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梨一夜好眠，并没有出现她想象中的场景：她躺在床上打湿了枕巾后，因为鼻塞不得不起身坐直，就这样反反复复，天亮了。


    实际上，一夜无梦。


    早上起来，她将许久没有人住的家里打扫了一番。买了生鲜超市中的食材填充冰箱，顺便还买了两支向日葵装点客厅。


    干完这些事情，她开始盯着手机。昨天她和白堇约好了，今天中午碰面。


    事情刚发生时，她在酒店中跟两位编剧做结尾工作，等她离开酒店孤身方便时，白堇忙得人仰马翻。


    白堇抽着空跟她说，明天中午咱们再碰面。早上一醒来，她问白堇，白堇说今天有点忙，晚点再定时间和地点。


    许梨坐在沙发上拿着合同发呆，她意识到他们的合同并没有任何优势。


    她早就知道她们在合同上的权利屈指可数。她们能和王导签合同，自然不会占到便宜。


    一字一句地斟酌了合同，本来转好的心情又不断地往下沉。


    收到白堇的微信，她换了件衣服，匆忙出门。


    急急忙忙地赶到餐厅，到达后，发现白堇还没到。


    她看白堇还没来，先去了一趟卫生间。等她回到餐桌，白堇已经坐下看菜单了。


    白堇快速地翻着菜单，旁边的服务员屏气凝神，等着白堇的吩咐。


    许梨理解服务员的感受。白堇气场足，尤其是冷脸生气的时候。


    她也没比服务员好太多，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了白堇对面。白堇快速点完菜，服务员小跑离场。


    白堇往后一靠，全身的力气松懈下来，双手按压住额头，有气无力道：“许梨，我觉得我快不行了。”


    她看到白堇有一根不服帖飘起来的白发，不知道白堇知道不知道自己长了白发，许梨心想。


    白堇，江浙地区的独生女，父母是做布料生意起家的。她向来是不以利小而弃之，不以利达而妄之。


    许梨眼中的白堇是充满了斗志和冲劲的女生，她不是刻板印象中的女强人，也不是娇弱的小女孩。


    高高的个子，瘦削的身材，眼线和眼影是典型的美式妆容；短发高跟，西服外套，让人想到九十年代的香港都市剧的女主角。她的内在和外表都在释放一个信号：我很独立。


    回想白堇创业之初，一次次跟融资人的失败会议，一顿顿无下文的饭局。


    最终，是富一代的父母主动入了女儿的局。有段子说，富二代干什么都好，就是别创业。白堇发誓，要打破富二代的“光辉”，成为比父母更有钱的富一代。


    有了启动资金，事情顺利多了。白堇和许梨低价收购版权，在卖出的同时，参与制作工作。没料到，最后还是许梨自己的小说最先一炮而红。可惜，还没发紫，便先熄灭了。


    许梨努力寻找能安慰白堇的话，“王导助理回你电话了吗？”。


    白堇挫败感十足，她昨天给王导公司负责人和王导的助理打了好几通电话，除了没打通的，剩下都没人接。


    今天依然打不通。


    白堇：“我没打通，我觉得，没打通也是一种结果。”


    许梨内心不解。


    白堇：“说明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梨一直认为白堇比她聪明多了，你看，这不就是吗。


    许梨：“我觉得很奇怪，被爆出来的孩子看上去很大了。她们跟着拍了这么多年，为什么选择现在抖出来。”


    白堇认同许梨的看法，昨天的时间点是被选择的，不是随机的。


    令白堇挫败的是，时也运也。


    王导不是昨天有的私生女，不是前年有的私生女，早13年前，小女孩就出生了。


    为什么偏偏在她白堇要搭上巨轮时，王导变成了泰坦尼克号了呢？


    许梨昨天暗搓搓地提过几句，两位编剧视而不见。白堇昨天暗中打听，也没得到什么有效信息。


    两个女生面对面的叹气，服务员上菜时手抖了一下。


    服务员以为是自己的失误引发了客人的叹气，连忙诚恳的道歉。


    许梨和白堇对视，俩人无奈地笑了，让服务员不必道歉。


    许梨：“我们也别自我批判了。就像刚才的服务员一样，她恰巧碰到咱们叹气。我们恰巧碰到王导被瞄中了。”


    昨天下午，一位知名狗仔6连发王导携小女孩出行的照片。6张图片中，是小女孩不同年龄的照片。最早的大概4、5岁，最近的照片中小女孩看上去是初高中生的年纪。


    王导的粉丝很多，他的私生活没法瞒得毫无缝隙。很多人知道，王导和妻子有一个独生子，独生子现在是高中生。那照片中的女孩又是谁？


    照片暴露在社交媒体上后，大家一转十十转百，很快就有了各种版本的猜测与故事。


    哪个是真的，白堇和许梨不清楚。


    许梨不理解公众的猎奇心。王导的电影是拿过不少奖。可是看过王导电影的人，她认为没那么多。


    网络上，大家兴致勃勃地讨论王导的私生活，激情澎湃地指责和定义王导。


    可是在各种知名软件中搜索王导的电影时，讨论度和条目可远不如昨天的热度。


    人们因为王导的名气而讨论他，王导因为人们的讨论和批判而沉默。


    上次烧烤店爆炸剧组停拍时，白堇说，商场如战场，一切难以预料，很正常。


    这次，白堇说不出正常俩个字了。她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什么，她想无论是哪个小公司，如果有机会和王导合作，都不会松手的。


    白堇现在也没有完全消沉，她依然抱有一丝期待和幻想，期待王导能够快刀斩乱麻，解决问题，继续他的导演工作。


    许梨不抱有期待。她比白堇了解王导，王导向来我行我素，他不会在意网络上流言蜚语。但是，他不了解现在的世界。


    现在国际的通用语言是高点击的网络热点。


    就像马克吐温说的：当真相正在穿鞋时，谎言已经走过半个世界了。如果马克吐温活在今天，他会把半个世界改成整个世界。


    他不在第一时间发声，后续的发展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缺投资人。而无法在国内上映的电影对白堇的小公司来说，意义不大，约等于无。


    接连扑掉的项目会关掉下一轮融资的大门。市场怎么看百利，白堇张嘴都能说出一堆判词。


    她把情况和许梨说完后，许梨才意识到市场的反应对百利而言才是影响最大的。


    许梨跟白堇比，没钱，没商业头脑。现在的困境，需要的是钱和商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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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堇不会再让父母的钱进自己的窟窿了，她们只能寻求新的商机。


    =======


    下午，许梨和白堇一同回到百利。


    她从标本馆辞职的第二天，白堇发了一张工位照给她。


    白堇担心许梨有坐班的习惯，特意给许梨准备了一个工位。


    许梨：“……”，大可不必。


    她的准备派上了用场。午饭时，俩人颓废地讨论完，许梨决定每天来百利“上班”。


    一方面，她现在确实属于百利的人，她有入职合同和五险一金；另一方面，她有点担心白堇和公司。


    因为有百利的入职合同，她辞职时，父母放心不少。


    但许梨现在处于一个尴尬的情况，她的版权该卖的卖，该拍的拍。她已经是个一无所有的人了。加上她不想占公司便宜，所以她拿着全公司最低的薪水。


    说好听点许梨是个谦虚的人，说难听些许梨是个有点怂的人，有股权的她，几乎不参与自己版权以外的决策工作，白堇独揽大权。


    她在很多事情上，和白堇想法不太相同。之前她有自己主职工作，现在百利的发展才是她的主职工作，如果参与进公司的事物，她们俩必然有分歧。


    除了分歧点，她还担心自己的能力不足，看法有误，影响公司的前途。


    内心排了八出戏的许梨，一直没下定决心参与进来。直到她终于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的时候，推开了百利的门。


    白堇下午的安排依然是紧锣密鼓。


    许梨坐在工位上费劲脑汁地探索新文。


    脑子乱糟糟的许梨，失败了。一丁点成型的东西都没有。


    她拿起手机想猎奇一下，看能不能有些灵感。


    “某省彩民中1000万大奖，称其父亲夜间做梦，梦到了彩票的排列号，第二天，彩民购入两注彩票，获得千万大奖。”


    “某校某老师的研究生集体实名举报该老师学术不端。”


    “某小学老师精神失常，错杀亲母。”


    “……”


    撇下手机，重新集中精力自食其力找灵感。


    电脑上弹出了周安发过来的一个链接，许梨打开链接，看完链接的内容，她直奔白堇的办公室。


    白堇正在通话，她打手势告诉许梨，先坐下，等几分钟。许梨听到她的聊天内容，猜到了对面是谁。


    她放下电话，问许梨：“你看到王导的新消息了？”


    许梨：“看到了，没想到昨天只是开胃菜。”


    周安发给许梨的链接，是昨天曝光王导私生女的狗仔账号。


    今天他们又发出了王导的视频。视频里，王导的鼻子在吸东西。


    视频中没有人说话的声音，狗仔只发了视频，没有做任何文字说明。


    白堇无力地靠在老板椅上。


    许梨：“王导是不是很难在国内上映电影了？”


    白堇点了点头：“往好处想，咱们没准能把影视权拿回来。”


    许梨自然也有这个阴晦的想法，不过她还是希望能由王导拍出《秋叶》。


    她不喜欢王导本人，喜欢王导的电影，她希望《秋叶》可以成为王导的电影。


    本来，一切，近在咫尺。现在，不知是天涯还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