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狄亚没有带护卫和侍女一起出门。


    当时她想的是把后门守卫的厄洛斯和安忒洛斯一起带去。


    现在她庆幸自己这个决定，因为这样就少一些人听到厄洛斯的话，少一些望向她的眼神。


    “回答我，厄洛斯。”美狄亚再次开口，尾音有些颤抖。


    厄洛斯与她对视着，静静伫立在原地没有说话也没有其他动作。


    “为什么不说话，”美狄亚朝他走出一步，“回答我啊，厄洛斯。”


    “你想要听什么回答？”厄洛斯在连翻询问下终于开口。


    “什么？！”美狄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瞪大眼睛眸光颤抖，“厄洛斯你为什么要这说？”


    “我不理解你什么意思，”厄洛斯放下抱着的手，“难道你觉得是有人让我那么说的吗？”


    “那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厄洛斯！”身后传来安忒洛斯制止的声音。


    “安忒洛斯，事到如今还演什么，她都知道了。”


    “演？”美狄亚感觉自己快喘不过气。


    “是啊，演……演你的忠诚护卫，演对你喜欢和爱。”


    “你说这一切都是演？”美狄亚不相信地摇头。


    “不然呢？我终于可以不用演了，终于可以明白告诉你，我本就不喜欢你。”


    一句话重重砸在美狄亚心上，她看着厄洛斯，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丝谎言的痕迹。


    但没有找到。


    “我不相信。”


    “美狄亚公主，”厄洛斯低头笑了笑，“无论如何我还是要和你说一声抱歉，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荒唐的错误……”


    “错误？！”美狄亚愣住声音渐渐增大，“你把我与你的一切说是个错误。”


    “嗯，原本你的命运和未来不是这样，而你的命运关系着伊阿宋的未来。”


    “他明天要独自去试炼，这就是一个错误走向。”


    “你在说什么啊？！”美狄亚不解大喊阻止他，“谁决定的我的命运？”


    “诸神！”厄洛斯提高声音压住她，“既定的命运无法改变，没人能够对抗命运，对抗诸神统治世界的决心。”


    美狄亚胸口剧烈起伏，她完全不相信这番话能从厄洛斯嘴里说出来。


    带她不遵从命运的安排，撕开命运枷锁给她看得人明明就是他，厄洛斯！


    在那个充满葡萄酒香的夜晚。


    凭什么现在又让她顺从命运？！


    美狄亚指着他：“谁说命运不能改变，你明明……”


    “美狄亚公主！”厄洛斯咬咬牙打断她，“既定的命运如果能够改变，那么当年提坦神族的统治就不会依旧如预言中一般被宙斯推翻。”


    “连提坦神族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一个小小的人类公主觉得可以完成吗？不要太愚蠢了。”


    美狄亚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息，缺氧的她感觉自己眼前一阵模糊，有些东西在慢慢坍塌。


    眼眶泛红，泪水聚集后决堤而出，她摇着头还是不愿相信。


    “你到底是谁，你不是厄洛斯……你不是厄洛斯！他不会这么说，不会！”


    “你为什么要一直说我不是厄洛斯？你很了解我吗？”厄洛斯死死盯着美狄亚语气生硬，“被金箭力量蛊惑的凡人，凭什么在这里质疑神？”


    厄洛斯将一字一句放缓延长，好像要将所有铭刻在美狄亚的心脏上。


    “我，美神阿佛罗狄忒之子，奥林帕斯山爱神厄洛斯，从来没有喜欢过你，也绝不会喜欢金箭的奴隶。”


    泪水夺眶而出，美狄亚抬手胡乱擦着，可越是擦拭泪珠就掉落得越多。


    最后她放弃了。


    美狄亚红着眼仰起头倔强道：“厄洛斯我可以接受你不喜欢我，那样我还可以努力，但我无法接受你是这样的……”


    “我是怎样，不需要你来说，美狄亚公主，早些接受命运吧，只有这样你的人生才能继续走下去。”厄洛斯从头到尾冷漠无比，他的话犹如黑暗，一点一点遮住美狄亚眼中的光明。


    看着面前冷漠又陌生的厄洛斯，美狄亚从没有这样绝望过。


    她不再向前而是一步一步往后退去，拉开自己和厄洛斯之间的距离。


    喜欢和爱都可以努力培养，可是信仰崩塌是无法再建立。


    她的神明不是来救赎她，而是来亲手推她进更黑暗的深渊。


    如果她不曾见过光明。


    “厄洛斯，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美狄亚的嘴麻木一张一合问出自取其辱但又必须问的问题。


    “诸神的任务和我你选择谁？”


    这一刹那间，厄洛斯感觉自己已经死掉了。


    他像是个木偶无法感知世界，他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凭着胸口最后一股气，他隐忍地滚动喉咙喑哑说出最后一句话。


    “你凭什么觉得爱神会选择你。”


    崩溃的嘲笑声响起，美狄亚满脸是泪捂着胸口唇角带着笑容。


    但就是这样美狄亚看着他的眼神中仍旧保留着爱意。


    此刻他突然宁愿成为普罗米修斯去推那永远无法到达顶端的石头，也不愿在站在这里。


    他眼前一阵又一阵地发黑。


    “厄洛斯，”美狄亚控制着发抖的尾音，“我讨厌你……会永远讨厌你！”


    转身离开，美狄亚没有落荒而逃，她的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背脊挺得笔直。


    越是这样的时候，公主的身份越是约束着她不要失态。


    一滴冰凉的液体从脸上滑落，厄洛斯抬起手捏住。


    他低下头，神情变得像做错事的孩童般不知所措。


    缓缓举着拭泪的手指，视线又落在美狄亚远去的背影，心脏疼痛感涌上来，让厄洛斯捂住胸口慢慢附身。


    这到底是怎么了？


    脚步声在身前停下，厄洛斯僵硬地转头，伊阿宋正面无表情看着他。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他失去所有力气问道。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伊阿宋反问道。


    厄洛斯扯出一抹笑放下手：“当然知道，我在给你铺路，不用我教你接下来该怎么做吧。”


    “我不需要！”伊阿宋揪起他的衣领，“厄洛斯你这个混蛋！”


    “伊阿宋！”俄耳甫斯大声喊道，“是我们的错，今天这一切都是我们的算计。”


    “什么？”伊阿宋瞪大眼睛看向俄耳甫斯。


    “问这两家伙！”俄耳甫斯指着忒拉蒙和阿尔戈斯。


    忒拉蒙和阿尔戈斯对视一眼上前低着头：“其实我们也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伊阿宋松开厄洛斯衣领，“说！”


    忒拉蒙从来没被这么吼过，他纠结的将阿尔戈斯听到他和厄洛斯对话后计划全盘托出，和米尔多斯合作让美狄亚认清赶走厄洛斯。


    “我们其实是想去宴会那边的时候再行动，没想到直接在这就……”


    “有区别吗？时间早晚的问题。”俄耳甫斯叹了口气。


    “我为什么不知道？”伊阿宋眼神狠厉盯着三人。


    “额……这……”阿尔戈斯犹豫道，“我们想你要是知道一定不肯，所以……”


    “呵，”伊阿宋冷笑一声环顾在场几人，“原来我在你们心里就是一个这样的废物，你们都觉得我明天必死无疑是吗？”


    “没有，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忒拉蒙有些急了，他第一次见这样的伊阿宋，平日里阿耳戈号上再争吵伊阿宋都没有甩过他们这种脸色。


    “我们只是想要保护你，让你安全。”


    “难道你们觉得现在美狄亚就会帮我吗？”伊阿宋讪笑道。


    “她会。”


    伊阿宋觉得这是他听到过最混账的话没有之一。


    他气愤地回头看向厄洛斯抬起手指着：“你……”


    “她不会让你死，伊阿宋，将宴会改在阿耳戈号吧，去邀请她，今晚是你最后的机会。”


    伊阿宋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让阿尔戈斯去找卡尔喀俄珀公主。”


    “美狄亚不会听母亲的话。”阿尔戈斯想也没想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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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她会的，”厄洛斯机械转过头，“告诉卡尔喀俄珀公主，就说是我让她去的。”


    “厄洛斯你真是个不折不扣没有心没有情感的混账，你在赌美狄亚的怜悯和她的愤怒吗？”


    “不好吗，”厄洛斯语气平静得吓人抓着伊阿宋的手腕，“对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好。”


    “快些结束吧，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公主寝宫外，所有的侍女和护卫一脸惊慌地敲着门呼喊着。


    “公主你怎么了？”


    “公主你不要吓我们。”


    “公主你开开门好不好。”


    ……


    焦急的呼唤声此起彼伏，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早上还开心跟着伊阿宋王子出门的美狄亚，刚刚会哭红眼回来。


    “美狄亚公主……”


    侍女听见熟悉的声音，回头发现是伊阿宋王子。


    “你！”平日一直守在美狄亚身边的侍女上前，“对公主做了什么！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是他国王子就能欺负公主。”


    “抱歉，今天确实发生些意外，”伊阿宋看向寝宫大门，“我想和她再说几句。”


    侍女和护卫面面相觑，这样的情况他们也没有办法做主，也不好阻拦他国王子。


    伊阿宋走到门前：“美狄亚公主，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错，但我不后悔来到科尔基斯。”


    “无论是遇见你还是因为金羊毛，我都不后悔。”


    “今晚宴会改在阿耳戈号，到时候有烟火，当时在希腊准备的时候，原本是想拿到金羊毛后再……”伊阿宋及时打住话头释然一笑，“我不请求你能来，只希望到时候你能够抬头看向天空。”


    “希望下次我们能相识在一个简单的世界中，再见美狄亚。”


    伊阿宋并没有按照厄洛斯他们嘱咐邀请美狄亚，一番话诚恳的告别话语说完后直接转身离开。


    侍女和护卫们聚在寝宫门口呼喊着美狄亚，但始终没有等到任何回应。


    科尔基斯的今天和昨天一样。


    日升日落，大家都行走在自己命运的轨迹上。


    傍晚来临，科尔基斯一天忙碌的时间又进入尾声。


    人们回到家里，开始抱怨一天的劳累诉说今日的见闻。


    一切如常，晚风将这些绵绵细语吹向高处，吹向守卫塔。


    这是个普通又平凡的日子。


    厄洛斯坐在守卫塔上，他的脚下是科尔基斯的全貌。


    上一次来到这里，他牵着美狄亚的手说，他喜欢她。拥抱着她，说不会欺骗她。


    而今日却与往日相反。


    远处的落日还是如那日般灿烂，但他却莫名觉得今天有些刺眼，让他眼睛发痛一路到心底


    他之前一直不知道什么是眼泪，为什么凡人会有那么多眼泪要流。


    不管是喜怒哀乐都要用眼泪来承栽。


    可今天他却突然觉得，如果连眼泪都没办法承载这些东西的话，那又要怎么办？


    呐喊吗？他现在连说话的力量都没有。


    在美狄亚离开时候，


    他流下了一滴名为不知所措的泪。


    可是为什么呢？


    他不是应该欢欣雀跃完成了任务吗？可为什么内心又如此空洞丝毫情绪都装不进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夜幕降临，安忒洛斯在寒风中到来。


    “我终于找到你了，你在这做什么？”


    “看风景。”他机械回应道。


    “那我们去看更好的风景。”


    “什么风景？”他眼珠子转动得极其缓慢。


    安忒洛斯摊开手：“我在来的路上看见美狄亚公主，她正在往港口走去。”


    “和我有什么关系？”厄洛斯艰难压住发抖的声音问道。


    “谁说和你有关系，”安忒洛斯眨眨眼笑道，“我们是去验收胜利的果实。”


    “浪漫烟火……这样的风景你也不想再出差错对吧？”


    安忒洛斯哥俩好地拍拍他肩膀：“站好最后一班岗吧，爱神厄洛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