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枝在播间里喊了半天，也没见这个昵称叫【jyz】的人出来点歌。


    “算了，可能是走了吧。”他喝了口水润嗓子，“下次再来的话可以点，大家看见人可以帮忙提醒下哦。”


    公屏：


    【好的裤衩子】


    【所以裤衩子老师你什么时候换电人】


    【哈哈哈这火柴人看久了真的怪猥琐的】


    【今天怎么这么早直播，那晚上是不播了吗？】


    简枝一条条认真看过去。


    “晚上要播的哈，最近上午和晚上都会播的。”


    “还有，能不能别叫我裤衩子！这取的什么名啊有伤风化。”


    “至于这个电人……”


    公会里的虚拟主播都是不露脸的，通常都会自己花钱做个虚拟形象。


    简称为小电人。


    简枝这个火柴人还是他加入满天星后自己做的，加了面捕，笑起来线条小嘴也会跟着一起上扬。


    确实是简陋。


    不用公屏粉丝说，简枝之前也存了要换个新的的想法。


    但那老太太……


    一下子把他的计划全打乱了。


    手术费再加上预缴的icu病房费用，一下就要了简枝10万块。


    他找草草和桑葚借了5万，剩下的咬牙刷了网贷。


    这家的利息会比其他家低点，但相应的，需要每天还款一定金额。


    简枝只能再挤出时间，每天多直播一小时，再多跑几单外卖。


    下午有课，他提前半小时关了直播，到了晚饭点又马不停蹄地给男寝送外卖，回来又继续开播。


    就这么一直忙到了零点。


    塑料杯里的水从滚烫放到了冰凉，简枝几大口喝完，手撑在大腿上不断喘气。


    有点累。


    从医院回来他就忙着筹钱，身上的伤没空处理，午饭都是坐在电瓶车上三两口赶着吃完的。


    丢在床上充电的手机亮起来。


    “今天怎么这么晚。”


    简枝送外卖的工资是每天日结，一般晚十点左右就会到账，今天不知为何拖到了这么晚。


    他站起来想去捞手机，结果一弯腰低头，眼前就开始发黑。


    世界天旋地转，偏偏这种感觉来得迅猛且强烈，简枝下意识想撑墙稳住身子，脚却被桌腿绊了下。


    淤青未消的后背砸上梆硬的木板床。


    ——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疲惫的身体并没有因为一晚上的休息而好转，反而肌肉深处更加酸疼。


    “六点零五分。”简枝腾出只手揉眼睛。


    已经比平时晚起半个小时了。


    他想起床去洗漱，但屏幕刷脸自动解锁，主界面下方99+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极其显眼。


    一点进去，全是催钱还款的。


    【这就还不上钱了？】


    【再给你一小时】


    【两小时内不还款，我就调取你的通讯录，一个个打电话过去！】


    扫了几眼，一下子把简枝的瞌睡吓跑了。


    他登上平台，把昨天和今天的款都还了，然后又马不停蹄联系通讯录里的朋友。


    草草和桑葚被他从睡梦中喊醒，整个人都还是懵懵的。


    “你最好有什么急事。”


    简枝：“昨晚有没有收到什么奇怪的电话，或者短信。”


    “来……来催债的。”


    两人的回答均是没有。


    简枝又问了几个同学，倒是有收到短信，不过也都被当成垃圾信息处理掉了。


    他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


    刚准备收拾收拾排两个档完去上课，铃声又响了。


    这回是医院打来的。


    “简同学，老太太醒了。”


    -


    人醒了也并不代表着就是好消息。


    有可能意识还未完全回归，仍需要缴医药费，也可能死皮赖脸，十万块打了水漂。


    怎么想都是场硬仗。


    简枝握紧手机推开门进去。


    入目就是高高挂着的吊瓶，还有病床上半坐起身的老太太。


    简枝清了清嗓子引起注意，“护士应该跟你说了吧，医药费是我代缴的。”


    “手术费五万，icu两天一万八，还有零零散散的药费。”


    简枝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


    单人vip病房，住一天不比icu便宜，能马上转进来，说明这老太太不差钱。


    “加起来一共是……”


    “七万两千三百二十九。”


    老太太的目光终于从窗外移到了简枝身上。


    她仿佛没听见简枝刚才说的话，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眉头越皱越紧，“我为什么要还你医药费？”


    “是你撞得我吧。”


    简枝心说幸好他早有准备。


    打开手机，点开提前保存好的录像，“警察那边给我发了监控录像，可以证明我也是受害者。”


    一分钟的视频，视觉表现足够清晰明了。


    结果老太太又依依不饶地来了句，“现在科技这么发达，视频也可以造假”


    意思就是，在她这里，仍然固执地觉得简枝是肇事凶手。


    简枝：……


    他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尊老爱幼。


    “行，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简枝几乎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这句话，“把你家里人叫来，我跟他们谈。”


    “你再说一遍？”不知道哪个字触了逆鳞，老太太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动作大到扯动了针头，手背上冒出几粒血珠。


    “说谁年纪大？！”


    简枝：“不是，你别动啊……”


    他伸手想拦，又怕碰到人再牵扯出乱七八糟的事。


    慌乱间，房门“砰”一声砸在墙上。


    “沈阳。”沉冷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别无理取闹。”


    简枝听见这声音，不可思议地扭过头，“季总？”


    季宴舟看见他明显也愣了下，随后点头当做是回应，视线又重新落到身后的老太太身上。


    “医生让你躺着静养没听到？”


    说着，他走到床边摁铃，很快就有护士进来重新处理好滑出的针头。


    老太太一下就没了在简枝面前胡搅蛮缠的模样，只敢不服地小声警告，“季宴舟！我是你姨姥姥！”


    简枝：？？


    会这么巧？？


    季宴舟没理她，附身掖紧被角，然后回身看着简枝。


    老太太才醒不久，他是一接到电话就赶来了，刚才和主治医师沟通了下，只知道是被摩托车撞了，有个好心人帮忙送来医院还代缴了医药费。


    详细情况还没来得及了解。


    但自家人什么脾气季宴舟清楚得很，刚才在门外也听到了两三句争执。


    基本也能拼凑出来龙去脉。


    “录像拿过来我看看。”


    简枝立马双手奉上。


    对于季宴舟他还是很放心的，虽然时刻都在展现资本家的高傲与冷漠，但起码在这种小事上，不会斤斤计较。


    果然，季宴舟看完视频就问他，“你要多少。”


    简枝舔舔唇，有点忐忑地搓了搓手，“我要多少，都能给吗？”


    话音刚落，老太太就出声反驳，“别被他骗了，他刚刚自己说的医药费只要七万！”


    简枝：“是七万两千三百二十九！”


    说完又心虚地瞥了眼季宴舟，“还没……算上我的精神损失费。”


    季宴舟微嘲地扯了下唇角，看简枝这两眼发光又跃跃欲试的模样。


    精神损失费是想要183万吧。


    对他来说是个多好的摆脱债务的机会啊。


    曾经千方百计想要不还钱，如今开口，理由时机都很恰当。


    简枝深呼吸了下，似乎终于下了决定。


    “医药费是我借了网贷缴上的，期间产生的利息、没办法及时还款收到的骚扰电话和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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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及……”


    简枝吞了下口水，“扰乱了我原本的兼职计划，这期间产生的额外费用。”


    他抬头直直望向季宴舟的双眼，“8万。”


    “我要8万。”


    这下不止是季宴舟，连老太太都有些惊了。


    她刚才突然开口当然不是真的抠搜到七万都要计较，只是为了防止季宴舟被狮子大开口勒索走几百万。


    8万……


    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数字。


    “行。”季宴舟应得很干脆，“晚点我让方文把钱打到你账户上。”


    简枝反应了两秒，才意识到方文是任劳任怨的方助理。


    “好。”他应了声，很识趣地推门走人。


    ……


    vip病房统一安排在医院顶层。


    走廊空旷而安静。


    简枝靠着墙，高悬了几天的心在这一刻终于放下来了。


    医院账户上还剩下两万多的余额，到时退到他账户上，还完借的钱，约莫还能剩个几千。


    不多，但至少能让简枝在未来几个月过得不那么拮据。


    这么一想，心情突然就美妙了。


    季宴舟推开门，看到的就是简枝摇头晃脑，踉踉跄跄的模样。


    他走路姿势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奇怪。


    下一秒还左脚拌右脚，“咚”地一声摔到地上。


    膝盖着地，很重的一声闷响。


    人趴在地上好一会儿没站起来，季宴舟拧着眉，在简枝身边蹲下。


    “很疼？”


    他试图搀着手臂把人扶起来，“还能动吗？”


    简枝动了动脑袋，于是季宴舟就看到他来不及收起的嘴角。


    季宴舟：“……”


    简枝轻咳一声，很识相地双手撑地，“没事，我自己可……”


    动作太大，牵扯到背上的淤青。


    简枝刚爬起来，又“啪叽”一声摔了回去。


    “背上有伤？”


    刚问出口，季宴舟就想起简枝手机里的那段录像。


    录像无声，但清晰。


    从旁观者的角度将青年被撞倒后又跌跌撞撞往前的举动拍得一清二楚。


    “没处理过吗？”


    简枝借着季宴舟的力从地上爬起来，不在意地摆手，“小伤小伤，就一点淤青，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他站起来的姿势太过奇怪。


    刚才是右腿膝盖磕到地，但这会儿他左右脚换着支撑，左脚脚尖还踮着，明显不太敢用力。


    季宴舟眉拧得更深了，“脚踝也伤了？”


    简枝穿的短袜，裤腿因为刚才的动作往上缩了些，从季宴舟的角度，正好能看到红肿未消，边缘泛着青紫的脚踝。


    一看就知道是那天伤到了，一直拖着没有处理。


    简枝看着季宴舟的脸色，“我以为……很快就会好的。”


    他唯唯诺诺地低下头，露出脆弱白皙的后颈，透过微弱的空隙隐约能看到背上的大片淤青。


    季宴舟突然就知道简枝为什么拖着不去看病了。


    他穷到每次还钱都只能十几二十块地还，这医药费几乎是把他全部身家掏空了。


    哪里还有钱处理身上的伤。


    简枝悄悄打量着季宴舟的表情。


    在看到他脸上出现和其他人相同的，对弱者的可怜和同情时，立马软着声音开口：


    “如果……”


    “能少还您点钱，我一定会好得更快的。”


    季宴舟心里的那点怜悯瞬间消散。


    他转身想走，简枝又伸手来拦。


    拉扯间简枝又一次摔到了地上，整张脸都疼得皱起来了。


    季宴舟闭了闭眼，无语的心情在胸腔弥漫。


    “上来。”


    他蹲下身，宽阔的后背对着简枝。


    简枝：“干、干嘛？”


    季宴舟没回头，只看着地面，说出来的话也跟平时一样言简意赅：


    “带你去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