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屿沉默两秒，很快调整好语气。


    “我只听到你说，‘知道你们最爱我啦！’我还在想呢，以后「最爱你的人」这个名单里，我能不能排上号。”


    “那要看你表现咯。”


    颜瑾宁嘴上说着俏皮话，心里却松了口气。


    她想，大概因为爸爸当时站的距离远，时屿并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只听到了她本人的应答。


    挂断电话之后，颜瑾宁觉得自己行为幼稚好笑。


    明明都已经这个年龄了，跟恋爱中的男友打个电话怎么还像是早点被抓包一样。


    回到客厅的颜瑾宁，也没办法专心陪爸妈看电视。


    一一回复那些拜年消息让她打字到手酸，还不忘跟姜雪实时吐槽春晚节目。


    姜雪突然话锋一转：


    「你觉得钟衡那个人怎么样？」


    颜瑾宁跟钟衡只见过平安夜那一面，给人感觉是绅士得体的。


    平时听姜雪讲述他们之间的相处细节，似乎也还不错。


    「目前来看，还可以」


    姜雪：


    「正好趁着过年有时间，我准备带他见我爸妈」


    颜瑾宁连发五个震惊表情：


    「这么快！！！」


    姜雪之前谈恋爱，从来都是玩玩闹闹，没有带男友见过家长。


    看来这次跟钟衡在一起，确实是认真了。


    她替姜雪的顺利恋情真心感到高兴，回头想想自己，瞒了姜雪这么久，早就应该坦白。


    她又回复一条：


    「等你带他见完父母，我也要跟你分享一件开心的事情~」


    ……


    春节假期，忙忙碌碌，走亲戚、聚餐，活动一个接一个。


    颜瑾宁只能在晚上抽时间跟时屿视频聊天。


    大年初三，时屿正在家陪爷爷练字。


    奶奶遛弯回来，聊起闲天。


    “小雪今天带男朋友去家里吃饭，我听文萍说那男孩子不错呢。”


    陈文萍就是姜雪的妈妈，时屿的姑姑。


    爷爷感叹：“真快呀，转眼咱们小雪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


    奶奶：“我刚才还在市场碰见小靳了，你记得不？她家宁宁是小雪的同学，小时候常来咱家玩。那丫头可机灵了。”


    爷爷没抬头，嘴上回应着“哦哦记得记得”，心思还在书法上。


    时屿倒是默默竖起耳朵。


    奶奶继续道：“我听她说，宁宁跟之前那个小伙子吹了之后，就再没找到合适的，还让我帮着寻摸寻摸呢。”


    爷爷开始接茬儿，顺着奶奶的话思考：“老林家孙子多大了？”


    接下来，谁家孙子有没有女朋友、结没结婚，谁家儿子适不适合介绍给宁宁，诸如此类的话题回荡在家里，时屿却根本没有心思再听下去。


    他不由地想起除夕夜与颜瑾宁打电话时听到的那些话……


    如果只听到今天奶奶说的这件事，他也许还可以骗骗自己，只是颜瑾宁暂时还没把恋爱的事情没有告诉父母。


    如果只是听到那天颜瑾宁爸爸那些沉重话语，他也可以骗骗自己，她父母或许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只是善意的提醒而非强烈反对。


    可两件事叠加在一起，他清楚地认识到：他与颜瑾宁在一起这件事情，是完完全全不被对方父母认可的；而且她的父母可能正在通过别的办法来干涉两人的感情。


    他理解颜瑾宁父母的想法。


    一个比她小五岁的、不成熟的、未毕业的、经济不独立的大学生，不可能真正参与到她未来的人生里。


    年龄和物质条件等等客观问题，他也不是没想过。


    只是没想到被否定得如此彻底。


    他有那么一瞬间也开始怀疑自己，跟颜瑾宁在一起这件事情，是不是在耽误她的青春。


    爷爷奶奶还在继续闲聊，东家长西家短。


    “我有事出门一趟。”时屿披上外套，逃了出来。


    街边的路灯挂着红灯笼，干枯的树枝被缠上了灯带。


    行人不算多，车流也比平日里稀疏。


    虽是过年，可时屿却感受到了荒芜和寂寞。


    不知道沿着大街游荡了多久，他手机震动一声。


    是颜瑾宁甜甜地问他在干嘛。


    他看了一眼附近，原来已经快走到她家了。


    「要不要出来喝杯咖啡？」


    颜瑾宁：


    「好呀，发我位置」


    十分钟后，两人在街角的咖啡馆碰面。


    店里客人寥寥，角落里有只橘猫懒洋洋地趴着晒太阳。


    聊了几句过年的趣事之后，时屿有意地将话题往家人态度方向上转。


    “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你有跟叔叔阿姨说吗？”


    颜瑾宁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脑袋宕机一秒后赶紧道：“说了。”


    时屿用茶匙搅拌着咖啡，等待着下文。


    颜瑾宁原本打算轻描淡写地吐槽几句父母的态度，可现在看着时屿，她不忍心说出任何实话。


    她笑着说：“他们说我终于谈恋爱了，恭喜我呢。还说等我们再交往一段时间，可以一起吃个饭。”


    人在说谎时，总会不自觉地做些多余的动作来掩饰心虚。


    颜瑾宁说完之后，端着咖啡杯，抿了好几口，又扫码说要点单，想吃甜点。


    时屿笑了笑，回答她：“好。”


    他懂事地没有继续追问，颜瑾宁也默契地不再提。


    但颜瑾宁能感受到时屿欲言又止。


    她不确定他是不太相信自己美化过的说辞，还是有其他心事。


    春节就这么热热闹闹地过着。


    从那次喝完咖啡之后，过了几天两人又约着一起去什刹海滑冰，还一起去逛了庙会。


    颜瑾宁每次出门时，都免不了被父母询问。


    “是跟你那个小男友出去吗？”


    “什么时候见见老王的侄子啊？”


    “跟那个小男友还是尽量少接触，不然以后分手，也让人家伤心。”


    时屿偶尔能在跟她通话时，听到一半句她父母的唠叨，这种时候，她便会快速挂断电话。


    他能感觉到她想保护他，不让他难过。


    所以春节假期里，玩儿的倒是开心，可有些话题两人都选择缄口不提。


    听说姜雪的父母对钟衡很满意，钟衡的父母也迫不及待地想要见见姜雪，他们二人的架势似乎已经要奔着结婚去了。


    时屿看着恋爱谈得热火朝天的表姐，以及跟着表姐一起张罗饭局、聚会的喜气洋洋的家人，他莫名有种跟不上节奏的失落感。


    他以前在感情上的目标，是能让颜瑾宁看到自己。


    再奢侈一点，就是让颜瑾宁喜欢上自己。


    “结婚”这件事，对他来说似乎还很遥远。


    他认为两个人需要长久相处、完全了解之后，才会针对结婚这个主题达成共识。


    可现在的局面是，与颜瑾宁同龄的姜雪，已经要打算迈入婚姻的殿堂，而颜瑾宁的家人也正在期盼、催促着她尽快确定结婚对象。


    他走入颜瑾宁生活的时间太短，她还没有完全了解他。


    如果这时她提出结婚相关的话题，那他一定会惶恐又不知所措。


    可她什么都没有说。


    这让他更陷入恐惧。


    他问姜雪：“姐，你真的想好了，要跟钟衡结婚？不是那种随便谈谈？”


    姜雪正在衣柜翻找羊绒大衣，顺便要找首饰搭配。


    她头都没抬，回复道：“对啊。等我们结婚以后，他就是你姐夫了，不过改口的时候记得问他要红包。”


    时屿又问：“姐，你为什么会想跟他结婚？是因为你觉得到这个年龄，就应该结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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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不是。”姜雪拎出了最喜欢的一件米色大衣，看着时屿，“结婚怎么能是因为年龄呢，谁规定年纪小就不能结婚，年纪大就一定要结婚呢？”


    “那你之前交往的男朋友呢？我记得你之前谈恋爱的时候，也特别上头。他们难道没有让你产生过结婚的想法吗？”


    姜雪察觉到了时屿的变化，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


    “有些人，谈恋爱的时候我当然是很喜欢了。但真让我跟他结婚，我是不敢的。”


    “你怎么想起问这些了？你才多大啊，现在就琢磨结婚也太早了吧！”


    时屿：“你刚不是还说结婚跟年龄没关系么……”


    “话是这么说没错……”


    姜雪上下打量他一番。


    “但你起码得超过法定结婚年龄吧弟弟！”


    时屿瞬间受到暴击僵在原地。


    法定结婚年龄，男性需满二十二周岁。


    二十一岁半的他，还没资格结婚。


    春节假期短暂，颜瑾宁在家已经被催婚催烦了，假期一结束赶紧回了自己的小房子里。


    时屿的寒假还长，没办法谎称回学校，只好白天去颜瑾宁家里陪她，晚上再回爷爷奶奶家。


    两人一起窝在沙发看电影，客厅的遮光帘完全拉上，与电影院无差。


    电影中，配角跟主角开了个小玩笑，颜瑾宁笑起来。


    转头看时屿，发现他原本没什么表情，在她转过来的那一刻他才挤出一个跟不上节拍的笑容。


    颜瑾宁目光又转向电影，靠着他的手臂说道：“我发现你最近好像有心事。需要跟我说说吗？”


    时屿：“没什么的。”


    声音明显低沉。


    她直起身来，温柔地描摹他的眉眼，又在他脸颊上摩挲。


    “以后如果有心事，可以跟我说，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他握住了她的手。


    斟酌许久后，还是问出口了。


    “如果一段感情注定会让你面临很多压力，甚至到最后不会有什么结果，那你还会选择开始吗？”


    颜瑾宁看着他，一时给不出答案。


    她不确定他是在问她，还是在自问。


    低气压的氛围让她感到压抑，她需要呼吸。


    其实她已经不止一次感受到时屿的紧张与焦虑。


    她最近看出了他有很多次的欲言又止，还听到过几次时屿与他父亲的争吵。


    他也会对她露出笑容，可她总觉得笑容里缺少了快乐。


    而她每次跟爸妈打电话应对催婚时，也有意识地避开时屿，害怕会有什么不好的言论会传到他耳朵里。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只是过了个年，就因为各种原因让两颗心无法紧密地靠近彼此。


    来自家庭的压力和实实在在存在的年龄差，是他们无法逾越的坎，是无法简单用沟通就能说明白的事情。


    爱情很纯粹，可生活却是复杂的。


    “没有什么如果。”


    “我只知道，”她伸出双臂搭上了他的脖颈，“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应该是很快乐的事情。”


    不等他回答，她又继续问：“在香港跨年，算不算我们的第四次约会？”


    时屿被她问得一怔，不知道她是何用意。


    颜瑾宁笑着看他，又继续道：“回来以后算是日常相处，不算约会的哦。所以今天别回去了，我们进行第五次约会，好不好？”


    时屿也没有回答，他深陷在她的眼睛里，不可自持地吻了上去。


    她跨坐在他身上，丝质睡裙在他手中滑动。


    有几缕午后的阳光正从遮光帘的缝隙中挤进来偷窥。


    正在播放的高分电影也沦为了不被重视的背景音。


    如果有些事情在此刻无法宣之于口，那么身体和灵魂的交流也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