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溪不知道。


    段铮也不急，耐心等，直到见她摇头。


    “夫君见谅，我不喜欢人多。”她找理由。


    段铮眼神失落，随即被一层浅淡荡漾的笑意覆盖，他说：“夫人若是实在不喜欢人多，那日便不去了，可好？”


    苏云溪看向他，段铮眼睛对她微微弯起，瞳如黑石一样。


    她平静：“好。”


    她不能跟他去拜花神，那是欺骗。


    走了几步，过一个拐角，前面正是一大片粉白海棠，在风中摇摆。这海棠比起府里的要大，也更加茂盛。是个偏僻的角落，没有人来赏，也因此花长得格外好。


    移步走近。


    段铮抬手掐了一朵，拿在手里端详。


    苏云溪不曾留意，只顾着看花，忽觉一只手落在发上，轻轻停留片刻，再去看时，段铮手上已经没有了刚摘的花。她抬手，在鬓边摸到了娇嫩的花瓣，太过于软柔，吓得一个机灵，连忙收手，生怕摸坏其中花蕊。


    段铮看她。


    面孔白净而清透，一双大眼咕噜噜直转，调皮捣蛋也是那么的美好，比她戴的海棠花还要鲜活灵动，与她相比，花倒显得过于呆滞。


    他想，她终于发现他的眼神，会看到其中蕴含的惊艳与着迷……


    等啊等啊，没等到。


    他只得先开口，来提醒她：“夫人在宫里住着，家里空荡荡的，做什么都没甚意趣，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苏云溪仍不看他，嘴里模糊道：“再过个两天吧。”


    段铮声音立刻变得昂扬，透着明显的开心：“那便花神节之后吧，正好这几日姐姐事多，夫人冰雪聪明，有夫人在，我也放心。”


    她“嗯”了一声。


    两人沿原路返回。小路铺着卵石，有些硌脚，不觉速度慢下来。眼前花海纷繁，几乎长成了高墙，置身其中，若梦幻仙境。


    苏云溪手指拂过一朵黄花。


    “夫人不想回家，是因为害怕洞房之事？”段铮突然开口。


    他声音不高，像是在她耳边咕哝。苏云溪脑袋倏地一炸，赶忙去看前后左右，并没有人经过，才暗出了一口气。


    “夫君怎么……”她神情微嗔，“大白天的？”说这个？


    段铮丝毫不觉尴尬，神色坦然，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


    “夫妻之间不是正当的吗？”


    “可是……”


    一只鸟从孤高渺远的天空划过，翅膀宽阔而笔直，如利箭射向远方。


    “你收敛点！”她装出害羞的样子，“回屋说去好不好？”


    段铮答应，牵着苏云溪回皇后寝宫，徐徐道：“夫妻之间应当互相体谅，等你什么时候想回家了，再回。”


    苏云溪心里，有一个点随着他的话变得柔软。


    她道：“夫君忘了吗？方才说了，花神节后就回。”


    也不能一直住在宫里逃避，终究要回去面对。


    “不过几日，夫君且再等一等。”


    段铮含笑：“好，到时候我来接你。”


    远远地有人过来。是个穿绿裙珠翠满头的妃子，身后跟着一群宫人。


    “是什么人？竟敢在宫里拉拉扯扯！”那妃子道。


    声音尖利，离得远也能听清。


    苏云溪虽是经常到皇后这边，对宫里的事倒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晓几位颇为受宠的妃子，纵然知道，也没见过面。


    眼前这位，气势汹汹，来者不善。走到近前，进一步看清此女子长相，一对细长远山眉，三角狐狸眼格外妩媚妖娆，一身翠色湖锦，正瞪着他们。


    身旁小太监道：“娘娘，这是段小国舅和夫人。”看了一眼段铮，又对两人道，“国舅爷，夫人，这位是长安宫的梅妃娘娘。”


    段铮抬手行礼，苏云溪连忙跟他学。


    梅妃“哼”了一声，道：“啊，段小国舅啊！”掀了掀眼皮，捂住鼻子，“告辞！”走了两步，对身后人道，“回去记得找太医署的人过来，消个毒。”


    苏云溪脱口而出：“你说什么？”声调陡然拔高，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梅妃转头，方才高傲变成嘲弄：“你敢跟本宫这么说话？”


    苏云溪这才反应过来是在皇宫里，身边还有皇后的弟弟，暗暗告诉自己要忍，狠咬了一下牙根平和下来：“娘娘方才说要消毒是何意？莫不是遇到了什么脏东西？还请娘娘告知，我们可也好注意。”


    自以为心平气和，奈何对方根本就不吃这一套。


    梅妃“哦”了一声：“脏东西吗？段小国舅整日与动物们厮混在一处，作为国舅夫人，你应该很清楚。”


    苏云溪转头看段铮，他眼神分明是不想多事。


    梅妃扯出冷笑，道：“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罢了，仗着自己姐姐是皇后，也不知道能嚣张到几时？”


    转身欲走。


    苏云溪炸了。


    骂段铮纨绔，可以，但是绝对不能是因为他的职务，她作为夫人尚且不嫌弃，外人凭什么说三道四？再说了，分明就是借讽刺段铮来讽刺皇后，更不能忍！


    不多事？不可能！


    苏云溪“噌”地一下窜了出去，在段铮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和梅妃扭在了一起。


    “你给我重说！！！”她大声嚷。


    身旁一群宫人吓得连忙拉架，可苏云溪拧着梅妃的粉脸，手上像装了一副铁钳，把她拽到段铮身前，怎么也拉不开。


    梅妃头发凌乱，立在了段铮面前，段铮眉头紧皱。


    她这是……为了他？


    “我告诉你，管你是谁？你休想看不起别人！跟动物混在一起怎么了？我们也是很干净的，沐浴熏香不比你少，你如今能在宫里安安稳稳坐着，也是因为他！”苏云溪字字句句，厉声道，“赔礼道歉！”


    段铮：“云溪……”


    苏云溪：“闭嘴！”


    段铮：“……”


    梅妃当然不可能赔礼，她肿着脸，趁眼前人分神，一个狠扑朝苏云溪而去，想要报仇。


    段铮听到一声惨叫。


    视线落到地上，那朵被踩烂的海棠扁塌塌的，渗着血，可怜极了，他眉头松开，不再犹豫，一把抓住梅妃的手臂，果断扔了出去，将被挠破脸的苏云溪护在身后。


    “梅妃娘娘请自重！”


    梅妃捂着手臂，嘴角渗血，状似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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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声叫道：“愣着做什么？给本宫上！”


    段铮拉着苏云溪逃往乾月殿，背后是追击的宫人。


    他就着她的步子，紧紧地拉着她，在风里奔跑。


    乾月殿里，容润正准备走，太监洪公公低声耳语，出事了。


    出了段萱处，来到前殿，容润方知事情缘由，小国舅无诏入宫，和自家夫人一起，把皇帝的宠妃给打骨折了。


    据说……是梅妃出言不逊，侮辱小国舅及夫人，夫人实在听不下去，为夫出气。


    “是这么回事。”苏云溪说，“皇上明鉴。”


    反正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她也不怕，决意把这口气出了，抗争到底。


    容润看着眼前立着的一排人。


    段铮神色阴郁，一旁夫人脸上有两道明显的指甲划出的血印子，而他的梅妃，脸也肿了，手臂也兜上了，怎么看都是最惨的那个。


    “这……”


    “皇上，不要听这人所言，他们夫妻俩一个鼻孔出气，定是天天跟着那些野动物，连点人性都没了，皇上可小心放虎归山！”


    “你还说！”苏云溪捋胳膊袖子要上前，梅妃吓得躲在容润身后。


    段铮急忙把她拉回，紧搂在怀中，生怕她再冲出去。


    皇上咳了两声，对苏云溪厉声道：“你给朕站好！”


    苏云溪讪讪立住。


    她不肯放弃：“梅妃娘娘骂我们不要紧，我也不是为了自己，只是段……”


    段铮接口道：“我奉皇命看守治安署，若是有人觉得治安署上不得台面，那便是觉得皇命上不得台面，岂不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容润转头质问：“梅妃心里可是如此想？”


    梅妃眼看要哭出来：“妾身没有，真没有！”


    “既如此，此事便算了吧，都回去休息吧！”


    “不……”


    “不行！”苏云溪坚持，语气强硬，不打算就此算了，“不许走！今日她必须给段铮道歉，给皇后道歉，也要给皇上道歉！”


    容润：“……”


    他道：“梅妃，可知你错哪了？”


    皇上都是这副态度，梅妃也没法再争辩，不甘不愿一个个道了歉，包括不在现场的皇后，容润才放她离去。


    “梅妃这几日好好休息，尽量还是别出门。”


    梅妃狠剜了苏云溪一眼，走了。


    苏云溪只当看不见。


    段铮盯着苏云溪脸上的伤，刚想说话，容润却严厉斥责道：“你们俩属实嚣张，也该收敛些，不然朕也保不了你们，听见没有！”最后一句对着苏云溪，“简直无法无天！”


    苏云溪倒开始乖：“听到了，云溪谢皇上，宽宏大量，明辨是非！”


    巧舌如簧的小女子，从她偷挖皇宫里的温泉水脉，容润就知道，她不是表面那么与世无争，果然，还是朵霸王花！


    门口，得知消息的段萱匆匆赶来，事情已经被处理妥当，一时也只得接受，行了礼，目送容润离开。


    容润临走前，对她说道：“阿萱，你头前说得对，你们家这俩小孩子，感情好着呢！”


    段铮：“……”


    苏云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