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宏宸还未行至拂山岭雾霭沉沉的山林前，一只秃毛乌鸦扑棱着翅膀从山林中惊慌飞出，嘴里叼着一块带血的墨字铜牌，扑通一声鸟头着地，瞬间没了气息，铜牌向前滚了好远。


    他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扭头便发现晏霜寒不见了。


    蔺宏宸捡起地上那块带血铜牌，他草草看了一眼，连血都没来得及擦，扭头朝晏霜寒刚才站的位置跑去。


    空空如也。


    晏霜寒没留下任何痕迹。


    “她去哪儿了？”


    蔺宏宸手里捏紧铜牌，他咬紧后槽牙，微风拂过他眉头微皱的脸，白衣道袍身轻如燕，一眨眼扎入云雾缭绕的拂山岭。


    蔺宏宸刚迈入拂山岭便看到地上躺着几个暗卫的尸体，他们身体像被猛兽撕烂的，前胸被掏了一个洞，鲜血未冷却，浑身是数不清的抓伤、撕咬伤。衣服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死状凄惨，面目狰狞。


    他朝死尸腰间看去，每一个都挂着铜牌，看来他们都是墨城军。


    蔺宏宸摘下死尸身上的铜牌，与自己手中这个一对比发现些微差别：


    死尸身上铜牌的“墨”字既有用“铜”，也有用“银”雕刻而成的，蔺宏宸手中这个是用“金”雕刻的。不同材质的墨字铜牌，是不是代表他们身份地位不同？


    暗卫是有级别的，城主府祭祀时是五级以上暗卫参加，那就很容易确认盗取引龙玉人员身份。


    漆黑长剑中有引龙玉气息，墨字铜牌在暗卫身上发现，再加上临江城城主蓝云曦在晏霜寒面前自爆，就是她指使人盗取引龙玉，她究竟想做什么？


    蓝云曦本身的目的不好揣测，但她是凌沐池的人，如果是凌沐池想做什么，那便好猜了。


    蔺宏宸继续往拂山岭内部前进，只见前方五颜六色的泡泡一个接一个成型，有些泡泡里有人移动，有些没有，蔺宏宸的角度可以看到那是一个个幻境。


    他看到了魔渊深处沈小江帮黑衣人慕长青救下小婉；看到了晏霜寒和沈小江在雨林里急速求生，无头慕长青用沈小江的剑刮鱼鳞，给小婉喂鱼汤；看到了荒坟中，鬼魂慕长青从死亡到迷茫到重生，还有他望向小婉那深情的一眼……


    啧，蔺宏宸突然感到一阵牙酸，上一世的慕长青可跟深情一点都不沾边，他是蔺宏宸的左护法，妥妥一个花花公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一袭红衣热烈张扬，左耳挂着一个环形吊坠，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眼睛大大的一看就是多情眼。


    宫殿中长年累月美人美酒相伴，蔺宏宸好几次都从美人榻上把他揪下来，时不时还被他灌过几次酒。可蔺宏宸从未注意过，这些美人的五官眉眼都跟小婉长相类似。


    蔺宏宸一巴掌拍在慕长青后脑勺上，他左耳的吊坠在烛光下闪闪发光，将慕长青的面容衬得妖异异常：“小心腰子……慕长青。”


    鬼使神差冒出一句：“你这耳坠哪个姑娘送的，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慕长青笑着打哈哈：“阿宸什么时候变八卦了？英雄不问出处，你看我就不问你跟任婉意进行到哪一步了，世人都说你们是道侣。”


    “她是凌霄的女儿，凌沐池的妹妹，我的师妹，现如今黑白对立，你提这个未免太过残忍。况且我只拿任婉意当妹妹……”


    慕长青摇头笑笑，没说信不信，低头搬出一坛酒，推给蔺宏宸，眼神示意他喝。


    上一世蔺宏宸彻底堕魔后才认识慕长青，现在距离他们认识时间还很早。这一世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也许他们会提早认识。


    蔺宏宸手持揽月剑从幻境水泡划过，水泡只稍微变一下形，然后恢复如初。


    “为何会如此？看来外力破坏不了幻境……”


    他看着晏霜寒和沈小江离开荒坟幻境，落入临江城的幻境中，若一直从一个幻境掉入另一个幻境，难免危险。


    必须想个办法救出他们。


    蔺宏宸扭头看到小婉所在的幻境，她所在的幻境倒一直没什么变化。


    这个幻境里小婉和慕长青在江南水乡隐居，小婉是绣娘，每天织云锦彩衣，慕长青是教书先生，在学堂教孩子读书。二人婚后琴瑟和鸣，三年抱俩……


    日子过得平淡却有滋有味，这也许是慕长青理想的生活。


    上一世蔺宏宸将小婉送出魔族后，小婉几百年内杳无音信，至死未曾见过。


    只是偶然一次蔺宏宸在慕长青面前提起小婉，慕长青拿酒杯的手一颤抖，酒水洒落一地，他身边陪坐的美人大惊失色，她们擦完地面，慌慌张张退了出去。


    “怎么了？”


    “无事。阿宸给我两千兵，我能给你把凌沐池干趴下。”


    慕长青的眼里冒着不知名的光。


    各种蛛丝马迹表明，慕长青喜欢小婉，可小婉要不要接受这份心意，还需自己决定。


    ——


    临江城花灯节。


    皓月当空、彩灯高悬，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如期举办，永定河上一盏盏花灯像一座座小船，载着人们的美好愿望飘向水天相接的远方。


    晏霜寒和沈小江跟着幻境中的小婉在临江城穿梭。


    小婉将杂事忙完，悄悄溜出城主府，沿着河堤一盏一盏放花灯，她听说蔺宏宸被仙门道长带了回去，仙门那么多，她只是一个小魔，无法一一核实。那就希望蔺宏宸能仙途坦荡、平安顺遂，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小婉听说救过她的慕大哥是凌霄手下得力干将，在一场战役中去世了，她都没机会见最后一面，那就希望他早日轮回吧，虽然她不知道魔有没有下辈子。


    他没说自己是谁，可小婉也知道他是慕长青，凌霄手下只有这个人自愈能力极强，他多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在魔族内口口相传，被誉为不死将军。


    可这样的人怎么会死呢，难道跌下神坛陨落是他们必然的宿命吗？


    夜风微凉，小婉的衣角被河水打湿，她起身穿过来来往往买花灯的人潮，朝城中最高楼——望月台走去。


    望月台酒香四溢，到处是喝酒的男男女女，有的搂着花魁，喝的晕晕乎乎；有的几人猜拳，输了在月下舞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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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天上孔明灯伴着月亮飞，远远望去像一群群萤火虫，忽闪着光芒。


    小婉站在望月台的阁楼上，遥望临江城的城门，当年慕长青就把她放在城门旁边的酒楼里，跟她承诺将来要带她来望月台喝酒，对酒当歌，不醉不归。


    她还认真的等过，直到等到慕长青死掉的消息，她才知道这场约只有她一个人来赴。


    小婉自己拿了一坛女儿红，蹲坐在阁楼上，亮晶晶的眸子望着月色，她眉眼含笑，“我也算来赴你的约啦~”


    慕长青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会一直感激他。


    “姑娘，一人独酌？”


    一个慵懒的嗓音闯入小婉耳中，小婉扭头看到一个一身红衣的张扬男子，笑起来两个小虎牙，他拎着两壶酒走了过来，模样像极了慕长青，但性格又完全不像。


    男人把一壶酒放在小碗身边，大刺啦的长腿随意一坐，他倚靠在门框上，身体向后倾斜，那张脸映在花灯和和朦胧月色中，显得极为魅惑。


    慕长青是低调内敛的，而这个人个性又极为张扬。


    “敢问兄台大名？”


    “在下名叫……慕笙。”


    慕长青被天雷劈过后，用了很久很久才勉强找回自己的意识，他只记得自己叫慕长青，对其他事印象都不深了。还记得自己要找一个姑娘，但姓谁名谁在哪里都没印象了。


    他怕自己被仇人追杀，连累其他人，于是行走江湖，他就说自己叫慕笙。


    慕长青觉得这个姑娘很亲切，见到她有种回家的感觉。


    “相逢何必曾相识，干！”


    “能与姑娘月下共饮，实乃三生有幸。”


    晏霜寒用手肘戳了戳沈小江，“他性格变化挺大哈，简直换了一个人。”


    沈小江站在阴暗处昏昏欲睡，这一肘给他戳精神了：“姐姐，咱们这样很像偷窥人家隐私，大哥没了原来的记忆，也许这是他原本的性格吧。”


    “偷什么窥，咱们这是找线索。你不配合，下次见你们大师兄，投诉你在任务里摸鱼。”


    晏霜寒叉着腰，看这二人在月下开怀畅饮，声音也柔和了几分。


    月落西沉、朝阳初生，幻境里的樱花洋洋洒洒飘落在临江城的日日夜夜。


    一转眼就是城主府的暗卫招聘现场，高高的比武台獬豸铜像坐镇，彩旗、彩带、招聘告示贴满临江城大街小巷，有识之士（人、妖、魔）均可参加，若武艺高强可为保卫临江城出一份力，若惜败于比武台可继续为保卫小家出力。


    一时万人空巷，重在参与。


    那场比试中，慕长青一袭红衣轻松夺冠，他笑得明媚张扬，樱花落满发丝，成了暗卫中的一员。


    他与台下观战的小婉四目相对，朝小婉扬起自己绑着彩带的手，好像在说，“看吧，我做到了。”


    那个彩带是小婉帮他系上去的。


    慕长青跟小婉一起在城主府共事了许久，可惜好景不长——


    因为引龙玉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