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金悟子见师傅准备开口，急忙制止道：


    “师傅.......”


    他想帮师傅抗下一切罪责，不愿师傅伟岸的形象在世人眼中轰然崩塌，更不愿普陀寺背负万世骂名。


    原本他想用自己的死，来成全小师除魔卫道的名声，同时保全师傅和普陀寺的声誉。


    只是没有想到二师弟看穿了一切，为心中羁绊，不惜以命相保护。


    昨夜他让二师弟假死，一是为了激怒小师弟，二则是为了不让二师弟插手。


    没有料到不仅师弟提前苏醒，就连师父也主动下山了。


    这一切俨然是那个夜幕年轻人从中作梗，不然绝对不会这般巧合。


    他将一切怨念都归结到了顾浔头上。


    相比金悟子还困在保护师傅，保护师弟，保护普陀寺的执念之中，弘寂老僧已然看开。


    洪水崩决之时，一味的堵只会自取灭亡，唯有舍弃一些东西，疏通才是上策。


    他冲着金悟子露出一副释然神情，缓缓道：


    “此事一切祸根皆是源自为师。”


    他没有隐瞒，将一切前因后果皆详细道出，师兄弟二人的内心彻底崩塌。


    “不可能，不可能，师傅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人?”


    金玉子眼中的迷茫更上一层楼。


    他五岁被师傅收留，而今已然二十余年，师傅在他眼中一直都是大慈大悲的高僧，怎会是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呢？


    有这么一瞬间，他觉得这二十年，不过是即将冻毙陋巷少年的黄粱一梦。


    相比金玉子迷茫，金明子反而清醒了许多，他心中有无数疑问想要质问师父。


    “所以阴花娘娘出现在普陀寺外，也不是偶然，是吗？”


    弘寂大师点点头，道出其中原由。


    “她其实是千香菱婢女之女，他娘死前将此隐秘告知与她，留作保命符。”


    “后来她加入地魔教，地魔教遭到夜幕袭杀，走投无路的她便以我的身份为威胁，来到普陀寺外，寻求老衲庇护。”


    “这也是夜幕不远万里追杀至普陀寺外，会突然放弃的原因。”


    千香菱便是当时囚禁在渡魔崖的合欢宗女魔头，江湖人称千妖女，曾位列红颜榜前十。


    同代的许多天骄都曾死在她的石榴裙下，成为花下亡魂。


    当时的江湖，因为她一人而腥风血雨，就连年轻时的卫羡都差点都成为她胯下亡魂。


    据说就连当时大周末代皇帝周顺帝都对其念念不忘，不惜动用亲卫满天下寻找。


    最后是普陀寺老方丈出手，将其囚禁渡魔崖，方才让江湖风雨稍稍平歇。


    听到这个答案，金明子心死如灰，继续问道：


    “那鱼头村呢，是不是也在计划之中？”


    金悟子轻轻摇头，示意师傅不要道出事情，害怕小师弟承受不住，道心崩碎。


    弘寂大师依旧坦言道：


    “没错，鱼头村的灭亡，其实为的就是激怒苏隐，让他暴露魔性，以便有更好的理由将其囚困渡魔崖，逼问《吞天魔功》下落。”


    金明子问出关键问题。


    “师傅是如何知道他在鱼头村，并针对性布局的？”


    “因为他身上有佛门之宝菩提子。”


    金明子恍然，以师傅修为，只要苏公子动用菩提子，感应其方位并不难。


    “所以师傅同时也打起了菩提子的心思，想要借助菩提子压制每到月圆之时便会爆发的魔性？”


    弘寂老僧点点头，当他同时得知《吞天魔功》和菩提子竟然同在一人身上时，他似乎已经看到解决自己身体祸患的希望。


    相比《吞天魔功》的飘渺虚无，菩提子更加切合实际。


    毕竟菩提子能压制住纯正《吞天魔功》的魔性，那也一定能压制住《枯寂禅功》的魔性。


    “师傅，就为了这两样东西，死那么多的人值得吗？”


    值不值得？


    这个问题弘寂大师也思考了许久，若是不解决身体隐患，那欲魔教的杀戮便永远不会停止。


    若是凭借《吞天魔功》和菩提子解决了身体上的隐患，那欲魔教便没有了存在的理由，或许会死更少的人 。


    “人一旦心中有了贪念，被利欲熏心之时，就已经不存在值不值得了。”


    “师傅终究是人，不是西天如来，执念会摧毁一切理智。”


    只可惜他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苏隐身后有夜幕撑腰。


    那夜入魔屠尽县衙，若不是夜幕高手尽出，或许他已经亲自下山‘除魔’了。


    “师傅很欣慰你身处尸山血海，依旧能守住心中的佛性。”


    “若是师傅能有你这般定力，当年也就不会误入歧途，一错再错，造成如今因果。”


    “人生就是如此，一步错，步步错，若是无人拉你一把，便会走向万丈深渊。”


    说罢，他用愧疚的目光看向濒死的金悟子，他最为对不起的便是这位大弟子。


    “阿悟，此生是师傅有愧于你。”


    金悟子挣扎挣脱金玉子的搀扶，如今师傅坦然一切，他反倒是觉得无比心安。


    这对于他和师父来说，或许都是一种解脱。


    “师傅，其实当年上山随你，我是带着报复之心来的。”


    弘寂大师并不意外，他从一开始便知道金悟子是千香菱报复自己的一颗棋子。


    之所以将其收为大弟子，就是想要看看那魔女究竟留下何等后手对付自己和普陀寺。


    故而，他后来才会引导金悟子修炼《枯寂禅功》。


    “师傅知道。”


    “只是为师不解，你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对为师下手，为何都没有动手呢？”


    这个疑问已经在他心中潜藏数十年，一直没有问出口。


    金悟子微微一笑。


    “我从小便失去了娘亲，不能在没有爹。”


    闻言，弘寂大师脸上超脱一切的淡然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脸震惊。


    “虽然不能喊你爹，但能在同一个屋檐下，每日听着您的教导，我已经很满足。”


    “至少你真像父亲一样，对我管教有方。”


    他不是不想与父亲相认，一旦相认，他注定不能继续留在普陀寺。


    堂堂三大佛门圣地之一的普陀寺方丈竟然与魔教妖女育有私生子，岂不是会让天下耻笑？


    母亲将他生下来，纯粹将他当作报复父亲的棋子，丝毫不在乎他的死活。


    父亲至少用师父的名义为他遮风挡雨，自古忠孝两难全，他又岂能做那逆子。


    弘寂大师幡然才醒悟，难怪金悟子甘愿沦为魔教狂徒，做自己的屠刀，原来他一直在呵护自己父亲。


    “阿弥陀佛，原来这才是最大报复。”


    “杀人不如诛心，心死人活是为人间第一苦难。”


    “老衲倒也活该。”


    这记诛心拳，比死千百次还煎熬无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