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003

作品:《凌晨六点

    2011年秋


    班长蒋澜催促着在看台上吃零食、做卷子的同学撰写加油稿,施清如枕在一件校服外套上睡觉。


    蒋澜蹲到她面前,“施清如,等下你挑加油稿的时候,记得多挑些我们班的。”


    “……”


    回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和耳边的风声。


    蒋澜咬了咬牙,要不是因为施清如是广播站的,加油稿又涉及到运动会班级分,他身为班长不得不顾全大局,否则他才不会这样低声下气地和她说话。


    “这是我们高中最后一届运动会,你能不能提点劲,有点集体荣誉感?等下马上就是男子100米预赛,有杨佳辰和陈安平,你——”


    施清如睁开眼坐起身,满不在乎地当着蒋澜的面打了一个哈欠,“知道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马尾上的黑色皮筋松开,重新扎了一遍,右眼角下多了一道校服拉链压出来的粉红色烙印。


    阳光越过红砖钟楼,普照在人工草坪与塑胶跑道上。施清如竖起短袖校服的蓝色衣领,提起自己刚睡过的那件长袖外套,往身上一罩,阔步向广播台走去。


    九月底,秋老虎刚过去,气温陡然下降。运动会定在难得的艳阳天,但凉风依旧无休无止地刮着。


    施清如汗毛竖起,抖了抖身体,把校服拉链拉到最上面,遮住嘴唇,细白的手指也缩进袖口里。外套上有一丝栀子花香,她嗅了嗅,埋得更深。


    不多时,回荡在操场上的声音由低沉的男声,变为一个慵懒、清雅的女声。


    陈安平从操场边的小径回到2班的看台区,蒋澜提醒他。


    “马上就到男子100米预赛了,你快去准备。杨佳辰呢?”


    陈安平仰头喝了一口矿泉水,“不知道,没碰到,”他转了一圈,“你看见我的外套了吗?刚才就放在这里。”


    蒋澜指着广播台上的人说:“被施清如穿走了。”


    陈安平抬起头。


    看台中央拉着红色横幅,施清如坐在话筒后方,扎着清爽的高马尾,手缩在陈安平的校服里面,垂着眼帘慢条斯理挑选着加油稿。


    蒋澜说:“要不要去问她要回来?”


    “没事,”陈安平收回视线,摆了摆手,放下水瓶,“我去准备比赛。”


    “好嘞,加油打破你去年的记录。”


    陈安平笑笑,快步跑下看台。


    比赛开始前,蒋澜收了一批2班的加油稿交给施清如,暗示她多选点自己班的,施清如没表示,快速翻阅一张张小纸条,都是给杨佳辰和陈安平加油的。


    蒋澜离开后,施清如侧目向直线跑道的最尽头望去。


    陈安平和杨佳辰在同一小组里,他站在4号跑道,穿着白色T恤和黑色及膝的运动中裤。他身边的人,个个穿得像专业运动员,短裤包着大腿,骚气得很。陈安平表情平淡,安静地站在那,看起来像一个炮灰。


    不过——


    施清如弯起唇角。


    陈安平可是校记录保持者。


    枪响之前,广播台上再次响起施清如的声音。


    “金风送爽,凉露惊秋。胜利的号角已吹响。你是草原上恣意奔跑的猎豹,是战无不胜的雄狮……”


    杨佳辰揉着被广播震了一下的耳朵,拍了拍陈安平的肩。


    “加油!”


    陈安平收回目光,“你也是。”


    预赛的结果没有悬念,陈安平轻松第一。


    上午的赛程结束,施清如捏着矿泉水瓶从广播台下来。看台上大部分人已经散去,有的跑去食堂,有的在小卖部挑选零食,有的回班级提前做国庆卷子,还有的回寝室休息。


    陈安平还坐在看台上,T恤被风吹得一荡一荡。骆泽川饿极了,抛下他去小卖部买学校自制的奥尔良鸡翅。


    施清如一口气喝掉半瓶水,打了一声嗝,走到陈安平面前,居高临下睨着他。


    “在等我?”


    她念了太久的稿子,嗓子有些轻微的沙哑。


    陈安平抬头看她,轻笑着说:“没有。”


    施清如切了一声,“那你怎么不去吃饭?”


    “在等我的外套。”


    施清如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校服,没动静,一点没有还给他的意思。


    “去吃饭不?”


    “嗯。”


    “去几楼?三楼好不好?我今天想吃铁板饭。”


    “好。”


    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


    闷葫芦。


    “你下午是不是还有一个400米预赛?”


    “嗯。”


    “嗯个屁啊,你能不能说三个字以上的句子?”施清如和陈安平并排走向食堂。


    陈安平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意,“沙坑跳远练得怎么样?”


    “比去年远。”


    去年施清如拿了第三,刚好够站上领奖台。


    “加油。”


    “三个字以上!”


    “你加油。”


    “……陈安平你故意的是不是?”


    施清如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胳膊,这么大个个子,竟就被她撞得没站稳,踉跄一步。施清如眼神好,瞥见他胳膊上竖起的汗毛。


    恰好一阵秋风吹过,从领口灌进校服里,施清如打了个寒颤,一把抓住他的臂膀,带着他跑起来,一边催促他。


    “快点,再晚三楼的铁板饭就要卖完了。”


    施清如是个急性子,像呼啸的风,总是从陈安平眼前闪过,留下一抹靓丽的残影。


    陈安平跑得快,但说话慢、走路慢,做什么事都慢,和施清如截然相反。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夜晚躲在被窝里的时候,施清如摸出偷藏起来的MP4,撅着屁股跪在床上看下载好的言情小说。


    女生之间最初流行台湾作家的甜文,后来流行虐文,男女主互相折磨,不死不休,流产、囚禁是家常便饭,两个人之间往往还隔着某种深仇大恨。


    室友王雨灵心理成熟,在那个年纪对此类文的评价就只有三个字:神经病。


    但施清如看得乐此不疲。


    小说里总是一笔带过男女主的床事,寥寥几笔描写,却总带给她异样的感觉。


    施清如侧躺下,头发丝摩擦棉被发出粗糙的沙沙声,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


    高中并不是不谙世事的年纪,虽然性教育没有详细描述过这些事,但她从网络、小说各个角落里获得碎片信息,东拼西凑起来有了初步的概念。


    真的很舒服吗?


    她想。


    秋夜的丝绵棉被里,施清如出了一身薄汗,咬着嘴唇觉得秋老虎又返归,燥热得很。窗外落着小雨,她听不见,大胆又小心翼翼地试探,不敢深入。


    施清如觉得自己中暑了,身体无力地浸泡在汗水中。妈妈精心打理的睡衣飘着玫瑰香,弥漫在棉被下的空间里。


    她想起了陈安平。


    班里有些男生在夏末周日返校时会穿无袖衫,露出一部分肩膀,领口很深,露出锁骨和隐约的胸型,可是陈安平不会。他穿得最少的时候也是T恤,裤子永远是宽松的,不会超过膝盖之上五厘米。


    他真保守。


    陈安平跑步那么快,性子那么温吞。


    他在那件事上会是快还是慢呢?是天赋异禀还是完全不行?他那么保守,也许要等到结婚之后才会做。


    施清如轻轻叹了声,接着转念一想——


    只要早点结婚就可以了,等到法定年龄,她就拉着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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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婚。


    二十岁,不对,男生要等到二十二岁。


    要多等他两年。


    叩叩。


    施清如还沉浸在想象中,没有听到床板被敲击的声音。


    叩叩——


    直到宿管老师熟悉又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寝室响起。


    “施清如,你的被子在发光,交出来!”


    她还在放空,被子忽然被掀开,秋夜的凉意一下浇灌在她滚烫的身上。


    施清如讷然与宿管老师四目相对,数秒后MP4已不在她手里。


    “这才开学多久就已经第二次了,你这学期别想要回去了,期末再来找我拿。”


    第二天,施清如又被收走MP4的消息在班里传开,她不以为意。早自习的时候,她趴在陈安平同桌的位置上,恹恹地向他抱怨:


    “又被收走了,期末才能拿回来。”


    陈安平提前在写国庆的英语卷子,忍俊不禁,“小说这么好看?”


    说是早自习,但因为正在运动会期间,老师并不会严管,只有像陈安平这样极度自律的学生才在写作业。


    施清如盯着他半垂的眼睛,半晌才答:“超好看。”


    “回家再看吧。”他淡淡安慰她。


    她蠢蠢欲动,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


    “陈安平,我问你个事啊。”


    “嗯?”


    “你打算几岁结婚?二十二岁一到法定年龄就结你觉得怎么样?”


    陈安平的笔尖忽然顿住,在试卷洁白的纸上留下一个没有意义的墨点。


    良久,他说:“没想过,都可以吧,只要有想结婚的对象。”


    施清如猛拍自己的大腿,坐直了起来,巨响让陈安平朝她看过来,沉静的眼神从试卷移向她。


    明亮、清澈的眼眸中流光璨然,额前的碎发粘在她的眼角,鱼尾似的延伸出去。


    她对着陈安平的肩膀呼了一掌,扬着眉头说:


    “英雄所见略同!有喜欢的人就应该马上结婚!”


    施清如那时被欢喜冲昏了头脑,独独忘了问陈安平——


    他以后想不想和她结婚。


    -


    “这么说,你当时喜欢他?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周旺的提问刺中施清如,她的注意力从竹林拉回到办公室。


    施清如本来不想承认自己当时单恋,但又觉得这扭扭捏捏不承认的作风不是自己。


    “有点喜欢。”


    林琪思一边批改着数学作业,一边轻轻笑着说:“喜欢陈安平的不止你一个。他成绩好、体育好,长得又高又好看,青春期小女生喜欢他其实很正常。”


    施清如撇嘴,记忆里的陈安平又清晰了一分。


    她说:“还行吧,一般般。”


    周旺弯着腰在饮水机边接热水,“你要是联系上陈安平,就让他回来看看我们。我还挺好奇他现在什么样了。”


    施清如漫不经心揉着自己的耳垂,年初打的耳洞还在发炎流脓,时不时发痒。


    她没回答周旺的话,转而说:“不打扰你们,我还要和朋友去吃中午饭,先走了,下回再来看你们。恭喜生了个可爱小宝贝喔!”


    林琪思捏了捏她伸过来的手心,满脸慈爱,“去吧去吧,谢谢你来看我们,有心了。”


    分别总是拖沓的,施清如拉着林琪思的手又絮叨了两句,才缓缓穿过走廊,来到尽头的楼梯。


    一阶一阶往下走,每次沉重的一坠都撞击着她的骨头。


    施清如的性子已经不像从前那么急了,楼梯不是非得跑着走。没有铃声催促,她有很多的时间慢慢来。


    高三时,她幻想自己会在二十二岁的时候结婚。


    如今她三十岁了,却依旧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