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寒冬时节，大庆迎来了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


    虽然已临近年关，但不巧遇上这场雪，本应人头攒动的街市也没了往日的热闹，街道上偶尔有稀疏的几个行人，此刻也都裹紧衣物，形色匆匆。


    正是在这个不太美妙的天气里，姜霖云来到了熙京城。


    京城戒备森严，据说初建时耗死了三代劳工，制砖的窑都烧裂了几座，烟雾一度遮住了太阳。


    传闻的真实性已不可考，但城墙确实高的惊人。姜霖云心道。


    她仰头望着城墙顶，脖子都僵了也没看清上面的士兵，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那点鼻酸的冲动，险些当场哭出来


    ——这一路差点没要了她半条命


    这场雪来的突然，且一下子就几乎席卷了庆国的大半地界。


    有多突然呢？


    大概就是她前脚刚被人抢了包袱，后脚就给她来了场暴风雪吧。


    沿途都是银装素裹，远看倒有几分山黑水白的水墨韵味，但冷也是真的冷。


    包袱被人抢走了连带着换洗的衣物也没了。只剩一件不算太厚的长袍，在冷风里御寒的效果几乎可以看做没有。


    外面套了件素白外衫，和路上穿的稍显臃肿的路人相比，显得弱柳扶风。


    长袍外面还套了件素白外衫，寒风吹的她的白衫纷飞，仿若仙子下一秒欲乘风归去。


    事实上她也觉得自己下一秒要升天了。


    ——冻的


    姜霖云咬了咬牙，抬手用袖子抹了一把被寒风吹得有些僵住的脸，收回视线，往不远处看去。


    高大城墙门边站着的一排禁军，为首的两个守在城门前，一左一右，正挨个检查排队进城的行人。她悄悄摸了摸放在褂子里头的路引。


    嗯，还在。


    庆国新帝三年前登基，为了尽快稳定帝王更替所带来的社会动荡，也为加强人口户籍的管理，没多久就修订了新律法。


    除却年号和历法的修订，律法中新增了一条:除了偏僻和地理位置不是特别重要的地方，其余城镇进出皆需路引，商贩进也需专门的文牒验证。


    其他地区尚且如此，京都就更不用说了。


    依照现在的规矩，姜霖云想在熙京安定下来，需得把熙京的户籍迁来，就算迁不下户籍，也需请人做保，才能办理在熙京居住的文牒。


    可以说，平常百姓若是要想在熙京久住还是很难的。但好在姜霖云还有个去处，因此事不算困难。


    思及于此，姜霖云默默叹了口气，将路引拿了出来，埋着头，快步向城门口走去。


    姜霖云并不是商贩，身为女子又只身一人，禁军细细地看了她的路引，又放不下心似的盘问了她一番，才让人在一旁的账子上记了名，放她进了城。


    整个过程耗时不短，待她进城，天色已经微暗了。


    街上零散挂了几处灯笼，两侧房屋像是用尺量过一样整齐。姜霖云看了几眼，心中不免感叹，京城与别处到底还是有些不同。


    街道宽敞极了，青砖里清晰地陷着两道深深的车辙印，不难窥见逄年过节时，人们上街游玩会是一番怎样的热闹景象。


    她两只手都揣在兜里，不太体面，但胜在暖和。


    姜霖云一路走一路瞧，最后终于叹道“……不愧是都城啊，真是繁华。”


    其实若论繁华，她的家乡淮州也不差。江南水乡，鱼米富足。又是大港口，在那儿最多的便是一家家的商户。若可以的话，姜霖云甚至想在淮州待一辈子。


    只不过……姜霖云捏了捏拳。


    我……也有我的追求。


    时辰已不早，街上行人虽然不多。官兵却是不少。


    城门处派士兵守着还情有可原，怎么街上还有这么多士兵？


    难不成熙京城治理这般严格吗，姜霖云有些漫无边际地想着。


    她这边正想着，没想到那头士兵就已经注意到了她。


    “喂!那边那个女的……对，就是你。”


    两个高大威猛的士兵一下子走了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这位官爷，有何贵干啊？”姜霖云见躲不过去，便打着哈哈。


    “你是何人？怎的这么晚了，还一人在街上乱窜？”


    姜霖云听了连忙拿出刚在城门口盖了章的路引出来，陪笑道“两位官大哥们，我来投奔亲戚的，这是我的路引……”


    士兵接过路引扫了几眼，见并没有什么问题，才又还给她。


    误会解除，士兵们的脸色缓和了下来。但还是开口提醒道“既是来投奔人的，就更不能在街上久留，最近熙京并不太平。”


    姜霖云瞬间捕捉到里面的关键信息。


    “不太平？那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总之就是有事就对了。”


    …………呃，姜霖云无语凝噎


    “现在，我奉劝你一句，你要么就赶紧去你亲戚家，要么就先找处客栈住一晚上。”


    晚上连街上都不能多待，看来是很严重的问题了。


    姜霖云连忙应是“我这就找处歇脚的去处，保证不在街上乱走了。”


    “行，待会儿可别让我再碰见你了啊。”


    终于把那两个士兵打发走，姜霖云长舒一口气。


    看来今晚暂时还不能登门了，毕竟她还不想走两步路就要被盘问一番。


    为了保险起见，姜霖云果断走入一家离的最近的客栈——乘云客栈。


    是个好名字。


    京城里的客栈应该都不便宜，姜霖云颇有些庆幸地隔着外面的衣衫摸了摸藏在最里面的银票。


    幸亏她早做准备，料到路上会有那么一出。把银票和一些重要的小物件缝进衣服的隔层里。这才不至于被抢的身无分文。


    姜霖云隔着衣衫拍了拍，顿时有了底气。


    客栈里面没多少客人，堂中只剩一长胡子掌柜在柜台前守着。


    掌柜见她进来，开口招呼道“姑娘，可是要住店啊。”


    姜霖云点点头，“劳烦掌柜，来一间上等房。”


    好不容易来到熙京，可不能亏待了自己。


    “哎，好嘞，姑娘稍等。”说罢慢悠悠的转身从后面一捆钥匙中开始翻找起来。


    姜霖云靠在柜台前，似闲聊般随意问道“掌柜的，您可知道这熙京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大街上那么多士兵巡逻呢，还不允许晚上人们上街。”


    掌柜一听便知道这小姑娘是刚进城，不懂城里情况。刚刚被外面的士兵赶进来的，他了然地笑笑，伸出三根手指比划道“整整三月啦，关键是上面也管的严，至今我们老百姓啊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天大的事情。”


    正巧钥匙解开了，掌柜把钥匙往前一递，开口宽慰道“姑娘莫要担心，这几个月大家伙都是这么过来的，其实也没多大事，就是时不时的要受一番盘问就是了。”


    “这是钥匙，在二楼最里边那间就是您的房间。”


    “原来是这样。竟是一点风声都没有吗。”姜霖云接过钥匙追问道。


    “是啊，不过这坊间传闻倒是千奇百怪……罢了罢了，总归也都是旁人的猜测，老夫也不好打这些诳语。”


    那看来是很严重的秘闻了。


    “竟是如此……”


    眼看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姜霖云便没有再聊下去，道了声谢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连日的奔波，姜霖云早已疲惫不堪。手脚也被冻的毫无知觉，眼下也终于可以修整一番了。


    向掌柜的要了桶热水和妻子不穿的厚实衣物，再梳洗一番，姜霖云这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


    她这一路，说来真是艰辛。


    本想着一路上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就去花了点银子，打点了个恰巧要来熙京唱戏的戏班子，打算随行他们一起来熙京。


    谁晓得半路上这戏班子里犯了命案，这事着实是倒霉。姜霖云不想牵扯进去，索性已离熙京不远，便与他们划清关系，自行进京。


    没想到路上坐个船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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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包袱便被人抢了去，这也就罢了。临近熙京，又送了她一场十年难得一见的大雪。


    一路上连个布庄也不见，一路上好悬没把她冻死。这挨千刀的强盗，姜霖云咬紧了腮帮子，磨的牙咯咯响。


    “咯咯咯”房内忽然响起一阵动静，姜霖云吓了一跳。


    ……我磨牙的声音应该没有那么大吧。


    姜霖云缓缓站起身来，侧耳仔细地辨别着。


    ……“吱呀……吱呀……”


    是从窗户外边传来的。


    姜霖云咬紧牙关，缓缓靠近窗户。


    天气这么冷……会不会是被冻着了的鸭雀之类的？


    算了……不管了，大街上不是有那么多士兵吗？能出什么问题？


    姜霖云猛地拉开窗户……


    哗啦一声，窗外那道黑影只一瞬便飞了进来。


    姜霖云甚至嘴都还没张大，便被人一把捂住。


    那人手掌很大，直接盖在她脸上。连着她鼻子也一起被包住了，劲又使的大。


    姜霖云一下子便喘不过气来，开始剧烈挣扎，双腿不停的扑腾着踢着身后人的小腿。


    黑衣人看着怀中少女脸都逐渐开始发紫，才意识到她呼吸不过来。


    于是大发慈悲的把手掌往下挪了挪，露出了姜霖云的两个可怜的鼻孔。


    姜霖云这才得以喘息，她急促地呼吸着空气。身后的黑衣人缓缓贴进她的耳边。


    “别出声，不然弄死你。”


    姜霖云怔了一瞬，这是个极其清越的男声，不带一丝杂质，如山间清泉。


    意外好听的声音再配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威胁，两者碰撞在一起，激得人头皮发麻。


    ……这么好听的声音，样貌肯定也不错吧……等等等等，她这是在想些什么!？现在可是性命攸关的时候。


    姜霖云艰难点了点头，示意她不会出声。


    黑衣人才把覆在她嘴上的手轻轻松了一点，虽然还是很紧，但显然比方才好了不知多少倍。


    窗外边的街道上没多久便响起一阵嘈杂，是那群官兵……


    姜霖云心下立刻明了，难不成他就是朝廷历时三个月，全城戒严要抓的人？


    ……竟然这么嚣张。


    两人贴得紧，姜霖云又刚换上了厚衣服，这会儿身上竟都沁出一层薄薄的细汗。姜霖云闭了闭眼感叹自己怎么能这么“幸运”。


    过了半个时辰，外面的声音才慢慢消散……


    黑衣人侧耳听着声音，确认外面士兵都走了之后，低下头又靠近了她。


    “我待会儿松开你，若胆敢发出半点声音，立马弄死你。”


    姜霖云快速的点头。


    黑衣人才缓缓放开了手。


    姜霖云立马想转身去看他的模样，却被他一把攥住肩膀。


    “不要耍些花花肠子，现在去躺到床上去，背对着我。”


    说完又贴进她的耳朵，阴测测的开口“若今晚你看到了我的脸，那你就别活了。”


    语气虽阴冷，但呼出的热气却实打实的落在她耳廓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保证，我不看!”姜霖云飞快的说着。


    “行，去吧。”


    她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松开，轻轻咽了咽口水。干脆把眼睛闭上，摸索着往床边靠近。


    恍惚间，她好像听见黑衣人轻轻的笑了一声，惹得她微微一楞。但她仍不敢轻举妄动。


    待她终于背对着他躺好，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请问，……我还要做什么吗？”


    室内一片寂静……


    “你走了吗，我能睁眼了吗？”


    还是没人应答。


    姜霖云这才壮着胆子松开指缝偷偷往身后瞄一眼。


    ——人早已不见踪影……


    姜霖云猛的坐起来，窗户大开着，被寒风吹的左右摇摆。人显然已经走了……


    “呼……”


    姜霖云扑腾一声瘫倒在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