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64.闲听雨

作品:《她平步青云

    江南梅雨季未过,从檐上落下的水珠俨然成了另一场暴雨。


    袁宅被重重围住,密不透风,但凡是进去的就不允许再出来,如今宅子外面剩余不过二十几人。


    外头的情况不好,里头的更不用说,本就寸步难行,偏又赶上接连暴雨,青石板上铺了一层被雨打落的银杏叶,几乎都要烂掉了。


    温雪音撑着伞,以布遮面,跨过几方台阶站到了袁宅檐下,隔着一道紧闭的门,高声问道:“你到底是真伤寒还是被感染了?”


    傅思孺不敢靠近那扇门,纵使高墙围堵朱门严密,他也得时刻担心这样交流会不会让外面的人染上疫病。


    他实话实说,语气虚弱:“大概是染上了,现在终于共患难了,解百姓之难还是要先自己体会。”


    温雪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沉默良久,她轻轻呼出一口气:“今日死伤多少?”


    “十几人,最后实在救不回来了。”傅思孺谈及此,不由得郁闷起来,来江南这些日子,景色是半分没看,入眼全是溃烂的腐肉,被雨浸湿后,一股发霉的木头味就和呛人的血腥味一起钻入其他人的鼻腔,就算隔着厚厚的面帘、烧着终日不熄的艾草,也依然避免不了。


    里面的情况越来越差,外面驻扎的人不得不进去查看,凶多吉少是注定的,凶到最后,已经无人敢进了。


    傅思孺就是这时候翻进的袁宅大门。


    可他也开始不确定了,倘若做官是为立命,那如今又该如何?


    无能为力的疲惫越来越浓重,事到如今,傅思孺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到现在的。


    “京城那边呢?可有消息?傅识若怎么样了?”


    “没有了,早就断联了。傅识若暂且回不去,宋却将调令的权力给了我。”


    傅识若和陈山风的几支队伍停在洛阳,比京城和吴中都要安全不少,可疫病不消就一刻难安,是留是回,如今尚未决断出来。


    “无妨,你也别有压力,能走到现在这一步的,就没有怕死的。宋却既然把调令交给你,那你放心去做就是了。”傅思孺想了想,总觉得只说这一句不太好,于是又补了一句,“近日交上来的药方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至少能止咳,我喝了一碗,生龙活虎的。”


    温雪音想说止咳的话枇杷霜也行,但一听到对面那人虚弱的语气,又不好再说什么。


    安慰的话说来说去也就那几句,她要是驳了这一句,那天下就少了一个说这话的人,为数不多的话又少了一句。何苦来呢。


    于是温雪音也安慰道:“那就好。正好,你现在病了,太医试药再不用从百姓里挑了,大家喝得也能安稳些。”


    傅思孺:“……”


    等会儿这是安慰吗?


    傅思孺挠了挠头:“说得也是。”


    大概是梅雨季雨水太足,整日阴雨连绵让人心有闷闷,抱着互相取暖的慰藉,温雪音难得与傅思孺多聊了两句,这才折返到远处临时搭建的小亭子。


    小亭子里坐了个长相阴柔的男子,但骨架不算小,垂眸不语时像一座雕像。


    这座雕像在半月前千难万险地来到江南,宋却给他递了密信,信中有中书令的令牌,助他一路无阻地前往这片雨流不止的富庶之地。


    与此同时,京城收到了北疆人入侵江南的消息。


    但这件事,塔尔莱暮起初并不知晓,他只知道这里莫名其妙多了很多自称“自己人”的中原人,令他有点费解,并且开始怀疑宋却的用意。


    他听到温雪音折返的脚步声,抬头问道:“我来这里,只坐着吗?”


    温雪音对塔尔莱暮没什么好脸色,毕竟是个外乡人,还是宋却塞过来当由头的关系户。她将伞收起,甩了甩上面的水,搁到一旁:“站着也行。”


    塔尔莱暮抿了抿唇,用边塞语嘀咕了两句,才换回中原的话:“我能帮忙。”


    “来这么多天也没见你帮过什么。”温雪音这话说得毫无嘲讽的意思,她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想了半天,才带着肯定的语气说出这句事实,真诚得有些可怕,甚至让没学好官话的塔尔莱暮产生了一瞬间的迷茫:她是不是在阴阳怪气?


    她坐到塔尔莱暮对面,怀着广纳贤才的心问道:“你能帮什么?”


    “杀人。”塔尔莱暮说,“有些人,救不回来。喂再多的药都没用。不如痛快去死。”


    “不行。”


    “凭什么?”


    塔尔莱暮是真的不明白。战俘获刑时都要讲究痛快,吊着一口气缓缓让人感受死亡都是审讯的手段,为什么不在这些人病入膏肓时给他们一个痛快,非要将人强留于世?


    痛苦地活着就一定会好吗?看着身上的皮肉一点点掉落,露出可怖的血色,腥味掺在雨里渗透到周围的每个角落。四四方方的天空圈着一大群人,连互相看对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类似于“活不下去了”的声音每天都顺着那几棵银杏树冒出来,这样的日子真的能有尽头吗?


    温雪音摇了摇头:“人在尚未咽气时都是完整意义上的‘活着’,只有犯了法的才能在大理寺的监督下被处死,这时,只要旁人插手一下,无论出发点是好是坏,都算‘草菅人命’,而死了的这些人则叫‘枉死’。”


    “如果此时心软,想给病人一个痛快,那其他的人会怎么想?想死是一瞬间的事,想活才是人之常情,等求死的热情退却,有的人会感谢你的不忍,但是还有的人会在事情结束后转头为这些被杀的人哭泣,更有一部分人,原本想努力活着,但一看到可以死得这么痛快,立马就求死,人心萎靡,事有所阻。”


    温雪音看出塔尔莱暮的似懂非懂,继续解释:“你们常打仗的应该懂这个道理才是,旗靡辙乱,心不往一处使,该如何让他们听从命令出生入死?这也是一样的,让他们知道除非尸体硬了,不然就算是只有一口气,都得好好活着。这不光是他们的事,也是我们的事,他们尽力而活,我们也尽力去治,事在人为。”


    塔尔莱暮可能听懂了一点,但他深谙学习之道,清楚此时绝不可以提问,必须要恍然大悟地点头,才能证明自己并非顽石一块,慧根尚存。所以他抿着嘴,点了点头。


    温雪音鼻息一重,聊作嘲笑,她明白对方是个未开化的动物,并不点破,只别过头去。


    好歹塔尔莱暮也学过一点什么,比如在老师沉默时适当抛出一个在自己接受范围之内的问题:“治到现在不也没用吗?”


    温雪音:“……”


    但这个问题显然不在温雪音的接受范围内。


    “你想多了吧?”


    温雪音一怔:“什么?”


    塔尔莱暮的脑子崭新,沟壑和弯绕和比旁人少了些,因此心思勉强也能算上澄澈。他对温雪音事事都要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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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揽并苦恼于事事的做法很是不解,这份不解还持续了半个月。


    “这也不是你该考虑的。”塔尔莱暮问道,“你手上有调令,想的应该是怎么杀回京城。”


    温雪音不说话了。她自诩学得又多又精,如今到江南,就应该兼顾万事。


    怎么就能忘了京城中盘踞着蠢蠢欲动的一条毒蛇呢?


    “你刚上任?”


    温雪音有点微妙的难堪,但发觉对面的人并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也就不太抗拒地点了点头。


    “哦,难怪。”塔尔莱暮抚摸着腰间的佩剑,上面镶嵌的宝石在这种天气下显得有些黯淡,“我是觉得,我千里迢迢到这里,不只是作为一个官兵入城的理由。”


    当局者迷,温雪音脑子里乱成一团。调令兵符具在,肯定是宋却希望她有所作为,能这样大大方方地将北疆人放进来并驻扎在袁宅门口……


    温雪音不敢确认。她好像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得太过极端,当奸臣还是当忠臣,都要黑白分明地在一条路上走到黑。


    她本应该很了解宋却才对,毕竟跟陶闻殊师出同门,她应该有几分样子与陶闻殊相似。


    温雪音从袖中摸出调令,那是宋却亲笔书写,盖了私印,因为涉及北疆,这个调令不可以被任何人发现。


    可她如果真的要这么做,又为什么不说呢?白纸黑字也好,口头许诺也好,她只要告诉自己,就不必陷在大雨囹圄中了。


    “我要是会错意了呢?”温雪音问着,也不知道问他还是问自己。


    “那就怪宋姑娘。”


    原是如此。


    “……北疆目无法度,戕害人命,残害袁宅……残害吴中百姓,现将其捉拿。”


    塔尔莱暮一把抢过温雪音手边的面罩,从小篮子里抓了一把艾草香囊。倾城的大雨中剑光闪烁,原本还算平静的袁宅却突然被闯入了。


    燥热的京城怨声载道,城门被剧烈地拍响,封城的日子里,这是为数不多的外界的消息。


    徐敬慈打听一番后连忙将人扣住,策马扬鞭赶往中书令府。


    盛夏闷热,可宋却的病迟迟不见好,一进院门就闻到难以忽视的药味。


    他急匆匆地问过宋却的动向,走向书房。


    清苦的药味顷刻间席卷了徐敬慈,宋却摆了摆手,示意尺素退下。一时间,在城门口大喊着“袁氏被屠”的那人,成了一根卡在嗓子的鱼刺,咽下还是吐出都十分困难。


    “宋却,我跟你说,你别……”徐敬慈朝着她迈开步子,可还没走几步,就闻到混杂在药味当中的血腥味。


    宋却大概是刚咳了好一阵,碎发乱糟糟的黏在了鬓角,她捂着手帕,随意地朝着徐敬慈看了一眼——


    真是毫无波澜事事洞察的一眼。


    “你早知道了?”徐敬慈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大概是不可置信居多一些,“给温雪音调令,把塔尔莱暮送去江南,就是为了这个?”


    宋却攥着手帕,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刚要出口,就被插队的血腥气打断,一口血落在本就脏污的帕子上。


    尺素还未离开,现下正好扶着摇摇欲坠的宋却。


    “你来……你来兴师问罪的?”宋却扶着桌案咳了两声,越发虚弱,“对,就是为了这个。朝廷动不得的人,北疆人可以动,他们说得没错,放弃一批人,是明智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