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安排在长公主的院中。


    杨启悟和杨明淮今日当值还未回来，午膳便只有荣昌长公主和杨明珠。


    “萧渐鸿我打发他去花厅了。”长公主拉着杨明珠在桌子前坐下：“午膳只有我们母女二人，不必管他。”


    杨明珠原以为长公主会叫上大伯母一家人一起用膳，这才跟着张姑姑出门，若是她知道只有她和长公主二人，她宁愿自己一个人在诉月阁吃。


    就像过往的许多次家宴那样。


    桌子上摆满了精致的饭菜，国公府的大厨是长公主从宫里的御膳房带出来的，御厨的手艺自然不必多说。


    杨明珠却没什么胃口，不知道是因为菜色，还是因为一同吃饭的人。


    可长公主却仿佛看不出她的拒绝，频频往她的碗里布菜：“这个是早晨刚送来的新鲜鹿肉，你尝尝。”


    “还有这个，蜀地送来的菌子，我特意让大厨少放调料，只为了保持菌子的鲜香。”


    “这个，你幼时最爱吃了。”


    杨明珠安静地低头用膳，只想早些吃完早些离开，也因此，她没看到，荣昌长公主看向她的眼神。


    长公主专注地看着杨明珠用膳，若是杨明珠吃了她布的菜，便会露出一个浅笑，若是杨明珠没吃，她便会难掩失望，随即挤出一个笑容，再次给杨明珠布菜。


    “母亲，”杨明珠放下玉筷，淡淡道：“我吃好了。”


    “好，好，”长公主应了一声，随即道：“去把我给郡主准备的桂花糕端上来。”


    “你幼时最喜欢吃这个了，”长公主握着杨明珠的手道：“这桂花是我昨日亲自去花园里摘的，你一定要尝尝。”


    杨明珠确实喜欢吃桂花糕，难得长公主还记得。她心中一紧，暗暗想到：长公主这次又要做什么？


    杨明珠警惕地坐直了身体，随时准备应对长公主的责难。以前长公主不是没有突然对她好过，只是，每一次她都以为是母女情深，每一次却只有失望。


    上一次，她在长公主这里吃到桂花糕的时候，长公主逼他嫁给萧渐鸿。


    等侍女把香甜松软的桂花糕呈上来后，长公主屏退了左右。


    杨明珠低头苦笑，这情形似曾相识，上一次跟她说不要回国公府时也是如此。


    “婉婉，”长公主的声音带了一丝犹豫。


    杨明珠并未开口，只是沉默着，她想知道长公主究竟想做什么。


    屋内安静了好一会儿，杨明珠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了。


    她想，如今她对长公主已经没有了期待，便不必在意长公主了。长公主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便由她去，只要不影响她报仇便好。


    “你要不要跟萧渐鸿和离？”


    长公主突然出声，杨明珠拿着桂花糕的手一顿，她有些惊讶地看向长公主，不知道她这又是何意。


    “萧渐鸿道貌岸然，”长公主解释道：“上次护国寺，他同......”


    长公主并未点明，她紧紧盯着杨明珠道：“总之，他并非良人。”


    杨明珠的手被长公主紧紧抓住，她抬头看着长公主的眼睛，长公主的眼神里有心疼，有愤怒，还有一丝微妙的后悔。


    只是，不知道长公主心疼的人是谁。


    反正不是她杨明珠。


    杨明珠轻笑一声，挣开了长公主的手，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那茶温润解腻，一看便是好茶。


    杨明珠猜测，长公主是想她离开侯府，好为杨芷柔腾位置。可惜要让长公主失望了，她暂时还不想离开长信侯府。


    至少现在不想。


    “母亲，”杨明珠换上一副受惊的模样，声音颤抖道：“我与夫君成亲不过一年，我不想和离。”


    “你喜欢他？”长公主瞬间抬高了声音。


    杨明珠不想解释，只是沉默着，长公主却把她的沉默理解为默认。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后放柔了声音道：“婉婉，这上京城里的青年才俊多的是，没必要盯着萧渐鸿。”


    “你看，他在与你成亲那日奔赴战场，把长信侯府这个烂摊子丢给你。得胜回朝之后，在他父亲的丧期里，当着我们这么多人的面，与......私会。这种不忠不孝之人，实非良人。”


    “你还年轻，趁着还未生育，赶紧与他和离。”


    “你放心，母亲会仔细为你相看。绝对会找一个比萧渐鸿更好的儿郎！”


    长公主苦口婆心，耐心地劝着杨明珠。那一日所发生的种种，她都看在眼里，只不过是为了两家人的脸面，她才极力将此事压下去。


    可那萧渐鸿竟然敢私会别的女子，这是对杨明珠不忠。一个对妻子不忠的男人，也没必要再继续在一起。


    杨明珠轻嚼慢咽，终于把那块桂花糕吃完，她慢条斯理地拿出手帕，一根一根地把自己的手指擦干净。


    房中伺候的下人早就被长公主赶出去了，此刻，偌大的房间里只有杨明珠和长公主二人。


    杨明珠打量着这有些陌生的房间，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那是她刚回府的第三日。


    回府那日，她还未曾好好看看长公主，自己的母亲就被突然晕厥的杨芷柔喊走了。长公主走之前，甚至都没有向众人宣布她的身份和名字。


    回府前，三叔说她叫杨芷柔，可国公府已经有一个杨芷柔了。


    她一个人面对着神色各异的“亲人”，除了害怕还是害怕。惴惴不安地在陌生的环境里从白天等到晚上，除了院子里给她送饭的下人，她什么也没等到。


    第二日，长公主匆匆来看过她一眼，告诉她父亲兄长外出公干，妹妹生病了需要她照顾，让她不要添乱。


    第三日一早，她突然被长公主身边的侍女带到这里。


    杨明珠记得很清楚，就在现在这个房间。


    长公主和杨芷柔坐在桌前用膳，她饿着肚子，站在桌子前。


    长公主说她在乡间长大，沾染了乡下人的穷酸气，要她改。


    杨芷柔在一旁一脸委屈，却撑着笑脸安慰长公主：“母亲，姐姐刚回府，她只是太喜欢这个院子，您千万不要苛责姐姐，我搬去别处就好。”


    什么都不知道的杨明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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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面前的两人上演母女情深的戏码。


    过了许久，她才知道那天被带到长公主面前的原因——杨芷柔身边的侍女说她深夜跑到华阳台，要赶走杨芷柔。


    这当然是诬陷，杨明珠明明在自己的院子里待了三天，连院门都没出。


    这么明显的诬陷，只需要问问她院子里的下人就知道了。


    她不知道的是，杨芷柔早就买通了她院子里的下人。


    “婉婉，娘亲都是为你好，”长公主循循善诱：“你与那萧渐鸿和离吧，你们不合适。”


    “哦？”杨明珠从回忆里抽身，她道：“那母亲以为，我跟谁合适？”


    “或者说.....”杨明珠似笑非笑：“萧渐鸿与谁合适？”


    “杨芷柔？”


    “......”长公主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许是杨明珠的话太过阴阳怪气，长公主被堵得说不出话。毕竟，在她的印象里，杨明珠向来是温婉的，是乖顺的，她说什么，杨明珠从来都是笑着应下，也不曾反驳。


    杨明珠满意地看着长公主震惊的表情，此刻她突然有种莫名的快意。


    她这位母亲向来重视礼仪，自她被接回国公府，便明里暗里嫌弃她举止粗俗，行为不端。她那时不懂，以为是自己太笨学不会礼仪，只能拼命练习，走路、吃饭、端茶、女红、琴棋书画......她做这一切，只为了母亲能多看她一眼。


    可她的拼命讨好换来的只有忽视，甚至是厌恶。


    是啊，既然长公主不在意她，她又何必顺着长公主的规矩来，何必委屈自己。


    杨明珠轻笑一声，笑着道：“长公主今日要我回府，还特意支开我夫君，就是为了说服我与夫君和离吗？”


    “萧渐鸿并非良人？”杨明珠摇了摇头，笑着道：“母亲，您还记得一年前，您逼我嫁他时是怎么说的？”


    “您贵人多忘事，怕是不记得了。”不等长公主开口，杨明珠继续道：“您说，因为裴家的退婚，我今后的婚事必然不好再议。您还说......那萧世子也是个不错的好儿郎，他日必定能乘风直上。”


    “女儿听您的话嫁去长信侯府，尽心尽力地侍奉公婆。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夫君凯旋而归，正是该享福的时候，您跟我说他并非良人，要我和离？”


    “到底是因为他并非我的良人，还是因为您另有打算？比如，换女儿不换姑爷？”


    “婉婉，你这是何意？”长公主双目圆睁，脸上满是不解。


    “呵，女儿能有什么意思？”杨明珠笑着，那笑意却未达眼底：“您也是参与过宫变的人了，这么简单的话都听不出来吗？”


    她眨了眨眼道：“让我与萧渐鸿和离，让杨芷柔嫁去侯府。”


    “毕竟，萧世子，哦不，如今他就要继承爵位了，又有军功在身，乘风直上指日可待。”


    “最重要的是，”杨明珠顿了顿，轻声道：“他与杨芷柔已经私定终生。”


    “婉婉，你想多了，”长公主听明白杨明珠话里的意思，她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