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别墅内

作品:《半山别墅杀人事件

    四年前,邝永杰结束高考,拿到属于他十八岁成人礼礼物,驾照和一辆保时捷。


    那个暑假没有作业,没有升学压力,他开车载着一群朋友天南海北地玩。假期结束,他回东湾市,瞧见邝敏琦还在为科目二烦恼。


    他邀她去兜风。


    一上车,他炫耀般谈论车子性能:“这车不错,山地、泥路、草原各种路况都能应对,等你拿下驾照叫爸爸也给你买一辆。”


    “姐,你现在考到哪了?”


    “科目二。”


    “哎呀。我上个月回家你不就在考科目二了?你这么聪明,怎么会还没过?马上要开学了呢。”邝永杰极力按捺住兴奋,话一出口,那点得意的小心思在阴阳怪气的言语里展露无疑。


    邝敏琦笑笑,淡然道:“不着急。反正我大学不在本地上,提了车也用不上。下周我就要去北京了。”


    后一句,才是她的重点。


    两人在同一所高中读书,邝敏琦是实验班的佼佼者,邝永杰是父母花大价钱塞进国际班的。高考成绩,邝敏琦保持一贯的优异,甩他几十条马路。


    邝永杰捏紧方向盘,顿时没了声。


    车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邝敏琦说:“放首歌吧。”


    “随你。”邝永杰瞥了眼车载屏。


    为了炫耀车子,邝永杰特意选了条最远的路。去东湾市郊的一个自然村,小时候,邝振邦常背着摄影器材,带两人去那的生态湖观鸟。


    车子行驶了很长一段路了,远离城市,绵长的公路连着无垠麦田,接入万里晴空。


    邝敏琦选了首《Five hundred miles》。


    她感慨:“小时候坐爸爸的车,这条路看不见尽头,感觉好长好长,好像永远也走不完。现在想想和离家的路比,这又算得了什么呢。”


    随后,她跟着悠扬的音乐轻声哼唱:“away from home,away from home.I''m five hunderd miles away from home.”


    旋律写着远行,歌词写着忧伤,即将离家的不舍埋在心底,邝敏琦歌声喑哑,望向窗外的眼神多了几分深沉。


    邝永杰啧声,忽感烦躁。他最烦她那副悲天悯人的样子,好像全世界谁也不懂她的痛苦。她有父母的疼爱,有丰厚的家底,有傲人的成绩。邝永杰不明白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手指划屏,切掉这首歌,换成《将军令》,像是和她作对般高声唱:“我知道外国的月亮没比较圆,我知道yoyoyo不是我的语言,请你安静点,请你安静点。”


    后一句词也被他改成‘我是个将军,全都听我号令’。


    邝敏琦瞪他:“这歌很吵啊。”


    邝永杰继续改歌词唱:“随我出来露营,就要听我的命令。”


    “换歌。”


    “休想。”


    这条路开阔,却人烟罕至,邝永杰右脚踩到底,油门加至最大,车速一提,像只急速飞驰的铁骨龙。


    邝敏琦被突如其来的加速吓懵,车窗灌进的风像巨石堵在胸口,将她牢牢压在座位。她慌忙伸手拉住车顶扶手。


    她大叫:“你发什么疯?”


    “让你感受下老子的车技。”邝永杰急转。


    邝敏琦臀部离开车座,整个人像掉进海浪里,随车颠簸。她又害怕又着急,不停叫喊:“慢点开啊!你别这样!我害怕!”


    “怕就对了!噢吼!”邝永杰摇下车窗,感受风驰电掣的狂飙。


    邝敏琦伸手去拉扯他手臂。


    邝永杰怒吼:“别乱动!出事你负责?!”


    邝敏琦只好继续抓紧车顶扶手。


    经过一个上坡,车速有所减缓。随着坡度降低,他脚下又加了几分力,准备提速迎接下个坡。


    “没事的。这条路没……”


    “有车!!!”


    话音未落,坡路尽头闪现的货车,让车内尖叫连连。邝永杰下意识打转方向盘,也最快速度地踩了刹车。可是接连提速,车子刹不住,横着撞上货车,安全气囊弹出,抵住两人。


    邝永杰两眼一黑,失去意识。


    晕眩的意识被胸口传来的疼痛唤醒,他咳嗽,嗓子眼腥甜,前额撞破,眼睛糊着鲜血,睁不开,只能眯着看对面。车前玻璃碎如蛛网,对面的货车司机好像也晕在驾驶座,车前灯闪烁不停,晃着邝永杰眼睛。


    他眨眨眼,挣扎着打开车门。


    他转头看了眼,邝敏琦后仰倒在副驾驶座椅,她眯着眼,嘴里喃喃着他名字:“永杰。永杰。”


    “我先下去。再给你开门。”邝永杰两腿好像被撞折了,非常疼,他扶着车,半爬半走地绕到副驾驶。


    右边车头遭受撞击,已经变形了。


    邝敏琦卡在座位,没法自己出来,她伤得比邝永杰厉害,也没力气开车门,只虚弱地转过头,朝车外的他眨眨眼,表示她还好。


    邝永杰的手按上车门。


    血腥的风混着难闻的机油划过耳际,划过鼻尖,勾出他心底压抑多年的不满情绪。


    父母的责骂在这刻尽数涌入耳朵——


    “一起去学琴,你姐十级都考完了,你初级琴谱还掌握不了?”


    “你姐成绩好,体育强,会钢琴舞蹈,什么都好。你怎么只会打架惹事?”


    “高考成绩出来了,这么点分,你怎么好意思?罢了,国内没学上,去国外镀金吧。”


    ……


    千言万语最终汇成一句“你不如你姐”。


    在耳边久久回响,反反复复。


    邝敏琦的优秀是扎在他心上的一根针。


    两人出生只不过相差五分钟,她却永远压他一头。有什么好事父母先想到的是她,而有什么坏事,父母不经查询就来责问他,不承认是死鸭子嘴硬,承认了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横竖都逃不了被骂,站着坐着都是错。


    他忍够了,受够了。


    此刻,有个可怕的想法占据脑袋。


    倘若邝敏琦消失,以后便不再有比较,以后父母的宠爱就会是他一个人的。


    他松开手,踉跄地后退。


    邝敏琦拧眉,不解地看着他。


    她虚弱的唇艰难地动了动,好像在问为什么。


    为什么?她竟然还敢问为什么!


    她有今天完全是她咎由自取。他被父母责骂时,她有劝过一句吗?她没有。他被父母误解时,她有安慰他一句吗?她也没有。


    邝永杰下定决心不再管她,希望这个捆绑他一辈子的对照组能够彻底消失。


    他站在那,冷眼瞧她。


    被撞毁的车头冒起黑烟,机油泄漏一地。邝敏琦意识到事态有多严重,拍打车窗,喊着:“永杰!救救我!永杰!不要抛下我!”


    血手印按在铺满雾气的车窗。


    一个又一个。


    呼喊一声比一声急促。


    邝永杰皱眉,有过一丝犹豫,手伸出去的那刻,车头发出爆鸣,火瞬间燃起,吞没车子。


    邝永杰吓得连连后退,跌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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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眼睁睁看着邝敏琦困在副驾驶,被冲天的火焰烧成一具焦炭。


    那天起,“永杰!不要抛下我!”仿佛一句魔咒,日夜纠缠着他,白天这是句萦绕在耳的幻听,夜晚这句话钻进噩梦扯着他反复经历那天的场景。


    他一次又一次看到邝敏琦困在车里呼救。


    他有过后悔。


    在梦里,他尝试着救她,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救不了她。


    她也不肯放过他。


    只有药物构筑的幻境能给予他片刻安宁,吸食过药物的他再听不见呼救,也不再做噩梦。在新的梦境里,她还活着,她原谅了他。


    *


    寂静深夜,邝永杰被噩梦惊出一身冷汗,他摘掉耳塞,挣扎着坐起来。他看了看房间,不是梦中梦,他在半山别墅的治疗房里,又看了眼挂钟,指针指向凌晨三点。


    再过两小时就天亮了。


    再熬两小时就好。


    后背被冷汗浸湿,他去拿了套新衣服去浴室换洗。泡在热水里,身体的酸痛得以缓解,紧绷的神经也轻松不少。


    好不容易好转的情绪随着渐停的水声急转直下,水声一停,他又听到楼上传来的蜂鸣,嗡嗡嗡嗡的,像锐利的蜂针刺激耳膜。雾气蒸腾的房间,镜子模糊不清,他站在那,捂着耳朵,五官扭曲,痛苦不已。


    忽然——


    他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镜子里多了个模糊的身影,那人没有五官,没有神情,全身黑黢黢的。那个人是葬身火海的邝敏琦。是他的姐姐。


    邝敏琦从来没有原谅他。


    她来找他索命了。


    邝永杰拔腿就跑,跌跌撞撞地跑出浴室,甚至来不及穿好衣服。拖鞋磕在门档,他摔倒在地,忘记了疼,不敢停下,也不敢回头,光着身子往前爬,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水渍。


    他拖出行李箱,拿美工刀划开箱子夹层,取出一罐针剂和注射筒。取液后,手指弹了弹针筒,朝手臂扎下去。


    一针下去,他混沌的脑袋逐渐清醒,眼前模糊的房间也慢慢清晰。人死都死了,怎么可能来报仇。她有那个本事早就来了。


    他回到浴室,果真听不到那蜂鸣。


    他穿好衣服,藏好针筒,板正地躺在床上。与噩梦纠缠一夜,此刻刚沾枕头,便睡着了。


    再醒来,已是中午。


    他推开房门。


    尤倩雯放下手中汤碗,拉着他问:“什么感觉?难受吗?睡这么久,一定饿坏了吧。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梁兆文也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邝永杰精神抖擞:“没有不舒服。我感觉好极了。”


    尤倩雯拍手:“梁大师,你的方法果然有用。”又夸奖似地拍了拍邝永杰肩膀,“我就说我儿子一定能戒-毒成功。”


    邝振邦就淡定得多,冷冷的:“才一天。”


    尤倩雯反驳:“一天也是胜利。一天加一天,慢慢累积。”她拉着邝永杰去餐厅,“走。我们去吃饭。”


    梁兆文走进治疗室,瞥见床下有个一次性针头的包装袋。治疗室用的针头包装袋是黑色字体的,床下那个是蓝色字体的。不是他的,那就是邝永杰的。


    瘾-君子嘴里说的没一句能信的。


    他的叹息引来屋外人的注意。


    邝振邦侧脸,朝屋内瞥了眼。


    梁兆文及时往前一步,挡住床下的包装袋,俯身做出摆弄仪器的样子。待邝振邦转过身去,梁兆文垂手,迅速拾起那个包装袋揣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