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车厢内，两位小小法师抱着行李箱。


    他们躲在靠近货物的小角落，以极为细微的气音对话着。


    “【隐匿身形】，你还记得吗？”


    杰森搓了搓手，他拿出口袋中的小小校徽，放进外套内侧的夹层中。


    “记得的，康纳老师上课重点讲过这个咒语。”


    埃德温此时仍然有些神思不属，他掩盖的并不好。无声的车厢与车厢外断断续续的车轱声持续传来，还有车队中年长男性的交谈对话。


    他的警惕在此时被放大。


    埃德温尽力保持住了很好的神态，他听着杰森对之后的安排。


    “很好，等下经过城门的时候，我们就在这里施咒。逊克叔会把我们放在靠近法师街的2号巷子周围，我们可以去买点课外书，还有魔法糖！”


    说到这，杰森突然兴奋了起来：“你有没有看魔网上的消息？我们这学期来了新老师，教的好像是什么精神学。老实说这名字总让我想起一些，你知道的，文献上的邪恶医生与病人，这难道是一门给我看脑子的学科吗？”


    “噗——”


    埃德温有些绷不住严肃的神情，因为在听到学科名字那一瞬间，他的思维中也浮现了有关黑袍兽头医生的意象。


    杰森看到他稍微放松了一点的神情，自己的神色也开始变得舒展。


    他顺着朋友的笑声往下说：“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不然你也不会笑！”


    “我没笑，你看错了。”


    埃德温不承认，但是神色轻松了点，表情不再是一直紧绷着的无所适从。


    “你明明是我的同伙！埃德温，承认吧！”


    二人开始幼稚的小声争辩着。


    ……


    马车行进的速度很快。


    逐渐向城区靠近，周围较为安静的白噪音中，开始出现了交谈着的，吆喝着的声线。


    这段时间正逢西泽尔城的建城日庆典，往来人口众多，盘查的力度也加大了。


    车队来到了喧闹的环境中，行进速度明显放缓，即将到达城门时更是接近停滞。


    “总共就是这五辆车吗？”


    一道与之前出现的声线不同的，浑厚的中年男声。


    小法师们顿时停止了交谈，他们凝神聚气，仔细听着车厢外的动静。


    “对，装的都是艾迪老爷的货。”


    回答的是逊克，与一道逐渐走进的脚步声。


    “快快快，躲进来。”


    杰森按住埃德温，他悄无声息地放下货物上扎着的棚布，两人蜷缩在狭窄又昏暗的货物空间，他们对视一眼，埃德温点点头，二人开始齐声默念着【隐匿身形】——


    【Occultus.】


    由上至下，由下至上。


    属于魔力的金色流丝悄然浮现，这极为细小的丝线，缠绕着他们的躯干，绕过阿斯莱德的徽章，化作一阵暖融融的雾气缠绕着他们周身的空气。


    有什么东西在变化，无声无形，无相无色。


    而几乎就是他们默念咒语停止的一瞬间，车厢的小木门就被守卫推开。


    埃德温能够感受到守卫的鞋底与地板接触产生的震动，一阵一阵，带着沉重的步履与铁质器械的摩擦声。这幅度随着越来越缩小的距离而变得愈发明显，最终停在离他仅仅只相隔一层篷布的距离。


    这确实是让人紧张的架势，每一次脚步声的靠近都像是踩在紧绷着的心上。


    哪怕知道自己此时施术成功了，埃德温还是握紧了手中的徽章，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


    “这批货是从哪里来的？”


    一束让人心跳紧缩的光线照进空间内。


    是守卫掀开了深棕色篷布的一角，他弯腰朝里看去，埃德温能够清楚的看见他那敏锐的眼睛，与遍布沧桑的整张脸，那似有似无落在自己与伙伴身上的视线。


    守卫没发现这狭窄角落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里面有一股奇异的灰尘味。


    “从西面卡索拉部落拉过来的，是那边的灰料，艾迪老爷点名要的东西。”


    后面跟着进来的逊克回答的非常冷静。


    那就没错了。


    守卫点点头，虽然逊克这位旅行商人看上去面色不善，他却并未对其他货物检查太多，听完逊克的解释，守卫便退出了马车。


    十分钟之后，车队重新行动。


    等到车队彻底走远，离守卫群聚的城门有一段距离之后，杰森特别小声的对埃德温说：


    “逊克叔是首都商会的成员，所以在检查方面比其他车队都要宽松，这就是我敢带着你混进货物里的原因。”


    埃德温点点头。他对这大名鼎鼎的商会名号有所耳闻，他的父亲奥尔德里奇子爵与他们交易往来十分频繁，在矿石交易方面合作颇多。


    这以首都为主要据点的商会，在整片北境有着奇异的活跃度。


    “好了好了，现在算是安全了。”


    杰森掀开笼在他们身上的篷布，抖了抖头发，他在徽章上点了点，金色丝线从他身体中抽离而出，人形逐渐在其中显现。


    埃德温也解除了咒语，换上了自己的学院披风。


    他们拿上了自己的行李箱，此时从货物空间中站出来，整装待发。


    “逊克叔跟我定了个暗号。”


    “快到2号街区的时候，他就会敲两下门框，就是指头接触木板的那种声音。”


    就像现在——


    “叩”


    “叩”


    这样的敲击声。


    杰森动作迅速地掀开了马车右侧的车窗，柔风袭来。


    埃德温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也拉上兜帽罩住自己的脸，顺势就从那能够容纳一人大小的车窗里翻身出去，杰森紧随他身后。


    他们降落在隐蔽的街巷口。


    肉身撞击地面，本是极为剧烈的冲撞，但是由于马车故意放缓了速度，这份冲撞并没有给埃德温与杰森带来太多的不适感。


    倒不如说，他们现在最大的感受就是自由。


    他们终于回到了西泽尔城。


    埃德温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他此前稍微有点紧绷的心绪也在这激烈的动作中被冲散些许，仍有的警惕像朦朦胧胧的云，笼罩在心头，只是厚重的那一大部分已经被激动的心情冲散。


    “我们回来了！”


    杰森撑住墙壁，直起身想要大吼一声，埃德温此时反应过来，手比思绪更快地捂住了他的嘴。


    “先别吼，我们还在街区里。”


    来的路上埃德温特意观察了一会车窗外的情景，一路上都有身着盔甲，象征着领地管辖权的士兵列队。


    他们这样诡异且明显来自神秘侧的打扮，能够十成十的吸引这群守卫者的视线。更不要说大声吼叫了，发出声音后不超过十分钟，他们就会被警惕的守卫给团团包围，无路可去。


    “唔唔——！”


    杰森此时也回过神来，狠狠点了点头，他在示意自己绝对会保持小声行动。


    埃德温放开他。


    “呼，是我太兴奋了。”


    杰森吐了吐舌头，他拉上了自己的兜帽，对着埃德温挤眉弄眼:“这样就行了吧，放宽心放宽心，不会被发现的。”


    他的外形更加引人警惕了，只是其本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现在真的恨不得飞去法师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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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假期没有接触魔法道具，我简直要憋死了。”


    “埃德温，快快快，快跟我一起去采购新学期用具！”杰森搭着埃德温的肩膀，把人往街区背面带。


    埃德温知道杰森对朋友的身体习惯，并且他也确实需要采买一些魔法水晶和魔植种子，所以也没有挣扎。


    两个戴着兜帽的青年魔法师就这么以诡异的勾肩搭背姿势走进2号街巷。


    从七拐八拐的街道口转到巷子中，声浪就被明显的削弱了。


    这是宁静的，街区的背面。


    杰森对着片区域显然十分熟悉，上学期他没少来这边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此时他带着埃德温绕过许多造型奇怪的廊道与建筑，来到了一面砖石灰墙面前。


    “法师街就在这墙后面，只要运转魔力就可以进去。”


    杰森率先作出示范，他闭目凝神，金色丝线从他胸口的徽章中涌入他的手心，丝丝缕缕又绵延不绝。


    “看好了，埃德温！”


    他深吸一口气，手紧紧抓住那些丝线，身体一个助跑往前冲，势头生猛。


    埃德温看到他穿越灰墙的那一瞬间，墙面如同水波般消融，那硬质的砖石仿佛变为软体，融合又变化将杰森的身体完完全全的吞没。


    神奇的魔法奇迹，跳脱规则之外的魔法奇迹。


    埃德温将一直紧紧握住的徽章松开，摊在手心。抓握许久的徽章被些微的汗水浸透，但仍然闪烁着金色的辉光。


    他在心中开始默念着老师教给他们的，引动魔力的咒语——


    金色丝线也开始漫溢，只是这生长的位置与杰森不一样，埃德温的丝线从他的大脑中蔓延开，一直往前延伸，目标坚定地触碰到了灰墙墙面。


    ......


    像是被火焰灼烧般延展开的火舌口，像是被一滴水搅乱平静的碧波湖面。


    一缕异常来到，变化也来到。


    灰色的墙面顷刻开始颤抖，仿佛变成活体般生动起来——


    它溶解了。


    从细小的圆形开始逐渐扩大，埃德温看到了墙对面瞠目结舌，作滑稽状的杰森。


    “埃......埃德温！”


    杰森夸张的跳了起来，他先是用手碰了碰那溶解的边缘，确定了埃德温让灰墙维持住了这份打开的姿态，随后以一种做作的音调开始了他的表演：


    “我的天呢，这是怎样一个不世出的天才！”


    “埃德温大人，这样的景色简直百年难得一见！”


    他嗓门可不小，配合上他此时上蹿下跳着的夸张动作，灰墙内部几个盘坐在街道旁的兜帽人也投来了视线。


    埃德温实在是受不了他这耍滑的姿态，微笑着收回金色丝线，随后紧紧捂住了杰森那油腔滑调的嘴。


    他用一种从其他贵族子弟那学来的“温柔”的腔调狠狠开口：


    “再这么说话，这学期的魔咒课作业你就自己做。”


    杰森瞬间闭嘴了。他垂着眼睛，尝试以可怜的姿态打动面前吐露出冷漠话语的朋友，但是显然效果并不好。


    埃德温几乎要被他的表情逗乐一瞬间，但是面上却实在难以表露出开心的神色。


    他能够感觉到一些东西，一些一直如影随形，从未散去的东西，就在他刚刚引动魔力之时重新出现:


    潮湿的手，难言的人影。


    已经从夜到明一直影响着他的神思。


    溶解的灰墙有着自动恢复的魔力脉络，它逐渐从外围往中间闭合，一层一层，只是砖块的修复速度不快。


    埃德温往后看，在最后即将被修补好的，只有一只拳头大小的缝隙中:


    他看见一双黑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