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 8 章

作品:《蜜煎樱桃

    春息苑老海棠树下头有一方石桌,贺小茶托着腮,直勾勾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沈钦。


    如今盛夏未歇,满园芳菲,沈钦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坐在万花丛中,竟然毫不媚俗,真是神奇。


    难道是因为他穿的是月牙白的衣衫?抑或是他虽生得美,却不苟言笑?你别说,洛苏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有点东西,果真无情最动人。


    “看我做什么?”沈钦问。


    “看你长得好看。”贺小茶回答。


    沈钦置之一笑:“你还没有回答我方才的问题。”


    贺小茶无力地趴在石桌上:“你若不问我功课,还会更好看。”


    “那我还是丑陋些,换你三分进取心。”


    贺小茶长叹一口气,方才沈钦问她,读过什么书,识得多少字,练字时拓的谁的帖。


    这一连串问下来,小时候那种在翠娘笤帚疙瘩底下被学问追逐的感觉又回来了,贺小茶因此顿觉全身酸痛。可无论她怎么躲闪,沈钦都穷追不舍。事已至此,那就认命呗,还能咋地。


    “四书五经都读过。”贺小茶重新挺起腰杆。


    “都读过?”沈钦有些意外:“上头的字你都认识?”


    贺小茶摇头:“认识大概六成吧,不认识的就读半边,反正我已经是福满酒肆方圆十里最有学问的人了,读错了他们也听不出来。”


    沈钦的眉头微微蹙起来:“那你理解四书五经写的是什么吗?”


    贺小茶再次摇头:“分情况。比如《论语》,理解的就多些。《诗经》呢,不理解的就多些。至于其他的,《礼记》啊《周易》啊,尤其是《周易》,写得什么玩意儿。”


    沈钦有些无奈,乃至都笑了:“既然识字,那也会写字吧,平日里是仿谁的字练的?”


    “马有方。”


    沈钦低头思忖,之前未曾听说哪位书法大家叫马有方的:“是我见识浅薄,马先生是哪里的鸿儒?”


    “福满酒肆门口的算命先生。”


    沈钦眼皮抖了抖:“王侯将相本无种,英雄何必问出处。绵绵,去取纸笔过来。”


    接着他又转头看向贺小茶:“写几个字,我瞧瞧你的功底。”


    贺小茶撸起袖子:“行。”


    她认认真真在纸上写下一行“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她一边写着,沈钦的目光越来越暗。


    直到那个“焉”字在纸上洇成了一个墨团,沈钦终于在心里狠狠默念道,不要让他遇到马有方。


    贺小茶注意到沈钦脸色不豫,有些心虚地问道:“很差吗?”


    贺小茶腕子上沾染了墨迹,一阵风来,吹得她鬓边青丝微动,扫着脸颊,生出痒感,她忍不住用腕子搓了搓脸,脸上也因此留下一道墨痕,只她自己浑然不觉。


    沈钦抬眸,贺小茶满脸狼狈的样子映入眼帘,他分明有些洁癖,可这一眼过后,他人却有些怔住了。


    贺小茶圆圆的一个,哪里都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颊圆圆的,人明明不胖,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人感觉她身子也圆乎乎的。


    此刻她脸颊一道墨色擦痕,沈钦突然生出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她很像一个漏了馅儿的豆沙糯米团子,这一幕跟他记忆里那个小姑娘的身影,渐渐融合起来。


    没错,年年回来了,这世上唯一会护着他的人——他的年年回来了。


    “啧。”贺小茶不耐烦起来:“问你话呢。我很差吗?”


    “不差。”沈钦在心里默念着后半句,他的年年怎么会差,嘴上却依旧秉持着文人的原则:“就是字写得……的确糟糕。”


    贺小茶糊涂了,不差,但是糟糕,这话不是矛盾吗?


    “那到底是差还是不差啊?!”


    小姑娘较起劲儿来,风没有停,此时一朵海棠花恰被吹散,花瓣落在贺小茶鼻尖上,贺小茶忍不住晃了晃脑袋,花瓣随即被抖在地上。


    沈钦笑了笑,起身抬手,摘了一朵海棠花,走近贺小茶。


    贺小茶因为沈钦的迫近不由瑟缩了身子,沈钦将海棠花别在她发间,认真道:“字差,但你是好的。没关系,我教你,你的字也会好起来,像你人一样好。”


    贺小茶腹诽,大言不惭。


    沈钦垂首笑看贺小茶一会儿,随即郑重道:“你的学问,我大致有数了,明日起一个时辰读书,一个时辰习字,一个时辰答疑,一个时辰学些其他技艺,比如音律丹青。”


    “啊?!”贺小茶嘴巴张得茶盏大:“学四个时辰?”


    沈钦似是被提醒了:“当然,若你还有余力,再多一个时辰也无妨。”


    贺小茶赶紧摆手:“不了不了不了,我没有余力了,我一点都没有了。”


    沈钦点头:“那好,明天辰时见。”


    贺小茶僵笑:“好,明天见……”


    贺小茶丢了魂儿一样走进内室,本想在床上躺一会儿,可余光瞥见妆镜台上的铜镜,立马被自己吓了一跳——她脸上怎么脏成这样?!而且!她脸上这样,刚才沈钦……沈钦岂不是都看到了?!


    怪不得这王八蛋老是盯着她笑呢!原来是笑话她出丑!岂有此理!还什么无情最动人?!可去他的吧!有没有做人最基本的礼貌?!


    贺小茶在盥洗盆前,恨不得将自己的脸搓一层皮下来,再照镜子时,脸颊已经没有了污渍,只剩下揉搓和恼恨交杂而成的红晕。


    她又瞧见她发髻上的海棠,是开得极盛大的一朵,倒是跟她粉白相间的衣裙很相称。可一想到这海棠花是被沈钦拈来做簪的,她就又开始生气。


    她将海棠花摘下来,狠狠扔到妆台上,下定决心以后不会给沈钦任何好脸色!


    贺小茶掐腰站着,气还未消,缠缠和绵绵就满脸喜气走进来:“小姐,夫人待会儿就过来了。”


    贺小茶横他们一眼:“过来就过来,你们高兴什么?”


    “咳咳。”缠缠咳嗽一声:“奴有一些小道消息,小姐可愿一听?”


    贺小茶没好气:“爱说说不爱说拉倒!”


    “小姐这是跟谁生气呢?”缠缠非但不觉得贺小茶骄纵,反倒觉得自己主子这幅气鼓鼓的样子很是可爱好笑:“算了,不跟您卖关子了,奴听说,夫人在为您择选夫婿了?”


    贺小茶眼睛瞪得老大:“择选什么?”


    “夫婿啊。”绵绵也高兴:“小姐都已经及笄了,自然要在姻缘上留意。”


    “谁说要嫁人了?!”贺小茶更生气了:“我还没玩够呢?!”


    话说到这里,一道妇人的声音蓦地响起:“这是什么话?!你是大家闺秀,嘴上怎么这般无状?!”


    缠缠绵绵仓皇回头行礼:“见过夫人。”


    兰璃裳冷冷睨他们一眼,吕嬷嬷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一眼绵绵,急忙道:“再让我发现你们嚼舌根子,我打你们板子,还不滚出去。”


    “是。”


    下人都走了,兰璃裳走近贺小茶:“年年,你莫怪阿娘说话重,你是高门贵女,要有高门贵女的样子,规矩可以不懂,却不能不学,更不能不敬。你方才说的这句话,传出去,旁人该怎么议论咱们顾家。再说了,嫁人是什么坏事吗?女子嫁人,男子娶亲,天地伦常,合该如此。”


    “我又没说我不嫁。”贺小茶小声嗫嚅:“我只是不想现在嫁。”


    兰璃裳的脸色缓和了些,拉起贺小茶的手:“阿娘也没有让你现在就嫁,只是在挑选着。婚姻大事,关系到你一辈子,阿娘操心一番,不都是为了你好吗?”


    “哦。”贺小茶努嘴应道。


    兰璃裳笑了笑:“我听说今日安之来找你,问了你许久功课?”


    “嗯。”


    “明天你就要开始读书了,今儿个晚上好好睡一觉,将心收一收,明天开始,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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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女红要两不耽误,做好辛苦的准备。”


    贺小茶深吸一口气:“行……”


    兰璃裳满意点头,转身欲走,却被贺小茶拉住了袖子。


    “那个……母……母亲……”贺小茶还是有些不习惯这样称呼兰璃裳:“我能不能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兰璃裳看着贺小茶,示意她说下去。


    “那个我……我未来的夫婿,我能不能自己选。”


    兰璃裳的表情又有些不快:“你能有什么好……”


    “我保证!我会选一个跟咱们家门当户对,品性很好的郎君。”贺小茶怕兰璃裳不答应,还又补了一句:“我选好了之后会给父亲母亲过目,当然要你们同意才好。”


    贺小茶的脑海里显现一个身影,他穿着金黄色的铠甲,容貌清俊,身姿挺拔,在福满酒肆跟同袍们谈笑风声、饮酒高歌,是她见过最为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兰璃裳听到这里,目光才又柔和一些:“也好,到底是你的后半生,选个自己喜欢的也好。”


    贺小茶心中大石落下,露出笑容。


    兰璃裳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阿娘有句话要说在前头,沈安之不行。”


    贺小茶没想到兰璃裳突然来这么一句,赶紧解释:“母亲说什么呢?不是沈钦。”


    兰璃裳却抓到了贺小茶话里的另一重意思:“不是沈钦?那是……”


    “没有没有……”贺小茶慌乱起来:“我是说我对沈钦没有想法,母亲多虑了。”


    兰璃裳颇有深意地看了贺小茶一会儿,见她好似不是说谎,便没有深究:“那就好。”


    ……


    前脚会了沈钦,后脚又被兰璃裳教训,贺小茶觉得自己失去了所有力气。


    一想到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她天天都要过这种日子,她便觉得阳寿都要锐减不少,晚上吃了足足两碗鸭花汤饼才好一些。


    然则吃完不到半个时辰,她便觉得有些积食,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再去院子里溜达溜达。


    这一溜达不打紧,迎面碰上了跟她处处不对付的二兄顾崇岁,他提着书袋,像是刚从书院下学。


    贺小茶避无可避,冷脸匆匆行了个礼,转头就走,却被顾崇岁叫住:“我方才去见阿娘,听说家里要给你选夫婿?”


    贺小茶背对着顾崇岁,白眼翻上天。


    “为兄有个关于你的秘密,你要不要听一听?”


    贺小茶刚想说没兴趣,可还没开口呢,顾崇岁就径直说道:“你在阿娘肚子里的时候,定过一门极好的娃娃亲,就是去接你回来的欧阳奔,当朝紫金光禄大夫的独生子。昨儿个欧阳大人来家中跟父亲商议政事,父亲同阿娘有意提了一句这桩旧日姻缘。你猜人家欧阳大人怎么说,人家说你不在府中这些年,欧阳兄跟宝珠青梅竹马,心里眼里都只有宝珠了。可见人家欧阳家,宁可要咱们顾家悉心教养长大的义女也不要你这个在外野了十年的亲生女儿。”


    顾崇岁的语气刻薄又得意,似是在说什么天大的笑话。贺小茶觉得无奈,这难道是什么值得宣扬的好事吗?


    然则她只是退后几步,走到他身边。


    她想起前两天缠缠讲的那些逸闻,说顾盈时同孙妩月说过亲事,又想起那天在戒轩孙妩月的种种表现,贺小茶猜想,她这二嫂嫂心里,恐怕还没彻底放下大兄呢。


    贺小茶同顾崇岁并肩站着,她抬手指一指不远处小潭边极为茂盛的一棵柳树:“你看,绿不绿?”


    “啊?”顾崇岁被问得一愣。


    “我是问你。”贺小茶重复一遍:“绿不绿。”


    顾崇岁不明所以,看向柳树,老实答道:“绿。”


    贺小茶笑了笑,拍了拍顾崇岁的肩膀,摇头叹息:“我也觉得绿。”


    说罢她便心满意足地走了,留下顾崇岁又茫然又气恼:“脑子有毛病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