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珠收拾好情绪，缓步走出房间。


    从她住的屋子到裴后的内殿不过百十步，她走过许多遍，即使身边没有晴山或玉姑姑，她依然能够自己找过去。


    长乐宫里的人正在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忙碌，无人注意到，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走向裴后的内殿。


    真的走到了目的地，杨明珠又开始踌躇，她这是要做什么呢？冲进去质问她们为何要联合起来欺骗她？还是问长公主扮作姑姑有什么意图？


    她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每一个看似无心的举动背后，都可能藏着深不可测的算计。长公主的伪装，对她来说，就像是这宫中错综复杂的回廊，每一个转弯后，也许是新的风景，也许是令人迷失的陷阱。


    这一切如缭绕的烟雾，让她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难以言说的阴影。


    可她随即想到，这两个问题的答案似乎都不是她在意的。她在意的是，为什么连同生共死的晴山居然也在欺骗她。


    晴山，那是上一辈子护她至死的人，也是她这辈子唯一信任的人。


    她为什么要选择欺骗呢？


    “郡主？”晴山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杨明珠有些恍惚，直到晴山站在她的面前，声音清脆地开口，她才有了实感。


    “郡主，您是要找玉姑姑吗？”晴山有些气喘吁吁，她笑着道：“怎么不让小萤她们陪着您？”


    “方才飞云趁着开门的功夫跑出去了，我追了好久，幸好——”


    “晴山，扶我回去吧。”杨明珠突然出声，打断了晴山的话，她摸索着伸手，从晴山怀中接过飞云，掌下是飞云柔软的皮毛，它随着杨明珠的抚摸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杨明珠抱紧了飞云，眼下，她只有飞云了。


    晴山不知所以，只是按照杨明珠的吩咐，扶着她往回走。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隐在厚厚的云层下，天灰蒙蒙的，像是又要下雪了。


    晴山扶着杨明珠在窗边坐下，屋子里烧了两盆炭火，许是小萤添了新炭，火势有些旺盛，发出噼啪的声响。


    杨明珠无意识地望向炭火的方向，晴山已经过去，把炭火罩起，挡住炭火燃烧的声音。


    也许是从火海逃生后，对火源心有余悸，就连杨明珠自己也没发现，她会无意识地寻找火源。


    晴山想起祠堂的火还未烧起来时，杨明珠曾直接用手去触碰长明灯的火焰。她怕杨明珠还未从火海中走出来，因此对于她的行动总是小心翼翼。


    杨明珠轻声叫来晴山，飞云乖顺地窝在她的膝上，任由她用手指为它梳毛。


    她装作毫不经意的模样，试探地问道：“晴山，近来我总觉得这里似乎有些不寻常，你可有所察觉？”


    晴山闻言，面色微变。她知道自家郡主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其实事事放在心上，她聪慧敏锐，最擅长抽丝剥茧，不动声色地把线索连接成线，推出事情的真相。


    或许，这不过是因为她心虚了，她知道杨明珠信任她，也知道杨明珠最讨厌欺骗，可她却趁杨明珠眼睛看不见，在她最脆弱的时候，欺骗她、隐瞒她。


    关于玉姑姑，她是被迫的。


    一个是掌管后宫的皇后娘娘，一个是当朝皇帝的嫡亲姐姐，她们的话，她不得不听。更何况，在她们二人的背后，还站着皇上。


    违抗皇命是要砍头的。


    可梅香呢？距离梅香失踪已经过去一月有余，即使长公主求了皇上派了羽林军相助，依旧没有梅香的踪迹。


    裴少卿说，失踪案里，时间过去的越久，失踪人越危险。


    白日里，她要随时应对杨明珠的询问，梅香母亲的病还没好，梅香想多陪陪母亲，这样的理由说多了，她总怕杨明珠会起疑。


    只有在夜里，她听着杨明珠安稳的呼吸声，才会放松下来，任由眼泪滑落，独自消化梅香也许已经不在的情绪。有好几次，她梦见梅香穿着她最爱的那身月白色襦裙，浑身鲜血地站在雪地中，宛如瓷瓶里的红梅。


    她也想过跟杨明珠坦白，可又担心她会为梅香伤心。


    晴山看着眼前的杨明珠，她纤长的手指不停地抚摸怀中飞云的皮毛，动作并不似往常的从容，而是焦灼的、不安的。


    往常她即使看不见，与人说话时，也会“看”向对方。可今日，杨明珠的目光却停留在虚空之中，明明她就站在她的面前，杨明珠却故意瞥开视线。


    谎言总有被戳破的时候，她心中咯噔一声，也许，瞒不下去了。


    长久的沉默让杨明珠越来越失望，被背叛的痛苦渐渐爬上她的心脏，像一只大手，慢慢攥紧，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


    “晴山，我已经知道了。”杨明珠轻声道，她的声音轻飘飘的，好像融进了窗外的寒风里。


    晴山终于承受不住，她跪倒在地，声音哽咽：“郡主，晴山不是有意要隐瞒您的，实在是您那时情况不妙，太医说不能刺激您......晴山知道错了。”


    杨明珠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她没说话，只是沉默地向晴山施压。


    晴山以为杨明珠已经察觉到梅香的失踪，她也不想再继续隐瞒下去，便将一切和盘托出：“长公主已经派了好多人去找了，只是迟迟没有梅香的消息，郡主，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杨明珠闻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心中的恐惧迅速在胸中蔓延开来。


    飞云似乎感知到她的情绪，一下子从她腿上跳下来。


    杨明珠来不及管它，只是摸索着抓住晴山的手，声音颤抖：“什么叫没有梅香的消息？你不是说梅香母亲生病，她去照顾母亲了吗？”


    晴山见状，这才明白杨明珠说的并非是梅香的事，可事已至此，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裴少卿说，萧世子告诉他，失火那日，梅香跑出府去搬救兵，可她迟迟都没回来，裴少卿也找不到她。”


    “梅香失踪了。”


    “怎么会失踪？”杨明珠抬高了声音，随后想到，那日萧渐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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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她迷晕后关进祠堂，想来梅香是去去国公府找大伯母求救了。


    “是我......是为了救我，她才会......是我害死了梅香。”杨明珠脱力一般跪坐在地上，怪不得梅香一直未出现，怪不得每次她问起梅香时晴山总是欲言又止，她救下了晴山，却害死了梅香。


    “郡主，不关您的事！”晴山膝行两步，上前抱住杨明珠解释：“您千万别多想，我们都在寻找梅香的下落，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


    然而，杨明珠的心已经被自责和恐惧所占据，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体支撑不住，忽然间晕了过去。


    昏迷中，她仿佛置身于一片混沌之中，她努力想要摆脱这黑暗，却无法睁开双眼。


    隐隐约约中，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长公主，郡主的病情虽然有所好转，但还需细心调养。”


    “本宫知道了。”


    这声音紧张而熟悉，杨明珠心中一震，确实是长公主的声音！


    她的心头顿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震惊、不解、愤怒交织在一起，意识在这一刻彻底沉沦，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等她醒来的时候，玉姑姑，或者该叫长公主，一直守在她的身旁。


    杨明珠睁开眼，眼前依旧一片漆黑。


    身侧坐了一个人，她看不见，却很笃定对方就是长公主，她的母亲。


    “母亲，您回去吧。”杨明珠的声音有些干涩沙哑，像是被吞了砂砾一般，她转过身去，只留给长公主一个背影。


    “.....”长公主习惯性地看向一旁的梅香，想让她传递自己的意愿。她忽然反应过来，杨明珠方才叫她母亲，她发现了！


    “婉婉，你先起来用些饭好不好？娘亲给你解释！”长公主手足无措，她伸手想拉杨明珠，却被她敏捷地躲了过去。


    “你们出去吧，”杨明珠的声音闷闷的，她把被子拉过头顶，像乌龟躲进自己的壳中，“我想一个人静静。”


    长公主看向一旁的晴山，晴山轻轻摇头。


    她叹了一口气，无奈却依然柔着声音安抚：“婉婉，娘亲就住隔壁，你有事叫我。”


    说罢，她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你也出去吧。”杨明珠沉声道。


    “郡主，您身边离不得人，我给您守夜。”晴山有些着急，她不怕杨明珠打她骂她罚她，是她做错了事，惹杨明珠生气难过，可她怕杨明珠对她失望，怕她不能继续留在她身边。


    回应晴山的是那个有些孤寂的背影。晴山知道，这代表杨明珠的拒绝。


    她没了办法，只好从猫窝里抱出飞云，拍了拍它的头，而后把它放到床榻上。


    飞云似乎感知到主人的情绪，它踮起脚尖，走到杨明珠的枕边。


    吱呀一声，宫殿的大门被关上了。


    杨明珠拉下被子，脸颊触到一片毛绒绒，飞云乖顺地蹭了蹭她的脸颊，而后在她的枕头边躺下，任由主人把头埋进它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