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国师猛然睁开双眼，秦安脸上顿时涌现出难以抑制的惊喜：“你醒了！”


    然而，国师阿蒙的目光却先是茫然地扫过秦安写满关切的脸，随即缓缓下移，落在自己几乎赤裸、仅覆着冰冷湿毛巾的身体上，以及床边那堆散发着寒气的盆钵。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苍白的脸颊因极度的羞愤“唰”地一下涨得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艰难地抬起虚弱不堪的手臂，指尖颤抖地指向秦安，声音虽微弱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


    “你、你这小贼……对我……做了什么？！”


    秦安这才猛地意识到，为了高效物理降温，他几乎褪去了对方所有衣衫。


    他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下意识挠了挠头，讪讪地笑道：“这个……你、你听我解释……”


    “你……混蛋！”


    国师用尽全身力气斥骂道，却因太过虚弱，话音未落便已气喘吁吁，胸口剧烈起伏。


    秦安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想扶住她摇晃的肩膀，担忧道：


    “你别激动！你怎么样？没事吧？”


    国师却像是被火烫到一般，使劲甩开他的手，别过脸去，声音冰冷而决绝：“出去！”


    “哦……”


    秦安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低应了一声。


    他理解国师此刻的羞愤，只得依言转身，准备暂时回避。


    可他刚走出没几步，身后便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极力压抑的痛呼——竟是国师试图强撑着自行穿衣，却因体力不支，直接从床沿跌落下来。


    秦安心头一紧，立刻转身冲回床边，小心翼翼地将摔在地上的国师搀扶起来。


    这一摔似乎耗尽了国师最后的气力，也加剧了她的狼狈与怒火。


    她倚在秦安臂弯里，情绪愈发激动，声音带着屈辱的颤音：“滚！我叫你滚出去！”


    盛怒之下，她甚至扬起虚弱无力的手掌，在秦安脸颊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却带着灼热温度的红印。


    脸上火辣辣的，秦安却并未松手，也没有立刻离开。他硬着头皮，语气坚持却尽量放缓：


    “你刚醒，身子太虚了，根本动不了。还是……还是让我帮你把衣服穿好吧。”


    说完，他不顾国师微弱的挣扎和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动作极其轻柔且迅速地帮她将散落的衣衫一件件整理好，期间尽量避免不必要的触碰，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她重新安置回床榻上。


    尽管他已尽可能迅速和规矩，但这短暂的接触过程仍让空气凝固，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为了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秦安率先开口，声音有些干涩：


    “你……渴不渴？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国师紧闭着嘴，原本还想维持最后的强硬，但身体最本能的需求却战胜了尊严。


    她极轻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


    昏迷的这些时日，虽靠秦安定期喂些流食吊着性命，但终究摄入太少，营养极度不良。


    此刻醒来，巨大的空虚感和饥饿感几乎吞噬了她，方才若不是被愤怒情绪撑着，她早已开口索要食物。


    “好，你等着，我这就去给你做点吃的！”


    得到回应，秦安如蒙大赦，立刻应道，说完几乎是一溜烟地逃出了房间。


    直到站在屋外，带上门，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竟出了一层薄汗。


    说实话，他心底里对这位国师始终存着几分敬畏，即便对方此刻虚弱至此，那与生俱来的威仪和方才的怒火，依旧让他发自本能地感到发怵。


    “秦安，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阿瞒正好奇地凑过来，看着他古怪的神色问道。


    秦安被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道：


    “国师醒了，你先进去照看一下吧。”


    “真的？阿蒙醒了？！”


    阿瞒顿时兴奋地大叫起来，也顾不上追问秦安了，立刻推开房门，兴高采烈地跑了进去。


    房间内，国师见到一个陌生少年闯入，眼神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的警惕。


    即便感受到那丝微妙的血缘牵引，但长达二十年的独居与权谋生涯，让她对任何人都难以立刻放下心防，尤其是这样一个初次见面的、自称侄子的人。


    她率先开口，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审视：“他呢？”


    阿瞒一愣：“他？谁啊？”


    “秦安。”


    国师轻声吐出这个名字。


    “哦，你说秦安啊！”


    阿瞒恍然大悟，笑嘻嘻地解释道，


    “他去给阿蒙做好吃的去啦！”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靠近些，脸上努力挤出最人畜无害的笑容。


    “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国师没有放松警惕，继续问道。


    “这里是万木村啊！我是阿瞒！”


    少年急忙回答，语气肯定。


    “万木村……”国师低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眼神骤然变得悠远而复杂。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这个名字是如此熟悉，却又被尘封了太久太久。


    她生于斯，长于斯，却在十岁那年随大祭司前往圣山，学成后便直接效命于前朝皇室，辗转沉浮。


    这一别，竟是近二十载光阴。


    “万木村”三个字，早已成了记忆深处一个不敢轻易触碰的印记。


    她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熟悉的房屋结构，墙上那些颇具巫族特色的挂画图案……点点滴滴，逐渐与童年模糊的记忆重叠。


    一时间，心头百感交集，仿佛有什么东西紧紧揪住了心脏。


    即便强悍如她，内心深处也有一块最为柔软的地方，属于这片故土和亲人。


    她重新将目光投向眼前的少年，仔细端详着他的眉眼轮廓，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你刚才……叫我什么？”


    “阿蒙！”


    阿瞒看着她的眼睛，笃定地回答道。


    “阿蒙……”国师再次低声呢喃，仿佛在品味着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只属于最亲近之人的称呼，心底最坚硬的冰层似乎裂开了一道细缝。


    “你是……大哥家的孩子？”


    她轻声询问道，眼中流露出些许探寻和暖意。


    见国师眼神软化，阿瞒用力地点点头。


    他也仔细看着国师苍白却难掩精致的面容，轻声道：


    “阿爸说的没错，阿蒙是全天下最漂亮的女人。”


    这句来自亲人的、质朴无比的称赞，让国师冰冷的心房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她虽从不以容貌自矜，但这份毫无保留的亲情，却让她贪恋。


    静默片刻后，她再次开口，问出了盘旋在心头的最大疑惑：


    “我……为何会在这里？”


    阿瞒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几个月前，阿蒙为了练成什么……药身，中了很厉害的毒，昏迷不醒。是秦安想办法救阿蒙，然后把阿蒙带到这里来的。”


    “是……他救了我？”


    国师低声自语道，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厨房的方向，眼神中交织着复杂难辨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