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谈恋爱的男女总是对对方的身体有很大的欲望，郁钧漠在放席留璎进272号之前，抱着她亲了五分钟。


    从嘴唇亲到脖子。


    一晚上失联，席留璎洗完澡，浴缸里的水还没有放，在卫生间的柜子里翻创可贴时，手机开机了放在洗手台上，一连接家里的网络就开始响个不停。


    她撩开长发，白皙的颈侧上有两个粉红色的吮痕——郁钧漠的作品。


    “……”


    她盯着那两个吮痕看了蛮久。


    想到裴冀，想到和郁钧漠冷战那段时间，在十字路口与她吵架的男生说的话，继而，想到当时替她出头的凌誉。


    凌誉给她发了非常多消息。


    她编了个理由搪塞回去，约他明天见面，在高三七班的毕业聚餐之后。


    手机放回洗手台，席留璎沉默地撕开创可贴贴到脖子上，出去，回自己卧室，在黑暗中打开电脑，插入郁钧漠之前交给她的U盘，将里面的东西保存在电脑里，浏览一遍原来储存盘中整理好的资料，登录微博，编辑好定时微博，合上电脑，走回卫生间，淡着脸，毫不犹豫地将电脑扔进浴缸。


    电脑屏幕在浸泡进水的那一刻立刻开始闪屏，闪了几下，死机了，缓缓沉入浴缸底部，金属磕到陶瓷，清脆一声响。


    席留璎面不改色。


    隔天晚六点，聚餐。


    七班人出于礼貌还是邀请了席留璎，她其实没有来的理由，只因为康济在给她发邀请消息时，顺便转发给她一条购买链接。


    《诗经》的购买链接。


    席留璎瞬间明白他的用意。


    聚餐地点由康济定，他定在夏城西郊的一处野营公园。


    六点钟太阳还未落，天色将暗未暗，恰好是蓝调时刻，许多化了妆的女生在拍照，男生有些在玩足球，有些在帮忙搭烧烤架。


    席留璎坐康济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有厨艺好的同学在负责烧烤，不会烧烤的同学就负责帮忙运送美食，女生拍照，男生吆喝她们来吃，席留璎接到席谈蔺的电话时，那群女生才慢腾腾地往帐篷这边走，嘴上说着“知道了这不来了吗这么急干嘛”。


    她与她们擦肩而过。


    滕钰就在她们中间，似乎不太相信席留璎会来，回头看她一眼，再回头，下意识往林静姝，就是对烟头有PTSD的那个女生，往她那儿看一眼，发现她神色不安，便皱眉。


    席留璎走到远离帐篷的安静的地方：“你说。”


    “凌家夫妇的公司是分开的，法人各自是夫妻俩自己，他妈妈那边没问题，他爸那边，逃了1000多万。”


    “知道了，谢谢哥。”


    她冷静地关手机，迎着风，长发被掀起来，走回帐篷，彼时帐篷里面坐满了人，烧烤的香味很浓，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聊天，她走近时，一些人忽然就不说话了。


    席留璎早已习惯。


    她坐回康济旁边，正对面就是林静姝。


    席间大家在聊高考，聊志愿怎么填，聊暑假要去哪里玩，席留璎都没留意听，眼神自始至终都落林静姝身上，一直盯着，她有时候和别人聊天，转头时会扫过她，短暂对视又撇开。


    她有的是耐心等猎物自己送上门。


    席留璎就这样眼睛里看着林静姝，耳朵里听着别人的聊天，捕捉自己需要的信息。


    有人聊到了学校里的八卦，比如十班的某男生终于给暗恋三年的九班女生安排了一场空前盛大的告白，比如六班的两个女生搞在一起了，四班的一对情侣刚考完就一起飞到国外去旅游了，诸如此类。


    最后终于聊到一班，聊到沈一狄。


    席留璎不动声色地将喝完的这一瓶汽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易拉罐掉进塑料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讲沈一狄的女生还没意识到，等她从箱子里捞出一罐百威，特意晃了几下才单手打开，开罐声和气泡声同时在桌上炸开，泡沫流到她手上，那女生才看过来。


    连带整张桌子的人都看过来。


    这是桌上开的第一罐啤酒。


    席留璎淡着脸喝一口，许多女生都小心翼翼地盯她，想看她喝完什么反应，她泰然自若，面不改色，喝的过程中仍旧看林静姝，喝完，轻轻将易拉罐放回桌上。


    罐子碰到木桌面，“嗒”一声。


    大家不约而同都没说话。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


    讲沈一狄的女生咳嗽了下，降低了音量继续和身边的人讲话，其他人也继续自己的话题，声音混在一起。


    席留璎仍旧看林静姝。


    直到她把那女生讲沈一狄备考这一个月来天天和郁钧漠泡在一起的事情，沈一狄在艺术团当上团长后好多骚操作被人曝在校园墙上的事情，全都听完，全都记着，才把喝光的百威罐子捏扁，扔垃圾桶，抽两张纸巾，起身，转身前，意味深长又微乎其微地，冲林静姝挑了下眉。


    才潇洒地走了。


    席留璎上完出来，洗手时，一抬头，在镜子里看见站在卫生间外的林静姝。


    她不先发话，在镜子里和林静姝对看几秒，不紧不慢洗完手，甩掉手上的水，转过去，看林静姝好一会儿，见她没有要主动开口的意思，才问：“听他们讲沈一狄，你什么想法？”


    林静姝警觉：“你想干什么？”


    席留璎轻笑，双手抱臂：“康济没告诉你？”


    反问：“你们就不怕我反水？”


    “受益者是你，何必反水。”


    “我可以两边骗。”


    “你可以，但你没有。”


    林静姝看她。


    她微笑。


    “席留璎，你是为了你姐姐来接近我的吗？”


    “我没有沈一狄欺负我姐姐的证据，她这个人虽然冲动，但至少做了亏心事知道不留把柄，会找人给她擦屁股。你被她欺负过，想报复回去，手上有实在的证据，却不敢，怕她家里找你麻烦，但我不怕。”


    “你之前不是在论坛上发过她霸凌的视频吗？那不是证据吗？我不想淌你们这浑水！”林静姝压低嗓恼道。


    “视频很糊，连人脸都看不清楚，没法做证据，只不过帖子上带了她的大名，把舆论节奏都往她身上带了。”


    林静姝震惊地瞪大眼：“真是你发的？”


    “那条视频不能作为直接证据。”席留璎不承认也不否认，笑了声，“沈一狄那时无话可说，不是吗？因为她担心确实是她没处理干净，她心虚了。”


    “你……”


    “所以我就是个赌徒。之所以咬死沈一狄真的霸凌过我姐姐，是因为她向学校举报过却没有结果，而我无条件相信我姐姐。如果我赌对了，恶毒的人会受到惩罚，如果我赌错了，那我会失去我现在的所有。”


    优渥的家世，忠心的合作伙伴，财富、地位、权利，甚至有可能是生命。


    席留璎是真的赌上了一切。


    林静姝怔怔地看着她。


    她很平静。


    在经历这半年所有事情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她有大的情绪波动了。


    拿到最直观的证据之前，席留璎至少需要三人成虎。从艺术节到蒋家音乐会，再到论坛上的视频，最后是联考。


    她在潜移默化中扭转舆论风向。


    “沈一狄身上的公信力已经摇摇欲坠，不然不会有人敢爆料她在艺术团的那些破事儿，”席留璎笑，“你说是不是？”


    林静姝沉默。


    “目前我有了九成赢的把握，所以我来找你。”席留璎敛起笑，语气严肃些，“林静姝，你想沈一狄失去她渴望的东西吗？”


    林静姝别开眼，咬着唇：“不好意思，我本来就不是爱凑热闹的人，我不能给你们提供什么证据。”


    “你想吗？”


    “别再让班长来找我了。”


    “你想吗？”


    林静姝不理她，往帐篷那边走。


    “你想吗？”席留璎抬高音量。


    林静姝仍旧走。


    席留璎慢条斯理地跟在后面。


    “静姝。”


    林静姝脚步慢了。


    席留璎放轻声音：“你想不想？”


    ……


    “你想不想？”


    今晚的第二场博弈，在凌母为庆祝凌誉高考顺利结束而新开的一家Lounge。


    凌誉不看她递过去那张纸，直视她，看她脖子上两个创可贴。


    席留璎神色淡然，直面迎他目光：“想不想你妈妈赢？”


    “这和分开有什么关系？”凌誉问，看她，她不答，就继续看她，最后还是他先移开眼，明白了缘由，败阵，心碎，声音哑，“你从来都没有和郁钧漠断干净过。”


    她不回应。


    “你们现在在一起了。”


    沉默。


    凌誉自嘲地冷笑，抓起桌上的纸随便看一眼，用力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狗屁承诺。”


    席留璎看着他皱眉将面前的特调鸡尾酒一饮而尽。他喝得太急，酒水顺着他脖颈流到喉结、锁骨，再流进衣服里面。


    Lounge包厢内流淌暧昧轻快的纯音乐。


    她淡淡地看着他：“对不起。”


    “我为了你把所有女的都删光了！”凌誉把酒杯重重砸在桌上，指着她，“你呢？你跟郁钧漠在干什么？从头到尾都在联系是不是？我下考你不在，昨晚上我把手机打爆了也没见你给我回一个电话！那时候你和郁钧漠在一块儿！我被你耍得团团转！席留璎你贱不贱？啊？你贱不贱啊！”


    骂她的话她照单全收，表情波澜不惊：“我就是这样的人，凌誉，把你牵扯进来是我的错。你想怎么报复我都行。”


    “报复？”凌誉气极反笑，“如果我说我现在就想上了你，杀了你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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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心如止水：“那也要在我完事之后。”


    凌誉的眼睛因为愤怒而睁大，他瞪着席留璎，因为她的回答而怔愣，一秒，大声笑起来。


    笑了半分钟，他忽然抬手掩面，胸膛快速起伏。


    席留璎知道他现在正在崩溃。


    包厢内只有音乐声。


    她俯身从垃圾桶捡出被凌誉扔进去的纸团，展开时表情淡，轻轻把褶皱抚平，抽纸巾，无声地放在他手边：“你妈妈需要这个。”


    席留璎走出Lounge。


    凌誉伏在桌面，桌上有一杯没动过的鸡尾酒，一杯喝完的，一张皱皱的税务报告单，一条项链以及一包装着现金的信封。


    把这几个月他给她的所有，尽数还清，把他给她创造的所有价值、她对他的所有歉意，尽数回报。


    夜色很浓。


    Lounge外，席留璎在叫网约车，与凌誉见面前给郁钧漠报备过行程，本来现在是要来接她，她说不用，他才去安排过几天祝明礼和向清规要来夏城找他们玩的行程。


    夏风好大，高考刚结束，所有高三学生一夜之间都报复性出门玩，她所在地又是市中心，网约车排队要五十多分钟。


    “……”


    席留璎开导航，决定走回家。


    连上耳机，听几小时前在林静姝那儿收来的录音，听得极其认真，以至于凌誉的车在她旁边跟了好一段路都没发现。


    把录音听完，走出市中心，席留璎才朦胧听见凌誉摁喇叭的声音，摘耳机，他在驾驶位上探头，冷声说：“送你回家。”


    她笑了笑：“我走回去。”


    “这儿到台恩路要走一小时，现在十点半，你到家要十一点半，郁钧漠不担心？你哥不担心？”


    席留璎：“……”


    他收回身子，手操作副驾驶车门自动升上去：“上车。”


    席留璎坐了进去。


    凌誉车内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了香氛喷雾，清淡好闻的香气让人闻着很舒服，有放松神经的功效，席留璎猜想大概是他备考高考这段时间放上的，毕竟每天压力都那样大。


    她看窗外，一言不发。


    凌誉也一言不发地开车。


    车子在路上开得平稳，香薰喷雾放松着她的神经，席留璎逐渐有些困意。


    手机屏幕亮了下，她没看。


    睡过去了。


    ……


    “唰！”


    猛地被泼醒！


    玻璃杯被佣人放在沙发旁边的茶几上，毕恭毕敬弯腰退出房间。


    她艰难地睁开眼，睫毛、头发上仍挂着水珠，茫然环顾四周。


    这里光线很暗，风声呜咽，她只能看清楚这是一间欧式装修的小客厅，沙发是黑色真皮的，茶几玻璃为暗金色，环境并不安静，能隐约听见音乐声，却听不太真切，也分辨不出来自房子内还是房子外。


    “……”


    没来过这里。


    席留璎连忙站起身，短袖领口都被水泼湿，站起来那刻，还没被吸收走的水珠唰啦啦落一地。


    客厅外脚步声渐近。


    她警觉地转过头，见客厅的门被推开，高瘦的男生走进来。


    席留璎同他对视。男生除了眼睛，其他五官全都匿在黑暗中。


    门关上，男生轻松笑道：“好久不见。”


    她瞳孔猛地一缩。


    立刻伸手摸口袋。


    空的，手机不在。


    手扶住真皮沙发的扶手，注视郁耀清往客厅内部走，他臂弯里夹一瓶红酒，手上有手套，拿两只高脚杯，走进去时始终笑眼看她，仍然那样放荡不羁，却叫人看了毛骨悚然。


    大脑迅速运转，想逃脱的办法。


    看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山，黑漆漆一片，极其可怖。这间房间大概在四五层的高度，跳楼逃脱必不可能，而门外一定有人看守。


    两个出口都没法走。


    “……”


    席留璎的目光追随郁耀清，直到他走到客厅靠窗那边，把高脚杯和红酒放在办公桌上，开红酒，咕噜噜往两只红酒杯里倒酒。


    倒完两杯，沙发背后的墙壁那儿才有了动静。


    她听见了，背后一阵发麻，猛地转过身。


    那人从倚靠姿态起身，走，缓慢地走，身影比房间最黑处还要黑，而郁耀清也往他那边走。


    如同两条游动爬行的毒蛇，交织缠绕，让人不寒而栗。


    郁耀清把酒杯递给黑暗中那人，那人侧过脸，酒杯映照出他的轮廓。


    席留璎抓着扶手的手指用力了些。


    凌誉。


    “……”


    竟然是凌誉。


    他一直在房间里，看她被泼醒，看她观察环境的情绪从茫然到警惕，看她因为郁耀清的出现而紧张。


    他一直在她背后！


    她出冷汗。


    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