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定睛看向前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只见一只吊睛白额的猛虎，正挡在不足十步远的林间空地上。


    它体型硕大，肌肉线条在斑斓的毛皮下贲张起伏，一条钢鞭似的长尾不耐烦地扫动着地面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冰冷的光芒，死死锁定在两人身上，血盆大口微微张开，露出匕首般锋利的獠牙，低沉的咆哮声从喉间滚出，带着令人胆寒的威慑力。


    “老、老、老虎……”


    扎西语无伦次，刚刚从野猪獠牙下捡回一条命的他，此刻见到这山林之王，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全身像筛糠一样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在这个时代，老虎几乎是无可争议的凶猛代言词，是深植于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恐惧，成年人常用“老虎来了”吓唬哭闹的小孩，其凶悍形象早已深入人心。


    秦安的心脏也在胸腔里狂跳不止，但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恐慌死死压下去。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两名猎户对森林深处讳莫如深，显然他们是知道这片区域是这头猛虎的领地。


    恐怕不止是他们，整个圣城的猎户都清楚这件事，所以才只敢在外围活动，长年累月，导致外围的猎物几乎被狩猎殆尽。


    看着老虎那充满压迫感的姿态和随时可能扑上来的架势，秦安同样惊慌，但他更清楚，此刻越是慌乱，就越容易刺激老虎发起攻击。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脚踝，他却必须在这潮水中站稳脚跟。


    “扎西大哥，起来！快起来！趴着或坐着只会让老虎觉得我们更好欺负！”


    秦安的声音压得极低，严肃而急促，既要让扎西听到，又不能过于尖锐刺激到对面那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扎西虽然吓得几乎魂不附体，但也依稀听过一些应对猛兽的土法子。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撑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只是双腿依旧软得像面条，不停地打着颤。


    “吼——！”


    老虎似乎对猎物的站立感到不耐，再次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这声音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秦安耳膜嗡嗡作响，山林间的飞鸟被惊得扑棱棱四处飞窜。


    恐怖的音浪之下，扎西裤裆一热，竟直接吓尿了，腥臊的液体顺着裤腿滴落。


    但他想到秦安的话，还是强撑着没有倒下，死死咬着嘴唇，努力站直身体，尽管上半身和双腿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


    “大安，现在、现在该怎么办？咱们、咱们不会被老虎给吃掉吧？”扎西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


    “别慌！它没有立刻扑过来，就说明它也在观察，有所顾忌！”


    秦安低声分析道，目光死死盯着老虎的每一个细微动作，试图从中读出它的意图。


    他心中暗自懊悔，如果手弩里还有一支弩箭，他绝不会如此被动。


    老虎的皮毛防御远不如那头皮糙肉厚的野猪，以他的准头，一箭射中要害，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可偏偏刚才为了救扎西，最后一支箭已经用掉了。


    此刻，他们真正是手无寸铁，若老虎真的发动攻击，他们只能凭借血肉之躯与之搏斗，胜算渺茫。


    双方就这样在弥漫着血腥味的林间空地上对峙着，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过了一会儿，老虎似乎失去了耐心，又发出一声低吼，庞大的身躯开始缓慢地、一步步地向前逼近。


    它每一步落地都沉稳有力，肉垫踩在枯叶上发出轻微的噗噗声。随着距离的拉近，秦安甚至能清晰地闻到老虎身上那股浓重的腥膻气味，能看到它胸腔的起伏和喷出的温热气息。


    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秦安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小步，他深知必须保持安全距离，绝不能轻易进入老虎的扑击范围。


    “大安，它、它还在往前走！我们要不要跑？”


    扎西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扭曲。


    “跑？你认为我们两条腿能跑得过它四条腿吗？”


    秦安立刻厉声反驳，


    “一旦转身逃跑，把后背亮给它，它立刻就会扑上来！那才是真的死路一条！”狩猎法则之一：永远不要背对掠食者。


    冷汗顺着秦安的鬓角滑落。


    他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着前世零星看过的野外求生知识。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扎西大哥，你过来！慢慢过来！”


    秦安对着扎西勾了勾手，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扎西虽然不明所以，但对秦安已经产生了绝对的信任，他强忍着恐惧，一点点挪到秦安身边。


    “听着，扎西大哥，骑到我肩膀上来！快！”


    秦安稍稍弯下身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低声命令道。


    “骑、骑上去？”


    扎西愣了一下，但看到秦安坚定的眼神，还是依言照做。


    他小心翼翼地攀上秦安的后背，跨坐在他的肩膀上。


    秦安深吸一口气，腰部发力，稳稳地站了起来。


    顿时，两个人的身高叠加起来，超过了两米，形成了一个高大而奇怪的“组合体”。


    奇迹发生了！


    那只原本还在步步紧逼的老虎，看到眼前的目标突然“长高”了一倍多，动作明显一滞，停了下来。


    它疑惑地歪了歪巨大的头颅，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迟疑和警惕。


    “停下了！老虎停下了！”


    扎西骑在秦安肩上，看得分明，激动地低声叫道，声音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


    “我们要从气势上压倒它！”


    秦安低声解释，心脏依旧狂跳，但思路清晰了不少，“很多野兽会通过目标的高度来判断对方的威胁程度。我们变高了，它会觉得我们更危险，更不好惹。如果它不是饿到了极点，通常不会贸然攻击看起来难以对付的目标。”


    “那、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扎西焦急地问，虽然老虎停下了，但被那双冰冷的虎眼盯着，他依然感觉如芒在背。


    “跟它对视！不要移开目光！一定要在气势上把它压倒！”


    秦安郑重地说道，他自己也努力睁大眼睛，用一种混合着警惕、凶狠和不容侵犯的眼神，回敬着老虎的注视。


    扎西闻言，也努力克服恐惧，学着秦安的样子，瞪圆了眼睛，做出凶狠的表情，尽管他的脸色依旧惨白。


    在两人合二为一的“高大怪物”的持续对峙下，老虎喉咙里的低吼声渐渐变小，它甚至开始有些不安地原地踏了几步，庞大的身躯隐隐有向后退缩的迹象。


    眼前这个“生物”超出了它的认知范围——长得这么高，还有“四只”眼睛，行为古怪，这让生性谨慎的它不愿轻易冒险。


    “它好像害怕我们了！”扎西兴奋地低语。


    “它只是不想冒险而已。”


    秦安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轻声分析道，


    “如果我没猜错，那头野猪脖子上的旧伤，很可能就是被这只老虎咬的！它的真正目标是那头野猪，我们只是意外撞上了。只要我们把猎物让给它，表现出不想与它争夺的态度，或许能全身而退。”


    “可、可那野猪明明是我们猎杀的！”扎西心有不甘地反驳。


    那几百斤肉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足以让整个小队度过一段丰足的日子。


    “是命重要还是肉重要？”


    秦安的语气斩钉截铁，


    “跟老虎抢食，是嫌命长吗？记住，活着才有以后！”


    扎西沉默了，他明白秦安是对的，不能因为贪心而把两个人都葬送在这里。


    “我们慢慢向后退，把野猪留给它。”


    秦安用极其缓慢、稳定的动作，开始一步步向后退却，目光始终不敢离开老虎分毫。骑在他肩上的扎西也配合着保持平衡，继续用“凶狠”的眼神进行威慑。


    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那头倒在血泊中的野猪“让”了出来，逐渐拉开与老虎之间的距离。每退一步，都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