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废物，我们是爷爷嘴中八九点钟的太阳。——《治郁小语》


    最后一天国庆假期，郁凉竹在家里躺了一整天。本打算是刷刷手机，看看小说消磨的。


    没成想，学校又要求写教案，复工后就要检查。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苦命的打工仔郁凉竹只能艰难地撑着脑袋，啃着手指，盯着电脑屏幕，从中午十二点憋到晚上九点才勉强憋完。


    “天！累。”郁凉竹瘫倒在床上，是谁说当老师轻松的，麻烦请出来一下聆听郁凉竹一肚子的怨言。


    习惯性地摁亮手机，锁屏显示koi在七点时给她发来过信息，郁凉竹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解锁跳转到与白时楷的微信页面。


    一共两条短信，第一条是一张图片，第二条是文字。


    koi:郁老师，这是你或者你朋友的吗？今天店员在打扫你们昨晚包厢时发现的，我暂时放在前台替你们保管。


    文字后面附带两个转圈的小企鹅表情包。


    郁凉竹放大图片，是她的一只口红，好像是快用完了的。


    一只快用完了的口红，有必要特意去跑一趟吗？


    郁凉竹将手机抵在下颚，思考。


    为了口红跑一趟没必要，但是……


    五分钟后，郁凉竹打开聊天框键盘，开始打字。


    郁闷猪:是我们的，谢谢你慕唯舅舅。那我明天去拿，方便吗？


    对方几乎是秒回。


    koi:方便的，我到时候会在店里等着。


    等着？等她去吗？


    郁闷猪:我可能下班会有点晚。


    koi:没事，我们店从早上九点一直营业到晚上十一点。


    郁凉竹嘴角的笑意加深，往后仰躺回床上，看着页面上打出的字。


    郁闷猪:好的，我知道了。那就麻烦慕唯舅舅了。


    koi:不麻烦不麻烦的，反正我没事也会在前台守着。


    郁闷猪:守着？守顾客吗？


    大拇指靠近发送键的一刻顿住，郁凉竹咬住下唇，翻了个身。


    这么问，会不会不太礼貌？两人的关系好像还没亲密到可以开玩笑的地步。


    删掉删掉，重新输出。


    郁闷猪:好的，谢谢你。


    将手机息屏扔到一边，郁凉竹裹着被子滚了两圈才消停。


    拨开黏在脸上的发丝，郁凉竹的嘴角AK都压不住，心跳也砰砰地跳得猛烈。


    “这就是暧昧期吗？好刺激啊。”她好像理解恋爱时期的孟复欢为什么会时不时傻笑了。


    管他什么渣男中央空调，姐先享受了再说。


    有句话说得对，不能因为人总归要一死，就不去感受生命的美好。


    相反，就因为人都难逃一死，才要抓紧时间随心所欲，谈一场不被束缚的恋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不为生计，只为开心自在！


    吴闲度端起酒杯，实在没眼看对面一脸痴汉笑的白时楷。


    轻抿一口杯中略涩的酒，压制心里莫名的烦躁。


    但根本没有用，尤其是与白时楷这只正沉浸在甜蜜暧昧期的哈奇士，同在一个空间，他尤其不爽。


    吴闲度:“她答应了？”


    白时楷眼睛都没抬一下，手里继续翻动他和郁凉竹只有一面的聊天记录，反复回味。


    从两人最开始的只有简短的“你好”“再见”，现在两个人已经有和朋友聊天的迹象了，这可是不容小觑的一大步啊！


    白时楷:“还没。”


    吴闲度轻笑:“你不会还和她表白？”


    白时楷瞥他一眼，“急什么？恋爱得慢慢来。”


    吴闲度不理解，“恋爱怎么慢，你不会忍不住吗？”


    “会啊，但更害怕吓到她，”白时楷放下手机，端起酒杯，和吴闲度碰了一个，“所以得循序渐进。”


    这吴闲度就更不懂了，他向前挪进一步，“楷啊，告诉哥们儿，你为啥就认准了她呢？你从前认识她吗？”


    白时楷嘴角上扬:“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①。”


    吴闲度蹙眉，从前他最是看不起这些话。


    在如今这个快节奏的时代，谁谈恋爱只看中感情，或多或少都掺杂欲望、利益。


    可这一回他迟疑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①


    那他和孟复欢的关系，也是这样吗？


    吴闲度饮完杯里剩下的酒，昂头的一刹那，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几乎令他崩溃但又愉悦的念头。


    孟复欢，我想我是喜欢上你了。


    —


    郁凉竹在校任职的第二个月份，迎来了第一项大任务，其实也不是很大，就是班里转来了一位新同学。


    新同学有个好听的名字——裴婉玥。


    “小婉玥，跟老师与班上同学们打个招呼，好吗？”


    裴婉玥性子内向，一直躲在来送她的奶奶身后。


    裴奶奶安抚孙女，“玥玥，和老师去见新朋友吧。”


    “不要，”裴婉玥摇头，“我想和奶奶回家。”


    “乖孩子，下午四点奶奶就来接你了。”裴奶奶蹲下来与裴婉玥平视，“在学校里乖乖听老师的话，好不好？”


    “奶奶骗人。”裴婉玥嘴巴向下扁，眼睛和鼻头开始泛红，“我都听见奶奶和爸爸妈妈的对话了。奶奶是不是不要玥玥，要自己一个人回乡下，丢下玥玥一个人在这里？”小孩子情绪来得快，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的乖乖。”裴奶奶从袖口里掏出一块手帕轻柔抹去裴婉玥的泪，“奶奶怎么舍得我的好乖孙？只是奶奶老了，玥玥也大了，奶奶没力气养活你了。”


    “那就换玥玥养奶奶，”裴婉玥上前抱住裴奶奶，“奶奶不要丢下玥玥，玥玥只要奶奶。”


    “好乖孙，奶奶也舍不得玥玥啊。”


    两奶孙开始在办公室哭了起来，郁凉竹站在一旁，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安慰她们。


    她是由庄河一手带大的，当初方美絮嫌弃老家的教育水平落后，将小郁凉竹送到城市里念书。


    小时候的她不理解为什么方美絮要这么狠心将她和庄河分开，庄河又为什么不挽留。


    后来长大，她终于理解方美絮和庄河的良苦用心。


    国内的教育就是这么不均衡，不说农村与城市的教育差距，就说城市和城市之间也大不相同。


    郁凉竹在广阳小学就学了的知识点，回到老家居然要初中才会教。


    内陆发展中城市与临海发达城市的差距，不仅体现在经济上，教育也十分显著。所以很多湘南的孩子，都会被在广阳打工的父母接出来，选择在广阳这边上学。


    “玥玥，奶奶不是丢下你哦。”郁凉竹蹲下来面向脸哭得通红的裴婉玥，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替裴婉玥擦拭小脸，“奶奶是希望玥玥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往后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奶奶。”


    “可是，奶奶都离开我了，我还怎么陪伴奶奶？”裴婉玥抽泣地问。


    郁凉竹同时递过去好几张纸给裴奶奶，让这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到她的办公椅上平复情绪，她则继续与裴婉玥说，“等你长大，学有所成了，不就可以一直陪在奶奶身边了吗？”


    “那时候奶奶还会在吗？”


    “当然。”郁凉竹轻轻拥住她，“奶奶会长命百岁。”


    善意的谎言，希望能不伤害到她。


    “郁老师，郁老师。”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郁凉竹扭头看去，“慕唯，怎么了吗？”


    “没怎么，就是快上课了，我看你还没到教室，就来办公室看看。”顾慕唯看见一张陌生的面孔，“咦，这是谁？”


    顾慕唯看见郁凉竹怀里的裴婉玥，走上前，“你哭了？”


    裴婉玥从郁凉竹的怀里跑出来，躲到裴奶奶的身后，缩着脑袋，但又忍不住好奇探出脑袋偷瞄一眼顾慕唯，发现她也在看她，立马又缩了回去。


    “慕唯，老师交给你一个小任务，好不好？”


    “什么任务？”顾慕唯抬头看着郁凉竹，“有奖励吗？”


    “当然有。”郁凉竹蹲下来与她平视，“顺利完成的话，郁老师可以满足慕唯一个愿望。”


    “真的吗？可以不来上学吗？”


    “这个不行。可以买慕唯喜欢的玩具或者吃食之类的，但要争得家长的同意。”


    “也行。”顾慕唯爽快地答应，舅舅对她还是很放纵的，而且是郁老师给她买东西，舅舅更不可能拒绝。


    “郁老师，你说吧。”


    郁凉竹附在她耳边低语，裴婉玥听不见，眨巴眨巴大眼睛。


    意外与顾慕唯的视线对上，她又缩回到奶奶身后。


    “玥玥，和新朋友去玩吧。”


    裴婉玥摇头，顾慕唯却跑到了她面前，“你好呀，我叫顾慕唯，我带你去和大家认识，好吗？”


    裴婉玥盯着面前小小的、胖胖的手，一时间竟忘记了回答。


    这个小女孩身上好香啊，穿着干净合身的校服，扎的洋气的爱心发型，五官好精致，像极了橱窗里的芭比娃娃。


    顾慕唯看她一直没反应，直接一把牵上她的手，拉着她跑，“走，我带你去看我们班。我跟你说，虽然我们大家才认识不到一个月，但大家都熟得差不多了，你刚来，和大家不熟，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快速进入这个班级……”


    顾慕唯拉裴婉玥到教室的路上，嘴巴一直没停，巴拉巴拉讲了一大堆。她的语速太快，裴婉玥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她的手好软好暖。


    到教室门口，裴婉玥死活拽住门把不进来，顾慕唯向她招手，“你进来啊，没事的，大家都会喜欢你的。”


    裴婉玥仍旧没说话，也不动。


    顾慕唯折返到她身边，“你害怕看见他们吗？”


    裴婉玥点点头，不是害怕，是特别、超级无敌害怕。


    “他们不会吃你的，再说，我会保护你。”顾慕唯拍胸脯说道，扯掉裴婉玥拽住门把的手，“走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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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你去认识大家。”


    两人刚才在门口的动静就不小，现在一进来，直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慕唯，这是谁啊？”


    “哇，她穿得裙子好漂亮，我也想让我妈妈给我买。”


    “我看看，哇，真的诶，她的鞋子也好特别，之前都没在商场见过。”


    “她长得好可爱啊，是不是郁老师说的新同学啊？”


    “慕唯，快告诉我们她是不是我们的新同学啊？”


    顾慕唯和裴婉玥瞬间被全班同学包围在了中间，“大家安静一下。”


    也不知道是谁十分有眼力见地给顾慕唯搬来了板凳，她撑在裴婉玥的肩膀站了上去，以绝对的身高优势说:“没错，她就是我们的新同学，大家快欢迎欢迎她。”


    霎时间整个教室里都回荡出热烈的掌声，而后开始问，“她叫什么名字啊？”


    “名字？”这郁老师还真没和她说，于是她直接蹦下来，“你叫什么名字？”


    裴婉玥没想到顾慕唯看着像个娃娃，实际上动作如此敏捷，胆子还好大，敢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裴、裴婉玥。”


    “裴婉玥？好的！”顾慕唯大声说出她的名字，“请大家再次欢迎我们的新同学，裴婉玥。”


    又是一阵掌声，比刚才的更加热烈。


    “婉玥？哇瑟，好好听的名字。”


    “对啊，婉玥你以后就和我坐同桌吧？”


    “不，先和我坐和我坐。”


    “……”


    大家都开始争着抢着要和她坐同桌，心里还在担心新同学不好处的裴婉玥瞬间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一直在说话的顾慕唯，低声的说道，“谢谢你。”


    顾慕唯摆摆手:“不客气的，大家都是朋友嘛。朋友之间就是要互相帮助呀。”


    朋友？裴婉玥扭头看向站在人群里发光的顾慕唯。抿直的嘴角悄然勾起。


    郁凉竹和裴奶奶站在窗外，“裴奶奶，这回你能放心了吧？我们班的学生都很好相处的，相信婉玥能很快融入这个集体。”


    裴奶奶笑着点点头，“哦，对了，我们玥玥坐哪儿？”


    “上个星期刚换完位置，所以可能这一周会安排婉玥最后一排。”


    “啊？最后一排啊？”裴奶奶的眼里涌现出担忧，“这会不会听不见课啊？”


    “不会。”郁凉竹说，“我们每周都会进行排座位，下一周婉玥就会坐到前面。”


    “哦，那就好。”裴奶奶松了口气。


    “裴奶奶放心吧，我们会公平公正地对到每一位学生。”


    裴奶奶放心地点头，再不舍地看了眼开始与新同学说笑的裴婉玥后，宽慰地轻叹口气，对郁凉竹说，“麻烦郁老师带我去一下学生宿舍，我去给玥玥铺床。”


    “不再看看吗？”郁凉竹问。


    “不看了，越看越舍不得。”裴奶奶向前走，郁凉竹看到她佝偻的后背，眼眶不禁一热。


    她想起庄河，在她离开的时候定也是这样。满是不舍，但又欣慰孙女有更好的未来。


    愈长大，陪家人的时间就愈短。所以，多回家看看吧，在老板眼中废物饭桶的青年人，在家里翘首以盼的家人眼中，是最棒的小大人。


    下午郁凉竹一直在带裴婉玥适应学校的住宿情况，忙到六点才出校门。


    扭了扭酸痛的脖颈，郁凉竹仿佛听见有人在叫她。


    环顾四周，没看见熟人。幻听了？


    “郁老师，郁老师，这边。”


    郁凉竹循声望去，视线定在对面马路边的一辆车上，是顾慕唯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在向她招手。


    “顾慕唯你干什么？给我老实地坐回去。”


    白时楷刚从蛋糕店领好蛋糕出来，就看见了这样一幕，吓得即刻拉开车门拽下顾慕唯，将她桎梏在安全椅上。


    谴责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顾慕唯指着窗外说，“舅舅，郁老师在那边。”


    白时楷听见“郁”这个字，条件反射地抬头，两人隔着一条宽大的马路，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车多人也多。


    他眯起眼，缩小视野范围，只留一抹白色的身影。


    “慕唯，你在这里等舅舅一下，舅舅去和郁老师打个招呼。”


    “好。”舅舅这个反应顾慕唯一点儿也不奇怪，“那舅舅能不能将我的蛋糕给我，我想吃。”


    白时楷瞥了眼车座上的小蛋糕，“这蛋糕真有那么好吃？”


    “当然！”顾慕唯看着蛋糕咽口水，要不是手短够不着，她都想直接拆包装开始吃了。


    “那舅舅借用一下，下次再买给你，行不？”


    啊？


    顾慕唯还没反应过来“借用一下”是什么意思，就眼巴巴地看着舅舅拎着原本属于她的小蛋糕走向了郁老师，还递了出去。


    好嘛，她的小蛋糕又没了。


    郁凉竹看着横在她和白时楷中间的小蛋糕，不解地抬头。


    “郁老师，辛苦一整天了，来点甜食，心情会好很多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