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安刚一踏进那家气派酒楼的门槛，一名眼尖的店小二便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扯着嗓子高声唱喏道：


    “宾客一位——里边请嘞！”


    这突如其来、中气十足的吆喝声把秦安给吓了一跳，心脏都漏跳了半拍。


    国师临走前再三嘱托，在圣城内做任何事情一定要低调，千万不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万一暴露了外来者的身份，那就是天大的麻烦。


    不过，好在酒楼里的其他顾客似乎早就习惯了店小二这种热情的迎客方式，并没有人特别关注这个刚进来的、显得有些紧张的年轻人。


    “客官，您这边请！”店小二手里拿着一条半新不旧的抹布，动作麻利地将角落里一张不起眼的小桌子擦了又擦，显得格外热情周到。


    对于店小二这番娴熟无比、与外界酒楼别无二致的操作，秦安倒是颇为意外。


    他本以为圣城与世隔绝数千年，这里的风俗礼数会跟外面大不相同，没想到连酒楼跑堂的流程都如此相似。


    由此看来，服务行业的终点，果然就是极致的热情和关怀，在哪都一样。


    秦安心里暗自嘀咕着，在角落里那张小桌旁坐了下来，对着忙活的店小二勉强笑了笑。


    见客人似乎挺随和，店小二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弯着腰热情地问道：


    “客官，您看……您想吃点什么？”


    “吃、吃什么……”


    秦安的表情顿时显得有些尴尬，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他稍作思索，抱着最后的希望轻声问道：“那个……有没有……菜单？”


    说实话，秦安要菜单并非为了点自己喜欢吃的菜，主要是想看看每种菜后面标的价格！


    他可太怕遇到“酒店刺客”了，万一不小心点了个天价菜，手里这仅有的十两银子恐怕一顿饭都未必够用。


    “菜单？”


    听到这两个字，店小二顿时愣了一下，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秦安一番，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笑了笑回答道：


    “您说的是‘水牌’吧？我们这儿叫水牌。”


    “对对对！就是水牌！瞧我这记性！”


    秦安连忙顺着他的话点头，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有这个词。


    虽说他在这个时代已经生活了不短时间，也经常去高档酒楼吃饭，但那时候他都是财大气粗，直接告诉店小二把最好的招牌菜全都上一遍，根本就不会去看什么水牌。


    而他自己开的那些连锁酒楼，统一用的都是他发明的“菜单”。


    所以，情急之下，他竟没反应过来这里的正确叫法。


    “水牌在那边呢！”


    店小二指了指酒楼门口墙壁上挂着的一块巨大的木牌子，上面用工整的字体写着一长串菜名。


    秦安伸长脖子努力望去，但很快就放弃了——那上面写的全都是巫族文字！


    他研究了半天，一个字也没看懂，只觉得那些扭曲的符号像是在嘲笑他。


    店小二似乎看穿了秦安的窘境，脸上依旧挂着职业性的笑容，但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问道：


    “客官……您是不是……不认识我们这儿的字？”


    “笑话！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字呢！”


    被店小二这么直白地一问，秦安顿时觉得脸上挂不住，立刻来了脾气，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些。


    他可是名震朝野的大才子，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要是传出去被人说不识字，岂不是要让人笑掉大牙？


    而且，秦安明显感觉到周围几桌的客人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对话，纷纷投来好奇甚至略带异样的目光。


    很显然，在这座看似文明程度不低的圣城里，不认识字是一件相当丢人的事情。


    “那您这是……”


    店小二压低了些声音，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他试图给客人找个台阶下。


    “我、我这是挑花了眼！你们这好吃的太多了！”


    秦安硬着头皮强行解释了一句，随即对着店小二勾了勾手，示意他凑近些，然后略显尴尬地、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那什么……兄弟，你们这儿……有没有便宜点的菜？就是……性价比高那种？”


    “便宜点的？”


    店小二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不少，他上下扫了秦安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和不耐烦，他用一种公事公办的语气，同样压低声音，但清晰地说道：


    “最便宜的……豆腐汤，五两银子一碗！”


    “什么？！豆腐汤？五两？！”


    秦安震惊地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声音瞬间拔高，再次成功吸引了周围不少客人的注意。


    他赶忙捂住嘴，把身子往前探，压低声音，难以置 信地轻声道：


    “一碗豆腐汤你要五两银子？你们怎么不去抢啊？”


    豆腐汤可不是什么荤菜，即便是在物价高昂的京城，一碗用料扎实的豆腐汤最多也就卖到上百文钱！


    这里的价格简直是外面的几十倍！


    秦安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说这家酒楼明显是高档消费场所，外面的小摊贩可能会便宜些，但这离谱的价格也已经充分说明了圣城内部的物价水平有多么夸张。


    其实，仔细一想也不难理解。圣城坐落在肥沃的盆地，周围有大片良田、猎场，资源丰富，只要里面的百姓勤劳，整体产出和收入水平可能本身就很高。


    再加上这里群山环绕，很可能有丰富的矿产，尤其是如果盛产白银的话，那么白银在这里的购买力自然就会大幅贬值。


    “客官，”


    店小二的语气已经带上了毫不掩饰的鄙夷，他斜眼看着秦安，


    “您不会……连一碗豆腐汤都喝不起吧？”


    这次，秦安没有力气也没有底气再反驳了。


    他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彻底放低了姿态，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道：


    “小二哥……我、我身上……只有二两银子了……您看，能不能……想办法让我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就行？”


    听到这话，店小二脸上最后那点职业性的假笑也彻底消失不见了。


    他用一种极其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秦安，阴阳怪气地拖长了音调说道：“能——当然能——您等着啊！”


    不一会儿功夫，店小二去而复返。


    他手里端着一个粗糙的木盘子，“哐当”一声，粗鲁地丢在秦安面前的桌子上。


    盘子里放着两个看起来有些干硬、颜色发黄的冷馒头，旁边还有一小碟黑乎乎的、看不出原材料的咸菜。


    店小二双手抱胸，用极不 友好的语气催促道：


    “二两银子，就这个！您赶紧吃，吃完了好给其他贵客腾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