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喊去连长办公室的路上，李超的心里隐隐有个猜测。


    果然，高城见他进门，第一句话就是：“七连马上就要进行整编。”


    李超沉默，这大概是个人尽皆知的消息，他也没有表现出很惊讶。


    高城继续道：“第一批离开人员名单出来了，你们班的白铁军要提前复员。”


    李超还是沉默，神情变得很难过。


    高城看着李超：“还有你，要被重新分配到B团机步一连。”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李超怀疑自己听错了，他用力扯动自己的面部肌肉，却不知道该做出一个什么样的表情，“什么叫，还有我，连长，我是要第一批离开吗？”


    高城将手中的文件递过去，李超快速浏览，在最后一页的最下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红头文件，白纸黑字，军令如山，不可违抗。


    李超的喉间滚动，“我”字刚出声，他就哽咽到说不出后面的话。


    “我知道我可能也要离开，但是，但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说完，李超已经泣不成声。


    高城将人按到自己的肩膀上，轻轻拍打背部表示安慰，“连里准备办个联欢会，就当为你们送行。”


    李超抬起头，鼻子已经哭得发红，他抹去脸上的眼泪，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我知道了。”


    高城看着窗外，操场上传来七连士兵打篮球的声音，“你是我最优秀的兵，听说那边给团长打了好几个电话才给你要走。”


    李超看着高城，边笑边流泪道：“连长，我是七连养出来的兵，我优秀是为了七连。”


    李超路过操场的时候，甘小宁冲他喊道：“超，来打会儿？”


    旁边的白铁军纠正：“应该喊班长，班长，来不来跟我们打球啊？”


    李超的面上一点也看不出他刚刚哭过，“我还有事儿，就不跟你们打了。”


    甘小宁看清李超手上拿的东西，乐了：“班长，又借连长的相机采风去啊？”


    李超笑笑，冲他们挥手后离开。他的目的地是团部，听说团报编辑部前不久刚新进一台照片打印机，他要把之前拍的那些照片都打出来，顺带给连长的索尼腾出点内存。


    “你是不是，是不是之前咱俩在哪见过。”李梦看着眼前的人极为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李超：“三多在五班的时候我去找过他，当时也见过您，我叫李超。”


    李梦一拍脑门，“想起来了，我叫李梦，咱俩还是本家人，你这次来是？”


    李超举起手中的相机道：“我听说团部进了一台照片打印机，想把我们连长相机上的照片打印出来。”


    李梦接过相机，“刚买来没两天，你这消息够灵通啊。”


    李超摸摸鼻子，没有说消息的来源是自家连长。


    将相机连上电脑，李梦惊讶道：“这么多照片，你都要打印吗？哎还有当时五班的三多，这张照片能不能给我留一份。”


    李超看着电脑里的照片，也是一阵怀念，“都打印出来吧。行啊，你要哪张自己挑。”


    李梦犹豫道：“你打印这么多，我得请示一下张干事。”


    李超表示理解，又问：“需要付钱吗？我今天身上没带，需要的话我现在回去取。”


    李梦：“你先别急，我去问问张干事再说。”


    李梦说完就跑了出去，李超坐在电脑前浏览这两年拍的照片，有当时他去草原拍的，还有后来三班聚餐时拍的一些合照。


    “李超，好久不见你这个小伙子。”


    李超听见声音立马起身立正敬礼，进来的是团长王庆瑞，身后跟着刚出去的李梦。


    “团长好，我想借团部的打印机打印一些照片，留作纪念。”


    王庆瑞做了个手势，李梦忙坐到电脑前开始打印照片。


    桌上的打印机“嗡嗡”作响，王庆瑞感慨道：“我本不想那么快放你走，可是你应该有一个好去处。”


    李超没什么表情，他认为不会再有比钢七连更好的连队了。


    王庆瑞接着道：“去了那边也要好好表现，莫要把七连的精神给丢掉。”


    李超淡然道：“有些东西已经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去哪里也丢不掉。”


    这话听得王庆瑞更加感慨，打印机已经打出了不少照片，还在持续工作中，他拿起其中一张，正好是李超和许三多的双人合照，照片上的两个人都笑得灿烂，“这张照片拍得不错，可以送给我吗？”


    团长的请求，李超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王庆瑞拿走了一张照片，他离开后，李超又让李梦把团长拿走的那张再打印一张出来。


    “你们七连是不是要解散了？”李梦好奇地问。


    李超：“是整编，不是解散。”


    李梦一时唏嘘不已，打印机此时也停止了工作，照片全部打印完毕。


    “两盒相纸，整72张，这么多照片，我给你拿个袋子装起来吧。”李梦边说边递过来一个小纸袋。


    李超将照片装好，谢过后离开，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看向伏案工作的李梦道：“你们文字工作者也不容易，报纸刊发前最好认真校对，不要将荣誉张冠李戴，有些错误能提前发现最好。”


    李梦想追问这话什么意思，李超已经消失在门口。


    -


    下午的训练结束，李超跟伍六一说了一声，先跑回宿舍拿相机，又刻意在宿舍消磨会儿时间，估摸着大家伙已经吃上饭才动身去餐厅。


    餐厅里早已乱作一团，许多人哭着，喊着。然而李超一进门就看到在角落里坐的整齐的三班众人，他们在等他们的班长。


    见李超走过来，三班的人纷纷离座起身，关于谁要离开的消息大家都已知晓，李超也不想说那些伤感的话，他径自拿起桌上的啤酒道：“我来晚了，先自罚一杯。”


    说完，一瓶啤酒很快下肚，李超见大家还站着看着他，笑道：“都看着我干嘛，该吃吃该喝喝。”


    “班长，我跟你走一个。”白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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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拿起一瓶啤酒喝起来，空瓶子放到桌上，白铁军终于忍不住哭喊道：“超啊，我没想到会这么快。”


    李超抱着白铁军，眼眶已经发红，“回去挣大钱了，别忘了回来看看我们。”


    白铁军用力点头，转身跟甘小宁等人告别。李超再次拿起一瓶酒，走到伍六一旁边，“班长，咱俩先单独走一个。”


    伍六一用那种很伤心难过的眼神看着他，然后与他碰杯。


    借着还没上头的酒劲儿，李超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这两年，三班给我的感觉就像家，你跟史今班长承担了家庭里父母的角色，我一直都很幸福。”


    这走心的话有点肉麻，说完李超就去拥抱伍六一，把脸埋起来偷偷掉眼泪，不敢看伍六一的反应。


    伍六一回抱得很紧，他好像刚刚才送别他最好的朋友，现在又要送别他最喜欢的兵，往后还要送别更多的人，直到他自己也离开七连。伍六一心里越发难受，嘴上却越发沉默。


    李超抱完伍六一就去抱旁边的许三多，“三多，我走之后，三班就交给你和班长了。”


    许三多很无措地问：“我怎么行呢？”


    李超摸摸许三多的头，“你一定行的。”说完他又挨着抱三班其他人，最后找到连长。


    “连长，我一直想跟你喝一杯，上次会餐时你喝醉了，这次咱俩得走一个。”


    高城话不多说，从后面的桌子上拿起两瓶酒咬开，两个酒瓶在碰撞后都慢慢见了底。


    跟连长喝完了酒，李超眼眶红红道：“连长，我其实特别感谢我能进七连，如果是去别的连队，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可是现在我要走了，连长，我不像其他人那么怕你，是因为我特别喜欢你，所以我有事没事老去找你，连长，我好舍不得七连。”


    李超边说边哭，高城早就一把抱住他，他这一会儿功夫喝了太多酒，头也愈发晕乎，整个人趴在连长的怀里哭得忘乎所以。


    “连长，班长，回头。”甘小宁拿着相机走过来，这是刚才李超派给他的任务，让他今晚多拍些照片。


    李超一时没反应过来“班长”是在喊他，仍哭的难以自抑，高城将他从怀里扒出来，带着他看向镜头。


    “咔嚓”，一张李超在高城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照片就这样被定格。


    -


    第二天凌晨，李超将洗出来的照片放到桌子上，算是他留给三班的礼物，他只拿走了其中的几张。


    外面天还未亮，他们要悄无声息的离开，可李超清楚，此时的三班哪里有真正入睡的人呢。


    走到门口，李超狠着心没有像白铁军一样看最后一眼，他出门跟着人群下楼，在连旗前敬礼，最后爬上后车厢。


    口袋里装着那枚很久之前得到的隐藏奖励，李超把它拿出来，摩挲着徽章下面的编号，又珍重地将它放回最贴近心脏的上衣口袋。


    他望着车厢外站立送别的连长，这两天哭的发干发涩的双眼还是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再见，七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