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文洲都已经交代了，顾掌门这个时候再嘴硬没必要了吧？”洛凝从容镇定，言辞真切，似乎确有其事。


    顾铭远表情微裂，身体一僵，依然维持面色不变。


    “为什么不肯承认这个儿子呢？喻文洲对这件事情一直耿耿于怀。掌门是有何苦衷吗？”洛凝加大力度。


    顾铭远来得异常迅速，喻文洲当然什么都没说。


    掌门忽白忽绿的脸色，侧面验证了她的想法。


    顾铭远盯着她，依然沉默，他赌这个逆子没敢把所有事情都抖落出去。


    “有些话我还是想当面问师伯，明明都已是玄清掌门，何必再行此歪门邪道，误入歧途？”洛凝也不多在前一话题多纠缠，直接进行下一轮套话。


    “这孽障！”顾铭远低骂一声。


    洛凝挑眉一笑。


    承认就好办了。


    “掌门肯来魔界捞他，说明心里还是有几分顾念这个儿子的。”


    顾铭远嗤笑一声，“洛师侄，你知道又如何？凭你弃道入魔的魔女之名，除了这孽障的一面之词外，还有别的证据吗？


    无相花宫遇飞来横祸，险遭魔族灭门，文洲又辗转落于你手，为求自保，无奈受你指使攀诬他人，也不是没可能，对吧？


    你就算说出去，也没人信。”


    洛凝抿唇微笑，“顾师伯，我没打算现在把这件事公诸于众，你不必这样时刻忧心忡忡，担心我做出什么事，会威胁到师伯的掌门之位。”


    “只是顾掌门想见喻文洲，总得先解答我几个问题，将前因后果捋清楚了才行。


    反正我这个魔女，说什么也没人信不是吗？”


    她接着道，“再说师伯如今修为骤增，半步飞升，也不用草木皆兵多加忌惮。”


    顾铭远眼眸微眯，灰暗阴翳，“你知道的倒不少。”


    这逆子究竟吐了多少东西给她。


    洛凝转身，“顾掌门，无烬渊不是说事的地方，这边走吧。”


    顾铭远跟在她身后，目光闪过凛冽杀意，即便她威胁不到他的位置，也断不能容她在世上久留。


    暗影掠过，黑晶尖锋直刺她后心，洛凝反手骈指截下，回头看向顾铭远，“想杀我也好歹顾念一下你身处地牢的儿子吧？”


    她手中黑晶飞刺回去，顾铭远拂袖破开，黑晶散作黑雾弥散，他冷哼一声，“难道你现在是去地牢将文洲放出来吗？”


    杀了洛凝，再把那逆子带回去也一样。


    无烬渊的晦息菁纯酷烈，比用人傀淬炼出来的怨晦要刚猛不少，方才在无烬渊吐纳炼化不过几息，他体内灵力便似沸腾一般翻涌，迫切地寻找一个出口。


    刚好拿师兄这苦心教导十数年的徒弟开刀。


    顾铭远眼神骤凉，唇角浮现笑意，掩在袖下的掌心积攒怨力，等候时机出手击杀。


    左右她叛出师门，囚禁师长，作为师弟，这个时候理应替师兄清理门户不是吗？


    “喻文洲的事等会再说。”洛凝回以一笑，“掌门想做什么喻小公子早就告诉我了，你不会真以为我什么都没准备就敢来见你吧？”


    顾铭远负在身后的手微微一顿。


    “师伯，我知道你要什么。”洛凝走近两步，淡然自若毫无惧色，“经年筹谋以至于今日，眼看成败在此一举，怎能在喻文洲身上功亏一篑？”


    顾铭远攥紧拳又松了手，目光如晦，须臾又笑了声，“洛凝，这些文洲都不曾知晓，你又如何笃定我要做什么？”


    时序寒也不该知道才对。


    洛凝当然不清楚。


    喻文洲只会在牢里嚎，什么有用消息都没吐出来。


    空手套白狼么，没筹码也可以假装有筹码。


    起码现在，掌门和喻文洲的父子关系完全可以确定了。


    “这很难看出来吗？”洛凝挑眉，“掌门不愿公开与文音宫主的关系，亦不肯对外承认喻谦光和喻文洲这两个儿子，根本不是为了避嫌，也不是担心有损你作为玄清掌门的清誉。别的不提，就说之前无相花宫之乱，恐怕喻文洲也不知道，灭门之祸只是为了定灵金芝罢了。”


    “亏他还盗了金芝向你投诚，啧啧啧。不过你放心，我没告诉他。在他眼里，掌门应该还是个有苦衷才不得已而为之的好父亲。”


    顾铭远定定瞧了她片刻，“你想怎样？”


    洛凝负手身后，“说这些呢，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单纯给掌门师伯展现下诚意。我知道你的目标是什么，所以师伯不用那么迂回反覆，更不必遮遮掩掩，我可以帮你。”


    “帮我？怎么帮我？你师尊都百般推脱不肯相助！若非如此，我又何必投身邪道，另觅他法？你可知我为此付出多少代价？你拿什么帮我！我又凭什么信你？”


    一时情绪激动，洛凝瞥见顾铭远露出一截小臂上的黝黑纹路，墨痕蜿蜒向上掩藏在层叠衣袖下，爬满衣下的躯体。


    洛凝微怔，眼前恍惚与上一世诛魔大会时重合，掌门挥刃砍下自己的手臂，上有魔痕遍布。所有人都认为玄清掌门大义灭亲的除魔义举，那截染血残肢也成为了师尊彻底魔化的罪证。


    可这明明是修炼邪术的反噬。


    邪术修炼到一定阶段，反噬从四肢开始蜿蜒而上，晦息会沿灵脉侵蚀每一寸肌骨，腐蚀入心，再从末端开始慢慢凋败，直到肌体彻底坏死为止。


    即便有心理准备，洛凝还是难免被眼前一幕冲击到。


    多么高明的栽赃陷害。


    谁能想得到玄清掌门能自断一臂，来嫁祸曾为同门师兄的明昀仙尊，将众人诛魔的群情激奋推上下一个高/潮。


    她想召湛光。


    “不是要谈交易么？”顾铭远放下袖子，“可以。把时序寒交出来。”


    *


    魔宫后殿，时序寒殿内。


    湛光隐隐震动，剑身乍现寒光，周身寒气凛冽，躁动不已。


    时序寒按下剑，遥望殿外，有一抹鹅黄从屋外漫天雪光里走来。


    他心口跳得厉害。


    刚刚系统新教的，魅魔先前让背的，通通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抓住她，留住她。


    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手往哪里摆，人往哪里站。仿佛怎么做都不对，只能杵在原地听候她的发落。


    他回身背向门，阖眸按剑，不知怎么面对她。


    她去而复返，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厘清他们的关系了吗？


    难以自抑的紧张和期待在心头交织，编作罗网困住凤凰羽翼。


    洛凝从后与之交臂，从师尊手中取过湛光，擦拭几番，熟稔地将其收入他灵府。


    湛光还是从前她在御灵界氪金兑换来的灵剑，自然认她为先。师尊灵府于她亦如无人之境，她亦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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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肆意妄为。


    “新炼的复元丹，记得吃。”洛凝抿唇道。


    她放下药瓶要走，被时序寒拉住，“这是什么意思？”


    冰玉琢成的人此刻正望着她，眼底期待又彷徨，仿佛悬崖边的冰塑随时有坠落深渊，粉身碎骨的忧患。


    “这瓶复元丹比上次的品级更好，吃完师尊应该就无碍了。”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一瓶丹药，然后呢？他们之间呢？


    非亲非师非友，却又是天底下最亲密的关系。


    他不喜欢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


    至少，该有个名分。


    结道侣的流程比起凡间成亲的三媒六礼只多不少，起码提前半年宣告和准备，要做的事情很多。时序寒知她不喜这些繁文缛节，除了对天行石碑宣誓，其他的都可以应省则省。


    她在乎他的伤势，不也说明是在乎他吗。


    “阿凝。”他抬手试图触碰她。


    指尖停留在她侧脸躲开的瞬间。


    “回九宸山吧。”她面向殿外，“拿上药就可以离开了，仙尊不该在魔界久留的。”


    ……仙尊？


    时序寒表情凝固，几乎有瞬间扭曲，他们之间何时竟生疏至此？


    几个时辰前还耳鬓厮磨温柔缠绵的人，转眼就换了一身寒冰骨，不留情面地吐出令人心碎的话。


    “你赶我走？”他不可置信。


    “那你留在魔界，是还有什么事吗？”洛凝看着他。


    带她回去。


    时序寒紧紧盯着她。


    “我不可能跟你走的。”洛凝移开视线，“你我已经是两路人了，如果还是没法接受，仙尊便当我是误入歧途了吧。”


    “那我便有责任将你引回正道。”时序寒指尖灵光一闪，灵力凝索忽现。


    电光火石间，两人灵力扭缠作一团，烛台灯芯几度明灭。


    缚灵索终究还是没能绑住洛凝，且不说她已掌握半部天道传承，只论修为便已近渡劫。


    时序寒内伤尚未痊愈，更遑论刚失了元阳，心绪大起大落又不得安抚，容易灵力震荡气血逆行。


    缚灵索是师尊教的，她学得很好。


    时序寒闭眼，不能带她走，那留在有她在的地方又有何不可？


    “别让我难做。”洛凝轻叹。


    “难做？”时序寒不怕诸魔侵扰，“是萧玄奕让你来的？”


    她事后便跟萧玄奕离开了。


    这般担心他会影响到她和魔尊吗。


    阿凝定是受他蛊惑才会说出这种话。


    “与他无关，都是我的意思。”


    时序寒不为所动。


    被蛊惑的人这么说并不奇怪。


    洛凝深吸一口气，“一定要说得这么清楚吗？给各自留点余地不行吗？”


    “是，我赶你走。”她转身对上他目光，笑得凉薄，“我不想看到你。”


    “理由呢？”


    “要什么理由？刚才不过是为了采补你提升修为。”洛凝收紧缚灵索将他捆紧，屋外天空乌云密布，霹雳电光映出她眸底森森冷意。


    “忘了告诉你了。”她轻描淡写扯出个笑，“让你回玄清，是仙尊那修习邪术的掌门师弟提的要求，顾掌门似乎很厌恶你。


    不过，我同意了。”


    洛凝微笑着，向他阐述自己的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