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吐真言

作品:《逆徒以为我死遁了

    白姑娘前日里状似随意的一句话,如雨中闪电般划过,苏雪柳一瞬间想明来龙去脉。


    既想明白,便立马去做。


    她高声道:“方奕然,捆妖索借我一用!”


    “要这个做什么?”


    方奕然左手八卦镜右手桃木剑臂弯间还挽着一包袱苏雪柳在市集上买的小玩意儿,叮呤咣啷半晌才摸出储物宝囊,正寻捆妖索,却听小师妹又道:


    “还有真言符。一并给我。”


    “师妹,这是何意?仙门法器,不得轻易示人,周老爷还——”


    方奕然嘴上义正辞严,动作却很老实,三步并两步走到师妹身边——以雨水滂沱之势,他走的几步已经算得上是跋涉——苏雪柳要的东西已好好拿在手中了。


    “方奕然你真是啰嗦死啦。”


    苏雪柳从他手中一把抓过法器,这时方奕然忽然奇怪地想:


    小师妹对九师弟怎么那么客气,对我却不是这样?


    是因为她不在意我么?


    “嗷——”


    一声杀猪似的长嚎将方奕然从不合时宜的走神中拉扯回来,他一看,却见是周老爷被捆妖索绑在了廊柱上!


    “小师妹,万万不可!”方奕然急忙道,“周老爷是有求于我们的人,怎么能——”


    “是啊。我奉山神大人之命将你们引来此处。怎么?已经到了南坪城地界,便是山神大人囊中之物。哼哼,现在捆我也没用啦。”


    正想说我们修仙之人不能欺凌弱小的方奕然:“……”


    再一看,是苏雪柳烧了真言符,正在拷问周老爷。


    真言符之下,法力低于施咒人者,不可有谎。


    “你真卑鄙!”苏雪柳被气得高高举起手来,方奕然未及深思上前拦住小师妹——苏雪柳力气很大,刚刚把周老爷一个成年男子从东北小院拖到廊下绑起来都未喘气,若是真动手打了周老爷,后果不堪设想。


    “方奕然你干嘛胳膊肘往外拐啊?”苏雪柳一臂被方奕然搂着,使不来力,气得本就又大又圆的眼睛更圆了,“——我再问你。那个‘云娘’,就是你的夫人,对么?是不是你把她害死了,因此心虚,所以十分畏惧井里的东西?”


    周老爷方才还鸭子般高高扬起的头颅顿时深深坳折了下去。


    “是啊……云娘,是我的结发妻子。”


    苏雪柳冷笑一声。


    果然。


    “那么,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井里的东西是什么。却还是假借除妖之名求助逍遥门,就是为了帮那个什么‘山神大人’。说吧,他给你什么好处?”


    “山神大人的赐福就在井里。”


    周老爷答道。


    却忽地不说话了。


    拷问断在半途,苏雪柳自不肯休。一伸手:“方奕然,再给我十张真言符。”


    方奕然一愣:“这可是神意门的正牌符纸,很贵……”


    方奕然一边絮叨一边看十张符纸齐燃时腾起的丛丛火光,真是心疼极了。


    心里却想:听闻九师弟家中富贵。若小师妹有朝一日去向他要东西,岂不是比跟我要好得多?这可如何是好……


    十张真言符的灵力,甚至在半空中织起了一道隐约的金网。


    可是周老爷仍未答话。


    真言符失效了?


    ——不。不是。


    因为周老爷在哭。痛哭失声。


    浑浊的眼泪,从周老爷久经商场而精明如小刀子般的双眼中滚滚淌下。


    周老爷哽咽良久,终于出声:


    “井里的阵,可以让云娘活过来。”


    “代价是我的命。这真是太好、好合算……可是那可恶的怪物,居然占据了井水,将云娘复生的阵法,全然毁掉了!”


    苏雪柳不敢相信这是周老爷的真话。


    然而真言符之下,绝无谎言。


    所以,周老爷所想的,是救他夫人?


    难道白姑娘意有所指的一番话才是误导?


    苏雪柳颤声问道:“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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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娘的人,是不是你。”


    周老爷道:“不是。”


    苏雪柳又问:“那是……清水巷替人占卜的白姑娘么?”


    周老爷答:“不是。”


    “但她手里有过人命,不止一条。”


    *


    纸扎铺中。


    生死阵既成,谢珣走入的水镜已全然消失。


    白鸢半倚在矮柜上,拿袖子轻轻揩那片龙鳞。抬眼见子虚道人还站在原处,身量高大硌人眼睛,打了个呵欠,挥一挥手道:“还等什么?走吧。”


    纪川却不动,眼神盯着顾停舟消失之处,径自说道:


    “东北为艮位。艮属土,土克水。不宜打井。周老爷笃信风水,可是周府的水井,却恰恰正在东北角。”


    白鸢一惊:“你想说什么?”


    她改了半倚的姿态,起身站定,手却仍撑在矮柜上。


    这是个防御的姿态。


    她观察子虚道人,明明通身气息冲淡柔和,然而顾公子一入生死局,那人虽神情未变,却不知从何生出一股让人畏惧的凌厉来。


    白鸢暂定心神,再问:“你是谁?”


    那穿着青灰袍子的俊美青年却不答。他双眼一瞬不瞬,停留在顾公子消失后只剩空白墙面的所在,手上正轻轻地拈着什么东西。


    白鸢一瞬间觉得恶寒。那种姿态……像是正抚摸着自己最珍爱,却又最想毁掉的东西一样。


    纪川忽地冷笑一声。


    白鸢听出来,那冷笑倒不是对她,略松了口气。原来他那副样子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只是在发癔症呢。


    毕竟是道士,会看风水也无甚稀奇。他应当看不出来——


    “井在艮位,土克水。土,为山神。水,为龙。”


    “山神镇压白龙。”


    “是么?”白鸢心神一晃接着迅速冷静下来,附和道,“真是可怕啊。这样厉害的阵法,竟然在民宅之中。”


    “这一切不都仰赖白姑娘妙手么?”纪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