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李静庭
作品:《逆徒以为我死遁了》 谢珣猛然惊醒,冷汗湿透重衣。
他又能看见了。
在梦境中最后一刻,他忽然看见了大丛大丛的红蓼花,临水而开,垂映而下,如同水中燃起大火。
片片红影飞逝,谢珣定下心神来,眼前是一床素色被褥。
被上叠着一角鸦青色衣摆。
有人坐在床边,看着他。
“纪川。你……”谢珣揉着胀痛的额角,往旁边看去,忽地一惊,“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没有啊。”纪川眨了眨眼睛,颇为无辜。
他两手往后一撑,本来散着的衣襟愈发大敞开来,袒露出结实饱满的胸膛轮廓。
“快把衣裳系好!”谢珣别过脸去,“我是说,你都没穿中衣……这样子没被人看见吧?你如今是有身份的人,若衣衫不整被人瞧去,恐有损名声。”
纪川见他耳根处有可疑的红晕,出声笑道:“自然没有。清净峰一向鲜有人来。”
“清净峰……蜀山。这是九华宗?”
“正是。”纪川手撑着床榻挪移过去,又将自己置放于师父视线正中,含笑看他,“活人村乃是一处绝煞。记载绝煞之法的《九州邪术考》完整抄本,正在九华宗藏书阁中。”
既然说到正事,纪川理所当然又贴近一点,望着师父眼睛道:“我同高准说好了。就在这几日,他会派个接引弟子来,领你进藏书阁中。”
“那你呢?”谢珣问。
“仙门大比在即,我亦有诸多事务缠身。师父也需要独处的空间,我明白。这些时日,师父便在蜀山好好歇着,叫那小弟子带你到处逛逛,好不好?”
纪川贴得那么近,自然而然伸出双手来,将人一张脸捧在手中。
他此番举动逾矩得很,但话却说得又有分寸又有气度,谢珣一听他自要去忙,眼角眉梢都带了点轻松笑意,“真的?好呀。”
纪川松开手,绕到他背后,给他拢头发:“一会儿出门走走。清净峰近处翠带一片,远处云雾渺渺,十分宜人。你睡了几天几夜,要透透气才好。”
“嗯。”谢珣不回头问,“苏雪柳和方奕然如何了?”
“已安置在接待贵客的春晖阁。”纪川道,“听说那位小师妹人缘十分好,已和几位九华宗弟子打成一片,师父不必担心。”
纪川压下眼眸,心道:最好别管他们,更不要提搬过去和他们一起住。乖乖地,安心待在我的房中。
谢珣果然没想到如此多弯弯绕绕,只放心道:“如此甚好。”
纪川手中握着顺滑的长发,低低挽了个侧髻。又将其余散落青丝梳理好,搭在一边肩头任其流下,另一边则只留几缕鬓边发,蓬蓬地散着。
“好了。只是这发式,倒是姑娘家梳得多,师父介意么?”
“这有什么的。”谢珣任他摆弄,“只是别梳得太复杂,我不自在。”
“这样式很简单呢。”纪川将右手环过他耳侧,递到他面前,手心里掂着玉片攒的五瓣花,“只有这枚短钗,需要别在发间,不然容易散掉。可以么?”
谢珣点头。
他如今这副身体,本是和从前模样很不同的。虽然都生得高挑,但他原本的面容永远停留在十九岁时,年轻而秀美,几乎漂亮得雌雄莫辨,顾停舟的样貌,则更多偏向于青年式的俊朗。
但如今看来,却已有六分神似。
尤其是现在,挽着低低的侧边发髻,垂下眼帘轻轻颔首,乌发柔和了原本的轮廓,又露出半边线条优美的颈项,袒在人眼前,不设防备。
在纪川看来,那是如水般的温柔。
“这是你自己做的么?很漂亮。”谢珣轻声说。
纪川替他将钗戴好,说:“师父还是这样,我做什么都要夸一句好。这是灵宝山人教你的?”
纪川指的是《好师尊必须做到的一百零八件小事》的作者。
灵宝山人不知其真面目,大概是哪位修士化名。这人著有一系列教育书籍,因为贬损严师之法,提倡鼓励称赞、尊重学生天性,并不为人推崇。
据说灵宝山人所有著作销量加起来不超过百册,这其中还有几十册都是谢珣贡献的。
不像江怜心。那可是真正红遍大江南北的写书人,纪川参照《贤惠丈夫最好命》,小施一计,果然管用。
此计名为“欲擒故纵”。
与其一直缠着师父不放,不如先退一步,放手一段时日。此言一出,师父果然戒心大降,什么都答应。
那领师父去往藏书阁的接引弟子已定好了,叫李什么,纪川没记住,只记得他是毒辣真人和冷酷真人在山下捡来的小孩。
毒辣、冷酷二人近几年一直闹和离,这小孩儿被两人抢来抢去,没个定论,高准被闹得头疼,便指了他去看藏书阁。
据高准说,这孩子天生魂魄有缺,有痴愚症,做事毛手毛脚。纪川心说这太好了,这孩子越笨拙,不就越显出他的好来么?他小时候可是聪明伶俐秀外慧中,很招师父喜欢呢。
等到时机差不多,他就翩然回归。
俗话说得好,小别胜新婚……
纪川越想越开心,头发梳好了,他又转到人面前,细细端详。
鸦青色外袍几乎敞到腰间。
谢珣扶额:“快将衣襟掩好。”
纪川依言照做,只是慢慢吞吞,故意小声道:“从前我穿这件衣裳,你总是看我。我还以为你喜欢……”
谢珣呆了一呆,倒真想起来:“是。”
这件鸦青色外袍袖口同滚襟处皆绣有金色暗纹,叠在深色里衬外,再以玄色金钩宽幅腰封收束,的确端严华丽,气宇非凡。
只是这件衣裳袖口十分地长而大。
“每次你穿,两只袖子都拖到地上,扫来扫去,就像两把扫帚,我总想提醒你,但感觉你好像就爱穿这件衣裳,便没有讲……对不起啊。”
谢珣诚恳道。
纪川一哽。
“既然如此碍眼,那我以后便不穿了。”纪川低声道,眉目忧郁而决烈,如同被发现以巫蛊之术争宠后即将打入冷宫的妃子。
谢珣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等等。这是什么?”
纪川露出的胸腹间,闪过一道纵贯伤痕。他右手扣诀,伤痕旋即又消失不见。
“没什么。”纪川说。
谢珣道:“撤掉障眼法。”
纪川叹了口气道:“很丑。怕师父看了,厌弃我……就在这里。师父一探便知,并不深,无甚紧要。就不要看了,好么?”
说着拉起人的手,轻轻覆在自己胸腹之间。
谢珣指尖触到伤痕边缘撕裂般的细小疤痕,也顾不得纪川说那些令人费解的怪话,只道:“撤掉。”
话音刚落,伤口显出行迹来。
狰狞的痕迹,自左胸开始,直贯到右边肋下。
那不是刀剑之伤,而是被兽类利爪生生撕出的伤口!
谢珣心下一沉:“你去哪儿了?”
纪川道:“琉璃岛,开阳宫。”
谢珣的声音愈来愈低:“去那里,做什么。”
纪川握住他手,那指尖竟在轻轻颤抖,纪川低下头去,只道:“都过去了,师父。”
世有九州十地。人居九州,十地,则住着地仙、精怪、妖鬼、魔物。
琉璃岛曾是十地中,唯一一个没有任何生灵的地界。
那里只有无数的宝石矿山,被日光辉映得闪闪发亮,明亮而洁净,冷寂而辉煌。
直到龙将琉璃岛据为己有,在其上建造开阳宫,收集无数美人居于宫内,以供赏玩。
笑语流连,粉黛生香。
宝石从山上采下成为美人发间荧星,泪眼隐在那光艳的华彩之下,除了一寸胭脂,什么也不能冲刷。
而在宫殿的地牢里,又关着无数妖魔,供龙杀之取乐。
千年前,龙与天地邪物“混沌”交战,全族而灭。
开阳宫禁制失效,妖魔倾巢而出,吞人饮血。
美人死而化鬼,又与妖魔厮杀。
曾经的华美宫殿沦为修罗地狱,无止无休的杀戮吞食中,会养出最凶、最邪、最嗜血的怪物。
是妖是鬼是魔是兽,都无从得知。
三十三重天只降下禁制,将琉璃岛封印隔绝,却不管其间杀伐。
琉璃岛因此成了烂摊子。
“有时候我想,龙真是很奇怪的东西。生下来就有半神之格,却荒淫暴虐,喜好杀戮,没什么天神风范。可偏偏又是上古初开始留下来守护世间秩序的族群,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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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诛魔,永远忠诚,永不遗忘,必要时玉石俱焚也要消灭邪物……”
纪川慢慢说着,东拉西扯,绝口不提自己荡尽琉璃岛妖魔时艰难险阻。
师父果然心疼得紧。
他没说话,指尖却抚过寸寸伤口,颤抖不已。
良久谢珣才道:“你一个人……?”
“高准帮了我一点。但到底六派互相推诿,只能我出这个头。”纪川轻松道,“而且我需要荡平琉璃岛的名声,坐稳仙尊的位置。”
谢珣轻轻抽气:“你……辛苦了。”
“不苦。”纪川抬手,按住谢珣手指,“我只是孤单。”
谢珣猛地抬头。
四目相对。
两人交叠的手掌之下,是纪川左边胸膛。心跳声声,几乎渗入掌心的纹理。
眼神,呼吸,手指,心跳。
一切恰到好处。
纪川抬起另一只手,扶住谢珣脸侧,倾身过去。
谢珣偏头躲了一下。
纪川说:“师父不喜欢这样,我明白。可我只是太想你,有时候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谢珣顿了顿,没再继续躲避,问道:“这三年里,你总是伤心么?”
纪川没答,越过最后一寸距离,亲了上去。
双唇相接,纪川故意,啄出不轻不重的一声,接着浅浅分开。
然后又是一声。
谢珣喘了口气,面上发红:“你别……”
余音吞没在唇齿间。这一次没有很快分开,而是耐心地、一点一点地撬开齿关,直到能够啜饮口中的甘泉。谢珣被推着,抱着,慢慢向后倒去,头晕目眩,心乱如麻。
心中知道绝不该如此,却又害怕徒弟伤心难过。找不到两全之策,甚至自暴自弃想,算了。只要他别喜欢我,身体上的接触,不过是早已习惯的、微不足道的牺牲。
而且,自己总是要走的。
缺损的心肝脾肺中,脾脏和肝胆都已经长好。解开重生真相的道路他已经探得一二,等走到尽头,想必便能真的死去,归于尘土。
在彻底躺倒的前一刻,纪川停下,拉着谢珣坐起来。
“头发乱掉了。”谢珣说。
“哪有乱呢?很漂亮。我再替师父理一理。”纪川抚过他光亮的发鬓,忍不住微笑。
美人计一溃千里。
但苦肉计大获成功!
再加上点到即止的一吻,欲擒故纵,正是其中真意。
此时气氛正好,纪川埋到师父颈窝,闷声道:“给我抱一下。”
谢珣拍拍他后背:“好了。不是说接引弟子要来么?被人看去怎么办。”
纪川搂着人不撒手,刚想说哪有那么巧,便忽然听到脚步声。
“在下李静庭,奉掌门之命,接待贵客。”
纪川暗骂一声。
有没有眼色啊死小孩!
谢珣推他,纪川赖皮道:“让他等着。”
吱呀一声。
门开了。
脚步声绕过屏风。
与此同时纪川眼前一黑——谢珣当机立断用被子将他裹在了里头。
不能让徒弟衣衫不整的样子被人看去,坏了名声。
转瞬间那人已在床前,道:“在下李静庭,奉掌门之命,接待贵客。请问贵客被中何物?近日山中有歹人侵入,还请贵客加以警醒。”
“没人。”谢珣道,“为何不敲门?”
李静庭道:“掌门并未吩咐在下敲门。”
谢珣:……
躲在被子里的纪川:……原来高准说的痴愚症,是真傻子啊。
谢珣将纪川按住,转向接引弟子道:“谢过高宗主美意。还请仙君暂且在外间等候,在下……”
李静庭立在原地,等谢珣说完。
可谢珣忽然噤了声。
这一瞬间,他看清李静庭的脸。
李静庭看上去十七八岁,颀长,极瘦,青衫挂在两肩,显得飘飘荡荡,几欲乘风而去。长眉下的双眼,出奇地清明透彻,如同观音净瓶柳枝上凝结的露水。
纪川被拥在被里,只觉得谢珣抱着他的双手无端颤抖起来,房中静过几息后,纪川听见一道低低的惊呼:
“……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