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浴兰时节动,夜半与君谋

作品:《这个谋士她正经吗

    婢子不明就里地回答:“这间屋子是两月前收拾出来的,未曾有人住过。”


    “我知晓了。”岁宁点点头,已了然于心。


    婢子又恭顺道:“女郎若缺了什么物件,尽可吩咐。”


    “不必。”她淡淡笑道,“劳烦你了,早些歇息吧。”


    那婢子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是夜人声寂静,唯有蟋蟀不知倦,呱噪不停。


    岁宁悄然锁上门,点了灯,翻出贴身藏着的一封书信。留了许久,连纸页都变得皱巴巴的。


    看不出信上的字迹所属于谁,但信笺的材质有些特殊,兰香已经淡了。她在陆氏待了三年,不会不清楚,这是陆氏长公子常用的信笺。


    可这封信最初是在陶庚的府邸里翻出来的。


    也是从那时起,岁宁怀疑陆灵远与这些流民帅又勾结。


    他撺掇那些不甘居于权贵之下的将领起兵反叛,借他们的手除掉本地的士族;又让陆延生在奉召讨贼之中立下平叛之功;届时陆氏再扶持新贵,让陆氏的势力得以深入荆江。


    一箭三雕之计。


    岁宁不再需要这样的前程了,她的前程不该踩在万千民众的尸身之上。


    她想不动声色地毁掉陆灵远的计策,可最终还是让他察觉了端倪,这才是她逃离陆氏的真正原因。


    宋氏不足以同陆氏抗衡,她手中的证据还不够,她的筹码还不够。


    在物阜民丰的安陆城,岁宁得到过短暂的安宁。


    可她似乎不爱街市,总是走村窜山的。


    城中寻不到她的身影,派人四处去找,才发现她也竟同其他农人一样,顶着个草帽,躬身在田地里,帮他们除杂草。


    宋聿偶尔问起,她说她在查探消息。


    好吧,从庄稼人口中能得到什么消息?


    岁宁只笑不言,她同个不知疾苦的世家子弟说什么理?


    如今土地十之税一,问一问近几年收成如何,便能推算武昌郡的官仓内囤积了多少粮。


    她还学庄稼人如何看天象,观四时变化。对天时多一分了解,便多占一分先机。


    有时被宋聿扰得烦了,她便同渔叟买了根鱼竿,借他的渔船,在江舟独坐一整天。她钓不上来鱼,但能在江上打一天的窝。


    如血残阳,映照沔水江畔的芦苇荡。江波上浮跃的光影流动,浪花拍打着船舷,小船随着江流缓缓摇晃。


    江对岸有三三两两结伴的女郎,或是在洗野菜,或是在折芦苇做扫帚。


    江岸还有一位青衣公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江水里扔石子,等着那舟上钓鱼的女郎归家。


    往日都是一无所获。


    今日岁宁欣喜地撑着舟泊到江岸来,给他展示她钓到的一尾小鱼,不过巴掌大,勾在鱼线上活蹦乱跳。


    听完了宋聿的夸赞之词,她便取了钩,又把鱼扔回了江里,心满意足地提着空鱼篓,邀他归家去。


    二人并行走在芦苇丛中间的道上。


    宋聿问她:“明日可否不来了?”


    “为何?”岁宁转过头,望着江面,险些一竿子甩到身旁人脸上。


    “明日是端午,你不记得了?”


    “还真忘了。”岁宁喃喃道。


    时序去如流水,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给她准备。


    “公子,有一件重要的事,我想告诉你。”她忽然说。


    “何事?”宋聿认真地看向她。


    “嗯……”岁宁顿了顿,随后道,“不能让旁人知晓,今夜你来我房中,再说与你听。”


    闻言,宋聿即刻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他一言未发,耳根却红了,良久才支支吾吾道:“这般……不好吧。有什么事,不能白天说?”


    岁宁抿了抿唇,似有些许无奈,“你不来的话,我只能去同姜太守说了。”


    “此事你同我外祖说作甚?”他一时无法理解。


    岁宁轻哼一声,道:“便知你是个靠不住的。”


    “我?”宋聿被她这幅语焉不详的样子气笑了。


    “那公子到底还想不想听?”她问。


    “想。”他如实道。


    岁宁叮嘱道:“那么公子戌时再来寻我,切莫让旁人知晓。”


    “好。”他一路腹诽,低低应道。


    东方月上,月光照得庭前如同白昼。


    窗牖透着微微的烛光,伏案的人影映在窗纸上,随烛火的跳动而摇晃。


    宋聿盯着那信纸沉默半晌,话语中似夹着些许失望。


    “这便是你那要紧之事?”


    分明可以光明正大说的事,却让她搞得同做贼一般心虚。


    “嗯。”岁宁郑重地点了点头,道,“荆州要乱了,不知他的野心离江州还有多远。”


    宋聿问:“你从前也是这般与陆宣密谋的吗?”


    昏暗的灯火下,她将头埋得很低,看不清什么神情。只听她怨怼:“提他做什么?”


    她叹道:“公子该劝姜太守早些囤粮,布设城防,荆江还有千千万万个陶庚。陆灵远想借此机会,将宋氏在荆州的基业连根拔起。”


    “你不是怨恨宋氏么?为何还要告诉我?”


    岁宁支着下巴,眨眼沉思:“兴许是因为——我觉得公子是个极好的人吧,所以才会在乎我这样的庶民。”


    宋聿很想告诉她,其实她想错了。他亦是有所图谋而已。


    世间没有权贵会这般慈悲,大发善心之人守不住权势与富贵。


    可是望着她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蜡烛火苗在她瞳孔中攒动,他便不忍心将实话宣之于口了。


    岁宁又说:“许久不曾有过丰年了,不是因为天灾,便是毁于人祸。我不想见陆氏的铁骑踏平安陆城的稻海,不想见它变成我的故土那般……”


    “这些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事。明面上,不会有一个家族愿同他拼得鱼死网破。”宋聿静默了片刻,说道,“但我答应你会守住武昌,保住安陆,好么?至于流民反叛的事,外祖会去和江州刺史谈。”


    “此外,我还有个条件。”他说。


    “什么条件?”


    “我要你留下。”


    岁宁抬眸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如此,我才能确保你不会重新站在陆氏那边,毕竟你不是第一次坑害我了。”他是这样解释的。


    “好。”话音落下的间隙,她便满口答应下来。


    若能还荆江一片净土,让她一辈子留在安陆城种田钓鱼她也乐意啊。


    天底下再没有比这划算的买卖了。


    宋聿的眉眼都舒展开来,在摇曳的烛火中,平静又柔和。他垂眸轻笑:“还有没有别的事要告诉我?”


    别的?


    岁宁瞬间明了,原来他还想听些好听的真话,可惜没有。不过好听的假话她倒是可以说很多。


    于是她说:“我还欠公子一件事,公子可想好了,要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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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好。”他平淡道,“难为你这般不信守承诺,却还记得此事。”


    听他这般挖苦自己,想来他对当年被欺骗感情一事,颇有怨言。


    烛影如彩墨般描摹着他的眉目,如同蒙了尘埃,再不复往日神情。从前他不经世事之时,岁宁可以像哄孩子一样哄着他,如今不能了。


    两厢对视,长久静默之时,冰凉的手指攀爬上他的手背,隔着轻薄的衣料,握住他的手腕。


    他的手不曾握刀剑,也不曾染伤,可从今往后得替她拿起刀剑了。


    眼睫微微垂下,宋聿茫然地看着她,却并未收回手。


    她有意无意又将手腕攥紧了些,细语温吞:“谢谢公子为我留一处栖息之所,从前是,如今亦是。”


    于是下一刻那茫然的双目漾出了笑意。


    岁宁知道他想听什么。


    那是榴花如火的熏夏,也是五月初五的浴兰时节。


    整座宅院都浸在清淡的艾蒿香中,婢子们在院中织五彩缕,仆役在往院子的??各个角落撒上雄黄酒,厨下亦忙着包角黍。


    林老夫人非要拉岁宁一并在门户上悬艾草。幸好姜夫人与她母亲生得不像,不然岁宁是半分耐性也无。


    老夫人还亲自挑拣了一条编好的五色长命缕,系在岁宁的手臂上,一面还絮絮念叨着:“辟兵及鬼,无灾无病。”


    岁宁难为情地问:“这不是……给孩童系的吗?”


    林老夫人笑道:“你不就是孩子吗?”


    岁宁羞赧得偏过头去,好吧,在老人面前,姑且算是个孩子。胜在五彩辟战乱的寓意不错,岁宁便将它留下了。


    老夫人轻拍着她的手背,和蔼道:“谢谢你照顾绍君了,以后一定要平平安安,长命百岁才好。”


    岁宁唇角微微牵动,却没说话。


    一位老人同她说长命百岁,有些奇怪。


    “绍君还同我说啊,你从前上净山寺替他求平安符,是沿着山阶一步步叩首上去的,世间怎么会有你这般好的女郎啊。”


    宋公子刚来,听了外祖母这番话,转头就走了。


    她这才清楚了,林老夫人待她的亲切从何而生。岁宁有些想笑,她很想说,我是被你的好女儿逼着去的。


    今日岁宁悠闲地坐在院中吃角黍,听林老夫人细说着宋聿的经年往事,从牙牙学语到把荆州掀得地覆天翻,无非是把他的底全揭了一遍。


    唯独少了七岁到十一岁这四个年头。


    不过那四年的故事,岁宁早从栖春居的周道长口中听过了。至此,才凑齐了他人生完整的二十一年。


    十七岁时避居常青院,而今借宋氏与姜氏的势在荆江一带占有一席之地,其间不过短短四年。


    不得不说,那位周道长,赌对了。


    世人啊,总是在失去中成长的。


    听宋聿说起过,如今周道长也在安陆城,只是半个月以来,岁宁都不曾见过他。


    白日里听林老夫人言笑,岁宁也陪她饮了几杯菖蒲酒,倒忘了自己月事就在这几日。


    她是傍晚察觉自己身子不对劲的,连饭食都未用,便独自回房歇息了。


    可这一次与以往不同,岁宁蜷在锦衾里,冷汗将中衣都沁透。浑身都冰冷得刺痛,痛得她想把五脏六腑都掏出去,连喘息都只能小心翼翼。


    她想到了陆灵远曾灌她喝下的那碗汤药。


    那时怎会天真地以为,那心如豺狼的人会这般轻易地放过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