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家属？”戴着口罩的医生出来，语气平缓冷静。


    抹了把脸，田强颤抖道：“我是，我是她丈夫。”


    “产妇胎儿过大，而且宫缩不良，应尽快转为剖腹产，家属来签署一下手术同意书。”


    田强耳朵嗡鸣，扶着墙站起来，“能、能不能再试试。”


    “试什么？”医生皱眉，冷静的眼神像手术刀一般要将田强解剖，“产妇现在的情况最好马上进行手术。”


    在妇产科工作，她每次出手术门通知，一看家属表情就知道对方想法。


    无非就是怕伤了孩子，信奉顺产出来的孩子聪明健康。


    甚至不惜让孕妇活生生躺在手术台上没了气，也不肯在同意书上签字。


    要是产妇娘家人在场，只要娘家兄弟姊妹有良心，也会压着人签字。


    就怕只有婆家人守在外面，几人抱团三言两语打消想签字的人的念头，等到产妇实在撑不住，出来下病危通知书时又哭天喊地叫保住孩子。


    可怜产妇躺在手术台上，明明清醒着，却只能挺着肚子把活命的选择权交给她的丈夫。


    这种场景稀疏平常，可仍叫医生痛心，直面生命挣扎着消逝，哪能习以为常？


    田强躲开医生的眼睛，指甲扣进墙面的腻子里，“不要动刀，剖腹产对孩子不好。”


    老生常谈的话，医生还是无语到忍不住悄悄翻个白眼。


    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你一个男人不仅比女人了解怎么生孩子，还比产科医生专业是吧？


    田强不知道医生正心里鄙夷他，十分纠结，不知该不该签字。


    毕竟家属院里除了体格弱的张家媳妇剖开肚子取出个病怏怏的孩子，其他哪家不是顺产？


    他虽然对生孩子不太了解，可自从李妞妞怀孕后，关系亲近的几个兄弟都和他说了说自家媳妇怀孕时候的事。


    都说顺产好，孩子生下来嗓门大，媳妇当天就能下床照顾孩子。


    张家媳妇剖腹产，硬是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娃如今两岁还见天生病。


    李妞妞身体壮实，就算摔了一跤，田强也不想轻易让医生进行剖腹产。


    “产妇是摔倒引发的早产，伤了后腰，使不上劲，胎儿过大，就算你让她生，她也生不下来！”


    医生口罩鼓动几下，语气有些急促，“胎儿在肚子里待久了容易缺氧，不尽快剖腹产，容易产妇和胎儿都出问题。”


    田强脸色难看，低着头没有回应，眼睛转向靠在方墨怀里，满脸愁容的田欣怡。


    无声的哀求从眼睛里射出来。


    田欣怡眨眼，担忧回望，抿紧唇没有出声。


    狗东西，想让她开口给台阶下。


    到时候李妞妞生出孩子有问题不得怪她身上？


    说不定李妞妞生完孩子推出来，到病房刚醒过来，田强就会说她叫医生剖腹产，让孩子不健康。


    到时候夫妻两个矛头全对准她。


    身旁安静的林志雅探出捂热的手拉住田欣怡。


    见田欣怡疑惑看过来，林志雅凑到她耳边轻声安慰：“别担心，让你哥好好想想，毕竟是大事，我们就别去打扰。”


    “好。”田欣怡低眉顺眼，垂头双手握住林志雅的手包在掌心。


    “家属尽快做决定。”


    医生不停催促，田强愈发心慌意乱，脖子扭转，视线死死落在田欣怡身上，眼神中急切的光能把人烫化。


    医生顺着田强的目光看向被两人围在中间，垂头坐着眉头不展的漂亮女人，忍不住挪动脚步，想叫她劝一劝固执的田强。


    女人身旁的男人似看出她的意图，漆黑眸子冷冷看向她，医生终归止住脚步，却又不甘心道：“情况不是很好，家属们尽快商量好，做出决定。”


    医生特地加重家属们几个字。


    收到提示的田强也不再沉默，疾步冲到田欣怡面前，伸手要抓她的肩膀。


    手在半路被拦截，田强也不在意，收回手揉搓几下脸，长叹口气，“欣怡，你帮哥出出主意，你是女人，你说要不要让医生在你嫂子肚子上动刀。”


    这话叫她怎么回？


    只要话出口，不管动不动刀，出了事田强都能把责任推到她身上。


    “欣怡今天惊着了，她岁数小没经过事，你这个当哥的应该也知道，你都吓得站不直溜，现在着急忙慌让她给你出主意，她能出什么好主意。”


    林志雅接过话头，手下用力握了握田欣怡的手指示意她听话，不要出声，“嗨，我也是外人，不好插手你家的事，招弟是妞妞亲妹子，你和她商量商量，以后岳家问起来也有交代。”


    田强颤抖的嘴唇蠕动几下，看明白方墨眼神里不容他再追问的意味，也无法在林志雅把话说明白后不识好歹继续胡搅蛮缠。


    只好问抱着棉被装入定老僧的李招弟，“招弟，你说签不签字？”


    “医生，招弟是我媳妇亲妹子，满过十八了，能签字不？”


    田强问完李招弟，转头又问医生。


    医生眯眼瞧田强一眼，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哼声，“可以，尽快决定。”


    “招弟，你是女人，懂的比我多，你决定剖不剖，你姐肯定也信你。”田强抓住李招弟的胳膊，蹲下强硬的和她对视。


    “招弟别不说话，你姐的命都系你身上了，她打小就疼你，现在你可得好好替她想想。”


    胳膊传来钻心的疼，李招弟双眼无神地看着眼前这个眼白遍布血丝，胀红脸表情狰狞的男人，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


    “我、我……”


    她想说就让李妞妞在里面听天由命，是死是活全靠老天爷决定，这样大家都轻松。


    可李妞妞摔倒时瞪大的眼睛不停在脑海浮现，手心还残留粘腻温热的恶心感觉。


    “我来签。”短短三个字，割开她的喉咙裹着血吐出来，李招弟终究在田强的步步紧逼中咽不下抓心挠肺的愧疚，答应签字。


    有了同意书，医生匆匆进了产房。


    田欣怡轻飘飘看了眼签完字后连棉被都不要，直接靠在门口最近的墙边的李招弟。


    浅色眸子在纤长睫毛遮挡下闪过几分犹豫，但些许犹豫稍纵即逝，很快被坚定取代。


    现在情况乱，不如添把火，也是时候了。


    提前半个多月，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美颜丹洗髓净体的疼都忍下来了，这再疼也不可能比洗髓疼。


    右手捂住小腹，田欣怡柳眉紧蹙，脸上的血色消失得一干二净，细密的汗水沁满额头，她难受的从喉咙发出小声呜咽。


    靠！真疼！


    田欣怡疼得意识涣散，失去意识前，眼前是方墨失去控制，表情惊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