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的食堂一片寂静，隐秘的黑暗中丝丝缕缕的心事缠绕飞舞，只要有人闯进来，就会被悄悄裹紧。


    气温高了些后，住得远的家长也来接孩子了，几个女老师都是本县乡下人，家里陆陆续续的来接人的时候还不好意思走，还是王颜娇劝她们走的。


    学校的东西用的差不多了，叶起云将剩下的分了分，给几个老师带走了。


    至于维修工和大厨，维修工是一个光棍汉，他的兄弟姐妹都已成家，末世之前他一直住在学校，何况乡下的房子早已破败，他是没处可去的。


    所以学校人越少，他就越焦虑，这几天他时刻紧跟着王颜娇，生怕被抛下。


    大厨则和王颜娇是同乡，他这人油滑，做得没修理工那么明显，但也总是跟着王颜娇的不放。


    学生也走的不剩几个，最后居然只剩下程盼盼和赵子昂。


    今天赵子昂家里人又来找了他，这个孩子安静的出去，眼神闪躲的回来。


    王颜娇看了，心猛的一沉。


    昨天他的家长得知赵子昂在学校的事情，并没有撒泼打滚情绪失控，王颜娇并不认为这是她把事情说清楚了的原因。


    要知道，接触的家长多了，她一眼就可以看出这家人到底讲不讲理。


    她情愿赵子昂家里大吵大闹，这样好歹还能把事情掰扯清楚，而不是只听她说，一句自己的意见都不发表。


    这种人，最难搞。


    果然，和赵子昂聊完，他的父母又找上王颜娇。


    “……现在世道不一样了，既然两个孩子本身也在谈恋爱，那就让他们在一起吧……”


    什么？王颜娇以为自己听错了。


    当教师这些年，她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见过了，什么高中毕业就家族联姻的、在学校养胎的、搞什么蓝色生死恋的……


    学生是因为常年在学校，只能看见眼前一方天地，很容易就陷入与全世界对抗的思维困境，家长发癫的原因则更乱七八糟一些，有的是因为护崽心切，有的则像要显示一下权威……但王颜娇做教导主任多年，已经学会如何‘对付’他们了。


    但赵子昂父母的想法还是飘忽的令她难以处理。


    什么叫让他们在一起吧，先不说俩人才16岁，陈盼盼家里也没有靠得住的大人。


    赵子昂的心性就还不适合承担责任，他或许有些小聪明可以在未经世事的学生中搅弄风雨，但在久经世事的大人眼中就相当粗陋了。


    他可能由于好感和陈盼盼‘在一起’，但这点好感还不至于让他付出自己在同学中的‘名望’。


    在王颜娇看来，他已经在两者之间做出了选择，一般发展到这种情况，这群青春期的孩子很容易发展到极端——恨之欲其死。


    他虽然不恨程盼盼，但为了维护自己的名声，肯定是会对程盼盼不假辞色的，不说一起欺负，故意忽视嘲笑她还是可以想到的。


    可不知他和家长到底说了些什么，居然做出了这种选择。


    就算他和程盼盼是‘真爱’，家长怎么会同意？让两个未成年‘在一起’？


    刚开始王颜娇想也想不通，可厨师的一句话点醒了她。


    无他，唯利益使然。


    赵子昂父母白手起家，不缺心智和手段，更别说在末世还能保全性命，纠结了一批人一起回老家。


    那用功利的角度来讲，他们想要陈盼盼什么？或者陈盼盼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一个出生穷苦算得上是无亲无故的少女，除了她的异能还能给他们带来什么？


    显然答案就在问题里，就是因为她的异能，她‘有用’了。


    但现在王颜娇就被架在了台阶上下不来。


    她的师德和为人准则都不能让她就这么把这个孩子交给陌生人，等陈盼盼成年了她做出什么选择王颜娇都不会干预，但此刻她正是未成年时心智不坚之时，对于世界对于未来还没有自己的想法和目标，作为她的老师，王颜娇怎么会因为其他学生家长狡诈的几句虚言就以此为借口放下陈盼盼这个重担呢。


    不过这些话她没有和赵子昂家长直说，她反应很快，当即支支吾吾说要问问孩子怎么想把人搪塞了过去。


    但这两人对视一笑，似乎很有把握的样子。


    王颜娇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赵子昂和程盼盼说了些什么，陈盼盼浑身发抖，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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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是石雕。


    王颜娇实在忍不住情绪，狠狠瞪了修理工一眼，她出门的时候交代了修理工不要再让陈盼盼和赵子昂接触，可修理工像是怕她跑了，她走到哪跟到哪，就算只是出门和赵子昂父母聊天他也紧紧跟在门口，这不，被赵子昂抓到空子了。


    她面色不动的走到两人面前，把两人分开，平静的外表下是疯狂运转的大脑。


    既然赵子昂父母来了，那说明他家房子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既然房子清出来了，为什么不第一时间把孩子接走？


    她把陈盼盼拉到女生宿舍，给修理工使了个眼色，让他去拦住赵子昂，随后就摆出一副促膝谈心的样子，想和陈盼盼聊聊刚刚赵子昂和她说了什么。


    “王老师……我想去赵子昂家……”还没等王颜娇说一句，陈盼盼就说出一句话，她一边打嗝一边喘气，整个人处在一种应激状态中。


    我还没问。王颜娇呆滞了一刻，很快就反应过来，她不敢刺激陈盼盼，绞尽脑汁的想办法抚平她的情绪，可陈盼盼像是机器人一样，只知道机械的说一句话——我想去赵子昂家。


    为了安抚陈盼盼，王颜娇连晚饭也没吃，一直安抚着她的情绪，直到夜深陈盼盼睡着才抽出空去厕所。


    一出门，她就吓了一跳，大厨和修理工都在女生宿舍这个小棚子门口等着她，两个人只点着一根蜡烛，烛光明灭，两人的脸色也一暗一亮。


    王颜娇此刻疲惫至极，她没有多余的情绪给他俩了，只能冲他们草草点了一个头就径直向厕所走去。


    没想到两人却同时站了起来，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刚刚坐在阴影里王颜娇没看清，站起来才发现，修理工的脸皴皴的。


    食堂内部气温一直不高，洗完脸都要马上擦干净抹油，要么就会像修理工这样变皴掉皮。


    此刻修理工脸上两边平滑，眼下到嘴唇的位置皱皱巴巴，是个大哭一场的样子。


    “……王老师，”修理工一张嘴就想哭，最后强忍下来了，他像是怕谁听见一样小声用气音说，“我……他……他说要让我滚出去！”


    王颜娇停下脚步，她知道，今天晚上，别想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