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宏宸第一眼看到黑色追踪符就想起他的侍女——小婉。


    他虽是前任魔君历虚的儿子，但庶出，前面有四个哥哥，他的哥哥们从小为谁能当下一任魔君争得头破血流。


    蔺宏宸出生太晚，生母身份不明，生下他便踪迹全无。


    无生母助力、历虚对这个儿子也不甚上心，因此他一出生便住在魔气萦绕、阳光罕至的凌虚宫，跟奶娘和她的女儿小婉一起长大。


    小婉比蔺宏宸年纪小，从小便跟在他屁股后面喊哥哥，奶娘一边跑，一边追着小婉骂她没规矩。


    小婉就屁颠屁颠跑到蔺宏宸面前喊哥哥抱，躲在蔺宏宸怀里对她娘嘿嘿嘿直笑。每到这时蔺宏宸就带着小婉满凌虚宫跑，地板被踩得哐哐响，时不时还捉迷藏。


    凌虚宫一年四季飘雪，鲜有晴天。


    下雪时，蔺宏宸带着小婉堆雪人、打雪仗，在雪地里滑雪；以树枝为笔、以茫茫白雪为纸，在地上写字。


    满院梅花堆积，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在雪地里追逐打闹，嬉笑声惊扰了枯枝上的麻雀，麻雀拍拍翅膀飞向远方，枝丫上的积雪簌簌飘落。


    出太阳时，蔺宏宸把小婉放在梅花编制的秋千上，轻轻一推，满院都弥漫着银铃般的笑声，他坐在旁边的躺椅上，捧着本九州局势图打发时间。


    “多穿点，我们小宸就不冷了……”


    凌虚宫天寒地冻，奶娘就给蔺宏宸做厚厚的衣服，给他缝小兔子形状的帽子。还给他煮红豆粥，红豆煮得烂烂的，放上糖，他很喜欢。


    他吃一口，喂小婉吃一口，小婉掉了牙，笑起来漏风又不美观，她就捂住嘴，不肯再笑。


    蔺宏宸从奶娘和小婉身上得到了久违的亲情，他想如果日子能一直如此就好了。


    可好景不长，他大哥和三哥是温和派，主张缓慢向九州扩张，二哥和四哥是激进派，战争狂热分子，很想集结力量，立刻攻占九州。魔族的嗜血残暴在他们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一切原本与蔺宏宸无关，他的活动范围仅限于凌虚宫那一方天地。只是他们两派在魔君议事中吵得不可开交，谁都说服不了谁。但顾忌历虚和手下均在场，没有直接打起来撕破脸。


    于是他们就想到了那个庶出的、第五个孩子——蔺宏宸。


    蔺宏宸自然无法理解魔族向九州扩张的野心，他活着的这十几年身边只有奶娘和小婉，其他人人影都极少见到，连历虚给他的印象都是模糊的。


    他第一次战战兢兢站在金碧辉煌的议事厅中，竟被问及应该如何向九州扩张，其实他们并不想听蔺宏宸的意见，一个十几岁、没见过世面的黄毛小子能有什么高见，只需他站队，方便排除异己而已。


    蔺宏宸性格温和，明显不激进、不嗜血。以二哥为首的激进派于是绑了小婉，逼迫他跟自己统一战线。


    “二哥，你放了小婉，这一切与她无关。”


    “小五，跟我说话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你算什么东西，配跟我谈条件？绑她是我给你留面子，区区一个侍女，杀了又如何？”


    蔺宏宸暗暗咬牙，他虽不通局势，但很清楚自己这几个哥哥什么德行，他若做出错误的选择，小婉必死无疑。


    大哥是二哥明面上的对家，但不会真心实意地帮蔺宏宸，因为五个儿子中，他长得和历虚最像，断没有搞掉老二，又冒出一个老五的道理。


    于是蔺宏宸找到当年的魔将——凌霄，凌霄跟老大、老二都有政见上的不合，无论他们谁上位，凌霄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他本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原则，卖给蔺宏宸一个人情，略施小计救下他的侍女小婉。


    这场风波后，蔺宏宸明显感到魔族实属危险之地，不能再留。于是将追踪符如何定位教于小婉，后安排人将她送出魔族。


    后来追踪符寻不到痕迹，消息石沉大海，二人此后几百年未曾相见。


    ——


    蔺宏宸看到黑色追踪符便猜到小婉与城主府有关，他轻车熟路潜入城主府，正看到小婉一袭黑衣，打扮极为干练，出门执行任务。


    她看到蔺宏宸，明显认出了他。先是吃惊，然后眉眼弯弯微微一笑，她轻轻嘘了一声，口型无声吐出三个字：“宜红院。”


    天字客房内部烛光摇曳，映照出蔺宏宸波澜不惊的脸，小婉见到他明显很开心，给了蔺宏宸一个大大的拥抱，拉着他的手叙了半天旧：


    “宸哥哥，魔族动乱时，我逃难来了这里，差点没饿死。正好被现在的蓝城主——蓝云曦捡回去，这才在城主府安定下来，谋了个差事。”


    小婉拉着他的手半天没有放开的意思，蔺宏宸欣喜之余，眼神微愣，小婉已经是大姑娘了，男女有别，一直拉着他不合适。


    他慢慢抽出自己的手，轻轻摸了下小婉的头，斟了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小婉，你可见过墨字铜牌？”


    小婉双手交叉叠放在桌前，黑色劲衣显得她身材很好，前凸后翘，在蔺宏宸目光所及之处，她挺了挺鼓鼓的胸/脯：“铜牌是城主令牌，城主安排下属执行命令会带这个，可在临江城境内自由出入。”


    蔺宏宸咽下一口茶，别过眼去，然后将自己的白色道袍脱下，披在小婉身上：“穿上，容易着凉。”


    屋里不仅不凉，还有些发热。


    小婉草草裹了裹道袍，暗骂蔺宏宸是块木头，她已经长大了，他们也没有血缘关系，她可以喜欢他。


    那些年相依为命的日子，少女的心事如荒野上的野草肆意生长，她暗暗发誓，若能再次见到小宸哥哥，定要与他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蔺宏宸完全不理会她这一套，只当小婉太久没见她激动：“你可曾听说过引龙玉失窃一事？”


    小婉茫然地摇摇头，茶水雾气氤氲，她看向蔺宏宸的眼神朦胧中带着依恋：“我不算城主亲兵，好些事不知道。”


    “城主府有暗卫，盗取引龙玉这种事一般城主会交给他们执行。今夜城主召集暗卫，可能有大事要发生。”


    小婉挠了挠头，目光一直黏在蔺宏宸身上，“哥哥，我可以帮你混入城主府。”


    只听哐当一声，随后扑通扑通两声巨响，晏霜寒和沈小江脸着地，混合着破碎的窗户咣咣砸在地面上，场面不忍直视。


    “啊啊啊摔死我了……沈小江你为何不小心点？”


    “宴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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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你压到我了，我的腿……”


    “哥哥，我怕……”


    说着小婉便把脑袋蒙进蔺宏宸怀里，还紧紧搂住他的腰！


    小婉是魔族，生性胆大豪放，她喜欢谁就会主动争取，况且那还是跟她一起长大的小宸哥哥！她本能从地上这个女人眼中看到戒备，于是她搂蔺宏宸搂得更紧了。


    晏霜寒和沈小江看到这俩人抱在一起，浑身也来不及疼了，瞪大眼睛盯着这惊人的一幕。


    “蔺宏宸，你怎么回事？她是谁……”


    “大师兄，就是她安排人把我骨头运出去的，你快按住她！”


    “哥哥，他们是谁？好凶啊……”


    小婉说着嘴角一撇，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滴滴答答落在蔺宏宸身上。


    蔺宏宸看到宴霜寒打量的目光，顿感十分不适，他推开小婉的肩膀，“小婉，他们都是我的人，不必害怕。”


    “大师兄，你别被她骗了，白天那些铠甲士兵都听她指挥，我就是被她不眠不休地追了好几天。”


    沈小江一手扶着腰颤颤巍巍站起来，边走还边哎呦呦，朝小婉方向走过去，只见小婉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她脸上挂着泪珠，裹紧蔺宏宸的道袍，一步步往蔺宏宸身后退。


    “哥哥，他那天鬼鬼祟祟进入城主府，都不是翻墙进去的，他从城主府后面的小洞钻进去，行迹太可疑。我负责城主府安全，当然要把你抓起来。”


    “我的骨头你弄哪儿去了，别不承认，我亲眼看到了！”


    沈小江说着把小婉逼到墙角，还没动手就被小婉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挠了挠头，不自然地挪开视线。


    “哦你说那几口棺材啊，我为何要告诉你？！”


    蔺宏宸没理会他们二人叽叽喳喳，走过去蹲下身子拉起宴霜寒，“你还好吗？她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


    蔺宏宸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解释，但他还是不想宴霜寒误会。


    宴霜寒在末世围观过那么多人谈恋爱，茶艺就算达不到炉火纯青，鉴茶技能那是开发了80%，她当然看得出小婉看蔺宏宸的眼神不仅算不上清白，简直是赤/裸/裸的喜欢。


    可那又怎样呢，她对蔺宏宸的想法并不单纯，充其量也算是利用，她没有资格和立场吃醋。


    从他身上获得好感值只是任务，她最终目的还是要杀掉蔺宏宸，离开这个世界。


    她凭什么站在道德制高点指责别人？


    “我没事。”


    可宴霜寒就是有些难受，她没握蔺宏宸伸过来的那双手，自己挣扎着站起来，刻意跟蔺宏宸保持距离。


    蔺宏宸站在宴霜寒旁边，伸出的手又收回去，神色有些茫然。


    “那里面有我的骨头，我当然着急了！”


    “你好大声哦，我只知道那几口棺材被运去了拂山岭。”


    “拂山岭有瘴气，你们贸然过去会死的，今晚城主召集暗卫，你们可以找机会混进去。今晚有一批人要去拂山岭。”


    小婉深深呼出一口气，“我是看在小宸哥哥的面子上，才打算帮你们的。”


    说着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蔺宏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