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招羽奶奶紧张的注视下，一个许久不见的女人从侧边简易楼梯缓缓登上领奖台。


    女人身穿深蓝色的工作服，即使着淡妆，依旧能感受出她面容疲惫。


    她站上领奖台，伸手接过县长的麦克风，转过身的那一刻，王招羽奶奶心中仅剩的最后一丝期待完全破灭。


    是她的儿媳。


    上次二人见面还是两年前的春节，当时她垂在耳边的短发已经长到可以扎成马尾，可她的面容依旧是那样清秀，没有染上什么岁月的痕迹。


    她的儿媳竟然千里迢迢横跨几个省市回到这个小村子，王招羽奶奶这时还没有接受这个事实。


    那她儿子呢？就把他自己留在外地？那她儿媳妇是和厂子辞职了还是请假了？这几天的工资呢？岂不是就这样白瞎了？


    王招羽的奶奶眼珠转着，心里不断冒出她想质问儿媳的问题，越想火气越大。


    表面她面容慈祥无辜，实际心里已经盘算好一会儿回家怎么和儿媳妇算这笔账。


    颁奖礼刚刚结束，领导和嘉宾还没走光，王招羽的奶奶拉着她的小孙子直奔领奖台。


    王招羽的妈妈站在一旁，认真听着导演跟她说话。


    王招羽的奶奶没有顾虑，站在不远处就开始直接叫她儿媳的大名，“刘慧。”


    女人转过身，看到招羽奶奶，眼神中平添一些激动，“妈！”


    刘慧低头看到她身边的小男孩。


    他已经长那么高了，头发黑亮，脸上肉嘟嘟的，看得出胖了很多。


    女人看了好久，她俯下身，视线和男孩一齐，叫出他的名字：“胜羽。”


    男孩听到自己的名字，若无其事的神情变得惊喜。


    向来大人说话，他都是需要安静的那一个，这次这个阿姨主动叫他的名字……


    胜羽望着眼前的女人很眼熟，却记不清。


    他咧嘴笑了笑，往奶奶的背后躲着，嘴里小声道：“阿姨好。”


    男孩奶声奶气着，语气带着讨好。


    听到自己的孩子叫自己阿姨，刘慧满心亏欠，她觉得自己错过孩子太多成长。


    刘慧抹掉了眼尾的泪珠，不计较道：“我是妈妈啊。”


    胜羽的眼神中变得不坚定，他仰头看了眼奶奶。


    王招羽的奶奶推了推他，“傻孩子，叫妈妈啊，经常和你视频的那个妈妈你忘了？”


    “妈妈！”男孩甜甜的叫道。


    身边看到这一幕的人都露出欣赏大团圆结局欣慰的笑容。


    刘慧摸了摸胜羽的头，看向奶奶，“招羽呢？”


    “她在家里看书呢。”


    刘慧知道女儿马上就要中考，她看着手里的奖状，没有想到在爷爷奶奶口中顽皮的女孩也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如此优秀的孩子。


    刘慧小心卷起奖状，小心翼翼放入包中，生怕把奖状压出折痕。


    亲情似乎是有无形的纽带，几句话，几个拥抱，胜羽就和刘慧打成一片，刘慧把胜羽抱在怀里，走到哪里抱到哪里，像是都不会累似的。


    负责和刘慧对接的导演把该交代的事情和刘慧说完，“那你们先回家吧，刚才和你说的事情别忘了。”


    “行，我现在就回家准备。”


    王招羽的奶奶一直跟在旁边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但是她都没听懂，终于结尾的对话让她有可以插嘴的机会。


    回家的路上，王招羽的奶奶忍不住问道，“准备什么啊？”


    刘慧扭过头，“一会儿节目组的人会过来拍一下胜羽学习的镜头，我回家收拾收拾。”


    全程的不悦在这时有了发泄口。


    王招羽奶奶的嘴角抽搐了下，她停下脚步，质问刘慧。


    “你跟谁商量了？”


    刘慧也停下脚步，她再度回望，发现自己的婆婆已经和她有了一段距离。


    “你回来和谁商量了？你上台领奖和谁商量了？谁又允许你带人回来拍摄？”王招羽的奶奶吼得嘶声力竭。


    她几步上前，目中带着怒气，恶狠狠道：“我告诉你，谁都不准拍我家！”


    说完，她从刘慧手中抱走了胜羽。


    撕扯的力气很大，顺手带下挎在刘慧肩上的包，包中的物品散落一地，卷起的奖状顺着地势滚进了旁边的水沟中。


    刘慧看到连忙捡起奖状。


    可惜为时已晚，奖状上面沾满了污水，字迹已经被阴湿。


    刘慧收拾好散落在地上的物品，紧赶慢赶还是被自己的婆婆关在门外。


    敲了几次门无果，刘慧垂着头站在门外。


    这时，两辆车停在她家的门口，节目组的人拿着机器连同温月和蒋萌下车。


    刘慧看到他们后，窘迫的处境让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你们来了啊，我……找人开门。”


    她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铃声从矮墙内传来，同时传出了一个尖利的中年妇女的声音。


    “电话给奶奶！”


    刘慧抿了抿嘴，电话从耳侧放下，神情更为尴尬，“电话被挂断了。”


    节目组一群人和刘慧站在门外面面相觑。


    拍摄没有进展，跟拍导演和温月商量道：“要不我们先撤，等能开门再过来。”


    温月当下没有好办法，同意这个安排。


    “你要不要跟我们先回县上的酒店？”温月来到刘慧跟前，小声询问她的意见。


    刘慧蹲在大门旁，抱着她的包，看起来失魂落魄。


    她摇摇头，“今天我要进去见我的招羽。”


    温月没有坚持，她跟大家上了车。


    “妈妈！妈妈！”


    车子即将发动，矮墙内传来一个女孩的呼喊声。


    刘慧听到声音，立马有了精神，她退到道路旁——那里可以看到矮墙中的二层小楼。


    那里是招羽的房间。


    张开的窗子中透出一个女孩的脑袋，黑长的发丝飘荡在柔风里，若有若无遮挡住女孩白皙的脸庞。


    “妈妈在这里，你小心点！”刘慧担心望着半身都悬在窗外的女儿。


    “妈妈。”女孩忍不住带着哭声，“妈妈，你救我！”


    听到这句话，刘慧的心都要碎掉。


    从回到村里，见不到招羽，她就有些隐约的担心，现在看到这样柔弱的女儿，一切担心落实。


    她现在只想知道，女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哭着喊着让她救。


    还没等刘慧询问，窗子那侧，招羽的奶奶扯着招羽的头发往屋子里拉。


    “你叫什么？你想要街坊邻居都听见？你还觉得你不够丢人现眼？”


    招羽几天没有吃饭，手臂力量虚弱，根本不是奶奶的对手，只能哭着大叫疼。


    女孩被暴力拉回到房间内，喊叫声变得微弱，夹杂着自己婆婆的辱骂声，刘慧觉得每一声争吵都是那么的刺耳。


    她拍打着大门，“你让我见见我的女儿，你别那么对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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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都被着突如其来的状况震惊到，跟拍导演示意摄像打开机器，全程不间断的拍摄。


    看到王招羽奶奶的无赖和刘慧的无奈，潇潇在旁忍不住，“不行就报警吧，太欺负人了！”


    “对，我要报警。”刘慧听到这话，喃喃着摸着兜，找手机。


    “报什么警啊？”


    人群后有一个男人不耐烦说道。


    大家朝后看，看到一个拄着拐棍的老年人从人群中走到刘慧的身旁。


    老人轻哼一声，眼神扫过周围的人，目光像是根根冷箭，看得人冷飕飕的。


    “你们。”他狠狠用拐棍敲了一下地面，“站在我家门口又要做什么……”


    “爸！”


    老人话还没有说完，刘慧直接打断了他。


    “招羽被关在屋子里多久了？”


    老人安静了。


    他没有理睬她，只是重重用拐棍在地面上叩击了几下。


    刘慧似乎明白了一切，她的眼圈红红的，人却很冷静。


    声音很颤抖，却听得出用尽了全力。


    刘慧严肃道：“把门打开。”


    老人低下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我叫你把门打开！”


    刘慧双手紧紧抓住老人的衣襟，拼命的撕扯着，“我叫你开门，我要见我女儿！”


    大家都怕刘慧太激动，纷纷上前劝阻刘慧，把二人分开。


    老人依旧站在原地，他安静的审视一旁的刘慧，眼中没有情绪却让人望一眼就冷到不行。


    被分开的刘慧因为情绪爆发过于激动，体力有些不支，她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大家纷纷安抚着她，把她扶回车中。


    王招羽家门口已经聚集很多村民在看热闹。


    老人看到刘慧进到车中，直接坐在地上大喊大叫，说是刘慧把他推到地上，哭诉这么多年两个老人带留守儿童的含辛茹苦。


    没多久，院子的大门打开。


    王招羽的奶奶站在门口，她手里拿着笤帚，掐着腰。


    “你们这些外人，来到欺负老人，要是我男人有三长两短，我绝对不放过你们。”


    她抬眼看到有人在拍，伸手指着，叫嚷道：“你拍什么呢？不准拍！”


    摄像大哥有点慌，但是导演刚才已经下了命令，他也只好后退，防范着眼前这个女人的攻击。


    温月在车上递给刘慧一瓶水，刘慧刚接过来，听到了婆婆的声音，推开温月的手，拉开车门，踉跄走下车。


    刘慧神色愈发疲惫，喉咙也有些嘶哑，“妈，招羽是我的女儿，我见她一面都不行吗？我犯了什么错？招羽这么小的孩子……”


    说到这里，刘慧的嗓子近乎是说不出话的状态。


    她满脸痛苦的咽了口气，“她又犯了什么错啊？”


    招羽的爷爷奶奶听了这话，脸色铁青，一声不吭。


    刘慧彻底对这两个人绝望，她握紧拳头，大步迈向院子。


    招羽的爷爷伸出拐杖拦住她的去路，“你让这些人走，我让你见孩子。”


    刘慧知道他们怕摄像机，她丝毫不退让，“他们不会走，孩子我也是一定要见。”


    “妈妈！妈妈！”


    院子的大门中，女孩清脆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看到招羽光着脚丫，穿着白色睡裙，慌张地从屋内跑出。


    招羽爷爷见状有些不妙，赶紧转身，伸手把大门关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