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院目前还没有医治的法子，但陆院判每日都会来长乐宫给杨明珠请脉。


    “郡主，您早些年身子亏空，”陆院判不着痕迹地看了杨明珠身后一眼，而后继续道：“一直没有好好修养过，此次倒是个休养的好机会。”


    杨明珠微微颔首：“那就劳烦陆院判费心了。”


    “郡主多虑了，这都是老朽的分内之事。”陆院判笑着道：“这几日天放晴了，郡主可以到屋外转转。”


    “这休养啊，除了药石之外，还要看个人心境。若是多在外走走，也能避免郁结于心，于身体有益。”


    午膳前，晴山跟杨明珠告罪：“郡主，这几日天寒，奴婢冻伤了手，恐怕误伤郡主，还是让玉姑姑伺候您用膳吧。”


    听到晴山被冻伤了手，杨明珠担心地问道：“可曾找太医看过？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冻伤了手呀？先前郎中不是说已经治好了吗？”


    晴山先前流落街头时，每年都会冻伤手，十根手指冻得红肿，生了不少冻疮，发作时又疼又痒，她忍不住抓挠。后来被杨明珠带回了国公府，杨明珠请了擅治此伤的郎中给她瞧病，治了几个月后，好些年都不曾生冻疮了。


    “奴婢也不知道，”晴山的声音闷闷的，她道：“也许是今年冬天太冷了吧。”


    午膳是由玉姑姑喂的，杨明珠有些不好意思。


    玉姑姑是长乐宫的人，陪伴裴后娘娘多年，也算是半个长辈。她虽然留下了玉姑姑，却也不便让她真的伺候她。


    晴山说，那一日的红梅是玉姑姑折来的，杨明珠左思右想，便把这养花的差事交给了她，平日里的琐事还是由晴山负责。


    听到玉姑姑的脚步声，杨明珠知道该用午膳了，便摸索着往桌边走。


    刚起身，玉姑姑便来扶她，小心地将她扶至桌前坐下。


    “谢谢玉姑姑。”杨明珠感激地笑了笑：“您把饭菜放在桌上便好，我自己可以的。”


    说罢，杨明珠试探着伸手去拿碗筷。


    前几日一直是晴山喂她用膳，她手上的伤口尚未痊愈，眼睛也看不见，让晴山喂饭也是权宜之计。


    如今，她手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让旁人亲自给她喂饭，还是不熟悉的人，她于心难安。


    对面没有出声，只是沉默着，拿着瓷勺舀了一口参鸡汤，送到杨明珠嘴边。


    “我自己来吧。”杨明珠说着要去接过碗，玉姑姑却后退了一步，再次将盛着鸡汤的汤匙送到她的嘴边。


    杨明珠硬着头皮，张嘴喝下。


    参鸡汤很烫，她被烫得龇牙咧嘴，碍于对面一番好意，又是裴后娘娘的人，她也不好表现出来。


    倒是一直站在一旁的晴山连忙开口：“玉姑姑，这汤要先晾一晾，才不会烫到郡主。”


    杨明珠也道：“玉姑姑，您让我自己来吧，我可以的。”


    回应杨明珠的是送到嘴边的龙须凤尾羹，鲜香的味道勾得杨明珠胃口大开。


    吃着送到嘴边的美食，杨明珠在心底默默盘算，既然玉姑姑是裴后娘娘留下来照顾她的，想必裴后娘娘事先必定吩咐过她要办好差事。


    听说裴后娘娘治理后宫赏罚分明，玉姑姑坚持亲力亲为，也许是怕裴后误会。


    既然如此，杨明珠也不想为难她，左右不过是厚着脸皮等人来喂饭。


    杨明珠默默叹了口气，暗自腹诽，曾经她病得抬不起手，连筷子都握不住，也得自己想办法用勺子用膳，如今手脚都好好的，却可以享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也是有些唏嘘。


    “郡主，玉姑姑问您为什么叹气，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今日这饭菜挺好吃的，”杨明珠面露尴尬，她没想到自己偷偷叹气都被发现，只好岔开话题：“玉姑姑，我挺喜欢这道金丝蝴蝶卷，是出自哪位御厨之手呀？”


    对面安静了片刻，杨明珠也不着急。不过这金丝蝴蝶卷味道确实不错，方才晴山说是用面皮包裹着金丝燕窝玉蝴蝶形状的果蔬，看起来栩栩如生，可惜她看不见，不过吃起来口感丰富。


    杨明珠忽然想到玉姑姑口不能言，她又看不见，想必方才玉姑姑是跟晴山比划，然后再由晴山转述给她听。


    “玉姑姑，我只是随口一问，您不回答也行。”


    “玉姑姑说是赵大厨。”晴山道：“若是郡主喜欢，明日请他来长乐宫的小厨房做。”


    午后，杨明珠打起了瞌睡。


    以前杨明珠在侯府，惯常靠看些杂书来打发时间，如今却是没了选择，她靠坐在迎枕上，很快就沉入梦乡。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杨明珠忽然被晴山唤醒。


    “郡主，玉姑姑说午后日头正好，让我问问您要不要出去晒晒太阳？”


    杨明珠不想动，虽然已经接受眼睛失明的事实，但真正过了几日目不能视物的日子，她才发现，原来看不见的日子如此难熬。


    她的双眼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灵动的眼眸如今被一层晦暗覆盖，宫人们轻手轻脚地在她身边忙碌，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扰了她。


    可她的听力比之从前灵敏许多，哪怕只是擦拭桌子的声音，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杨明珠的手指轻轻触摸着手上的玉镯，温润的触感细腻而沉重，想来是一块好玉雕琢而成。这是那日裴后娘娘送给她的，说是人养玉，玉护人，希望这玉镯能保佑她今后平平安安。


    尽管她心中充满了对外界的向往，但失明的恐惧和不便，却让她不敢踏出这间屋子。


    原先她也想过努力适应失明的环境，她想摸索着移动，却碰倒了屋内的布置，几次下来，手臂和腿上一片青紫，宫人们怕她受伤，无时无刻都在守着她，只要她动一下，便会主动来搀扶她。


    自由飞翔的鸟儿怎么能忍受自己不能随意移动，她不想以后只能靠侍女才能出行，却又不忍她们因她受伤而受到责罚，便只好强迫自己，留在这个熟悉而安全的屋内。


    如此这般，她的生活变得简单而重复，每日都是用膳、喝药、坐在小榻上打盹儿，熟悉的屋子是她唯一的活动空间。


    “郡主？”见杨明珠一直不说话，晴山又问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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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遍。


    杨明珠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裙摆，裙摆上的刺绣针脚细密，像是梅花的图案。


    “玉姑姑说，御花园有一大片梅林，您要不要亲手去折几枝？”


    今日天终于放晴了，呼啸的寒风也偃旗息鼓，人走在外头并不觉得寒冷。


    宫道上的积雪被人扫出一条道来，玉姑姑原本准备了轿撵却被杨明珠拒绝了。


    杨明珠道：“我已经在榻上躺了许久，好久都不曾走路了，就让我自己走走吧。”


    于是，晴山和玉姑姑一左一右地搀着她，顺着宫道向前走。


    “玉姑姑，我跟晴山不认识宫里的主子们。”杨明珠讪讪道：“若是遇到了哪位贵人，您一定记着要提醒我们行礼。”


    宫内规矩多，她本就是借住在长乐宫的，若是在宫里的贵人面前失了礼数，恐怕要给裴后娘娘添麻烦。


    玉姑姑的脚步一顿，杨明珠眨了眨眼：“怎么了？”


    想到玉姑姑口不能言，宫内最不缺的便是捧高踩低的人，想必她在宫内的日子也不好过。


    杨明珠想了想又道：“不然我们换一条人少的路走？”


    片刻后，晴山转述玉姑姑的话：“玉姑姑说没事的，若是遇到宫里的主子，她会提醒我们。”


    宫道平整，横平竖直。杨明珠走了一会儿，几乎已经习惯了在这样平坦的道路上行走，便让玉姑姑和晴山松开了她。


    “我自己往前走。”杨明珠在屋内闷了许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出来，此刻也得了趣，语气也不由得兴奋起来。


    “晴山，若是需要转弯记得提醒我。”


    她都这样说了，玉姑姑只得放开她，又担心她会摔到、碰到，只好护在她身侧，距她不过一步的位置。


    杨明珠察觉到身侧有人，想来也是怕自己受伤，便没说什么，反而因为身侧有人，迈步又急了些。


    她不知道的是，跟在她身后的不仅有玉姑姑和晴山，在她前方还有侍卫开路，以防前方出现什么障碍物，在她身后跟着抬着轿撵的宫人，以防她走累了不想继续。


    如此堪称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走在后宫里，很是扎眼。


    有的宫人远远看到他们，便提前换了条路，生怕跟他们面对面撞上。


    “母妃，为何是我们要躲。”说话的是六皇子李玄锦，他有些疑惑：“这条路是最近的了，我不想绕路。”


    郑贤妃笑着安抚道：“昭华郡主如今失明，想必心情烦闷，定然不想太多人看到她如此狼狈的模样。总归今日无事，你便当陪母妃四处走走吧。”


    “哟，这不是贤妃妹妹吗？”


    为了不冲撞到杨明珠一行人，郑贤妃便带着六皇子和侍从绕了条路，没想到迎面碰上了淑贵妃。


    淑贵妃家世显赫，又给承德帝生下了龙凤胎，生产那日，福阳宫红光漫天，钦天监说此乃吉兆，当夜四皇子李玄鸣和五公主李玄颂便出生了，赵淑妃一跃成了淑贵妃，在后宫里，也只有同是世家贵族出身的裴后娘娘，可以与之争锋。


    “见过贵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