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陌生的房间，木地板因为老旧而皲裂，踩在上面吱呀作响。


    约书亚神情恍惚，直到听到了房门关闭的声音，他那姗姗来迟的警惕心才忽然在此时冒了出来。


    然而还没能说出一句话，他就被兰瑟尔挤到了墙角。


    兰瑟尔已经懒得装了，他掀开自己的面具，一缕银发从额前垂落，使这张完美到怪异的脸达到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借着透进来的月光，约书亚可以清楚地看到他耳朵两侧爬满的，隐隐泛着荧光的鳞片。


    他,亦或是它，长着一张在人类看来极富魅力的脸庞，约书亚猛地一激灵，这才发现他们竟然还牵着手。


    塞壬…蛇人…兰瑟尔…


    原来如此……


    很难去形容那一瞬间的感觉，像脑袋被重重敲了一记狠绝的闷棍，没有痛楚，但眩晕到什么都想不到——并非是他足够冷静，而是他被这颗重磅炸弹直接轰碎了。


    很多被约书亚刻意忽视的细节终于穿成了一串，一瞬间，他想明白了一切。


    “你…你到底是什么…”约书亚全身都颤抖着，即便已经基本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他还是问出了那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我以为，你肯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兰瑟尔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平稳和自然，这种胜券在握的姿态让约书亚焦躁又绝望。


    他简直是在苦笑了：“要是知道，我一定会提早离你远远的，还会被你耍得团团转吗？”


    这太疯狂了，约书亚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他最近停药太久，以至于又产生了幻觉。


    这根本有悖科学常理，不，或许就是因为自己对于已知的“科学常理”太过自信，他才每次都和这显而易见的真相失之交臂。


    兰瑟尔好像笑了，他们离的太近，约书亚甚至能感受到他胸腔里的震动。


    “我从没骗过你，蛇人只是我的一个形态。”


    即便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约书亚依然感到头痛欲裂，这段时间，他原先窄小而无趣的生活被强行打破，那些被刻意忘记的，甜蜜又惊悚的回忆再次刺痛了他，约书亚甚至支撑不起自己身体的重量，顺着墙滑坐了下去。


    “你看起来很痛苦？”兰瑟尔并没有搀扶他，相反，他顺着约书亚的方向蹲了下去，无形中增加了压迫感。


    他落下的阴影把约书亚整个包裹了起来，窗外婆娑的月影像是巨大的怪物，贪婪地把触手伸向约书亚，由于背光，约书亚并不能清楚看到兰瑟尔的表情。


    约书亚背部紧贴着冰凉的墙面，他无路可逃。


    沉默持续了很久。


    “不能，不能这样。”似乎是积蓄了些许力量，约书亚忽然抬起了头，他好像想通了什么，甚至没有避开兰瑟尔的目光。


    “这是犯罪，兰瑟尔，是我引诱了你，所以上帝给了我处罚，你不会想变成我这样的，对吧？”约书亚简直算得上的循循善诱了，他越说越激动，与此同时，另一种被硬生生剥离的痛苦却在同时折磨着他，让他在无意识中流下了泪。


    兰瑟尔没有动，他只是盯着约书亚的脸，也可能是盯着那些泪。


    “我会好好赎罪，我会为你忏悔…，我…”


    “嘘。”约书亚没能好好说下去，他的嘴被轻轻捂住了。


    他还想挣扎，却因为一个动作被钉在了原地。


    兰瑟尔轻轻地吻掉了他的眼泪。


    “你比你想象中的更喜欢我，是吗？”


    他凝视着自己，有太多的情绪杂糅在这个目光里，约书亚发现自己无法抗拒。


    “不…不！”约书亚下意识地反驳，“那只是我被恶魔引诱了，上帝会宽恕我，只要我愿意改正自己的错误。”


    “就像你在法庭上说的那样吗？”


    仿佛一个惊雷在耳边爆开。


    约书亚呆住了，他的嘴下意识微微张开，平添了一份滑稽的色彩，显然，他完全没有预料到这件事。


    “你！你在那里？”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除了震惊，还有一种被窥伺的恐惧，约书亚呼吸困难，简直要晕过去了。


    “我无处不在…”兰瑟尔并没有放过他，他紧贴着约书亚的耳畔，用一种带笑的语气，说出更加令人惊骇的事实。


    “或许你早该意识到，自从你剪下我的照片，藏在床底，自从你在神像面前承认迷恋我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被你所谓的信仰抛弃了。”


    这一刻，约书亚几乎可以听到，幻想中的神像破碎的声音。


    原来......自始至终，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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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他。


    他所谓的挣扎，不过是原地踏步。


    “不是…不是的。”约书亚忍不住开始大口喘气，接二连三的冲击将约书亚本就岌岌可危的抵抗彻底粉碎，他竭力重建自己的思考能力，妄图抵御这来自恶魔口中的咒语。


    兰瑟尔身上那种独特的香气侵扰了他整个鼻腔，约书亚的脑子仿佛下一秒就会融化。


    “是你选择了我，约书亚，你想成为那个先知，对吗？和恶魔做交易，最后赌上自己的一切。”兰瑟尔的声音是那么笃定，这种逼问下，约书亚简直无处遁形。


    约书亚仿佛又听到了那种爬行动物的“嘶嘶”声。


    又来了。


    这种幻觉。


    约书亚绝望地闭上了眼，背德和耻辱在他心里发酵。


    恍惚间他吃下了那个被巨蛇衔住的苹果，兰瑟尔说的对，大概从他踏进马戏团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背负了原罪。


    傲慢、贪婪、色丨欲.....人类生来就是这样卑劣的物种，无法控制地被欲望裹挟，即便约书亚再不想承认，他确实被眼前这个怪物深深地吸引。


    约书亚眼神空洞，他精神恍惚，只是凭借着本能喃喃到：“我已经一无所有，你到底还想要什么？一个任由你摆布的玩物？还是豢养的娈童？”


    “你是我的夏娃，约书亚，”兰瑟尔冰凉的唇终于贴上了约书亚的侧脸，他的气息摸索在约书亚耳边，“你是被我诱惑的天使，是我的第七根肋骨。”


    他说的那样认真，就好像这个恶魔也有真心似的。


    “我会下地狱吗？”约书亚浑身发抖，他几乎是在祷告了。


    他已经神志不清了，全然忘记了，眼前这个人，才是诱惑他堕入地狱的罪魁祸首，一种强烈的、前所未有的被污染的感觉让约书亚忍不住发起抖来。


    这不是兰瑟尔第一次发笑了，他把约书亚整个拥入怀中，约书亚听到他用一种慈悲的、神父一般的口吻说，


    “你会永远被困在我的伊甸园。”


    约书亚彻底失去了抵抗能力，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入阴影之中。心脏的某一处却像是被人屈指弹了一下，整个灵魂震荡起来，有什么东西背叛了主人，仿佛要脱离胸膛的控制。


    他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