鲁的拍门声响起，声音极大，有人在屋里说话，极细的声音，“你好，有人在家吗？”


    郁姜四处打量着，确定自己站在在门外。


    “梆梆梆”的拍门声没停，屋内的声音继续，“你好，有人在家吗？开门儿啊——”


    随着里面拍门的频率逐渐加快，旁边两扇门像是响应号召一般，也有人在屋里拍起门来。


    同样检细如同从嗓子中挤出来的声音此起彼伏，“开门呀，我知道你在家。”


    “我不在家呀，你开门儿！”


    ……


    甚至诡异地对起话来。


    有人“梆梆梆——”地拍打着门，像是比谁力气更大一般，整个门都开始颤动起来。


    这是在搞什么恶作剧吗？郁姜疑惑。


    她记得这一层住着三个老大爷，就是她早上在门口遇上的那几个，因为长得过于相似，她曾一度认为这几个老大爷是一家人，但夏玉珍说他们都是搬进小楼时才认识的。


    不会被什么异变种入侵了吧？郁姜想拿勘探器探测，伸手时想起来塞给少年了便作罢，反正勘探器在一定范围内是发出警报的，没响证明一切正常。


    郁姜决定不理会这些老大爷的童心，上楼回家了。


    她刚迈上一阶，身后的拍门声突然同频率地疯狂震动，整个楼层似乎都开始震颤起来。


    “砰——”


    门同时从里面被推倒，直愣愣地倾倒在地，露出门后站着的三个老大爷。


    ——是郁姜熟悉的模样，但又有一些不一样。


    老大爷的眼球不似正常凸起，连接眼眶的地方只有一个点，其中隐隐有绿色的藤蔓伸缩，要掉不掉地坠着。


    他们全身都有着绿色的线条，像是被网格束缚的鱼，挣扎着收紧，将每一小块网格中的肉箍得隆起，随时要爆开的模样，看得人心惊肉跳。


    郁姜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不是网格，而是一条条墨绿色的血管，奇异地凸起着，网格一样将人束缚。


    他们都怪异地张着嘴，尖细的声音从喉间发出，口中似乎有无数条绿色细长的藤蔓若隐若现，像是一条条灵活的舌头，令人毛骨悚然。


    他们的眼瞳泛着幽绿色的光芒，像是六道绿色光带，交错处站着郁姜，他们困难而诡异地弯着唇，露出贪婪的神色。


    “……这又是什么东西？”郁姜心中猛然一跳，见势不对，拔腿就跑，“这是什么异变种？一次来三个！”


    郁姜气喘吁吁爬上一层，身后奇怪的老大爷穷追不舍。


    002在口袋中被颠的飞起，死死拽着口袋边缘，“我也不知道啊，我也没见过。”


    就在郁姜转向四楼时，头上的窗户外突然伸进了一条紫黑色的绿色藤蔓，硕大的叶子与窗户摩擦时带出鲜红的血痕，企图拦住郁姜前进的步伐。


    是异叶地锦！


    郁姜咬牙切齿，竟然被它的伪装骗过去了。


    异叶地锦伸出藤蔓想裹住郁姜。


    郁姜一弯身从它底下一穿而过，一路奔到四楼，打开门闪了进去。


    门“砰——”得一声关上，奇怪的老大爷健步如飞，飞奔而至，连带着嘶鸣声被关在了门外。


    郁姜想推几个大家伙将门堵住，由于力气太小，费了半天劲儿才挪动一点儿距离，少年见此，顾不上夏玉珍在不在，凝出身形帮忙。


    “这些是什么东西？”少年问道。


    郁姜边用劲儿边说：“你一个土著都不清楚，我怎么会知道。”


    学的知识也没有这些内容啊。


    “什么？”少年没听明白。


    “我也不知道。”


    唯一可能有些线索的002沉默着，见两人都看向它，迟疑地说：“……他们这种情况像是与异变种接触过多，然后被同化了。”


    “你是说异叶地锦？”郁姜凉凉地道：“不是说联邦星没有植物异变的案例吗？”


    “……确实没有先例。”002措词道：“这是第一例。”


    “现在怎么办？”少年看着被敲的“咚咚”作响的门，问道。


    “坏了！”郁姜突然想到异叶地锦会从窗户钻进来，连忙将客厅与卧室的窗户都关上了。


    关完后她想起夏玉珍的房间也有窗户，于是打开主卧的门。


    屋内光线很暗，郁姜关了窗，准备离开，却陡然发现哪里不对


    ——床上有一个隆起，像是有个人在里面。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


    有人在说话，是夏玉珍的声音，原来她在家。


    她整个人蒙在被子里，声音颤抖而沉闷。


    “你怎么了？”郁姜问。


    她像是没有听到，一直重复着说：“假的、假的。”


    不断重复同一句话，郁姜警觉地想，她不会也变异了吧？


    郁姜猛地掀开被子，露出蜷缩在一起的夏玉珍。


    她的外表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郁姜松了口气。


    女人闭着双眼，额上是细密的汗珠，嘴中呢喃着，“假的……假的。”


    002见郁姜一直没出来有些担心，便和少年一块儿进入房间，见郁姜姜夏玉珍扶起，正想带着少年隐蔽，却她挥手让他们过去。


    郁姜皱着眉对他们说：“她好像生病了。”


    002凑上前看。


    郁姜对少年说：“刚才挪的柜子中有医疗箱，里面有药品……算了，你也不知道在哪儿，我自己去吧，你过来帮我看着她。”


    少年目送郁姜离开房间，僵硬地站在床前，这时夏玉珍突然诡异地抽动起来。


    少年迟疑着从指缝扣出一片阴影，复原后是一管药剂，他给夏玉珍注射进去，女人果然安静下来。


    “你在干什么！”002厉喝，它没注意少年的动作，发现时少年已然抽出了注射器。


    难道他一直留在这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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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为了夏玉珍？


    夏玉珍如果在它眼皮子底下出事，姜姜一定会对它失望的！


    少年闻言，举着注射器手足无措，正想要解释，郁姜便进了房间。


    郁姜拿着医疗箱，翻找后说：“都过期了。”


    意识到气氛有些怪异，郁姜动作一顿，看向少年，“你手上拿的什么？”


    “这是我从……带出来的药剂，可以让人舒服点。”少年解释道，意识到引起了误会，连忙说：“我没有恶意的，她刚才乱动，我怕她伤害自己。”


    郁姜也不知信了没信，走到夏玉珍身旁见她气色果然好些，便点了点头。


    “……那个。”少年有些欲言又止。


    郁姜抬头看他，示意有话就说。


    “她好像快要报废了。”少年说。


    “？”郁姜没听懂，但她记得学过，报废这个词好像不能用来形容人。


    “她不是你的小姨，她是联邦星第五代人造实验体。”少年犹豫着说，怕她不信，将夏玉珍胳膊的袖子撩起指给她看，那里有一串凹陷下去的编码，“这是那批被废弃的人造实验体的证明。”


    ——


    门外。


    “砰砰——”


    一个又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不厌其烦地撞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们张着大嘴，喉尖伸出无数条绿色的藤蔓，灵活地摇晃着，像是只触手怪，几乎要将嘴巴撑爆。


    无数条紫红色的藤蔓顺着窗户、通风口以及各种能进入小楼的地方潜入。


    对门，刘奶奶僵硬着动作，但目的明确，加入撞门的行列。


    侧门，一个身材肥胖的男人从猫眼中看着这一切，捂住嘴巴不敢发出声响。


    他内心狂跳不已，震惊地揉了揉眼睛，深呼一口气。


    他的动作不敢太大，害怕引起门外人的注意，确认门锁好后，他轻声退后，想要进卧室躲避，却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


    他吞着口水转身，眼前突然窜出一根尖锐的藤蔓，眨眼便刺穿他的眼球，从后脑探出血色的藤蔓。


    他想要张口痛呼，却没能发出声音。


    ——因为另一根尖长的藤蔓伸入他的嘴巴捅破他的喉咙，随后无数藤蔓瞬间将他的身体贯穿。


    藤蔓将他架在原地，无数异叶地锦的茎从大开的窗户占据整个空间，它们被鲜血吸引，层层叠叠将男人裹入其中。


    散去后，原本肥胖的男人像是被拧干的衣服，扭曲着，倒在原地。


    ——


    小楼外。


    李江和汪平两人被发现后，便换了个位置。


    他俩将星逻车停在一栋废弃的房子后。


    这栋房子缺了个角，刚好可以通过缺角的方向盯着小楼。


    汪平发现不对时，李江已经躺在灰尘遍布的破床上睡着了，还懒散地挠了挠大胡子。


    眼见小楼外墙上的绿色植物一窝蜂地涌进小楼，汪平立刻将李江拍醒，快速地说：“这个小楼有点奇怪，我进去看看。”


    李江还没反应过来，汪平已经从二楼缺角的地方跳下去，跑向小楼了。


    李江打起精神，他并没有看到异叶地锦涌入楼中的画面，遥遥地望着外墙光秃秃的小楼，觉得和睡觉前有些不一样，但也没放在心上。


    他以为汪平很快便会回来，就没有立刻联系顾时安。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汪平仍然没有出来。


    李江感觉有些不对，思索后决定进去看看。


    他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刚下楼，智脑突然滴滴地响起来，是汪平请求通讯的信号！


    李江立刻接起来，正准备抱怨，“你……”


    怎么这么久。


    声音卡在喉咙，他见到了此生的梦魇。


    智脑投放的画面中，汪平被一根巨大的藤蔓裹挟住，紫红色的茎爬上他的头勒住，半张脸已经变形，满脸鲜血。


    他的心脏已经被从背后捅穿，伤口占据了整个胸膛，带血的藤蔓从前胸冒出，还在不断的渗出血。


    他的下部分身体以及陷入死死缠绕的藤蔓中，不知道是何种情形了。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艰难的呼吸着。


    李江头脑发懵，看着智脑投放出的景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耳边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汪平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智脑中传出。


    李江极力告诉自己要保持冷静，他双目发红，已经有泪意充盈眼眶，他抬手抹去，死死地盯住画面。


    汪平仅存的一只眼睛似要透穿智脑看向他，李江将胳膊抬起想让他看到清楚些。


    汪平的身影逐渐被藤蔓吞没。


    他听见汪平担忧地警告，断续且认真，直至消失。


    “你……不要、不要来！通……顾……禁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