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是一种震慑手段，能得到被迫的服从。


    暴力意味着权力。


    崔皓月承认，她扇了奶奶耳光，心情变得畅快。过去那些奶奶使她遭受的委屈、痛苦，都随着那两巴掌的落下得到宣泄。她的伤口愈合了。


    但暴力也释放了她的恶意。


    她想，她不能看的电视，奶奶凭什么看？她没钱买月经用品，凭什么家里能用那么高级的电视机？于是她一拳击碎电视机屏幕，两巴掌劈碎两张八仙桌。


    过去的她生活拮据，奶奶对她吝啬，却经常拿钱赌博，凭什么奶奶不给她钱？既然奶奶不给，那就问奶奶要。


    反正奶奶的钱不花在她身上，总会花在别人身上，不是吗？她很优秀，优秀到整个家族找不到第二个像她这样的人，奶奶的钱给她花，显然更值得。


    她好像变坏了。


    不孝顺，不善良，不听话。


    奶奶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抢劫犯，崔皓月感到一丝愧疚，更多的却是快意。


    她平静地想：好孩子得不到钱，也得不到爱，除了委屈和痛苦，好孩子什么都没有。她宁可做一个坏孩子，得不到爱，至少可以得到钱，得到惩罚坏家长的爽感。


    再坏一点。


    崔皓月品尝着暴力带来的美妙权力，对奶奶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你觉得给三四万不够？那就给我四五万好了，上大学要用很多钱，我也觉得三四万不够花，多一万块钱生活费，我能过得更好。”


    “你……”奶奶终于忍不住，“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全是钱，你要钱，你去银行抢啊！”


    “银行在镇上，可是你在我面前。”崔皓月伸出手，轻而易举地抓住奶奶，“我也没本事去银行抢钱，还是问你要钱比较好，你不愿意给我钱吗？”


    “给个屁！臭丫头，我打死你！”奶奶用力挣扎，要拽她头发，抠她眼珠子，被她毫不费劲地制服了。


    暴力实在太好用，崔皓月握住奶奶的手，从容地问：“你想不想知道手指折断是怎样的感觉？”


    一边说，她一边卸了奶奶的拇指关节，并捂住对方的嘴，防止对方尖叫。


    拇指不听使唤，喊又喊不出声音。


    看着崔皓月平静得近乎冷酷的模样，奶奶怕了，也明白了。


    对她说“我回来了”的崔皓月，不是她记忆中怯弱内向的孙女，而是一只附在她孙女身上的恶鬼。


    一个一拳打碎电视机，两巴掌劈碎桌子的怪力恶鬼。


    一个扇她两耳光，折断她手指的无情恶鬼。


    她不愿意承认崔皓月是她的孙女。


    她忘了她造谣孙女傍男人，忘了她过去怎么吝啬苛刻地对待孙女。


    人只会在伤害落在身上的时候感觉到痛，伤害别人的时候他们从来都不会觉得痛。


    “肯给我钱了？”崔皓月读懂奶奶的畏惧眼神，放开她，“你在银行存了一万一千二百，密码是***，剩下的钱你藏在哪？”


    太可怕了！银行存了多少钱都知道，密码也知道，这肯定是一只恶鬼！


    奶奶得到自由，立刻逃离，生怕被崔皓月抓住。


    她的拇指还是不听使唤，她想逃到屋外，屋外那么多人看着，崔皓月能拿她怎么办？


    但崔皓月含笑看她，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她逃到人群里。


    于是，奶奶想起来了，外面那些人，全是崔皓月带回来的。


    她们无疑是崔皓月的同伙。


    所以，她怎么逃？


    她根本逃不了！


    奶奶终究没有跨过大门的门槛。


    钱再重要，没有命也是享受不到的。


    她认命地带崔皓月去拿她藏起来的钱，给了崔皓月四万，全是一百元整的现金。


    摸着这些钱，崔皓月轻轻地叹气。


    在她最需要钱的时候，她没有，现在她不是很需要钱，却拥有了从前意想不到的钱。


    奶奶是她的亲人，为什么不能对她大方一点？


    崔皓月把钱放进口袋里，不慌不忙地走出屋子，邀请陆晨曦、晏北回、陈若龙等人进家里做客，吩咐奶奶端茶递水，顺手把奶奶的拇指恢复正常。


    大家看到电视机和桌子残骸，很默契地没有问刚才发生了什么。


    在大家看来，崔皓月是个优秀的好孩子，她不可能伤害她的奶奶。就算被气坏了，也只是打奶奶两巴掌——谁家奶奶会造谣亲孙女傍男人啊？


    碰到这种为老不尊的东西，扇两巴掌并不算过分。


    家里没有准备开水，也没有茶，好在有专门烧开水的电器，一次性杯子也是有的，不至于来做客了连一口水都喝不上。


    邻居大婶闻讯而来，带着开水和茶叶，倒是比奶奶更像主人。


    徐凌波的爷爷也来了，带着村支书挤进崔皓月的家，自然而然地命令徐凌波伺候客人，要代替崔皓月招待客人。


    在家被妈妈使唤，在小伙伴家被爷爷使唤，徐凌波很不乐意地噘嘴，看着崔皓月说：“我是你的客人吗？客人不用干活吧？”


    “当然不用。”崔皓月不满地对徐凌波的爷爷说，“这里是我家，她们是我的客人，不必你替我操心。”


    “你这小孩子能懂什么？叫你奶奶出来。”徐凌波的爷爷不屑于跟她对话。


    “出去。”崔皓月抬起手推了他一下，“你，从我家里出去。”


    遭到驱逐，徐凌波的爷爷脸色黑沉：“你在说什么？有你这样做人的？你的奶奶呢？”


    听不懂话的人，动手就行。


    崔皓月抓住这老头，直接将他拖到门口，一把推出去，明确地说：“别进我家，我家不欢迎你这样的人。”


    众目睽睽之下被赶走，老头面上挂不住了，恼怒地说道：“你怎么做人的？你以为你考了个好分数就是皇帝？我好心替你张罗，你把我的好心当成驴肝肺？我呸！你这样做人，以后谁还来你家？”


    老东西都这么胡搅蛮缠的吗？


    崔皓月皱起眉：“我不需要你在我家里指手画脚！”


    老头更生气，见到徐凌波还留在崔皓月家里，喝道：“徐凌波，你出来，我们走！”


    徐凌波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崔皓月，犹豫不决。


    做客的警察女士看不下去，主动站出来：“你这老头，跑别人家里当大爷来了，你还很有理？崔同学不欢迎你，你赶紧走，别为难徐同学，人家可没有失礼。”


    警察是老头惹不起的人，老头不敢吭声了。


    他瞪着徐凌波，无声地威胁她，不许她留在崔皓月家里。


    “哼！”陆晨曦恼了，挽住徐凌波的手，“别理他！你的学费又不是他给的，他要是妨碍你爸妈给你交学费，我让我妈资助你上大学！”


    得到支持，徐凌波放松下来，侧头看崔皓月的反应，担心小伙伴不欢迎自己。


    崔皓月正朝她笑，她不担心了，立刻回以笑容。


    村支书认得出代表乡镇政府来到崔皓月家的女士，有意巴结对方，见这位女士对徐凌波爷爷表露不喜，立刻呵斥徐凌波的爷爷：“你还是回家去吧，你孙女在这就够了。”


    连村支书都不给自己说话，徐凌波的爷爷顿时垂头丧气起来，灰溜溜地离开了。


    村支书是站自己这边的，徐凌波更安心。


    少了个当大爷的人，气氛更融洽。


    大家也不是单纯来做客的，歇息了一会儿，见到屋外围观的村民多了，代表市政府的周女士走到崔皓月家门口，将装在红包里的五千元奖学金交给崔皓月：


    “崔同学，希望你继续努力，成为一位对国家有用的人才！”


    崔皓月恭敬地接过了奖学金：“谢谢，我会努力学习，绝不辜负国家的期望！”


    “咔嚓！”


    摄影师拍下照片。


    代表乡镇政府的女士用力鼓掌，大家跟着鼓起掌来，祝贺崔皓月。


    市里偶尔有学生成绩优异，乡镇却是头一次有人考到能上国内两座顶尖大学的高分，奖学金给得相当慷慨，厚厚的一个红包，奖学金多达五万块。


    发完丰厚的奖学金，乡镇政府的人特地拉起一条横幅，上书“祝贺我镇崔皓月同学在高考中取得698分好成绩”，请崔皓月捧着奖学金站在横幅前拍照。


    这张照片会放在乡镇政府宣传栏里。


    接着发奖学金的是代表一中的校领导女士，给的是三万元，数额也不小。


    省内前三十名，含金量可不低。


    到了最后，村支书急匆匆地掏出一个大红包，笑着递给崔皓月：“你是我们徐家村的金凤凰！你考得那么好，村里也得鼓励鼓励！拿着，这是村里给你的奖学金！”


    市政府镇政府都鼓励崔皓月，他岂能落后？


    村支书不说红包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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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崔皓月却不能不让大家知道。


    她当众拆开红包，拿出了两千元现金。


    这钱哪来的她不清楚，到了她手里，钱便是她的。


    她向大家展示，不卑不亢地对村支书说：“谢谢大家给我的奖学金！我以后一定会回到村子里，带领家乡走向富裕！”


    家里的老宅、田地、山林，她都要！


    徐凌波、徐景星也是村里的孩子，她们家的资产也要分给她们！


    对比政府和学校，钱给得少，村支书的表情有一点尴尬。


    怎么崔皓月当场把红包拆开了？


    可他还是带头鼓掌，说了一些勉励她的话。


    “皓月！”邻居大婶拿着红包，有些局促地走到崔皓月面前，将红包递给她，“恭喜你考到好成绩！”


    今天之前，崔皓月从未拿过这位大婶给的红包，大婶是第一次发红包，她也是第一次拿。


    她笑着说道：“谢谢你。”


    徐凌波的妈妈也和梁记者一起来了，邻居大婶给了崔皓月红包，陈秀丽不甘落后，同样拿出一个红包：“皓月，希望你学业进步，步步高升！”


    给完红包，她悄悄地瞪了徐凌波一眼：你咋不争气点？瞧瞧人家，多风光！


    徐凌波装作没看到妈妈的暗示。


    其余村民有样学样，或回家包红包，或对崔皓月讲鼓励的话。


    在众多村民面前，警察女士代表警方表彰崔皓月，告诉所有人崔皓月见义勇为，救了两个人。


    她也没忘了告诫崔皓月，见义勇为之前，要确保自己安全。


    随后，警察女士公开批评崔皓月的爸爸徐峰，批评崔皓月的奶奶。


    她声色俱厉地对崔皓月的奶奶说：“未满十八岁的青少年受未成年人保护法保护，你身为她的家长，竟然逼迫她辍学嫁人，你眼里还有国家法律吗？你违法犯法会被抓去坐牢的，你知不知道？”


    小老百姓哪里见识过这个场面？奶奶吓得脸都白了。


    警察女士接着说：“造谣污蔑别人也是法律不允许的事，你身为皓月的奶奶，应该关心她呵护她，怎么能造谣她？”


    奶奶绷着脸，尴尬无比。


    警察开口，所有人都知道她造谣孙女。


    以后她在村里还怎么过日子？


    想到所有认识的人都会劝自己好好对孙女，就算自己说孙女被猛鬼附身，也不会有几个人相信，奶奶焦躁极了。


    该死的崔皓月！


    拿了那么多奖学金，一块钱都不肯给她！还抢走她的棺材本！


    早知道徐婷婷会变成这个样子，她当初说什么都不会把徐婷婷养大。


    钱必须找徐峰要回来！崔皓月是徐峰的孩子！都怪徐峰！要是他把孩子带到大城市，她能被崔皓月折磨？


    训完崔皓月的奶奶，警察女士训斥村民们：“不要听信谣言，造谣传谣也是触犯法律的！”


    村民不了解法律，害怕被抓去坐牢，纷纷说不敢。


    临近中午，邻居大婶热情地邀请大家留下吃饭，崔皓月婉言拒绝。


    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她准备离开。


    奶奶被训过，对她客客气气的，让她抓几只走地鸡，带点青菜回市里。


    家里的鸡她不吃别人总会吃，除了两个下蛋母鸡，别的鸡崔皓月都捉了带走，蛋也全部打包带走。


    农家走地鸡出了名好吃，陆鸿也不怕车被弄脏，开心地计划鸡要怎么吃：“就近找个农家乐杀鸡吃午饭吧！来乡下一趟，总得玩一下，看看风景才走。”


    “我家也有鸡，你抓几个？”陈秀丽趁机推销农产品，“我有个同学是开饭庄的，做的饭菜味道不错，我带你们过去？”


    崔皓月长期住校，不了解家乡，徐凌波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陆鸿乐得陈秀丽自荐，还真抓了几只鸡，付了钱，跟陈秀丽去她推荐的农家乐吃饭。


    徐凌波很开心，上车时跟陈秀丽耳语：“爷爷好讨厌，我不要跟他住！他老是摆出一副大爷样，要我们伺候，他当他是皇帝啊？”


    陈秀丽也不喜欢她爷爷，小声说：“不要讲大人的是非。人家皓月有本事，才能那样说话那样做事，你没她的能耐，可别胡乱跟她学。”


    爷爷确实坏，为什么不能说？


    看着妈妈，徐凌波失望地垂下眼帘，去找不会让她扫兴的小伙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