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流言

作品:《少年白马醉春风之逆天命

    浊幽的意思,萧若风懂。


    叶字营冠以叶姓,这一支军队带着鲜明的个人印记。


    他们的信仰就是大将军叶羽。


    同袍之义,切实的生死危机中磨砺出的情感...


    远胜过所谓的君臣大义。


    这种情况下。


    哪怕是作为君主的萧重景,说的话也不如叶羽好使。


    在叶字营将士心中,叶羽将军才是唯一值得他们追随的领袖,这种追附是在一次次战斗中培养出的默契。


    至于所谓的兵符,所谓代表皇权的旨意。


    这些其实都不好使。


    皇帝的威信那是要打折扣的。


    一个靠兄弟上位的软蛋,也不能让他们高看一眼。


    虽不至于拒不受命。


    可是当二者发生冲突,皇权和将军必须分个高下时,叶字营一定会坚定地选择叶羽。


    同生死,共进退。


    这种信任就是这么可怕。


    甚至即便叶羽被安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他的下属都不离不弃,一心只想着杀出天启,带着将军反了狗皇帝。


    所以想要谋夺叶字营,必须要摧毁他们的信仰。


    否则除了叶羽。


    除了这位北离柱国大将军。


    谁也无法绕过他,将手插进叶字营。


    仅凭这一点。


    萧若瑾对叶羽就免不了恶意。


    不管是推人上位还是收买官员,甚至是盯上叶字营...


    近些年,萧若瑾的做法越发偏激。


    这一点不仅萧重景知道,萧若风也有所了解。


    如果说萧重景还想着让有野心的儿子争一争皇位。


    萧若风就纯粹只剩下失望了。


    时移世易,事过境迁。


    这位同胞兄长早就不像幼时那般光风霁月。


    他有了欲望又失了仁心,剩下的只有对权欲冰冷的渴望。


    比如说萧重景针对叶羽的谋划。


    萧若瑾虽然不会主动参与,却也不介意作壁上观。


    看双方斗个你死我活。


    “殿下要插手吗?”


    浊幽俊美的面庞半隐藏在暗中,被远处的烛火照得有些模糊,可那双如同狐狸般狭长的眸子却异常明亮。


    “叶大将军死于权势倾轧,有些可惜了。”


    “他这样的人,该有自己的归宿,马革裹尸才是善终。”


    就像我不愿以残身侍君...


    这座皇城,到处都是藏污纳垢!


    在萧若风面前,浊幽从不掩饰自己的想法。


    他心中到底还是藏着那么一份向往。


    闲话桑麻,瓜田李下。


    这因为战乱而舍去的半身,终究还是化作了枷锁。


    劈不开,砍不断。


    不知不觉间。


    紫衣蟒袍的掌香监攥紧了手中的青玉琉璃珠串。


    那双清冷的眼睛更透出几分疏离。


    另一边。


    萧若风却取出了一枚玉佩。


    丹炉形状的雕琢,炉身上刻着各式各样的草药。


    他轻轻摩挲着玉佩,表情似是怀念,语气却很笃定。


    “无需你我出手。”


    “叶大将军,自有他人庇护。”


    他人?


    这天启城中,还有...等等!


    浊幽挑了挑眉,很快便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号人。


    “殿下是指镇宁伯府的天剑仙?”


    “四年前,那一位便被百晓堂列为剑仙...”


    萧若风抬头看向浊幽,目光深邃如同渊泽。


    “两年前他又入了冠绝榜三甲。”


    “掌香监以为,如今的天剑仙是否能胜得了浊清大监。”


    浊幽皱眉:“殿下对天剑仙很有信心?”


    他意外地瞥了眼萧若风,发现这位文武双全的九皇子并没有反驳自己,只是敛下眸子低垂下眉眼。


    是。


    我对仙人哥哥...兄长有信心。


    就像这些年愈发壮大的枯荣药斋。


    谁也不知道它的真实体量,谁也不知道在枯荣药斋中,还有别的逍遥天境。


    呈现在世人眼中的,终究只是药斋想让人知道的。


    而且。


    不管这一场动乱结果如何,有学堂李先生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兜底,总不至于伤到北离,让南诀占到什么便宜。


    但若是最后无人为叶将军抗争,自己也还是要顶上的...


    这一刻。


    萧若风不由得暗自腹诽,心道许青山看人真准。


    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


    特意让宫中的耳目给自己递消息,还说一切凭心而动,不就是想让自己出面,好做一回冒犯父皇的谏臣吗?


    仗义执言,据理力争。


    忌惮不能成为杀人的理由。


    萧若风闭眼的瞬间,已经能预想到自己的父皇到底会如何呵斥自己。


    逆子,蠢货...


    总归不会是什么好词。


    可是这就是他。


    这就是为自己而活,心怀北离的琅琊王萧若风...


    而见萧若风默认了天剑仙能赢浊清。


    浊幽不由得轻轻抿唇,眼中也露出了一丝不认同。


    “师兄,已经触及半步神游...”


    天剑仙能赢他吗?


    浊幽探究地看向萧若风,发现后者也在看自己。


    “日前曾有线人来报。”


    “浊清大监和浊森大监被天剑仙逼退,前几日横跨天启的虹光,便是天剑仙施展的一门道法遁术。”


    嘣~


    听到萧若风的话,浊幽扯断了手中轻捻的青玉琉璃珠串。


    他放任一根银丝坠落,轻轻垂在地上,一卷袖袍,摄走了落下的青玉琉璃珠。


    转头便追问道。


    “消息,可靠吗?”


    “吾虽知殿下手中有一支情报组织,却不知道他们的成色,这消息若是属实,难不成那位天剑仙...”


    “他是友非敌。”萧若风勾唇。


    “必要时候,天剑仙便是你我的后盾。”


    说着,他真诚地看向浊幽,言辞恳切地继续道。


    “其余五大监各有私心,媚上欺下。”


    “唯独掌香监你,你与我本就是一类人。”


    “若北离承平,下一任君王成功上位,若风定会为大监求得自由,万不会让大监空守皇陵终老。”


    一番承诺,说得浊幽眉眼微弯。


    他轻卷宽大的长袖,勾起唇角便行了一礼。


    “如此,便仰赖殿下了。”


    “吾一介残身,无儿无女,亦无来处,唯愿看遍北离山河,寄情于山水之间,作一人间惊鸿客。”


    “今承蒙殿下不弃,愿意体恤垂怜。”


    “势以殿下马首是瞻——”


    ……


    一晃眼,又是三日过去。


    这段时间中。


    本就暗流涌动的天启,终于刮起了一阵刮骨的寒风。


    寒风,从京畿之地的坊间刮起——


    位列天启十九画栋的闻香楼,典雅大方,气韵悠然自适,历来是文人骚客品茗的风雅之地,被一众学子追捧。


    只是此时。


    名为天涯海阁的雅间内,却传来了一声暴喝。


    “你这满口胡诌的贼子,怎敢如此影射叶大将军?”


    “莫不是喝了二两黄汤没了脑子。”


    话音落下,天涯海阁的门户应声而开。


    当着众人的面,一个身穿红白文武袖的少年郎飞身而出,立于长栏,朝下方掷出了一只白玉小杯。


    唰!


    斟满茶水的玉杯快速旋转,落点明确,直奔下方端坐高台的说评人砸去。


    力道虽然不算大,却摆明了是想打烂对方的嘴。


    说评人顿时露出了恐惧之色。


    他颤抖着双腿愣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玉杯飞来。


    关键时刻。


    一根银筷从角落飞来,啪一下击碎玉杯,插入地面。


    说评人这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看着上方唇红齿白的小少年,抹了把冷汗,惊疑不定地问道。


    “小公子,为何要出手伤人?”


    “为何出手伤人?”


    少年冷笑着看向说评人:“自是因为你这张巧嘴!”


    “岂不闻祸从口出——”


    “北方之国遭排挤南迁的将军,征战故国时划水摸鱼,还与新朝皇帝结亲。”


    “你虽未明言,但这和直说又有何区别?”


    “似这般含沙射影,难道是谁给了你腌臜的不义之财不成?”


    “竖子胡言,在下并未影射叶将军!”


    被一语揭穿心思,那说评人梗着脖子厉声反驳。


    他心道年轻人就是爱管闲事,转头眼珠一转,立刻便有了主意。


    “自古以来北方之国何其之多?”


    “前朝尚有北戎,北越...亡于南朝北伐。”


    “我且问你,难道没有一位将军是这般遭遇?”


    闻言,少年轻嗤一声:“前朝?”


    “前朝穷兵黩武,未修史便已亡了国。”


    “那百年乱世,早就已经折去了所有史书典籍。”


    “这般空口白牙死无对证...”


    他低头看了眼说评人,又抬头环视四周,扫过一个个看热闹的身影,当着众人的面毫不客气地指责道。


    “自然是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更何况,你这般硬气,也不藏藏身上的不义之财。”


    “要不要在下帮你找出来?”


    少年说起收钱时,那说评人直接面色大变。


    他揣着胸口,转身欲要逃离,前者却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贼子,你往哪里走!”


    少年轻卷半袖,旋身凌空落下,探出手臂快速朝着说评人抓去。


    视线中只剩下一道残影。


    初时模糊后凝实,手上的动作一点不慢。


    五指成爪,穿刺如电光石火。


    恐怖的压力让那说评人浑身一颤。


    他脚下囫囵一歪,浑身软趴趴的提不起力气。


    后方的少年却越发逼近。


    眼见这散播谣言的败类就要被当场抓住。


    又一根银筷凌空飞来,直奔少年的心口狠狠刺来。


    “滚开!!!”


    一声怒斥,少年凌空虚踏,强行变换方向。


    他一个后翻避开这一击,却没管说评人,任凭这家伙被银筷刺伤,捂着腿哎呦哎呦地鬼哭狼嚎。


    转头便锁定了银筷飞来的方向。


    这边!


    少年登高一跃,倏尔便冲入一处包厢,和一个实力达到自在地境的黑衣人交起了手。


    同样的情况也在别的地方发生着。


    百花阁,


    半敞衣襟的浪子提起青锋,微红着脸破开紧闭的房门,一剑朝左拥右抱满身脂粉气的男子刺去。


    城南集市。


    粗布短衫的妇人从手篮中抽出一把短刀,晃着阵阵银光,三五下将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开膛破肚。


    三十二教坊司,千金台,黑市...


    一大群死士悍然出手,同另一方散播谣言的殊死搏斗。


    整个天启城化作一片战场。


    黑白两色的棋子在棋盘上角逐,最终互有胜负。


    而有关叶羽的流言,也在各种有鼻子有眼的描述中逐渐扭曲。


    叶大将军叛国?


    什么,是有人暗害的!


    说什么被人暗害,无风不起浪,叶将军要是行得正坐得端,怎么会被构陷,定是他的作风也有问题。


    你放屁,分明是朝堂上的小人作祟——


    ...


    一时间各种言论甚嚣尘上。


    只是争来争去,到底还是叶羽有问题的言论占了上风。


    “主上为何让我等放水?”


    朱雀街,枯荣药斋的临时集中点内。


    青染有些不解地看向许青山,不清楚他的用意。


    毕竟。


    要是枯荣药斋真的发力,决心改变局势,是能将所有对叶羽不利的言论都压下去的。


    对此许青山的解释是。


    想让萧重景这倭瓜长记性,就得在他得意时把他打痛,都则下次这货肯定还敢。


    如今这样正好。


    不是所有人都认定叶将军叛国,却也有人怀疑他的忠诚。


    这是在不伤及名望根本的情况下诱敌的策略。


    到时候萧重景图穷匕见。


    再把他构陷臣子的证据往外一丢。


    自然就能洗涮掉泼在叶羽身上的脏水,让这位自视甚高的太安帝闷头吃个大亏,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一番言论,说得青染满脸的钦佩。


    他暗道主上果然深谋远虑,转头便再次部署起明天的行动,准备在容易散播流言的地方继续蹲人。


    而就在枯荣药斋行动的时候。


    远在天启皇宫。


    萧重景也被今日的损失气得吹鼻子瞪眼,差点没一口气过不去,憋个半死。


    “谁,究竟是谁?”


    “孤手中最精锐的七十二暗卫,竟然生生折去半数。”


    “那些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莫非是叶羽养寇自重?”


    愤怒的帝皇红着眼,一掌拍在桌案上,震得茶水溅湿奏折,宛如败犬在无能狂吠。


    一旁的浊清却径自上前一步,目光平和地看向萧重景,替跪在地上的暗卫首领求起了情。


    “陛下,是否听一听缘由?”


    萧重景忍不住横眉看他:“大监这是什么意思?”


    “孤折了人,难不成还不能惩戒这废物了?”


    说着,萧重景又瞪了眼暗卫首领。


    还称什么魔手阎罗,这点事情都办不好。


    浊清却摇了摇头,继续规劝。


    “陛下,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萧重景压下心中的不满,看向浊清。


    “属下以为眼下最要紧的是搞清楚这伙人的来历。”


    萧重景立刻转头看向暗卫首领。


    “你可别告诉孤,你们不仅打不过他们,而且交手之后连人是谁都还没搞清楚。”


    “回陛下,应该是地府。”


    粗哑的声音像是砂石摩擦,言辞中却带着一丝慎重。


    萧重景微微蹙眉:“地府?”


    他疑惑的看向暗卫首领,语气愈发冷硬。


    “天底下竟又多了个地府!”


    “谁能告诉我这地府是何势力?”


    这次不等后者回答,一旁的浊清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天地玄黄,魑魅魍魉。”


    “地府,便是指的魑魅魍魉。”


    “这是京中盛行的枯荣药斋的下辖暗面,虽不及暗河无往不利,一心也只顾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实力却不容小觑。”


    “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同叶将军打上交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