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204
作品:《狩心游戏》 195、你们为什么要结婚
厄兰把床单拧成的绳子拽紧,直接借力跃到了一楼,俗话说的好,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虽然逃出去的希望很渺茫,但并不等于完全没有,万一赌赢了呢?
伍兹他们见厄兰已经下去,连忙紧随其后,当这群雄虫小心翼翼弓着腰身爬出灌木丛,像受惊的鹌鹑四处寻找出口时,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咔哒。”
这道声音很轻,轻到甚至可以忽略不计,就连踩断一根树枝发出的动静都比这个大。
厄兰却觉得这道声音极其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猛地顿住了脚步。
“发什么呆?还不快走!”
伍兹跟在厄兰后面,差点撞上他的后背,忍不住低声呵斥了一句,却在对方转身的刹那猝不及防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厄兰望着他,没由来叹了口气,面带同情地吐出两个字:"抱歉。"
伍兹一头雾水:“抱歉?抱什么……
“砰!”
话音未落,厄兰骤然抬腿,一脚狠狠踹在伍兹屁股上,后者猝不及防摔了个狗吃屎,直接脸朝下栽进泥里,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双臂就被厄兰反剪到背后,死死扣住关节。
“还想跑?”厄兰擒住他,声音冰冷,“这下被我抓到了吧!”
伍兹:“???”
伍兹艰难扭过脖子,所有咒骂却瞬间堵在喉咙口—
只见二楼窗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修长的身影,哈琉斯这位叛军首领正懒懒倚着窗框,居高临下看向他们,唇边带着一抹毛骨悚然的笑意,他修长的手指把玩着一把漆黑的手枪,漫不经心拨弄金属部件,发出极具节奏感的碰撞声。“咔哒。”“咔哒。”
每一声都精准踩在所有雄虫的心脏上。
伍兹瞬间惊恐瞪大双眼,内心发出尖锐爆鸣:妈啊啊啊可啊可啊啊!!这个活阎王到底什么时候过来的?!!!!
“跑啊——!”
不知是谁先喊出了声,原本呆若木鸡的雄虫们顿时炸开了锅,他们像一群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有几个甚至慌不择路地撞在了一起,发出“咚咚”的闷响。
“别挤我!”
“让开!”
混乱中,一只雄虫趁乱悄悄躲进最近的树丛,但没想到树影里突然伸出一只戴着黑色作战手套的手,精准掐住了他的喉咙。
“想去哪儿?”
一道玩味的声音冷不J从耳畔响起,只见原本出去买物资的霍恩格居然从树影后面慢悠悠走了出来,他的脸上仍戴着那个红色笑脸面具,在阳光照耀下泛着诡异的色泽。
其余埋伏在树上的叛军见状也纷纷现身,接二连三跃下树梢,他们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泛着冷光,尽数对准这群试图逃跑的雄虫,然后不紧不慢收紧包围圈,就像狼群在狩猎。
逃跑的雄虫们见状顿时吓麻了头皮,有几个胆子小的甚至已经瘫软在地,痛哭流涕摆手道:“别、别开枪……·求求你们别开枪……”
哈琉斯见状终于从窗口直起身,他的目光扫过底下面如土色的雄虫,活像在清点待宰羔羊,慢悠悠叹了口气,难掩失望:
“各位尊贵的阁下,不得不说,这场游戏真是令虫失望,我还以为你们能玩得更久一些…….
他把枪口对准底下那群黑压压的雄虫,无声做了个“砰~”的口型,
“但现在,游戏刚开始就结束了。”
很明显,这群叛军是故意放出漏洞的,纯粹是为了逗他们玩,说不定他们刚才就坐在隔壁房间的监控屏幕前,像看戏一样欣赏着雄虫拙劣的逃生表演,不过因为厄兰突兀的举动,游戏被迫终止了。
“哎呀呀,让我看看到底是哪些小可爱想逃跑~”
维瑟尔这个家伙居然也在楼下,他把那张白色面具掀到头顶,唇边满是恶劣的笑意,因为看厄兰不顺眼,所以最先拿他开刀,用枪抵住了他的后背肩胛骨,故意用一种夸张的语调道:
“这不是马上就要和我们首领结婚的厄兰冕下吗?怎么,你也想和这群废物一起逃跑?该不会是……嫌弃我们首领吧?”
谣言是怎么产生的?就是这么产生的。
这句话一出,不止是那些吓破胆的雄虫,就连叛军也纷纷惊讶看了过来:这只南部雄虫要和他们首领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儿?!
霍恩格觉得自己只是出去采买了一趟物资而已,情况怎么忽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探着脑袋问道:“什么什么?他要和哈琉斯结婚?”
厄兰是打死也不会承认的,眉梢轻挑:“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想逃跑了?”
维瑟尔着重强调:“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是吗?”厄兰不慌不忙道,“那您的虫眼可不太好使,我只是看见他们想逃跑,所以跟着出来帮忙抓虫而已,你说是不是伍兹?”
伍兹:“.…
如果现在能动弹,伍兹一定会大骂“是你个虫屎脑袋”,但他不敢,所以只能用悲愤屈辱的目光狠狠瞪了厄兰一眼。
维瑟尔冷笑:“谁知道你们这群南部佬是不是在故意串通演戏。”
他话音刚落,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脑子忽然好使起来:“这么说你承认嫌弃我们首领了?!”
霍恩格不解问道:“他们两个到底为什么要结婚?!!”
厄兰闻言直接松开伍兹丢到一旁,然后优雅掸了掸袖口的浮灰,伸出一根手指在眼前轻晃:“不不不~这句话可不能乱说,虽然你们首领要编制没编制,要房产没房产,还荣登了星网通缉令,但我一定不会嫌弃他的,毕竟俗话说的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
他语罢抬头看向二楼窗口,笑着轻眨了一下眼睛,明明是一双风流矜贵的桃花眼,却偏偏像狐狸眼一样带着钩子:“亲爱的,你说是不是?”
哈琉斯:“.…
二楼的叛军首领面无表情用舌尖舔了舔腮帮子,突然抬手对着楼下就是“砰砰砰”三枪,子弹精准地擦着厄兰和维瑟尔的耳畔飞过,在地面上炸开三个整齐的弹孔,震得耳朵嗡嗡作响。
“说的很有道理。”
哈琉斯慢条斯理开口,枪口还冒着青烟,他居高临下望着厄兰,目光阴鸷冰冷,对维瑟尔淡淡吩咐道,
“把他带上来,我倒要看看他割了舌头是不是还这么伶牙俐齿。”
语罢直接转身离开了窗口。
厄兰:“.…自己是不是玩脱了?
维瑟尔见厄兰不说话,以为他吓傻了,幸灾乐祸道:“你完蛋了。”
厄兰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他一眼:“你不懂,打是亲骂是爱,他这样做只能证明他真的很爱我。”
维瑟尔:“???”
厄兰:“我只准哈琉斯割我的舌头,你们谁也不许碰。”
维瑟尔:“???”
霍恩格艰难挤到他们两个中间:“你们谁能告诉我昨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哈琉斯要和你结婚?”.
…
没有虫理他,维瑟尔直接带着部下把那群逃跑的雄虫押送到了一楼,然后挨个在他们每只虫屁股后面狠踹了一脚,只听一串“噗通噗通”的声音响起,那群雄虫全都哀嚎着摔在了地上。
维瑟尔抬脚,正准备踹向厄兰,对方却忽然回头看向他:“除了哈琉斯你们谁都不准踹我的屁股!”
维瑟尔:“…….
维瑟尔的脚悬在半空,力道没收回去差点摔个狗吃屎,厄兰则趁机溜到了一边,他看似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实则暗中在和措斯姆聊天。
“臭蛇,我们打个商量怎么样?”
黑蛇的幸灾乐祸比起维瑟尔有过之而无不及:【想让我复活你?休想,死了就死了,还能当肥料。】
厄兰却道:“我没指望你能复活我。”
黑蛇尾巴尖一顿:【嗯?那你想做什么?】
厄兰眼巴巴望着他:“等会儿我舌头万一被割了,你能帮我恢复一下吗?这个应该比复活容易吧?毕竟舌头就那么一点肉。”
黑蛇嗤笑:【你就那么确定他会割掉你的舌头?】
厄兰:“我嘴巴那么贱,他忍了好几天,现在肯定忍不住了。”
黑蛇:【……】妈的,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黑蛇最终也没有给出答复。
因为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一名叛军突然从队列中粗暴地拽出一只雄虫,那只雄虫被揪着头发拖行而出,像破布般被甩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不!不要杀我!求求你们——”
雄虫歇斯底里的哭嚎十分难听,直到冰冷的枪管猝然塞进他大张的嘴里,所有的声音瞬间戛然而止。
哈琉斯缓缓蹲下身,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投下锋利的阴影,他握住枪管的手漠然而又残忍,一寸寸往雄虫喉咙深处推去,牙齿与金属枪身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间或夹杂着撕心裂肺的干呕,把四周所有雄虫都吓得噤若寒蝉。
“吵死了。”
哈琉斯冷冷开口,他盯着眼前这只狼狈张大嘴巴的雄虫,轻飘飘的语气就像毒蛇爬过皮肤,寒意直接钻进了毛孔。
“听说刚才是你最先提出要逃跑的?”
雄虫被迫张大嘴巴,神情惊恐,半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发出一阵又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哈琉斯忽然失去了兴趣,他懒领懒赖站起身,一脚把雄虫踹了个底朝天,连沾了口水的枪都没要,直接卸去弹匣扔到了地上,对一旁的霍恩格漠然吩咐道:
“砍断他两根指头。”
倒在地上的雄虫捂着喉咙一个劲咳嗽不止,他原本以为哈琉斯打算放过自己了,没想到居然想砍断自己的两根手指头,当即惊恐后退,眼泪鼻涕口水糊了一脸:“不!不要!不要砍断我的手呜呜呜!逃跑他们也有份的!不是我全责!”
霍恩格却不听这些,他左右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直接把这只雄虫的右手拽过来踩在桌子上,黑色的军靴边缘冷硬,就像巨石般压得雄虫动弹不得,他前溃大喊
“你敢!!你砍了我的手指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的!!你知不知道我的雌父是谁?!等他找过来我要把你们全部砍成肉酱!!”
霍恩格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直接抬手摘下面罩,灰蓝色短发随着他歪头的动作滑落几缕,肤色居然出乎意料的白皙:“莱昂阁下,这里可是叛军窝,而不是休顿总检察长说了算的议法厅……
他一边说,一边行云流水地从靴筒里抽出匕首,然后毫不犹豫对准雄虫的手指切了下去,在对方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森冷开口,
“无论你做了多少违法乱纪的事,都能得到包庇。”
莱昂已经痛得神智不清了,他捂着伤口痛苦蜷缩在地上,冷汗涔涔下落,视线模糊得只能看清霍恩格那双灰色的眼睛
多么熟悉啊。
他从前娶了一名雌侍,对方好像也有一双这样的灰色眼睛,后来他玩腻了想扔给同伴,那名军雌不肯,挣扎间还误伤了自己,最后被军事法庭判定三百光鞭,并且流放荒星,因为环境恶劣,中途就病死了。
他……他是不是有一个弟弟来着?
莱昂浑身哆嗦:“你和米亚是什么关系?”
霍恩格不答,而是对他笑了笑:“阁下,别着急,我们相处的日子还长,后面你就会慢慢知道了,毕竟……您还剩八根指头呢。”
莱昂闻言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失血过多,眼睛一翻直接昏死过去了,两名叛军上来直接把他拖走和约翰扔到了一起,然后熟练清洗血迹,在空气中狂喷稀释剂。
厄兰站在后方,目光不动声色在霍恩格和哈琉斯之间来回打量,那枚相同的叛国者烙印就像一条无形的锁链,将这群亡命之徒牢牢捆在一起,却不知钥匙在谁的手中。
“你过来。”
旁边好像有谁在说话。
“你,过来。”
管他呢,反正不关自己的事,他既不是领头的也不是……
“厄兰.维多冕下,需要我亲自来请你吗?”
一双黑色的军靴忽然出现在视线内,厄兰瞳孔收缩,这才惊觉事情不妙,他一抬头就发现屋子里所有虫都在盯着自己看,原来哈琉斯刚才在喊自己.
“冕下,我实在是不得不佩服您的勇气,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敢走神?”
哈琉斯用一把崭新的配枪缓缓挑起了雄虫的下巴,枪身上华丽的暗纹和对方这张得天独厚的容貌相得益彰,真是天生的祸水。
完了完了,厄兰心想自己的舌头该不会保不住了,他稍感不安,唇边却扬起一抹无辜的笑意,不动声色后退几步,语气甜得像蜜糖:“亲爱的,我可没有主动逃跑,你千万不要被某些虫挑拨离间了。”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也没有徇私枉法虐待雌虫。”
是的,厄兰绞尽脑汁想了一遍,发现他确实没有前科。
南部的上流贵族之间很流行互相交换雌侍虐玩,不过厄兰自持甚高,觉得这种事不符合贵族风范,所以从来都不屑去做,可以说他除了花钱大手大脚一些、嘴巴毒舌了一点,基本上没什么黑历史……吧?哈琉斯玩味盯着他,一言不发。
厄兰每后退一步,他的军靴就慢条斯理上前步,直到后者抵住墙壁,退无可退,这才发出一声嗤笑,用冰冷的枪身拍了拍他的脸颊:
“哦~我当然知道您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厄兰冕下怎么会去做那种肮脏不入流的事呢?”
他声音很轻,带着几许讥讽,几许轻蔑,
“您这双高高在上的眼睛,到底看得见谁呢?”
196、旧情难忘
这场逃跑风波最终以莱昂的两根手指做为代价惨烈收场。
夜幕降临后,所有雄虫都被关进了地下储藏室,里面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霉味,唯一的出口就是上方那道厚重的木板。
看守的叛军持枪在上面来回走动,军靴踏过木板发出沉闷的“嘎吱”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大脑脆弱的神经上,稍有不慎就会断裂开来。
雄虫们瑟缩在角落,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莱昂断指时的惨叫仍萦绕在耳边,俨然已经成为了他们今天晚上的噩梦素材,就连伍兹都没什么心思找厄兰算账,惴惴不安地靠着墙壁祈求虫神,保佑他们早点逃出去。
厄兰坐在另外一边的角落,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事实上他一直在脑海里琢磨哈琉斯今天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您这双高高在上的眼睛,到底看得见谁呢?“
什么意思?
他们以前认识吗?
这句话的内容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潜藏的含义,就好像他们曾经见过面。
但厄兰确定自己真的没见过哈琉斯,他的记性虽然差劲,但也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以至于搜肠刮肚半天都没想出结果,直到困意如潮水般把他淹没,这个问题依旧没得到解答。
翌日清早,所有雄虫是在一阵巨响中被惊醒的,只见储藏室上方的木板陡然被一名叛军掀开,“砰”地砸在地上,对方居高临下站在洞口上方,用手中的枪管指着他们示意,冷冷吐出一句话:
“全都出来!”
不安涌上心头,这群叛军实在太过反复无常,谁也猜不到他们下一秒会做些什么,但昨天的逃跑事件已经收拾了莱昂,按理说不会再拿他们开刀。
那群雄虫纷纷起身,胆战心惊地顺着楼梯爬了上去,厄兰见状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也跟着爬出了这个阴暗潮湿的储藏室。
在昏暗的环境待得太久,骤然见到光亮难免有些刺眼。
依旧是那个昏暗的客厅,却不见哈琉斯他们,只有霍恩格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星网新闻,手里拿着一个苹果啃得咔嚓咔嚓响。那群饥饿已久的雄虫见状嘴里控制不住疯狂分泌口水,要知道他们自从被绑架之后,每天最多只能分到一块干巴巴的压缩饼干,别说水果了,连营养剂都没得喝。
霍恩格注意到他们“饥渴”的视线,挥手示意,立刻就有一名叛军拎着物资箱过来,然后给他们每只虫怀里扔了两支营养液。
“各位阁下,慢慢享用。”霍恩格笑容灿烂,眼底却闪烁着恶劣的光,“逃跑可是个体力活,别饿着肚子折腾。”
别怀疑,他就是在阴阳怪气。
厄兰斜倚着墙壁,心不在焉拧开营养剂的盖子,思绪仍沉浸在昨夜的谜团里,他正准备喝下营养剂,忽然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结果一抬眼就见霍恩格饶有兴趣盯着自己,对方拍了拍旁边的沙发示意他坐过去,眼睛亮亮的,脸上写满了“我想听八卦”这五个大字。厄兰:.…
行吧,不坐白不坐。
厄兰眉梢轻挑,站直身形走了过去,然后顺手从盘子里薅了一个苹果,他找了个单独的靠背沙发坐上去,姿态闲适慵懒:“阁下,你想问些什么?”
霍恩格顶着两个黑眼圈凑近他,为了这个问题他一晚上都没睡:“你为什么要和哈琉斯结婚?”
厄兰有一下没一下轻抛着苹果,唇角微扬:“我为什么不能和他结婚?”
霍恩格困惑皱眉:“可你们不是早都解除婚约了吗?”
这下愣住的虫变成了厄兰,他闻言动作一顿,苹果轱辘滚到了地上,缓缓转头看向霍恩格,眼底打出一个清晰的问号:“?”
解除婚约?
他什么时候和哈琉斯订婚了??
他的末婚夫难道不是缇宁……
提起“未婚夫”这三个字,电光火石间,厄兰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什么东西,惊得他“嗖”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瞳孔骤缩—
他想起来了!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哈琉斯了!
四年前,雌父和雄父曾为他物色过一位匹配度极高的军雌,据说那位少将战功赫赫,年纪轻轻便跻身军部高层,容貌更是出类拔萃,除了家世稍逊,几乎无可挑剔。
不过因为对方当时在前方战场,所以一直没有见过面,而厄兰对自己的婚事始终抱着一种无谓的态度,毕竟从小到大帝国给他匹配的军雌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在得知对方脸蛋长得不错,匆匆瞥了眼照片就抛之脑后,连名字都没记住。
从脑海着中艰难翻找出模糊褪色的记忆,照片上的军雌面容清冷锐利,身着笔挺的白金色军装,及腰长发如银河倾泻,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微微垂着,却遮不住骨子里透出的傲气——那是真正在战场上淬炼出的锋芒。
后来呢?
后来战报传来,说那位少将似乎触犯了帝国律法被革职送上军事法庭,雌父惋惜地提起解除婚约时,他正坐在沙发上翻看奢侈品杂志,闻言只是懒懒“嗯”了一声,窗外雨幕如织,把庭院里精心培育的玫瑰打得七零八落。理所当然的,他又换了一个新的未婚夫,也就是缇宁。
厄兰从来没有把哈琉斯和自己的前前任未婚夫联系在一起过,对方那头及腰的银发已经剪成了利落的短发,侧脸烙上了这辈子都抹不掉的叛国烙印,紫色的眼眸再不见宝石般的剔透瑰丽,只有无边无际的阴郁戾气。
还有那些交错纵横的伤口,足够把一个前途光明的少将变得面目全非。
厄兰看似想了很久,实则只过了短短一瞬,他慢半拍坐回沙发上,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然后重新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咔嚓”咬了一口。
霍恩格不悦道:“嘿,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和哈琉斯结婚呢。”
侧脸如出一辙的烙印证明了他和哈琉斯一样都来自南部,而且关系密切,否则绝不会知道他们曾经有过婚约—
哦,或许这压根就不是什么秘密,或许当时整个南部都知道他们最为尊贵的厄兰冕下和一只名叫哈琉斯的雌虫订了婚。
没意识到的只有厄兰而已
他站在云端太久,早已习惯了众星捧月,那些炽热的爱意环绕在他周身,多到令虫厌倦,每只军雌望向他的眼神都如出一辙:渴慕的、卑微的、灼热的,久而久之,连“爱”这个字眼都变得廉价。
哈琉斯说的对。
他高高在上的眼睛确实没把谁看在眼里过,否则怎么连前任未婚夫都认不出来。
这对厄兰来说是个有些微妙的消息,好的一面是,他终于和这个叛军头领有了点可以称之为“过往”的牵绊,这对将来的逃跑计划或许有利,不妙的是,他完全不确定对方是否怀恨在心。
如果真的这样,那事情就棘手了。
“因为我对他旧情难忘。”
厄兰终于偏头看向霍恩格,吐出这个令虫惊诧的答案。
他语罢似乎是觉得这个借口不错,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修长的指尖把玩着那个红艳艳的苹果,浅紫色的眼眸氤氲着蛊惑心神的笑意,明明是凉薄的性格,却总是可以装出一往情深的错觉,眉心微蹙,声音低低,
“其实我对缇宁没有任何感觉,当初如果不是帝国强行匹配,我根本不会和他订婚的。”
“现在能和哈琉斯见面,我实在太高兴了。”
霍恩格的表情顿时扭曲了一瞬。
这可不是他想听的八卦。
见鬼去吧,雄虫居然也会有“旧情难忘”这种玩意儿?
他正准备说些什么,楼上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只见大概五六名带着面具的叛军首领陆陆续续从房间走了下来,军靴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响。
厄兰敏锐察觉这群首领的数量好像比昨天多了些,虽然看不清面容,但从他们佩戴的面具样式,大致也能分辨出身份。
“霍恩格,我不是让你看好那群雄虫吗?”
其中一名身材健硕的雌虫冷声质问,他戴着一副纯白面具,没有任何装饰,语气也如同面具般冰冷机械。
霍恩格懒洋洋地把腿架在茶几上:“嘿,我这不正看着呢吗?时间难熬,还不许我听点八卦解闷?”
另一个首领饶有兴致地问道:“什么八卦?”
厄兰立刻认出了这个声音是维瑟尔。
霍恩格直接笑嘻嘻指向厄兰,毫不犹豫地把他卖了:“他说对哈琉斯旧情难忘,这算不算八卦?”
这句话一出,整个大厅骤然安静下来,所有叛军首领都齐刷刷转头看向沙发上的雄虫,面具后的目光或探究或锋利,仿佛要把他洞穿。
厄兰丝毫不慌,反而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他从沙发上起身,顺手在果盘里挑了个最红润的苹果,迈步走向其中一名身形颀长的雌虫,通过 对方面具外面银色的短发认出了哈琉斯的身份,深情款款:“霍恩格说的没错,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忘不了你…
把苹果塞到对方手中,这里没有宝石钻戒,只能先凑合了,
“你渴不渴?吃个苹果吧。”
这名戴着银色面具的雌虫明显僵住了,手足无措看向同伴,就在厄兰隐隐感到了几分不对劲时,楼梯上方忽然传来一声轻蔑的嗤笑,声音无比熟悉:
“厄兰冕下,您可真是够情真意切的。”
…….
厄兰缓缓转头,恰好看见哈琉斯站在二楼居高临下望着他们,对方穿着一件白色衬衣,下摆扎进了军裤,什么面具都没戴,唇边笑意危险,脸色黑如锅底。
197、我们是未婚夫
好消息,厄兰一点都不尴尬。
坏消息,现在所有虫都知道他是个虚情假意的骗子了。
哈琉斯直接把厄兰薅进了二楼房间,然后“砰”一声摔上房门,再把这只雄虫留在底下胡说八道,他怕自己真的会忍不住一枪崩了对方。
“冕下,您应该知道我早就想杀了你吧?”
哈琉斯冰冷阴鸷的声音在耳畔低低响起,连吐息都带着寒意,他那双常年握枪的手此刻正掐在厄兰脆弱的咽喉处,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掐断对方的脖子。
他现在很暴怒,非常暴怒,却说不清是为了什么。
到底是因为面前这只雄虫的惺惺作态,还是因为对方肆无忌惮一次又一次踩过他的底线?
哈琉斯从叛离南部的那一刻就发誓要让那些虫付出千百倍的代价,厄兰不在他的报复计划内,却也脱离不了干系,对方现在应该老老实实夹着尾巴做虫才对,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不知死活的惹怒他?哈琉斯觉得自己真该杀了厄兰。
留着这么一只打又不能打、骂又不能骂,只会 天到晚惹麻烦的雄虫有什么用?!
他一只手掐住厄兰的脖颈,另外一只手用力扣紧对方的后脑,语气平静得近乎病态,暗沉的眼眸却开始逐渐蔓延某种猩红的情绪,看起来像一头狠戾的野兽
“厄兰维多,你就不能学学楼下的那些可怜虫吗?乖乖蹲在角落里,给食物就吃,给水就喝,绝不做那些惹怒我的蠢事!”
“这对你来说很难吗?嗯?”
厄兰心想这当然很难,他和楼下的那群可怜虫可不一样,他的身份更尊贵,地位更高,自然不会和他们一样蹲在墙角接受施舍,等待命运的审判。
心里这么想,自然而然也就说了出来。
“听起来确实有些难。”
厄兰死到临头居然还笑的出来,他恍若没察觉到脖颈上的威胁,忽然一个用力把哈琉斯拽进了怀中,对方的身躯并不柔软,抱着他就像抱住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就连身上的军服也带着冷硬的棱角。
啧,真像一只刺猬。
厄兰一边这么想,一边偏头在对方耳畔低声缱绻问道:“哈琉斯,你真的想杀我吗?”
哈琉斯没料到对方的动作,瞳孔骤然收缩一瞬,他条件反射想推开厄兰,但没想到雄虫的精神力却在这个时候丝丝缕缕缠绕了上来,像是一张无形的网,将他们两个牢牢束缚其中。
哈琉斯呼吸一滞,脸色难看,他眼底翻涌的猩红险些凝成实质,几乎是从齿缝里硬生生挤出了两个字:
“松开!”
他差点忘了,面前这只看似养尊处优的雄虫不仅在他身上留下了精神烙印,更拥有着SSS级的恐怖精神力——这意味着厄兰不仅能操控他的感官情绪,甚至能直接禁锢他的行动。真该死!
厄兰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收紧了手臂,他修长的指尖似有似无拂过哈琉斯后颈的虫纹,那大概是所有雌虫的敏感地带,低笑一声,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恶劣:“如果我说不呢?”
哈琉斯浑身一颤,额角隐隐暴起青筋,他从未被任何雄虫这样触触碰过,更别提被对方的精神力如此肆无忌惮地侵入,理智告诉他应该立刻拧断厄兰的脖子,可身体却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连指尖都动弹不了。“你找死——!”
哈琉斯嗓音沙哑,眼底的杀意和某种暗沉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看起来危机四伏。
“亲爱的,别这么看着我。”
厄兰唇角微扬,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吐出各种缠绵的情话,他浅紫色的眼眸满含情意注视着哈琉斯,指尖轻轻拂过对方脸侧结痂的伤口:
“虽然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帝国为什么要冤枉你违反了军纪,但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回南部。”
厄兰总是很知情识趣,从“冤枉”两个字就能看出来,声音温柔得近乎蛊惑:“我可以帮你洗清冤屈,可以帮你恢复军职,还可以请求雌父和雄父重新给我们订下婚约,这样不好吗?”
“但如果你不在乎这些,一定要让我死…….
“我的命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拿走。”
哈琉斯忽然冷静了下来,他一动不动盯着厄兰,幽幽发问:“真的吗?”
厄兰愈发深情款款:“当然是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一支冰冷的枪管悄然抵在了他的腰侧,直到这个时候厄兰才发现哈琉斯不知何时挣脱了他的精神力束缚,正用一种讥讽的神情盯着自己:“亲爱的冕下,再重复一遍你刚才的答案,我好像没听清楚?”
枪这种玩意儿,被抵着抵着也就习惯了。
厄兰微不可察一顿,随即就恢复了正常,他长睫轻垂,烟紫色的眼眸笑意不减,落在哈琉斯腰间的手悄无声息收紧,直到他们的身躯贴得密不可分,这才无声吐出三个字:
“杀了我。”
厄兰偏头靠近哈琉斯的耳畔,殷红的唇瓣似有似无触碰着雌虫白皙的耳垂,余息灼热,就像世间最亲密的情侣:“如果你愿意,现在就杀了我。”
哈琉斯声音阴鸷:“你以为我不敢?”
厄兰浅浅勾唇:“你当然敢,所以我不是已经把命交到你手里了吗?”
但直觉告诉他哈琉斯不会开枪。
对方如果想杀他,有千百次的机会,刚才在楼下都可以动手了,何必带到房间里来。
哈琉斯闻言食指轻动,然后缓缓扣上扳机,他眼眸微眯,死死盯着厄兰的表情变化,最后忽然一笑,玩味问道:
“你确定对我旧情难忘?”
厄兰笑意不减,风流尽显,他抬手勾起哈琉斯耳畔一缕银发,指腹轻轻摩挲着发丝,仿佛在欣赏什么珍宝,甚至带着点遗憾地想着对方若留长发该是何等惊艳:“当然,缇宁在我心里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哈琉斯骤然倾身,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厄兰耳廓,语气堪称温柔,可眼底翻涌的杀气却冰冷刺骨:“证明给我看。”
厄兰饶有兴致迎上他的目光:“怎么证明?”
“杀了他——“
哈琉斯唇边虚假的笑意彻底消失,一字一句吐出了这句话,室内温度也跟着骤然降至冰点,他语罢仿佛是怕厄兰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
“等我把缇宁那个杂种捆过来,我要你当着我的面,亲手杀了他。”
哈琉斯说这句话时神情是病态且愉悦的,他喜欢破坏,喜欢血腥,喜欢阴暗,喜欢看美好的东西变得满目疮痍,更喜欢看谎言被戳破后的慌乱紧张。
哈琉斯紧盯着雄虫,等着在对方脸上看见迟疑和僵硬这种情绪,那样他或许就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崩碎对方的脑袋。
可预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一阵冗长的静默过后,厄兰出乎意料吐出了一个字:
“好。”
他亲昵抵着哈琉斯的额头,双手捧住雌虫的脸,唇角弧度渐深,看起来愉悦居然更甚对方,声音像甜腻的蜜糖:“亲爱的,只要能让你高兴,我做什么都可以。”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好的事吗?厄兰心想。
哈琉斯不仅能帮忙把死敌捆到他的面前,还能让他亲手杀了缇宁那个狗杂种,对方该不会是什么救苦救难的虫神转世吧?
小黑蛇隐在暗处,见状眼前一黑差点昏过去:坏了,居然让这俩货结成联盟了,缇宁还能活吗?!.
…
哈琉斯迎着厄兰漂亮的紫色眼眸,唇边弧度微不可察一僵,毕竟这和他想象中的情况一点儿也不一样,谁会因为前任未婚夫一句轻飘飘的话就打死坝任未婚夫?
——
厄兰真的会。
并且他身体力行地做到了,只是当时失策忘记打脑袋,所以让缇宁侥幸留下了一条小命。
“您可真是情深义重,”哈琉斯凉凉开口,嗓音低沉讥诮,“我都开始担心哪天会不会像缇宁一样,被您毫不留情舍弃,然后一枪崩碎脑袋。”
只要厄兰愿意,他可以凭借那张脸蛋和那张嘴把所有虫都迷得晕头转向。
“怎么会呢,你可是我的未婚夫。”
“缇宁难道不是吗?”
“我只承认你。”
“只承认我?”
哈琉斯蓦地笑出了声,他唇边弧度恶劣,冰凉的枪口缓慢划过厄兰的喉结,压低声音一字一句道,“当年在军事法庭上,在审讯室里,在流放的途中——我可从来没看见过您高贵的身影啊,我‘唯一 的未婚夫冕下…他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轻飘飘消散在空气中,不知藏着怎样的情绪,但最终都归于平静。
夜幕降临,所有雄虫都被重新关进了地下储藏室,如果他们此刻身在一楼,就会发现客厅聚集了数不清的叛军。
那些叛军黑压压的身影看起来凌厉而又肃杀,金属面具扣在脸上看不清面容,唯一能窥见的就是黑色洞口后方那一双双野心勃勃的眼睛,还有闪烁着冷光的枪管。
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雨丝从屋檐垂落,把庭院里的土壤浸湿,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小水洼,各种蛇虫鼠蚁都爬了出来,在灌木丛里发出具有节奏性的鸣响,空气闷热潮湿。
哈琉斯站在窗前,黑色的军靴来回踱步。他手中擦拭着一把金属配枪,时不时抬头看向窗外,仿佛在等待什么,白色衬衫的袖口随意挽至肘部,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气息慵懒危险,就像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
窗外雨声渐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打破了寂静,只见一名棕发绿眸的雄虫大步踏入客厅,他身上黑色的作战服已经被雨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军靴上未干的泥泞提示着他刚从外面归来不久。
维瑟尔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环视四周一圈看向哈琉斯所在的方位,绿色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中格外锐利,因为回来太急显得有些气喘,
“船已经准备好了,大首领会在北部港口接应,但我们目标太大,必须分批撤离,那群南部佬已经快搜过来了!”
哈琉斯看起来丝毫不意外,淡淡下达命令:“你和霍恩格带着队伍先撤,我带一个小队留下来断后!”
维瑟尔闻言一惊,望着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皱眉道:“你真的不打算和我们一起走?”
哈琉斯眉梢轻挑:“我想走早就走了,用不着等到今天。”
他还有一笔旧账没有了结,如果不算清楚,他这辈子都回不了南部,也回不了北部,就算死了也是破碎的亡魂,一生无法扎根。
维瑟尔沉默了一瞬:“大首领说过,让我们全都活着回去,你有自己的事要办,我不拦你,但你别硬拼,等我把队伍带回去,我就立刻赶过来帮你。”
哈琉斯垂眸把玩着手中的配枪,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也不知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带着他们走吧,别耽误时间。”
维瑟尔最后深深看了哈琉斯一眼,然后决然转身离开,那些训练有素的叛军潮水般悄然退离客厅,头也不回地步入黑夜,刹那间走了五分之四的虫,只留下一个小队的数量。
霍恩格一直站在原地没动,他望着哈琉斯的背影上前一步,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对方却头也不回的道:“你也一起撤。”
哈琉斯抬手举枪瞄准窗外,随手扣动了一下扳机,没有装单匣的配枪在黑夜中发出一声轻响,仿佛要穿透茫茫黑夜和雨水击毙谁的灵魂,眼眸锐利眯起
“你的仇已经报了,去北部好好扎根,等我把这里的事情了结,我会去找你们的。”
霍恩格不肯,多年的战友情意让他无法丢下哈琉斯,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成拳:“我留下来帮你。”
哈琉斯举枪的手一动不动,淡淡开口:“别让我重复第二遍。”
这次袭击行动的最终目的并不是为了掳掠他脚底下关着的那群雄虫,而是为了营救被关在南部监狱里的所有叛军,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杀了缇宁。
这并不是北部大首领下达的命令,是只属于哈琉斯自己的仇恨,也应当由他来亲手了结。
安插在南部的探子三天前就传回了消息,说缇宁受伤落海,阴差阳错被当地驻军救下,现在正带着队伍一路追踪他们的痕迹,已经快到雾牙港附近了。
这三天哈琉斯并没有刻意掩藏踪迹,对方应该很快就会搜索到这栋民居,刚好还能给维瑟尔他们撤离争取时间。
哈 斯终于停止了在窗前踱步地动作,整只虫深陷进客厅的真皮沙发里,他眼见霍恩格离去的背影逐渐被雨幕吞噬,忽然想起这个战友曾经问过的一个问题
“哈琉斯,你和那只叫厄兰的雄虫……曾经发生过什么吗?”
雨滴在玻璃窗上蜿蜒而下,像某种无言的嘲讽。
霍恩格曾是第三军的精英,为了给兄长米亚报仇刺杀雄虫未遂,在军事监狱里度过了七年暗无天日的岁月,他自然也就不知道,当年哈琉斯和厄兰之间那段所谓的“婚约”。
更不会知道,这两只虫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算正面,不算负面。
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恋,也没有不共戴天的仇恨。
有的只是一条冷冰冰的数据库记录,一段连面容都模糊的记忆,就像当年那封烫金的退婚函,在军部高层轻描淡写的签字盖章后,便彻底作废了。
前途无量的年轻少将变成了声名狼藉的叛国者。
高贵无匹的冕下依旧过着他锦衣玉食的生活,换了另一个同样前途无量的未婚夫。
雨势愈发汹涌,密集的雨点砸在玻璃上,将整个世界都扭曲成模糊的水幕,一只蚂蚁被雨水冲刷得东倒西歪,徒劳地抓挠着光滑的表面,仿佛在深海中挣扎的溺毙者,窒息而又绝望。
哈琉斯定定望着那只濒死的蚂蚁,恍惚间看见了四年前的自己。
他鬼使神差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空气中虚握,试图抓住什么。
是救命稻草吗?
不,是一片虚无……
指尖触碰到的,只有潮湿的空气,就像当年那封退婚函上冰冷的公章,就像军事法庭上那些漠然的眼神,就像四年来每个辗转难眠的夜晚——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赎,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雨水仍在肆虐,那只蚂蚁终于停止了挣扎,被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消失在了窗框边缘,彻底跌入黑暗。
198、一起死吧
雾牙港靠近“缄默之海”,是一个极其特殊的存在,这座偏僻的三不管港口充斥着各种肮脏的地下交易,无数流亡者和雇佣兵都将这里当做罪恶的乐园,连驻军都不敢擅自插手。
据传在远古时期,南部与北部曾经共为一体,后来北部叛逃,他们的末代君王便将王冠掷入深海,将地域一分为二,立誓此生永不相融。
在腥咸的海浪声中,依稀还能看见一块篆刻着誓言的腐朽残碑立在岸边:
【你我曾经共为一体,
但今后血液便如此海永不相融。
你的手足将成为我剑锋下的亡魂
你的死敌将在我的王座前受封。】
传说这片海域的风浪会吞噬所有声音,倘若有船只擅驶闯入,船员最终都会因为失声而被暗流撕碎,因此得名“缄默之海”。
但现在缄默之海成了南北双方心照不宣的政治雷区,这片法律上的共有海域实际上谁都不敢轻易踏足,任何越界行为都会成为对方外交谈判中最有力的筹码,在两国议会上被反复翻炒,成为政客们互相攻讦的利器。
而雾牙港,就这样在两大势力的夹缝中,畸形地繁荣着。
大雨滂沱,缇宁带着一队精锐驻军在黑夜中飞快朝着目标逼近,雨水浸透了他身上的军服,腹部尚未痊愈的枪伤传出阵阵糜烂的疼痛。
当那栋民居的轮廓逐渐出现在眼前时,缇宁立刻抬手示意队伍停下,他压低身形紧贴着潮湿斑驳的砖墙,握枪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隐隐泛白,心脏剧烈跳动,无声咬紧牙关—
早在四天前他就该完成营救行动,可他现在不仅没能救出那些被劫掠的雄虫,还放跑了所有叛军,消息传回帝国立刻引起了高层的震怒。
缇宁在得知哈琉斯和那群被劫掠的雄虫藏身在这里的时候,枪伤还没痊愈就立刻联系了当地驻军准备展开营救。
这是他唯一可以将功赎罪的机会。
缇宁很清楚,这次行动如果失败,等待他的结局恐怕会比那些北部叛徒更加凄惨,军部的审讯室、高层的怒火,还有那些痛失爱子的贵族们的报复,光是想想就让他腹部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三队绕后包抄,四队封锁所有出口,一队二队和我从正面突入。”
缇宁压低声音下令,几乎被暴雨吞噬,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他看向驻军长官,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一句话:
“记住,一定要把所有雄虫都毫发无损地带出来!”
那群被挟持的雄虫背后要么是军方高层,要么是名流政要,无论哪个出了差错他都会被问责,现在只能祈求虫神保佑,那群丧心病狂的绑匪并没有拿雄虫开刀。
躲在地下室里的雄虫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是隐隐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响,吓得纷纷从地上爬了起来,就像 群受惊的鹌鹑。
“发生什么了,外面是不是有枪击?!”
“难道是帝国来救我们了?”
“万一是那群叛军内讧了呢,别出去,万一被发现了怎么办!”
这群雄虫已经被吓破了胆,连爬到木板盖上去看一看情况都不敢,他们既担心是叛军耍弄他们的把戏,也担心自己成为流弹的牺牲品,所以全都瑟缩在角落不肯挪动一步。
厄兰一言不发,若有所思地抬头看向上方,他莫名想起哈琉斯曾经说过的话,等把缇宁捆过来,要让自己当着他的面亲手杀了对方。
—难道对方和缇宁的队伍开战了?
厄兰思及此处,直接顺着地下室唯一的那把梯子爬了上去,其余雄虫见状难掩吃惊,却没有任何一只虫开口阻拦,毕竟在他们眼里厄兰和那群叛军的关系不清不楚,和他们早就不是一类虫了。厄兰爬到顶,小心翼翼把木板盖掀开了一条缝隙,视线所及之内没有看见任何巡逻的军靴,反而到处都是玻璃碎屑,他见状胆子大了几分,直接将木板推开,然后一个利落的翻身跃上地面。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混杂着硝烟与血腥味的气息,整个客厅宛如飓风过境,碎裂的窗框在风中摇晃,雨水裹挟着玻璃渣在地板上蜿蜒成河,那张黑色的真皮沙发如今布满弹孔,内部的羽毛填充物满天乱飞。—而枪声的来源就是外间的庭院,只是混着密匝匝的暴雨声有些听不真切。
早在一个小时前,缇宁就带队悄悄潜入了这栋民居,但没想到他的部下里面居然有北部探子反水,导致行动彻底暴露,迫不得已与叛军展开了枪击。
那群叛军明显早有防备,潜伏在黑暗中占据了所有制高点,将他们打得全无还手之力。
“拖住他们!掩护我进去!”缇宁厉声喝道。
借着火力掩护的间隙,他直接冲进了民居内部,子弹擦着耳际呼啸而过。缇宁很清楚,这群叛军的主力早已乘船前往霍斯堡,留下来的不过是断后的小股部队,但现在他急于确定那些雄虫的安危,根本无心在外面缠斗。然而就在他即将冲入门廊的刹那,军靴突然踩中了什么异物——
这声细微的响动在枪火声中几不可闻,却让缇宁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多年战场养成的本能让他毫不犹豫地纵身扑向侧面,几乎在同一瞬间,炽烈的火光从地面炸开,掀起数丈高的土块。“砰——!!”
爆炸的冲击力将缇宁狠狠掀翻在雨地里,无数碎石与弹片擦着脸颊飞过,右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虽然避开了致命伤,但飞溅的金属碎片还是深深扎进了小腿,鲜血立刻浸透了军裤,在雨水中晕开刺目的红。缇宁痛苦闷哼一声,脸色苍白如纸,就在这时,他的头顶忽然响起了一道低沉散漫的笑声:
“啊哈~,老朋友,好久不见,还喜欢我送你的见面礼吗?”
暴雨如注,墨色翻涌。
只见屋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抹颀长的身影,雨水顺着对方的周身倾泻而下,把黑金色的军装浸得更加暗沉,俊美的脸部轮廓几乎被阴影吞噬。他居高临下睨着缇宁,右手把玩着一个红色的操控器,唇边露出一抹恶劣的笑意,很明显就是刚才那场“爆炸”的始作俑者。“哈琉斯,”
缇宁怒吼出声,几乎把牙根咬碎,
“你这个第三军的叛徒!不知悔改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劫掠雄虫,帝国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绞杀!”
四周此起彼伏的火光照亮了哈琉斯微微偏头的动作,他漫不经心按了按手中那个红色操控器,远处又是一阵爆炸声响起,将那些驻军队伍炸得四分五裂,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此举落在缇宁眼中无异于最恶毒的挑 衅。
“我杀了你——!”
缇宁怒吼着翻身而起,拔出了腰间的备用配枪,然而就在他抬腕瞄准的刹那,哈琉斯已从屋顶纵身跃下,那抹黑色的身影划破雨幕,宛如一柄出鞘的寒芒利剑,裹挟着杀气直扑而来,周身爆发出的强大精神力直接震飞了枪支。一旦失去武器,虫族的打斗就会变得血腥而又原始,就像两头争夺地盘决斗的野兽,至死方休。他们翅翼上的骨刺狠狠刺进对方的肩胛骨,虫化时的利爪每次划破皮肤时都能剐下大片血肉,拳头的每一次重击都能引发胸腔骨骼碎裂的声音。缇宁在生死关头爆发出了惊人的力气,他拼着被哈琉斯掐碎咽喉的风险,右手成爪狠狠刺进了对方的心脏,利爪穿透肋骨缝隙在里面搅动血肉,艰难寻找着心脏的存在,滚烫冒着热气的鲜血喷溅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浇在脸上,视线内一片猩 红。哈琉斯不仅不生气,反而胸膛震动,发出一阵病态的低笑,猩红的血液喷溅在他那张阴鸷冰冷的脸上,看起来就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他虫化后锋利闪着寒芒的利爪狠狠刺进缇宁的咽喉,却偏偏不取对方的性命,而是恶意搅弄着里面的血肉:
“最后给你一次活命的机会。”
哈琉斯的嗓音嘶哑可怖,却偏偏带着笑意,他倾身靠近缇宁耳畔,听不出情绪的问道,
“当年第三军押送的那批秘金……到底在哪儿?”
缇宁的咽喉因为呛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视线因为疼痛而开始涣散,他仰头看向茫茫雨幕,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从帝都赶来的援军应该快抵达了吧?
如果不是担心这群叛军今夜就带着被劫掠的雄虫潜逃至霍斯堡,他也不会贸贸然出击。
缇宁的喉管被血沫堵住,声音支离破碎,每吐出一个字都疼得快要断气,他的视线猩红一片,耳畔去隐约听见飞行器引掌的轰鸣声—到底是援军,还是自己濒死的幻觉?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哈琉斯唇边弧度渐深,丝毫不意外对方的回答,鲜血顺着他苍白的下颌滴落,在雨水中晕开浅色的痕迹,语调温柔得令虫毛骨悚然:
“真可惜啊。”
哈琉斯慢条斯理扯开自己染血的军装前襟,露出内衬里那枚紧贴心脏的微型炸弹操控器,倒计时只剩三分钟,红光疯狂闪烁,他倾身靠近缇宁,一字一句都带着玩味,像恶魔低语:
“前途无量的缇宁少将,要和我这个叛徒一起……粉身碎骨了~”
缇宁的瞳孔骤然紧缩,哈琉斯这个疯子,居然想和这里的所有虫一起同归于尽?!恐惧如毒蛇般缠上他的心脏,缇宁拼命挣扎,虫化的利爪在哈琉斯胸膛里狠狠搅动,试图逼他松手,可哈琉斯只是笑,仿佛感受不到丝毫疼痛,居高临下欣赏着他濒临崩溃的表情。缇宁终于痛苦松口:“我……我说……
他和哈琉斯这个一无所有的罪徒不一样,他有显赫的家族,完美的履历,绝不能死,起码不能死在这里。他嘶哑的声音支离破碎,血沫从嘴角溢出,吐出一个几不可闻的地名。
哈琉斯闻言唇边的笑容却骤然凝固,像是听见了世间最不可饶恕的答案,他微微偏头,神情阴鸷可怕,声音却依旧轻柔:“你说什么?”
缇宁痛苦仰头:“那批秘金……早就被一些军部高层瓜分了………你们当年押送的那箱……装的是废铁…….
“砰——!”
下一秒,缇宁被恶狠狠甩开,身躯重重砸在泥泞的地面上方。
当对方尖利的钢爪从胸膛内骤然抽离时,哈琉斯也吐出了一大口鲜血,身形踉跄后退,他万万没想到当年害得整个第三军支离破碎,缠绕了自己整整四年的梦魇,答案居然会是这个?!!四年!
他为了追查那批秘金的下落,在审讯室里受尽折磨,甚至不惜投靠北部沦为叛徒,结果这一切竟然只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当年那批价值上亿的秘金,此刻正放在那些政客要员的金库里,成为他们庞大财富的一部分。议会的老狐狸们早就瓜分了秘金,却让第三军背锅,他们炸毁运输舰,处决知情者,把活下来的战士扣上罪名流放至死……而海庇,那个像父亲一样教导他的长官,那个替帝国征战无数的老将,一生都在维护军部的荣耀,死后却被泼上了最污浊的脏水!
哈琉斯低笑出声:“原来如此。”
他慢慢抬头,看向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的缇宁,唇边勾起一抹令虫毛骨悚然的弧度,然后慢条斯理伸进自己血肉模糊的胸膛,找到那枚黑色的炸弹操控器,
“阁下,我忽然改变主意了。”
贪婪虚伪的北部叛军可从来不讲信用,他们以谎言为食,以背叛为乐,就像缄默之海永远翻涌的黑潮,一半是幽暗的深渊,一半是锋利的礁石。
这片海域从未与南部相融,正如他们骨血里流淌的仇恨,至死方休。
“你们还是全都死在这里吧——”
帝国的援军已经抵达,黑压压的飞行器就像一头钢铁巨兽般掠过夜空,所过之处连雨水都开始消失。
哈琉斯赖懒仰头看向上空,心想这群精锐军的数量抵得过当初第三军牺牲的战士数量吗?
算了,数不清。
他的一生也就这样了。
活着也行,死了更好。
他冰冷的指尖正准备按下爆炸按钮,一声突兀的枪响却陡然划破夜空,迅疾的子弹划破空气,不偏不倚正中缇宁后背,爆出一大蓬血雾。
“砰——!”
缇宁身形踉跄着跪倒在地,不可思议缓缓转头看向后方,却见磅礴的雨夜中赫然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对方那张惊艳的面容在雨水冲刷下更显夺目,唇边笑意无辜又恶劣。
“抱歉,打歪了。”
厄兰语气惋惜,不是很满意自己的准头,明明是瞄准后脑去的,怎么就打到了胸膛呢,不过他现在没时间和对方算账了。
他仰头望向天际,帝国的飞行器群已如黑云压境,引擎的轰鸣震得整片天空都在颤抖。
视线下移,隔着朦胧的雨幕,他和浑身是血的哈琉斯四目相对——那个疯子即使到了这种地步,嘴角仍挂着支离破碎的讥笑。
说实话,厄兰虽然对四年前发生的事情漠不关心,但或多或少也听说过当年的秘金失踪事件,据说当时负责押送的第三军队伍试图私吞,故意伪造了爆炸事件,剩下的军雌带秘金逃亡,至今没有寻觅到下落。没想到居然落在了那群脑满肠肥的高层手里,倒是很符合那些家伙的作风。
“嗖——!”
一阵耀眼的金光骤然划破黑夜,厄兰背后忽然展开了一双金色翅翼,然后猛地飞向夜空,却在即将离开这栋民居的时候又一个急转俯冲,将哈琉斯带离了这里。
那枚没来得及按下的炸弹操控器也随着他们的离去失重掉落,像断了线的风筝,悄无声息陷入水洼。
“咔哒”。“我…….
整整四年!!原来如此……
199、一起睡吧
茫茫黑夜吞没了他们的背影。
厄兰没有深思自己为什么要救哈琉斯。
心里那么想,自然也就那么做了。
不过好在他办事从来都不需要理由,就像他小时候看一只气焰嚣张的雄虫不顺眼,直接抬脚把对方踹河里一样。
踹下去了,心里也就舒服了。
啧,天生的恶种。
雨水铺天盖地袭来,却因为对方强劲翅翼煽动所掀起的气流而隔开了一片真空区域,哈琉斯艰难睁开双眼,银色的睫毛沾满了暗沉的血迹,入目就是雄虫的胸膛和咽喉,仿佛只要稍一用力,他虫化后的利爪就可以轻易贯穿对方的心脏,然后捏个粉碎。
……才怪。为什么?为什么?
——这只雄虫应该不会像他那么好运,心脏天生长在另外一边?
就像厄兰做事不需要理由,哈琉斯下杀手也从来不需要理由,他可以上一秒还在和你笑吟吟地说话,然后下一秒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就利落扭断你的脖子。
苍白且伤痕遍布的指尖一点一点用力攥住雄虫的衣领,力道大得手背都泛起了青筋,皮肉外翻的伤口交错纵横连在一起,就像他们命运错乱的一生。
“西南方向……
哈琉斯到底没有下手,他偏头靠近厄兰耳畔,呼吸裹挟着冰冷的铁锈腥味,声音嘶哑地吐出了一个地名:
“铺满黑色石头的巷子……左拐第三间……进去之后有一家地下旅馆…….
这段话耗费了他仅剩的力气,他最后深深看了厄兰一眼冰冷的利爪尖端因为太过锋利,刺破衣服布料抵住了胸膛血肉,像是某种意味深长的警告,
“藏好你的脸。”
雾牙港是一座可以容纳无数罪恶的城市,那条铺满黑石的巷子里就藏着一间鱼龙混杂的旅馆,进门后正大堂是一张偌大的赌桌,四周围满了穷凶极恶的赌徒,乍看都是通缉令上的熟脸,上面堆满了金灿山的星币,骰子声碰撞不休,声嘶力竭的怒吼几乎掀翻屋顶:
“大!大!大!!!”
所有虫的注意力都在赌桌上,以至于没有谁发现门口悄然出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对方脸上扣着一枚银色面具,怀里还抱着一只浑身是血陷入昏迷的银发雌虫,只是因为姿势原因有些看不清面容。
这副形象如果出现在繁华的帝都,分分钟就会被巡逻队给抓起来,但出现在这样一座罪恶的城市,又显得极为稀松平常,毕竟这里每天来来往往的不是星际罪犯就是雇佣兵,全都是一群刀尖上舔血的家伙。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吗?”
好在一名穿着黑白礼服的侍者注意到了这位奇怪的来客,主动走上前询问。
那名蒙住面容的来客什么都没说,指尖轻弹,一枚上好的宝石戒指就“当啷”落在了侍者怀里,这是从拍卖行里高价拍到的,流光溢彩,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声音低沉:“拿去典当,我要你们这里最好的房间。”
能在这种地方工作,鉴别宝石是最基本的能力,侍者认真检查了一下那枚戒指,最后确定是个大顾客,微笑着在前方领路:
“请跟我来。”
这间旅馆环境破败,里面却内有乾坤,装修得丝毫不逊色于宫殿,厄兰跟着对方穿过曲曲折折的走廊,又乘坐电梯下了好几层,这才来到一间大约有百平米的豪华套房里。
“这是您的入住卡,请务必保管好,明天中午之前我们会将您的戒指拿去典当估价,应该够您住很久了。”
“不用,我只住一个月。”
服务员微微一笑,居然很有职业道德:“那么明天我将多余的星币折算成卡送到您的房间来,祝您有一个愉快的夜晚。”
语罢后退几步离去,轻轻带上了门。
这里的房价昂贵是有原因的,据说无论你犯下多么大的罪行,只要逃到这里付出相应的房资,在旅馆的地盘上就没有任何军队能够搜到你
鬼知道幕后老板是不是和驻军有什么交易。
厄兰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俯身把怀里的雌虫安置在床上,然后轻啧了一声。
——他的前任未婚夫和前前任未婚夫看起来好像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呢,打架专门往死穴下手,掏心插喉一个不落,自己要是再晚点,哈琉斯说不定真的就要去见虫神了。借着头顶昏黄的灯光,哈琉斯胸膛处的伤口狰狞可怖,凝固的血痂下方依稀还能看见里面森白的肋骨,尽管雌虫强悍的自愈能力已经止住了出血,但依旧满目疮痍。厄兰的动作极为谨慎,他先是反锁房门,又仔细合上每一扇窗户,确认密闭后,一层透明的精神力屏障自他周身展开,将整个房间包裹得密不透风,信息素的味道被彻底封锁在这屋内,连一丝都泄不出去。哈琉斯的伤势相当糟糕。
糟糕到哪怕他这种SSS级雄虫疗愈起来也有些棘手。
剪开对方身上的军装外套时,沉甸甸湿漉漉的重量能轻易拧出一整盆的血。
厄兰既可惜哈琉斯当时没有直接捏碎缇宁的喉骨,也可惜自己开枪的时候没有打穿对方的脑袋,不过这两只雌虫的脑袋当时离得实在太近了,鬼使神差的,他的枪就往下偏移了几寸。
等替哈琉斯包扎好伤口,已经到了后半夜。
厄兰也没什么精神再折腾,洗完澡就躺在沙发上准备睡了,只是闭眼的时候,大脑依旧控制不住想着别的事。
帝都的援军已经抵达雾牙港,说不定明天就会进行大规模搜捕,不知道这间旅馆能不能幸免?
军部派系太多,也不知道这次过来的是哪只队伍,如果也掺和进了当年的秘金事件,他们一定会疯狂追杀哈琉斯,绝不可能让他活着离开南部。
啊,这么一想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厄兰虽然自认为权力滔天,但终究不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谁也没法保证不会出纰漏,保险起见还是先躲着,等哈琉斯养好伤再想办法把对方送回北部吧。
他思及此处,控制不住偏头看向床上陷入昏迷的银发雌虫,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间套房的装修色系和他在帝都的住处有些像,又或者头顶的水晶吊灯色泽过于潋滟,有那么一瞬他也会产生恍惚,感觉自己已经回了家。
——假如没有当年那场变故,他们应当是这样的。
住在同一间屋子里,睡在同一张床上。
但也只是假如而已……
这间旅馆的服务员很有职业道德,第二天中午就准时按响门铃,把那枚戒指折算成的星卡给厄兰送了过来,只要不离开雾牙港,他可以在任意消费场所使用里面的金额。
厄兰曾经不动声色向服务员打听过外面的动静,果不其然得到军队正在大规模搜捕全城的消息,但侍者却依旧不见惊慌,仍是那副笃定的笑意:
“阁下,请不要担心,只要您付足了房费,我保证不会有任何虫搜到这里。”
仿佛是为了映证他的话,接下来的几天果然风平浪静,外面的赌博声依旧嘈杂,丝毫没有受到军队搜捕的影响。与此同时,哈琉斯的伤势也在慢慢恢复,胸口血肉破碎的伤口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等血痂脱落,新生的皮肤也就长出来了。“为什么救我…….
这是哈疏斯苏醒后说的第一句话,他目光晦暗地盯着天花板,不知在想些什么,嗓子因为失血过多和虚弱而变得嘶哑,但那股毒蛇般的阴冷感依旧挥之不去。这副残破的身躯并没有让他变得软弱可欺,恰怡相反,看起来更危险了,仿佛只要你放松戒备不小心踩上去,他就会随时弹起用剧毒的獠牙给予你致命 击。
厄兰虽然救了哈琉斯,但同时也暗暗警惕着这只危险的雌虫,所以他并没有趁着对方伤重的时候摆出一副奚落讥讽的态度,照旧还是那副假惺惺的深情模样,语气诚恳真挚:
“你忘了,我们可是未婚夫,我不救你谁救你?”
他握住哈琉斯苍白瘦削的指尖,继续睁着眼睛说瞎话,深情款款:“我说过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南部我也去南部,你去北部我就陪着你一起去北部,绝不反悔。”
哈琉斯发出一声讥笑:“冕下,您编的我都快信了。”
但他忽然想起这只雄虫好像确实是那么做的,唇边弧度又渐渐消失了。
对方明明可以不杀缇宁,却当着他的面开了那一枪。
对方也大可以跟着救援队伍一起回帝都,却偏偏带着他躲到了这里。
想不明白的事总是令虫烦躁的。
哈琉斯倏地从床上坐起身,那双阴鸷冰冷的眼眸微微眯起,一动不动盯着厄兰,就在后者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演技太过恶心惹得哈琉斯要暴揍他时,对方却直接移开视线,掀开被子起身进了浴室,“砰”一声关上门。哗啦啦,淅沥沥。
里面传出花洒放水的声音,热气顺着门缝飘出,混合着沐浴露的味道。
厄兰瞥了眼被血迹斑驳的床单,直接按铃让服务员过来换洗,自己则戴上面具悠哉悠哉地坐在沙发上看杂志。
服务员进屋铺床时,浴室里的水声微不可察停了一瞬,过了几秒才恢复正常,警惕得不像话。厄兰眼见服务员打扫完卫生准备离开,似笑非笑勾了勾指尖,把一张卡片塞到了对方的上衣口袋:
“帮我买几套替换衣服,小费从卡里扣。”
他虽然戴着面具,但身形很是修长,骨节分明的指尖白皙细腻,全然不似外面那些五大二粗的星盗,面具后方的紫色眼眸总是带着淡淡的笑意,蛊惑心神。
饶是服务员训练有素,见状也不由得红了脸颊:“好的先生,我等会儿就去。”
他们收拾好东西,静悄悄退出了房间,没过多久就送来几套纯黑色的均码常服,还有扣费完毕的卡。
哈琉斯在里面洗了很久,直到水都冷了这才从里面走出来,他银色的碎发湿漉漉往下滴着水,神色漠然,仿佛丝毫不在意厄兰会看去多少,直接拿起床尾的换洗衣物换上,胸膛处的血痂被尽数洗掉,只剩下泡得发白的伤口。
啊,看来恢复的还不错,他可以随时找机会溜了。
厄兰随手翻了一页杂志,好心提醒道:“营养剂在桌上。”
哈琉斯闻言并没有分出哪怕一丝眼神给桌上那些用来恢复体力的药剂,而是一步步走到厄兰面前,然后缓缓俯身,猝不及防伸手扣住他的后脑靠近自己.
“我忽然想起来了…….
哈琉斯唇角微勾,扯开一抹恶劣的弧度,眼眸平静中暗藏癫狂,就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你刚才好像说过……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
厄兰眼神飘忽:“啊,是吗?”
哈琉斯亲昵抵着厄兰的鼻尖,嗓音刻意压低,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他周身的水汽干了之后有些冰冷,沐浴露香气混杂着空气中还未来得及散去的血腥,形成了一丝诡异的甜腻味道:“现在我打算回北部。”
不是问句,不是选择句,而是一句轻飘飘的陈述句,他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痕早已痊愈,那张面容实在称得上漂亮,眉眼带着南部雌虫少有的清冷锐气,瞳仁幽紫,像氤氲散开的夜色。
厄兰当初就是看中这张脸,所以才那么轻易就同意了婚事,如果是在南部,他很乐意娶这么一位雌君,但如果是在北部—
别闹了,傻子都知道那里是雄虫的地狱。
厄兰很清楚,面前这只雌虫在等待着自己的投诚,假如回答错误,对方冰冷的指尖说不定下一秒就会利落扭断他的脖子。
厄兰试探性开口:“那……我也跟你一起回北部?”
哈琉斯静静睨着他,并不说话,或许这句话里暗藏的迟疑和问句让虫并不十分满意。
厄兰于是又换了一个说法:“我很想和你去北部,但是……
哈琉斯听不出情绪的开口:“但是什么?”
厄兰大脑飞速运转,故意吞吞吐吐:“但是……但是那边以雌虫为尊,你过去之后会不会把我一脚踹了,再另外娶别的雄虫?”
…….
哈琉斯淡淡挑眉:“不会。”
厄兰:“我的星民证还在南部,去了北部会不会没办法结婚?”
哈琉斯:“没关系,去北部重新办一张就行了。”
坏了,听语气这家伙在北部混的居然还不错?
哈琉斯:“还有什么要问的?”
厄兰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那……那你会不会一心一意对我?”
这句话一出,空气陡然陷入了静默。
哈琉斯一言不发望着他,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只要你不背叛我,现在、将来、至死,你都是我唯一的伴侣,满意了吗?”
过往无数事实都证明,雌虫确实比雄虫要坚贞得多,起码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哈琉斯的前半生在南部接受了无数规训,哪怕中途叛逃北部,亦不能免俗。
看在对方救了自己的份上,哈琉斯决定不计较四年前退婚的事了。
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厄兰深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他内心悔得捶胸顿足,面上却还要强装出一副感动的样子含泪点头:“满意,我特别满意。”
苍天啊,他昨天就溜了多好,真被带去北部还能活?听说北部现任首领是个杀虫不眨眼的大魔头,自己长这么俊俏,哈琉斯能护得住吗?
一整个下午,厄兰都在为自己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担忧,并思考着自己现在从这家旅馆冲出去找到军队求救还来不来得及,但在哈琉斯漫不经心的盯梢和审视中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七步之内,哈琉斯快。
七步之外,哈琉斯的枪更快。
厄兰伤心得连晚饭都吃不下去了,洗完澡喝了两瓶营养液就倒在沙发上准备睡觉,但没想到躺在床上的雌虫漫不经心掀起眼皮看向他,然后淡淡吐出一句话:
“躺上来。”
既然已经决定要结婚,那就是伴侣,没有让雄主睡在沙发上的道理。
厄兰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怀疑自己听错了:“?”
哈琉斯微不可察皱眉,语气危险:“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愿意。”
厄兰心情复杂地掀开被子躺上了床,盯着被角的花纹发呆,虽然有这么一只漂亮的雌虫陪着睡觉是好事,但他真的很担心后半夜睡熟了会被对方一刀抹喉,毕竟哈琉斯看起来挺像个精神病患者的。
“在看什么?”哈琉斯低沉冰凉的嗓音从身后响起。
“看你像个精神病。”厄兰下意识答道。
话一出口,空气瞬间陷入了可怕的死寂.
…
200、逃了逃了
哈琉斯面无表情盯着厄兰,语气听不出喜怒,慢条斯理重复道:“我看起来像精神病?”
…
厄兰身形一僵,然后缓缓转头看向他,讪笑两声试图挽回局面:“不,我的意思是你的精神状态非常美。…….
每天不是在发疯就是在发疯的路上,每天不是杀别虫就是杀自己,多么美丽的精神状态啊,厄兰已经很多年都没见到过了。
回应他的是哈琉斯的一声嗤笑,紧接着厄兰感觉自己的脸被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拍了拍,对方低沉的嗓音钻进耳朵,格外温柔耐心:“既然知道我是精神病,就别惹我生气了,嗯?”
精神病杀虫都不犯法的。
厄兰闭眼,默默点头。
小命要紧,他懂的。
哈琉斯随手关掉灯,卧室顿时陷入黑暗:
“睡觉。“
厄兰哪里睡的着,满脑子都被逃跑两个字疯狂刷屏,他默默抱紧枕头,心想自己必须得抓紧时间溜了,万一真被带去北部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接下来的几天,厄兰一直在为逃跑做铺垫,例如故意对旅馆的饭食挑三拣四,说营养剂那种东西完全是速食垃圾,喝得胃都快痛了,他们是不是应该出去买点食物回来自己做饭,或者出去找个餐厅吃一顿。
“搜查还没结束。”哈琉斯淡淡开口,一句话就把他给拍熄火了。
彼时雌虫正在镜子跟前换衣服,黑色高领毛衣遮住大半张脸,又戴了一双遮掩瞳色的隐形眼镜,两把枪塞进枪套里,又换了一件黑色夹克遮住,最后扣一顶帽子,阴影下方的眼睛变成了路边最常见的浅棕色。
他屈指轻抬帽檐,那双仿佛可以窥透一切的双眼盯着厄兰,意味深长警告道:
“我出去打听情况,你老老实实待在旅馆,别出门,午餐让侍者送进来。”
厄兰闻言心念一动,他故意装出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瘫在沙发上,不用装都是一副养尊处优的少爷模样:
“不,我都不可能再喝营养液那种鬼东西了,我闻到味道就想吐。”
“吐了就继续喝。”
“你是不是想饿死我然后自己去北部?!”
“我可以直接掐死你,饿死太麻烦。”
哈琉斯冷冷扔下这句话,直接转身离开了房间,大门关上发出一声闷响,空气彻底静了下来,就连赌场的嘈杂声都听不见——应该还没开局。
厄兰故意等了半天,确定哈琉斯真的走了,这才一骨碌从沙发上起身,然后换了身低调不起眼的衣服,顺带着扣上一张面具—
他压根就没打算遮掩容貌,现在外面都是搜查的军队,他需要做的就是顺顺利利离开这间旅馆,然后大街上随便找一队士兵,让他们把自己平安带回帝都,把脸易容了谁还能认出他是厄兰冕下?
出名就是好,逃命都比别的虫少几个步骤。
厄兰收拾妥当,直接推门离开了房间。
这家旅馆白天格外冷清,与夜晚的喧器形成群明对比,就连那张平常热师非凡的赌桌此刻也空空荡荡,只有一名服务员埋首于前台,专注地清点着账目,对厄兰的房开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厄兰循着记忆中的路线在错综复杂的黑石巷中穿行,这些弯弯曲曲的小路就像迷宫一样让虫晕头转向,他不得不反复折返好几次才终于找到出口。就在厄兰即将踏出巷口时,一队巡逻士兵恰好经过,他们身着不同于当地驻军的制式服装—分明是来自帝都的派系。
厄兰见状脚步一顿。
“队长,我们已经搜查这么多天了,到现在还是没有线索。”一名士兵低声抱怨道,“厄兰冕下很可能已经被叛军挟持到北部了,不如我们早点回去提交报告,让高层直接跟北部交涉吧。再这样耗下去,我们的补给都快见底了。”
被称作队长的军雌看军衔似乎是一名上尉,他眉头紧皱,神情难掩阴沉:“你们确实搜了很多天,但这片地方你们一直都没有搜到。“
部下为难开口:“雾牙港情况特殊……驻军长官再三警告我们不能靠近这家旅馆,里面聚集的流亡犯和雇佣兵势力庞大,万一捅了这个马蜂窝引发暴乱,整个雾牙港的驻军都难以镇压,我们此行的主要任务是营救被劫持的雄虫,实在不适合节外生枝啊……
雾牙港的民风堪称“彪悍”,这里的居民完全不懂什么叫军民合作,刚才他们在附近挨家挨户打探消息时,每家店铺都摆出一副“不买东西免开尊口”的架势,稍有不慎就会被店主拿着扫帚赶出门外,现在每个士兵手里都拎着大包小包——都是被迫购买的“门票”,让他们既无奈又窝火。
上尉冷不丁开口:“你们既然不愿意巡逻,就先回营地。”
部下一噎:“呃…….
他可没胆子把长官扔在这里。
上尉拧眉:“怎么,没听见我的命令吗?“
“不不不,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能溜谁不想溜,那群士兵互相对视一眼,连忙脚底抹油走了。
上尉眼见部下离开,不动声色瞥了眼黑漆漆的巷口,他并没有立刻过去,而是走到对面一家卖糕点的小店里面打探情况。
“对面就是黑石巷?”
“这包点心两百星币。”
上尉阴着脸抽出两张钞票,胖墩墩且凶神恶煞的店主这才剔着牙笑道:“是。”
上尉又抽出一张钞票放在桌上:“里面有一家旅馆?”
店主上下打量着他:“是,不过有规矩,沾军”字的都不能进,万一被发现………
他笑了一声:“您不会想知道下场的。”
上尉最后抽出一摞钞票,定定望着他问道:“如果巷口发生枪战,或者死了虫,旅馆会管吗?”
店主芝麻大小的眼睛闪烁着贪婪的目光,心想这群帝都来的羊崽子可真是够肥的,他一边把钱数得哗啦哗啦作响,一边尽职尽责回答问题:“别说旅馆,就连驻军也不会搭理,你只要不在旅馆里面惹事,外面的枪战他们可是不管的,就算把尸体丢门口也没事。”
上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拎着一袋点心离开了,径直走进那条漆黑幽深的巷口—如果他刚才没看错,里面闪过了一双熟悉的紫色眼眸,狡猾而又漂亮,整个帝都都难找到第二双。
厄兰眼眸微眯,紧盯着那群巡逻兵的一举一动,内心纠结—到底是该主动上前,还是继续观望?就在他犹豫的片刻,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领头的军官突然解散了队伍,独自拐进街角一家点心店,出来后目标明确地朝巷口靠近。
刺目的阳光驱散了对方帽檐下的阴影,当那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时,厄兰瞳孔骤缩,拔腿就跑,但没想到对方速度更快,一个箭步上前扣住他的肩膀,然后重重抵在斑驳的墙面上,扯下他脸上的面具。
“真是好久不见,厄、兰、冕、下!”
埃维上尉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
厄兰的后背紧贴着粗糙的墙面,只能挤出一个完美的微笑:“好久不见,埃维上尉。”
真该死,厄兰心中冷冷咒骂,帝都那群真货这次派来的救援指挥官居然是缇宁的堂弟,这兄弟俩好的都快穿一条裤子了,对方不帮缇宁找自己算账才怪!
埃维目光愤怒阴冷,恨不得一把掐死厄兰:“我还以为您早就死在那群叛军手里了,没想到居然还好好活着,你知不知道缇宁现在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什么?缇宁那家伙居然没死?
厄兰上次亲眼看见缇宁的喉咙被哈疏斯都快捅烂了,血肉一片模糊,之后自己又补了一枪正中后背心口,那种伤势换作普通虫族早就死透了,那家伙居然还能吊着一口气?
这命也太硬了吧?!
心里这么想,厄兰却露出一副担忧的神情:“什么?缇宁居然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他的伤还没好吗?”
埃维用力掐住厄兰的脖颈,语气阴沉,神情一度显得有些狰狞:“他的伤势您应该比我更清楚吧?您不止送了他一颗枪子,还和哈琉斯那个可恶的叛军同流合污想要他的命,厄兰冕下,您说我是不是该替缇宁回个礼呢?”他刚才遣散队伍为的就是掩虫耳目。
毕竟谁让南部的律法那么不公平呢,厄兰杀了缇宁不一定会受到什么处罚,但如果他杀了厄兰,那就一定会万劫不复。
厄兰露出一抹担忧且惊讶的神情:“埃维上尉,你怎么会这么想呢?到底是谁在你的面前胡说八道?”
埃维冷笑:“这是缇宁亲口告诉我的,你趁他不注意从后面偷袭,帮着那名叛军打了他一枪!厄兰冕下啊厄兰冕下,你知道通敌卖国是什么罪名吗?”
厄兰更惊讶了,惊讶的同时还伴随着伤心:“缇宁怎么能这么想我?我看见他和那名叛军在打斗,担心他受伤才拿着枪上去帮他的,但是我从来都没开过枪,所以不小心打偏了……他说着状似自责的低下了头,眼眶都红了:“都怪我,都怪我,缇宁误会了也是应该的。”
埃维惊疑不定望着他:“你说的都是真的?”
厄兰抬头看向他,那双烟紫色的眼眸在阴影中因为泪意更显潋滟,长发用丝带侧扎着落在肩头,哪怕是穿着最简单的黑色衣服也难掩惊艳夺目,埃维不禁有了片刻失神,他听见厄兰哽咽开口:
“当然是…….
噗嗤——!
是军刃划破布料刺进血肉的声音,厄兰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闪着寒芒的匕首毫无预兆刺进他的腹部,紧接着趁埃维惊骇后退的时候又狠狠刺进他的心口,鲜血喷涌而出,溅在雄虫白皙的侧脸上有一种血腥诡艳的美感。厄兰唇边笑意恶劣,他一边缓缓转动刀身,一边慢条斯理开口:“当然是……假的啊~”
“埃维上尉,不得不说,你和你的堂哥智商有得一拼,那么下场也只能是像他一样蠢死了。”
“你……
埃维的嘴唇颤抖着,瞪大眼睛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他的身体缓缓靠墙滑落,最终重重倒在那摊血泊中。
厄兰见状漫不经心抽出匕首,蹲下身借着对方的军服擦了擦血迹,他做这些事的时候唇边弧度几乎没变过,巷口阴影斜落下来,将他笑吟吟的面容分割成了两半,一半像恶魔,另一半更像恶魔。
“替我向缇宁少将问好,祝他早日康复,毕竟……你们兄弟很快就能团聚了。”
找军队求救看来并不是明智之举,稳妥起见他还是去买个通讯器联络雌父他们算了,前段时间外面搜查得严,他都没找到机会出门。
厄兰把匕首重新藏进袖子,捡起地上的面具正准备离开,但没想到刚转身就见巷口斜倚着一抹黑色的颀长身影,对方帽檐下方那双棕色的眼眸在他和埃维之间慢悠悠打了个转,然后站直身形一步步走近,语气耐虫寻味:
“亲爱的雄主,能告诉我这里刚才发生了什么吗?以及……你为什么要跑出来?”
居然是哈琉斯!
厄兰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心想自己今天出门难道没看黄历吗,否则怎么一个二个都撞上来了?!厄兰强装镇定,露出一抹惊喜的表情:“哈琉斯,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哈琉斯双手抱臂,黑色的作战靴浸不经心踢了踢地上奄奄一息的军雌,他眯眼注视着厄兰,声音冷得像淬了冰:“回答我的话,为什么要出来?”厄兰用最简洁的语言讲述了一个故事“我俄了,想出门买点东西,结果不小心被这只巡逻的军雌撞上,他想带走我,我就把他杀了。”谢天谢地,哈琉斯并不知道他和缇宁之间的恩怨,这个理由应该能蒙混过关。哈琉斯扫了眼厄兰空空如也的双手:“那你买的东西呢?”厄兰慌乱四顾,突然发现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个点心袋,他如获至宝般捡起来,心想真是天助他也:“在这里,我特意多买了点,想和你一起吃的。”就在他们说话间,墙角原本昏死过去的埃维不知何时从哈琉斯身后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他恶狠狠盯着厄兰,艰难从腰间拔出配枪对准他,结果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哈琉斯就倏地抽出一把匕首,快如闪电转身狠狠捅进了他的咽喉。“噗嗤——!”
这一刀又狠又快,几乎削掉了埃维半个脖子,鲜血喷出三尺高,整个巷口都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埃维的瞳孔骤然放大,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喷血的脖颈,他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轰然倒地,溅起的尘十混合着鲜血,在地上晕开一片暗红的痕迹。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可能站起来了。厄兰看呆了,手里的点心袋了差点没拎住掉在地上。哈琉斯面无表情拔出匕首,鲜血顺着锋刃滴落在地,发出“嘀嗒”的轻响,他转身看向厄兰,那双深紫色的眼眸尽管经过伪装有一种平静的错觉,但依旧难掩里面深藏的嗜血欲望:他一字一句,轻飘飘开口,“记住,这才叫杀。”哈琉斯语罢垂眸扫了眼厄兰手里的点心袋子,不知在想些什么,周身戾气悄无声息散去,听不出情绪的反问道:“还不走,等着我请你?”“啊?哦哦哦哦。”厄兰如梦初醒,连忙拎着点心转身回了旅馆,速度快得活像后面有鬼在追。#妈的,吓死他了#作者有话说?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201、拥抱
[他身死于腐败之地,终被群鸦啄食。]
暮色垂落,最后一缕天光也被夜空悄然吞噬。
旅馆的赌场又重新热闹起来,金灿山的星币堆积如山,在昏黄的灯光下恍若一座虚幻的宫殿,为这群亡命之徒构造出一场纸醉金迷的幻梦。
埃维的尸体瘫倒在巷口,鲜血顺着咽喉流尽,他灰败的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天空,似乎想控诉什么,可惜那些字 句早已被风吹散,恰似世间无数真相,总要埋进某个不见天日的坟场,任由风雨侵蚀,腐烂成泥。
厨房里,哈琉斯单手插兜站在案台前切菜,他漫不经心抬眼看向窗外,恰好将巷子里的景象尽收眼底:那具逐 渐僵硬的尸体先是被海鸟啄食得面目全非,继而又被闻讯赶来的巡逻队草草拖走,一场雨落下,连血痕都不再清晰。
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起码算是共犯之一,此刻正懒洋洋倒在沙发上翻看杂志,丝毫没有手上沾血的恐慌惊惧,心安理得等着自己给他做饭。
“砰!”
哈琉斯忽然面无表情把刀背拍向案板,直接把刚刚剥好的红英果拍成了泥,而厄兰也被这声巨大的闷响吸引了注意力,他从杂志后方微微偏头,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哈琉斯一言不发,继续把剩下的食材剁碎,深更半夜很容易让虫怀疑他在分尸。
厄兰心想难道是干活不高兴了?
不过也有道理,谁干了活能高兴的。
他深觉自己猜到答案,放下杂志走到雌虫身边,背靠着墙壁说话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笑眯眯的狐狸,势必把情绪价值给得足足的:“要我帮你一起做饭吗?”
哈琉斯连眼皮都懒得掀:“你会?”
厄兰摇头,笑得愈发无辜:“不会。”
他就是客套一下。
哈琉斯今天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袋子,厄兰原以为里面会装着枪或者子弹,但没想到居然是一些 新鲜时蔬,大概率是因为他前两天抱怨了一下营养剂这种速食垃圾味道 糟糕,喝完之后浑身都不舒服。
—这只雌.……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冷冰冰的?
厄兰若有所思开口:“你…
“闭嘴!”
哈琉斯“咣”地剁下半截青瓜,溅起的碎块差点崩在厄兰鼻尖上,他终于偏头看向雄虫,侧脸在灯光的照耀下难掩寒意,
“再废话就继续去吃你的速食垃圾。”
哈琉斯已经很久没做过饭了。
记忆中上次触碰厨具还是四年前的事情。
当时教导他的厨艺老师说过什么来着?
哦,他想起来了。
“哈琉斯少将,恭喜你在帝国数据库的筛选下与厄兰冕下成功匹配,为了您婚后能够更好地照顾雄虫,厨艺是必不可少的课程。”
然后他把厨艺课学到了满级。
插花课也学到了满级。
现在回过头想想,哈琉斯觉得自己真应该把那个真货的脑袋一枪轰碎,毕竟当年被关进星际监狱的时候,厨艺没能救他,插花没能救他,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也没有。
他轻扯唇角,难掩讥讽。
切菜的刀尖也停顿了下来,窗外雨声滂沱。
冰冷的雨水飞溅在防盗栏上,看起来和当年的牢房并无二致。
哈琉斯莫名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他缓缓松开刀,抬手轻扯衣领,不自在活动了一下脖子,耳侧靠近下颌骨的地方,那枚属于背叛者的烙印又开始隐隐作痛,让他的面部神经控制不住抽动了一瞬。
都过去了,哈琉斯心想。
不应该再耿耿于怀了。
耻辱是要用鲜血去洗刷的,而不是泪水。
冒着热气的精致菜肴一道接一道被摆在茶几上,很难想象这些都出自他的手。
哈琉斯坐在厄兰对面,吃得机械麻木,仿佛这些菜和营养剂比起来并没有什么区别,银色的发丝悄然滑落一缕,遮住了那双狭长漠然的眼睛,似一片窥不真切的寒潭。
厄兰却仿佛并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凝滞,有一搭没一搭找对面的雌虫聊天,他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微扬,紫色的瞳仁在灯光下潋滟夺目,仿佛天生就知道该如何利用自己的美 貌,也最知道该如何拉近距离。
“哇,你做菜原来这么好吃呀,以前专门学过吗?”
砰,无形之中踩爆了一个雷区。
“我当年如果早点娶你,说不定就能早点尝到你的手艺了。”
砰,又一个雷区。
“你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凶。”
“我听见你问缇宁秘金丢失的事,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砰砰砰砰砰!
雷区全爆。
哈琉斯忍无可忍,终于捏断了手里的合金筷子,他缓缓抬眸,神情阴寒地看向厄兰,明明在笑,唇边 弧度却怎么看怎么疹虫,修长的手指隔空轻划,优雅而缓慢地做了个割 喉的动作,语气温柔低沉:“需要我帮你永远安静下来吗?”
厄兰立刻闭嘴,并且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手动消音。
餐桌上终于恢复了寂静,只剩下碗筷偶尔碰触瓷盘的轻响,但很明显其中一只虫已经没了胃口,哈琉斯三两下吃完饭,然后起身把碗筷丢进水槽,拿了一件替换衣服进浴室洗澡。
——再看见厄兰那张脸,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掐死对方。
水雾很快在磨砂玻璃上凝结成细密的水珠,氤氲出一片朦胧的光影,淅沥的水声在密闭的空间里回荡,一度盖过了雨声。
哈琉斯将额头抵在冰凉的瓷砖上,任由热水冲刷着紧绷的背部肌肉,水珠顺着他流畅的身形蜿 蜒而下,在精瘦的腰线处汇聚成流,他闭着眼睛,脑海中却依旧回荡着厄兰说 过的那些话,眉头紧蹙,难掩烦躁。
殊不知在他离开后不到三分钟,雄虫也搁下了筷子。
厄兰身形慵懒后仰,修长的双臂交叠垫在脑后,整只虫陷进沙发里,氤氲的灯光照亮了雄虫微微勾起的唇角,只是那双半阖的眼眸里,翻涌着谁也看不懂的情绪。
他们心知肚明。
假如当年事发的时候,厄兰肯多问一句,以维多家族的权势,想保全一只雌虫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但他没有。
风流恣意的雄虫阁下啊,连目光都吝啬停留,那时的哈琉斯对他而言,不过是光脑上跳动的匹配数据,是万千雌虫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编号。
而现在,这道编号变成了扎在血肉里的一根倒刺,不碰则已,一碰就会泛起绵密不自知的疼痛。
如鲠在喉,如恨难消。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们之间照旧隔着条手臂的距离,关灯之后整个卧室都陷入了黑暗,唯有窗外的雨淅历不绝,让这座豪华的地下旅馆也不可避免陷入了潮湿。
厄兰在黑暗中睁着眼。
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随着雨势变幻,就像他们捉摸不透的命运,时而温和,时而扭曲。他偏头看向身旁的哈琉斯,发现对方背对着自己,也不知睡了还是没睡,脊背看起来有些消瘦,就像一柄锋利的军刀被短暂收入鞘中。
“你还有亲属在帝都吗?”
厄兰不知想起什么,开口问道。
哈琉斯闻言在黑暗中悄然睁开双眼,然后又重新闭上,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漠然平静的语气竟然听出了一丝讥讽。
“尊贵的厄兰冕下难道不知道我是孤儿吗?”
厄兰闻言眼底悄然闪过一丝讶异,他还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去世的?”
哈琉斯没有回答。
黑暗中的沉默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连窗外的雨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厄兰几乎要被这寂静吞没,困意如潮水般涌来,就在他眼皮沉重得难以支撑时,身旁终于响起了一道声音。
那道声音很轻,轻得一阵风就能吹散,却又仿佛被连绵无尽的阴雨浸透,潮湿、冰冷、沉甸甸。
“我的雌父……杀了我的雄父。”
哈琉斯的声音平静得近乎空洞,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细听甚至带着几分玩味,
“然后,他也举枪自尽了。”
厄兰闻言瞳孔收缩,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为什么?”
“他背弃了自己的承诺。”
哈琉斯仍闭着眼,唇角带着一丝极淡的弧度,
“他婚后和别的雌虫偷情,喝醉后失手.…把我两岁的弟弟推下楼摔死了。”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
“所以我的雌父杀了他,然后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下了扳机。”
“我是在福利院里长大的。”
忽而暴雨如瀑,嘈杂的声音淹没了一切。
一只蚂蚁顺着窗框竭力攀爬,但又被水流阻住去路,它一次又一次奋力游过对它不啻于汪洋大海的雨滴,艰难泅渡,就好像当年的哈琉斯。
——从福利院的孤儿到军校榜首,从一介平民到连让权贵都为之侧目的少将,没有谁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后来匹配伴侣时被分配给了帝国唯一的SSS级雄虫,更是羡煞一众旁虫。
就连当时的老师也夸他好命。
厄兰维多,这个名字在帝国代表着最高的等级,最雄厚的背景,最无上的美貌,更重要的是他对外风评极好,没有任何不良嗜好。
哪怕当时的哈琉斯对婚姻并没有任何期待,偶尔也会在星网新闻上瞥见厄兰的身影时下意识驻足,容貌果然张扬夺目,堪称帝国最耀眼的权杖。
那一刻,就连哈琉斯也觉得自己终于好命了一回,得到虫神的眷顾。
并不是因为这只雄虫长得有多么漂亮。
而是因为对方那双烟紫色的眼睛高贵而又淡然,不带任何浑浊戾气,他视着那些地位不如他的虫,同样也鄙视着那些不入流的手段,和那些喜欢以凌.虐雌虫为乐的 雄虫截然不同。
哈琉斯不需要爱。
但假如那只雄虫并不糟糕,他想他可以做一名合格的、优秀的雌君,就像从小到大每次考试测评都拿第一名一样。
然而……
然而……
沉默在雨声中发酵,哈琉斯没再说话,厄兰也没再说话,这段往事带来的冲击远比窗外的风雨还要强烈,在胸口横中直撞,却又没办法再吐出半个字。
厄兰张了张嘴:“后来呢?你是怎么到北部的?”
然而哈琉斯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声音彻底融进黑暗里,带着淡淡的讥诮:
“睡吧,厄兰,有些故事,并不值得听完。”过程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结果。他是叛军,是绑匪,曾经也是一名囚徒,仅此而已。厄兰不知为什么,忽然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起身,在黑暗中走到窗前将帘子拉上,片刻后才重新回到床上。他钻进被子,悄无声息伸手把雌虫冰冷的身躯抱进怀里,引得对方脊背猛地一僵。厄兰却没有半分不自在,他墨色的发丝缠绕在哈琉斯肩头,唇瓣紧贴着对方瓷白细腻的耳垂,吐出一句低不可闻的话:“如果能重选一次,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南部?”他或许更想说的是对不起。为他们曾经缔结婚约,为他的视若无睹。既然有了婚姻之名,便不该袖手旁观。厄兰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曾经是哈琉斯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今天被劫掠困在这座小镇,又怎么不算另一种意义上的因果?哈琉斯在黑暗中睁开眼,睫毛控制不住颤抖了一瞬:“雌虫目力极佳,清楚看见刚才在窗外玻璃艰难攀爬的蚂蚁被厄兰伸手捞进桌沿,并且在旁边放了一块碎屑面包。高高在上的厄兰冕下,他的眼睛曾经只能看见掠过长空的鹰隼,宏伟的宫殿,滔天的权柄,璀璨的珠宝。
如今他终于也肯低下头,注视那些深陷尘埃的生命。
202、他想让你守活寡
哈琉斯没有回答,他沉默阖上眼眸,睫毛在苍白的脸颊投下一片阴影,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就在厄兰以为沉默会永远持续下去时,黑暗中忽然响起了雌虫低沉冷淡的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冰刃划破空气:
“我从来不走回头路。”
假如厄兰那天没有救他,他会带着自己的恨死在这个地方。世间万物都在不停地向前奔流,只有哈琉斯的光阴停在了四年前,寸步难行。
他无路可退,也回不了头了。
这就是答案。
夜色总是漫长无尽,安静到极致,甚至能听见港口时隐时现的浪潮声,像是某种无言的叹息。
缄默之海虽然被先祖的誓言撕裂,一半变成了幽暗的怒涛,一半变成了嶙峋的礁岩,可每当暮色降临,月光便会引着潮水,一次又一次漫过那道伤痕,如同神明固执想要弥合那片破碎的海。
哈琉斯今夜的梦境浑噩而又茫然,他在深海中不断下坠,却怎么也游不到尽头,等他好不容易从室息中惊醒,窗外却依旧墨色浓稠,桌角的复古座钟恰好指向五点。
……
他静默一瞬,然后看了眼身旁还在熟睡的雄虫,悄无声息掀开被子下床,赤足踩在地毯上进了浴室,玻璃门滑上时,连最后一点细微的水声都被隔绝。
镜子里照出哈琉斯冷峻漠然的侧脸,哪怕暖黄的灯光也不能柔和半分,他换上一套纯黑色的作战服,然后动作干脆利落地给配枪换好弹夹塞进腰间,最后穿上一件防水外衣,所有杀意都被妥帖收束在这身看似平常的装束之下。
等再次推门出来时,窗外的夜色已经淡了几分。
哈琉斯淡淡垂眸看了眼手表,走到厨房做了一份早餐,然后拿起一顶黑色的帽子戴上准备离开,临走前目光几不可察地扫过床上那抹熟睡的身影,停顿几秒,这才“咔哒”一声关上房门。
风雨拍打着窗棂,外面的天气依旧恶劣。
厄兰在哈琉斯走后没多久就睁开了双眼,目光清明,哪里有半分混沌。
他昨天晚上原本想说服对方和自己一起回南部,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北部凛冽的风雪天生就滋养反骨,哈琉斯又怎么能例外?
下午的时候,来了两名脸生的侍者过来打扫卫生。
“抱歉先生,因为雾牙港最近搜查严密,导致住客忽然爆满,所以今天的清洁服务晚了几个小时,为表歉意我们给您赠送了一份果盘。”
厄兰斜倚在沙发上,银质面具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他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看杂志,对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很赶时间。”
埃维的死讯经过一夜时间发酵,现在估计早就传遍了雾牙港,他毕竟是帝都派来的支援指挥官,无缘无故割喉被杀,当地驻军不把港口翻个底朝天才怪。
啊,也不知道哈琉斯出门做什么去了,如果是弄船票,那可就糟糕了。
厄兰思及此处,目光落在那两名笨手笨脚铺床的雌虫侍者身上,他等着其中一名栗色短发的侍者过来擦桌子,随手从抽屉里拿出一小摞现金塞进对方的衣领,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扰:
“抱歉,我忽然想起来自己的通讯器好像坏了,可以把你的借我发个消息吗?”
那名侍者大概是没想到到厄兰如此大方,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在口袋里摸索半天找出一个黑色通讯器,解锁后递给厄兰,结结巴巴道:“您 您请用。”
厄兰微微一笑,目光在侍者的脸上停留片刻:“麻烦了。”
他接过那枚黑色的通讯器,修长的指尖在键盘上灵活轻点,过了许久才编辑好一条消息点击发送,然后不动声色删除记录,重新归还给对方:“谢谢。”
“您客气了。”
侍者匆匆取回通讯器,又和同伴用吸尘器把地面清洗一翻,这才推着小推车离开。
晚上的时候,雾牙港的气氛显得有些风声鹤唳,就连旅馆外面嘈杂的赌博声都停了下来,而哈琉斯却迟迟未归。
厄兰在房间内来回踱步,不知是该担心对方被巡逻队捉了,还是该担心对方已经联 到残余旧部找到了回北部的船,总之哪个听起来都不太妙。
就在他已经思考着要不要趁今晚逃出去的时候,房门外间忽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哈琉斯回来了。
只见对方逆着走廊灯光立在门口,潮湿的寒气裹挟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身上黑色的作战服已经被雨水浸透,不断往下滴着水,渐渐在脚边汇成一片暗色的水洼,细看带着些许猩红的色泽。
仿佛是怕弄脏房间,哈琉斯脱下身上被浸透的防水外套丢在门口,这才迈步进屋,反手关上房门。
厄兰敏锐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眉头微皱:“你受伤了?”
哈琉斯没有回答,而是解开腰问配枪扔在桌上,他清冷锐利的容貌在灯光下透着雪山般的惊艳难描,只是雪化之后便露出了底下黑色险峻的山脉,显得危机四伏。
他盯着厄兰漫不经心问道:“今天这间房有谁来过?”
厄兰见他不答,眉梢轻挑,重新坐回椅子:“两个保洁。”
“长得漂亮吗?”
“什么?”
哈琉斯迈步走到厄兰面前,然后倾身攥住椅子扶手,裹挟着雨水潮气的身影将雄虫完全笼罩其中,他直直盯着厄兰的眼睛,唇边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冰凉的气息拂过耳畔,有些疹得慌:
“我问……漂亮吗?”
厄兰挑眉:“什么意思?”
一叠浸着水汽的纸币和黑色通讯器冷不J被扔在桌上,哈琉斯压低嗓音,一字一句玩味问道:“不漂亮……怎么配得上您这么昂贵的小费?”
厄兰注视着雌虫近在咫尺的紫色眼眸,忽然轻笑出声:“谁告诉你的?”
哈琉斯不语,而是缓缓站直身形后退几步,随手拖了张椅子在厄兰对面落座。他修长的双腿慵懒交叠,黑色的作战靴底下还有血迹混合着泥土的印记,垂眸把玩着那个黑色的通讯器,按来按去不知在操作些什么,语气轻描淡写:“说说吧冕下,您今天都往外发了些什么。”
厄兰就像出轨被捉奸了一样,露出一个做作而又受伤的表情:“你不信我?”
“我从来就没信过你。”
哈琉斯掀起眼皮看向厄兰,那个巴掌大的黑色通讯器正在他的指尖灵活翻转,语调散漫危险:
“这个玩意虽然可以恢复记录,但还挺麻烦的,但愿您能让我省点事。”
他语罢将通讯器的屏幕面向厄兰,在对方眼前轻晃了两下,只见上面有一个进度条,正从23%向着100%缓慢匀速前进。
“恢复前交代一个结果,恢复后交代……就是另一个结果了,嗯?”
厄兰继续一脸受伤:“你说过把我当伴侣的,结果一直暗中防备我,我们这样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哈琉斯就像一个无情的读秒机器,淡淡开口:“32%。”
厄兰:“今天那两个服务员都是你派来的,对不对?”
哈琉斯:“50%。”
厄兰从椅子上站起身,语气谴责:“我以前觉得你是一只很好的雌虫,将来一定会真心对我,但现在我后悔了,等去了北部你肯定会抛弃我的!我死也不可能去北部的,除非你认错道歉!”
“死了一样去,”哈琉斯头也不抬,冷静报数,“72%”
厄兰装出一副被气得倒仰的模样:“你到底有没有心,我都这么生气了,你居然还在读进度条?!”房间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哈琉斯确实没有再报数—因为进度条已经跳到了100%。只见屏幕上弹出一条被删除的短信,白底黑字格外刺眼:
【亲爱的雄父:
我失踪的这些天,您和雌父一定担心得彻夜难眠,但请放心,我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只是找到了此生挚爱而已。
我以前觉得锦衣玉食很重要,但和他在一起我才发现,原来这些都可以舍弃,哪怕粗茶淡饭我也心甘情愿。我即将和他前往北部开启新的生活,请不要派兵寻找我,也不要为我担心,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我会带着他一起回来探望你们的。他有一头和雌父一样的银发,相信您一定会像喜欢我一样喜欢他。
—您亲爱的孩子,厄兰维多】
这条短信通篇都充斥着“我是恋爱脑”这几个大字,并且虚伪浮华做作到了极点,哈琉斯也不知是不是被里面的内容给膈应到了,半晌都没说话,他暗紫色的眼眸危险眯起,听不出情绪的问道:
“这就是你发的短信?”
厄兰转身看向窗外,一副心被伤透的模样:“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话,除非你和我道歉认错,否则我死也不可能跟你回北部的。”
…
哈琉斯面无表情攥紧通讯器,金属外壳在他掌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才控制住想把东西砸在地上的冲动,
“行。”
他居然真的道歉了,轻笑着吐出一句话,
“就当我误会你了,现在立刻收拾东西。”
厄兰疑惑:“去哪儿?”
哈琉斯把两张船票拍在桌上,翘着二郎腿轻飘飘吐出一句不啻于惊雷的话——
“霍斯堡。”
轰隆!
一道闪电骤然划过夜空,刺目的光芒不仅照亮了桌上那两张沾着血迹的船票,更穿透了千里之外帝都国议大厦的落地窗,将正在召开紧急会议的高层领导照得脸色阴晴不定。
“根据前方传来的最新消息,缇宁少将率领的队伍遭到叛军伏击,伤势严重,目前正在就近医院进行治疗,而那些被劫掠的雄虫大部分都没有生命危险,只是依旧没有厄兰冕下的踪迹……
情报处长站在全息投影前,声音有些发紧,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会议桌右侧首位——那里端坐着帝国现任秘书长维多阁下。
即便在这样紧张的氛围中,这位年过四十的雄虫依然保持着令虫惊叹的优雅姿态,岁月似乎对他格外宽容,只在墨色的发梢添了几缕银丝,反而更添成熟稳重。
此刻,维多秘书长正眉心微蹙,轻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修长的指尖在光脑屏幕上快速滑动,如果有虫能凑近仔细查看,就会发现他读的赫然是厄兰发来的那封“恋爱脑”短信。
【我失踪的这些天,您和雌父一定担心得彻夜难眠,但请放心,我没有任何生命危险,只是找到了此生挚爱而已。】
维多秘书长一边读,一边用光笔在这句话上打了个圈,并且写下重要信息:能发短信,说明还活着。
此生挚爱?雌虫?
他继续往下看。
【我以前觉得锦衣玉食很重要,但和他在一起我才发现,原来这些都可以舍弃,哪怕粗茶淡饭我也心甘情愿。】
维多秘书长皱眉,在这段话旁边画了一个大大的叉:假话,可能被绑架了。
自己生的虫崽是什么货色难道他还不清楚吗?让厄兰抛弃锦衣玉食,一定比吃虫屎还难。
【我即将和他前往北部开启新的生活。】
也就是说目前还在南部境内,但近两天很可能会启程去北部,最容易躲避追兵的路线是哪一条?黑石湾?雾牙港?
【请不要派兵寻找我。】
一定要派兵找他。
【他有一头和雌父一样的银发,相信您一定会像喜欢我一样喜欢他。】
绑匪是雌虫,银发。
最后那条落款可以忽略。
维多秘书长见会议还在继续讨论着那些枯燥没有营养的口号话题,直接抬手摘下眼镜,用镜布擦拭着上面浅淡的雾气,冷不丁出声道:
“抱歉各位,我不得不打断一下。”
情报处长的声音戛然而止:“维多阁下,请问您有什么建议吗?”
“不是建议,是命令。”
维多秘书长重新戴好眼镜,起身时真皮座椅发出轻微的声响,镜片闪过一道冷光,
“缇宁少将的伤是他无能所致,活着回来要上军事法庭,死了那就罪减一等…不过这些并不重要,今晚第一军就会开赴雾牙港清剿叛军,后勤部做好配合。”
他说完转身欲走,身后却传来一道阻拦的声音:
“等等!第一军是帝都防卫核心,就算由您的伴侣索亚上将负责掌管,擅自调动恐怕不合规程吧?况且搜救行动历来是我们第七军的职责!”
维多秘书长停在门口,闻言缓缓侧首,他镜片后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那位出声的中将,依稀记得和缇宁所在的家族是同一个派系,声音淡淡:
“调令我今晚就会去找联盟总理进行签发,至于第七军……你们营救不力,致使多名雄虫重伤,还是想想该怎么写失职报告吧。”
“可是…….
那名中将脸色一白,正准备辩解什么,却被同伴拉住胳膊:“消停会儿吧,都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了还看不清形势吗?”
他意味深长道:“你应该知晓,联盟总理常换,而内阁秘书长是不常换的。”
帝都有钱的雄虫很多,有权的却不多,有脑子的就更不多。
好巧不巧,那位秘书长就是其中之一。
办公室的大门开启又关上,像是为今天的会议画上了一个句号,然而那张船票的时间却远比厄兰想象中更快,因为当天晚上就有大概数十名叛军赶到旅馆和哈琉斯汇合,直接护送他们连夜赶往了港口。
当然,厄兰也在其中。
深夜的海岸并不美妙,尤其还下着瓢泼大雨,哪怕穿着雨衣也挡不住四周的寒风,他被迫站在岸边等船,冻得瑟瑟发抖,偏偏还有不长眼的虫往上凑。
“哦~天呐,冕下,真没想到我居然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这是霍恩格,之前的叛军之一,他最喜欢戴着一张红色笑脸面具晃来晃去,据说以前也是南部雌虫,后面叛逃北部了,侧脸有个和哈琉斯一样的“纪念品”。
“真没想到你居然在哈琉斯手里活了这么久。”
这是维瑟尔,他那张野性面容极具北部特色,蜜糖色的皮肤上画着各式各样金色的图腾,幽绿色的眼眸在夜色中就像狼一样危险,颇为惊讶地打量着厄兰。不用说,今天下午来房间打扫卫生的就是这两个老6。
幸亏厄兰当时眼尖,发现他们脸上贴着一层用来伪装的假皮肤,临时遮掩了一下求救讯息,否则现在坟头草都长三尺高了。
厄兰轻飘飘瞥了他们一眼,冷笑道:“毕竟连你们这种货色都能活这么久,我死了显得多不合群。”
霍恩格还好,维瑟尔可就没那么好的脾气了,他冷冷挑眉,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该死的南部佬,你刚才说什么?”
厄兰嗖一声闪到旁边的哈琉斯身后,添油加醋的功夫堪称登峰造极:“哈琉斯,他想打死我让你守活寡!”
……
203、逃亡
“维瑟尔——”
哈琉斯淡淡出声,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里面潜藏的警告气息不言而喻。他任由腥咸的海风将衣角吹得猎猎作响,眉头皱起,盯着不远处渐近的渡轮提醒道道:
“别给我惹麻烦。”
北部派来接应的队伍已经买通了凌晨时段巡逻地驻军,但谁也不知道中途会发生什么变故,在这个时候,哈琉斯不希望有任何虫触他的霉头。
就这一声,让维瑟尔的拳头僵在了半空,他指节绷得发白,最终狠狠啐了一口,不甘甩手退开。
厄兰虽然很希望把驻军招过来,但是想想那群散兵游勇的战斗力也就放弃了,别到时候船没拦住,交火的时候还把自己给误伤了。
——反正他还有秘密杀手锏。
这么一想,厄兰又淡定了下来,站在旁边要多老实就有多老实,这副反常模样引得哈琉斯频频注视,目光难掩探究打量。
忽然间,不知是谁压低声音喊了一句:
“船来了!”
那艘渡轮远看的时候不过是个摇晃的黑点但随着距离拉近,它漆黑的轮廓逐渐吞噬了视野,就像一头从深海浮出的钢铁巨兽,汹涌的海浪一波又一波袭来,可它依旧纹丝不动。
“哗啦——!”
伴随着一阵沉重的铁链声响,甲板轰然落下,船头立着的黑色身影也逐渐清晰起来。
那是一名身形强壮的雌虫,肌肉虬结的手臂裸露在黑色背心外,古铜色的皮肤上遍布着深浅不一的疤痕,他站在围栏边做了个上来的手势,沙哑的嗓子像是常年被海风侵蚀的锈铁:
“动作快,驻军的海上巡逻队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
厄兰闻言下意识想回头看一眼身后,手腕却陡然一紧,被哈琉斯冰冷的指尖死死扣住,他耳畔响起雌虫轻飘飘的声音,险些被风声吹散:
“不想被我扔下船,就老老实实的。”
厄兰回过神,对他露出一抹无害的微笑,声音甜得像蜜糖一样:“亲爱的,我最老实了~”
哈琉斯没理他,而是径直将厄兰拽上了甲板,霍恩格他们一边持枪警惕着四周,一边倒退上船,伴随着甲板重新收起的声音,这艘庞大的钢铁巨兽终于缓缓调头,在怒涛翻涌的风浪中朝着霍斯堡的方向驶去。
这片被诅咒的海域从未在任何航海图上留下痕迹。
数不清的暗礁利刃般潜伏在水下,吞噬着过往的迷航者,大雾中回荡着幽远古老的鲸歌,如同海妖将水手的心智蚕食殆尽,唯有在海面纵横数十载且经验丰富的星盗,才能在它的领域里讨得一线生机。但即便如此,多数过路者依旧化作珊瑚丛中的白骨,永远长眠在这片缄默的海域深处。
厄兰能明显感觉到哈琉斯的神经一直处于警惕状态,那是一种在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本能,就像丛林中捕猎的猛兽,需要随时提防暗处袭来的天敌,这种情况一直到他们上船之后才有所缓解。
“这是你们的房间,如果不出意外,两天后就能抵达北部了。”
之前在船头接应的那名雌虫把他们分别领到各自的舱房里,他粗糙的脚掌踩过甲板,发出年久失修的吱呀声,顺带着把一串钥匙递给哈琉斯:
“食物和水就放在房间角落,如果没什么事最好不要出门晃悠,万一被风浪卷走,虫神都救不了你们。”
“是吗?“
哈琉斯漫不经心出声,他伸手接过钥匙放进外套口袋,经过对方身边时淡淡吐出一句话,
“但真可惜,我并不信奉虫神。”
外面风雨飘摇,巨浪一遍又一遍拍打着舷窗,哪怕房间里开着灯,也不可避免被窗外浓墨般的阴暗侵蚀了几分,空气中充斤着淡淡的海水咸腥,还有某种鱼类腐烂变质后的气味。
渡轮在一望无际的海面艰难前行,将南部一点点抛向身后。
那里曾是哈琉斯血脉扎根的土壤,如今却成了必须剜去的腐肉,他闭目站在摇晃的船舱中,深邃的眉眼落入阴影,静静感受着旧日信仰从伤口处一点点剥离的痛楚,就像在用钝刀缓慢切割自己的灵魂。
而南部那些沾血的记忆、未寒的尸骨、背叛的誓言,都将随着那些剜出的血肉一起腐烂。
分不清更痛还是更释然……
哈琉斯在舷窗前静立良久,直到军靴上的雨水在地板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痕,这才缓缓转身。他脱下身上浸湿的外套搭在衣架上,然后在摇曳的阴影中抬眼看向角落
厄兰正斜倚在皮质沙发上小憩,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朦胧的阴影,呼吸平稳,仿佛并不是置身于逃亡的渡轮,而是某个豪华酒店
………“会。”
真不知道该说这只雄虫心大还是胆肥,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敢睡着。
哈琉斯悄无声息走到厄兰面前,然后倾身盯着对方风流矜贵的眉眼,大片阴影笼罩下来,周身凛冽的气息一度驱散了空气中腥咸的海水味。
厄兰似有所觉睁开双眼,他看见哈琉斯的时候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笑意:“为什么这么看我?”
其实并没有什么原因。
哈琉斯只是觉得厄兰不该这么平静,平静得让虫时刻怀疑他想作妖。
“我们已经离开南部了。”
“我知道。”
“你逃不回去了。”
“我知道。”
哈琉斯长睫轻垂,距离近到险些碰到厄兰的鼻尖,他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吐出这句话,语气温柔而又恶劣,带着病态的低笑:“想哭吗?听说北部是雄虫的地狱。”
厄兰懒懒仰头,用比宝石还要瑰丽几分的紫色眼眸注视着哈琉斯,难掩认真:“那么北部会是你的天堂吗?”
哈琉斯冷冷挑眉:“什么?”
厄兰嘴边笑意不变:“哈琉斯,那片冰封之地会成为你的救赎吗?”
哈琉斯缓缓直起身形,用一种晦暗阴凉的目光注视着厄兰,他多想否认,告诉厄兰并不,这四年来的每一天他都像活在地狱里,那种感觉就像火焰炙烤着周身,痛苦到极致连灵魂都在颤抖,晚上只要一闭眼,他脑海中就会浮现出第三军枉死的英灵。
那并非北部凛冽的风雪可以浇熄。
可最终,他薄唇微启,缓慢吐出了一个字:
哈琉斯缓缓倾身,直勾勾盯着厄兰重复了一遍:“会……
他苍白骨感的双手漫不经心捧住厄兰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竟然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珍视与温柔,像是在捧着什么宝物,声音低低,带着难以言喻的鬼魅气息
“毕竟有你陪着我,难道不是吗?”
这句话听不出什么救赎感。
反而有一种要把他拉下地狱的感觉。
孑然一身并不是一个十分美妙的词,起码哈琉斯就不喜欢,他是用残羹剩饭喂大的孤儿,生来就会争抢自己缺少的一切,那是属于野兽的本能,例如身份,例如地位,例如军功……
再例如,一个家。
厄兰是南部唯一称得上和他有过羁绊的虫。
也是他在尚未坠入深渊时,曾经触手可及的太阳。
哈琉斯带不走南部的和风细雨,带不走故士的春暖花开,但没关系,他想。只要能把这只虫永远禁锢在身边,在冰冷的北境筑造一个巢穴,那就不算流亡。
至少,不必独自坠入地狱。
厄兰静默一瞬,过了片刻才缓缓笑开,他毫无预兆伸手将雌虫拉进怀里,让对方冰冷带着雨水潮气的身躯坐在自己腿上,然后偏头将脸埋进雌虫颈间,唇瓣贴着对方皮肤下跳动的血管,认真吐出一句话:“当然是。”
他悄无声息收紧双臂,圈住哈琉斯作战服下方柔韧的腰身,温热的呼吸在耳畔萦绕,难掩蛊惑:
“我逃不掉了,难道不是吗?”
夜色茫茫无尽,伸手不见五指,海面上的大雾遮蔽了所有视线,渡轮在礁石群中艰难航行,就像一个孤独的探险者,汹涌的浪潮一波接一波拍向船身,没有任何虫会想着在这样的环境下逃跑,就连世界上最蠢的蠢货也不会。哈琉斯不觉得厄兰是蠢货。
夜色依旧浓稠,他们躺在舱房略显拥挤的床铺上入眠,呼吸间尽是沐浴露的香味。哈琉斯感觉到身后多了一具滚烫的身体,条件反射想要往旁边挪,却反被对方伸手抱住。
“别动。”
厄兰用鼻尖抵住哈琉斯的后颈,温热的唇瓣几乎贴上对方冰凉的皮肤,吐息间都是潮湿的雨气,声音带着一种错觉的温柔:
“就这样,让我抱抱你……
舷窗外风浪渐急,在玻璃上蜿蜒成透明的水流。
哈琉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身后逐渐平稳的呼吸声,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夜晚,他的雌父举枪自尽,在被送往福利院的那段时间,他每晚都会梦到对方这样抱着自己。
但年复一年,记忆中的温度已经开始逐渐冷却,最后只剩下那把黑色的配枪,和满地蔓延的、怎么都洗不净的鲜血……
这个梦境实在太过漫长,哈琉斯觉得自己仿佛溺在了深海里,明明已经看见水面透下的光,却怎么都挣扎不出这片血色。
当意识终于挣脱梦魇的束缚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哈琉斯猛地睁开双眼,胸口剧烈起伏,右手条件反射摸向枕下的配枪——空的。
而床的另一侧,被褥凌乱,余温早已散尽。
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立刻掀开被子下床,舱房内果不其然已经不见了厄兰的踪影,旁边的餐桌上,玻璃花瓶折射出一片冷光,压着一张字迹飞扬的纸条【亲爱的哈琉斯:
我认真想了想,自己“虚弱”的身体恐怕并不能适应北部寒冷的风雪,还是温暖的南部更符合我对将来住所的需求。原本想与你当面道别,可惜你昨天睡得格外香甜,所以并没有看见,这可不是个安全的行为,身为你未来的伴侣,我不得不提醒句,下次一定要记得保持清醒。你的配枪我就收下了,暂且当做定情信物,至于你的那一份,我也会认真准备的,不过很可能要过段日子才能给你了。不必担心我会跳海自己游回去,一个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好心朋友已经把我救回了南部,期待我们的重逢。
届时,或许我会亲自来北境娶你?又或者你更愿意主动来南部找我?无论如何,我都十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你亲爱的未婚夫,厄兰.维多】
哈琉斯的指节捏得发白,纸条在他手中皱成一团,舱门外的海鸟叫声突然变得格外刺耳,仿佛在嘲笑他又一次被厄兰这个骗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呼吸都仿佛停滞了,舱房内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沉重的压迫感弥浸开来,眼底西酿着一种深不见底的、足够毁灭一切的寒意。
良久,哈琉斯终于开口,阴鸷低哑的嗓音在寂静的舱房内响起,一字一顿:
“厄兰维多,向你的神明祈祷吧,祈祷我迟一点找到你……则我一定会把子弹当做定情信物,亲手塞进你的心脏。”
204、他的过往
海水寓挟着冰冷刺骨的寒意,一遍又一遍涌上岸边,随着时间悄然流逝,风雨却依旧没有停歇的趋势。
天色如浓墨倾写,把云层与海面浸成了一片混沌的暗沉,偶尔有一只飞鸟掠过海平线,转瞬便被飓风吞入怒涛。
【死】
这样恶劣的天气不适合飞翔,更不适合返航,那样无异于找死。
厄兰浑身温透地从海里钻出来然后步步艰难涉水而行,水珠顺着发档不停滑落,掉在他芒白的缺骨凹陷处,留下一片婉超的水痕。当他爬上岸边时,终于因为力竭供倒在地,然后气端呼叮翻身看向远处。
厄兰抬手将湿透的发丝拢向脑后,漂亮的眉眼因为海水蛰痛微米起,却更显蛊惑心神,唇边那抹笑意格外醒目,带看劫后余生的快意。
为什么不笑?他终于逃出来了。
厄兰思及此处,胸膛发出一阵难以遏制的笑声,到最后连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才摇摇晃晃站起身。
他站在最高处的雇岸上对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茫芒海面奋力挥手道别,甚至把食指和中指并龙压在唇上抛了一个器张的6吻,海风卷起他品透的衣摆勾勒出劲度的腰线,后边孤度天真又恶劣
“亲爱的未婚夫,后会有期!”
【期你妈个头!】
厄兰话音未落,后脑就猛地被一条黑蛇尾巴抽了个翅超,他踉跄两步差点栽进海里,捂者脑袋恼怒回头“该死的臭泥鳅,你再打我一下试试?”
他在哈琉斯手里都投挨过打,到现在为止已经快被这条臭蛇抽过两次了,抽使了怎么办?!
黑封施大的乌躯驱在丰空,蝴片4玩的天色下泛有冷确的金属地泽,它无声张开牙,841的基店高临下地J卷后兰,写垃毕箱成一条后位mm0线,难摔芒告味
【我始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现在就去完成任务攻略缇宁,要么】
它黑色的蛇尾无声扬起,冰冷的鳞片泛着杀气,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他重新抽进海里喂鱼。
“少成胁我。”
厄兰唇角微勾,一点也不吃这套,
“鉴于你刚才飞到一半就把我中途扔下海,很有可能引起伤风感冒,我决定先休息十天半个月再决定要不要做任务 哦,对了,如果你等不了这么久,现在把我杀了也行。”
他语罢不顾气得浑身发抖的黑蛇,1效物0脱下身上的湿外套搭在肩头,直接转身朝着驻军所在的营地走了过去。
最快今天,最晚明天,雄父派来的营救队伍就会抵达雾牙港,而那艘开往北部的船最快三天才能到,并且中途不能返航,一来一回怎么也要六天时间。
厄兰十分确信,哈疏斯追不上来。
但心底有个声音一直在反复响起。他们终会再见,不是在风雪浸天的北部,而是在温暖如春的南部。
世界足条行E的三蛇,在时光的长加中国而复络始动,形那些国在往事里的执念,那在血债中的亡魂,络格在命运达连轮的D以岭处重庄,就像远行者无论走过多少5格,经完要回国录/初的起点
远离故士并不能使哈疏斯获得永生,而他的救赎也不该往北部去寻。
“4啦——!”
海浪猛烈拍打着崖壁,将岸边嶙峋的礁石彻底淹没,远远望去亲密融洽,一如数万年前,南北本为一体。
厄三在驻军长白成8件中底过了之味的一夜,第一天就上了《在部的里朝舰,因为雄多秘书长和东亚上将身份特殊,不自随言高开部,所以全程都由第一军的两珀上所负责护送
“冕下,星舰将于六小时三十二分后在帝都中心降落,时间还早,您可以先睡会L。“
面容日临温准,。车21M彬有礼孔,带石由部性中的典型特证,。他传立在侧。尽职尽武完成若秦亚上将交造0f务,放直连位T西H的于手所角度超都经过椅确+算计中邮不出任何踱应
厄兰此刻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蔚蓝的宝石袖D低调中适看客华。他修长的双服交母,做京在按摩椅上,墨色的发丝用条织金丝带扎起,侧客在向头,看起来高责典雅,果然无怏于在帝国最负盛名的美貌.
“听说第七军还在雾牙港进行搜捕任务?”
“是的冕下。”
厄兰端起丝红酒杯轻抿了一口,目光始终未离开面前悬浮的光脑书影,他修长的手指在新国界面上缓情滑动,不紧不慢刘迄者自己失踪期回帝部都的种种动向。
“让那群蠢货撤回来吧,”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漫不经心开口,“他们抓不住的。”
阿珀微微偏头,下意识追问:“谁?”
厄兰眉档轻挑“哈疏斯,你不认识吗?现在南部星网上铺天盖地都是他的通缉令,恐怕连路边的蚂蚁都能认出他那张脸了。”
阿珀慢半拍回神“原来是他,确实,以第七军的实力想要抓住他还有些困难。”
厄兰的声音听出了几分兴味“怎么,你们认识?”
阿珀回忆了一瞬“不算认识,只不过曾经就读同一所较校,他是那届唯一科目全A的军雌,枪械封击和格斗的分解视频至今还在当做教材使用,校长曾经预言他在军部B的前途不可限量,可惜“
他话未说尽,浅笑了一下,但谁都明白后面的意思。
“我倒不这么认为。”厄兰仰头将红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递给阿珀,他放平躺椅,闭上双眼意味深长道“说不定你们校长的话是正确的。”
阿珀闻言接过酒杯的动作微不可察停顿了一瞬,却见厄兰闭着眼晴懒赖出声:“和我讲讲有关他的事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阿珀稍显为难“冕下,我知道的可能不多。
厄兰声音淡淡:“没关系,随意。”
红酒有助眠功效,喝多了使得大脑有些倦懒,飞行器缓慢穿过云层,留下一片拖曳的痕迹,内舱里静得出奇,一时只能听见阿珀零零碎碎的回忆叙述。
“索亚。””他 在军校时就是个异类,从不参加任何社交活动,却总能在实战演习中让所有虫心服口服。”
"从来不乱花钱,也不谈恋爱,好像每个月的津贴都会往福利院寄一份…….
“有一次军校举行野外生存训练,他独自在最危险的沼泽区待了半个月,出来的时候军身都是血“
的声音所新化作了值旺的白师音,在西结的作用下,厄兰的忘始群浮,那些T施所的)片段保越乡拉过的平云,看得见,技不者.
暴雨中独自训练的身影,沉默寡言的性格,永远比标准高出30%的射击成绩 这些碎片在梦境中重组又散开,拼凑出了哈疏斯当年的模样。
星舰在云层中平稳航行,驾驶艳的导航图上,代表着目的地的光点距离越来越近,当耳机里响起驾驶员提示即将降落的声音时,厄兰适时睁开了双眼。
抵达帝都了么
真是久违
他闭目捏了捏鼻梁,这才掀开毯子起身,在阿珀的陪同下走出星舰。
因为厄兰身份特殊,早在星舰降落前的半个小时停机坪就已经被特意清空,只有一队精锐驻军在下方等候,维多秘书长和索亚上将也推掉了事务前来接机。
厄兰刚步下星舰,最先看见的就是他们两个,尚未来得及开口打招呼,那抹穿着军装的白色身影便已快步上前,将他一把搂入怀中,力道大得连指尖都在颠斗,红着眼睛哑声道
“厄兰,你终于回来了,知不知道雌交父这些日子多担心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
由部单虫在场上5或年区焊异常,(但在雄主和中电面的总是会控制不伍流燕出软失态的面,“例血比现在,维多秘书长只足站在旁边轻女了扶服线,亚上将即三经心疼得连眼目都快掉下来了。
“雌父,我很好,请不用太过担心。”
厄兰早就猜到雌父会是这副表情,语气熟练的开口安慰,并把目光转向一旁的维多秘书长,唇角微扬,打了声招呼:“雄父,我回来了。”
“嗯,回来就好。”
维多秘书长虽然情绪淡淡,镜片后的目光却柔和了几分,他搭住伴侣的肩膀轻轻将对方拉回身旁,压低声音安慰道“索亚,厄兰平安回家是好事,我们应该高兴才对。”
厄兰烟紫色的眼眸和墨色的发丝全部承袭于他,不难想象维多秘书长年轻时俊美的容貌,哪怕现在鬓染银丝,也只是让他增添了几分岁月沉淀过后的稳重,更不提他在政界翻云覆雨的手腕.
索亚上将年轻时爱这只雄虫爱得几近疯魔痴狂,这么多年也不曾变过,自然对他们唯的虫崽视若珍宝,闻言情绪总算平复了几分,只是眼眶依旧泛红,冷冽的蓝色瞳仁难掩杀气“雄主,千万不能放过那群北部叛军。”
维多秘书长轻拍他的肩膀“当然,不过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
索亚上将不甘开口:“可是…”
维多秘书长轻轻开口,虽然什么都设说,却让情绪处于前断边缘的雌虫瞬间安静了下来,因为知道伴侣年轻时在战场上留下了后遗症,导致精神常年处于紧细不稳的状态,所以他说话总是温声细语的“我答应你,一定会彻查这件事,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厄兰回家,我们先带他回去休息,好吗?”
索亚上将间言只好深吸一口气,闭目抵着雄主的肩膀无声点了点头。
但维多秘书长没想到大的刚哄好,小的又出幺蛾子了。
“雄父,我现在还不累,听说缇宁已经转回了帝都的中心医院进行救治,不如我去看看他吧?”
厄兰说这句话的时候眉心微蹙,展露出了自己对堤宁最深切的担忧,然而细看眼底却藏着毒蛇般危险的笑意,右手甚至无意识摸向了腰间的配枪。妈的,他一定要弄死缇宁那个狗杂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