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作收拾打扮后，心儿从木施上取下鹤敞，走到沈柚宁身旁为她披上，轻声叮嘱道：“小姐，你一会儿可得同老爷夫人好好解释，这偷窃之罪可不是小事，事关小姐名声，若此番再糊里糊涂被扣下罪名，只怕小姐日后在这京中再难有立身之所。”


    沈柚宁起身，挽了挽袖子，没应声，挪动步子往外走去。


    心儿赶忙拿起雨伞跟了上去。


    沈柚宁迎着风，任凭寒风刺骨，脑中她的记忆和原主的记忆混合交错，如暴雨翻腾。


    “哇，哪里有个柿子好红好大呀，奶娘，我要吃，你让人给我摘来。”


    “三姑娘，这树细软，又在水边，成人爬上去这柿子树承受不住，要不咱去别的地方看看？”


    “那我不管，我就要那个，你，过来，去把那个柿子给我摘下来。”


    幼年时期的沈柚宁怯怯的往后退，一个劲的摇头，“三妹妹，我，我不会爬树，我爬不上去。”


    “我让你爬你便爬，哪来那么多废话，你们几个，把她给我推上去，我今天一定要吃到最大最红的那个柿子！”


    小小的身子就这样被迫往树上爬，结果也不出所料，没多久小柚宁就从树上掉了下去，连带沈嘉月一同掉进了水中。


    “啊…救命…救…”


    “快来人啊，快来人啊，三姑娘被二姑娘推下水了！”


    没多久沈嘉月就被下人拉出水面，而小柚宁，知道濒临死亡才被人拽上岸，她瑟瑟发抖蜷缩作一团，看着大群人围住沈嘉月，听着所有人关切的语气，她不敢奢求这些事降临在她身上，她脑中全是下人方才那句，“三姑娘被二姑娘推下水了。”


    小柚宁无助的挪动身子，靠近沈嘉月，颤声道：“三妹妹，我没有推你，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让我摘柿子，我才………”


    “月儿…我的月儿…”


    小柚宁话未尽便被人重重推倒在地，她抬起头，“父亲，我没…”


    “啪！”


    沈父根本没给她解释的机会，恶狠狠道：“逆女，她可是你亲妹妹，你怎么忍心下此狠手？”


    “是啊，月儿再怎么说也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柳氏低泣，“夫君，你可得为我们月儿做主啊，若长此以往，只怕我们月儿的命……”


    “来人，将二姑娘关入禁室，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她出来。”


    小柚宁就这样满身湿哒哒的被拖进禁室。


    随着铁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小柚宁的世界又再次回到了黑暗。


    她一遍遍敲打着铁门，嗓音逐渐削薄，“父亲，我真的不是故意推三妹妹的，是她……是她让我…”


    小柚宁身体重重摔倒在地上，这些日子她早就习惯了被这样对待，她如往常一般，找了个较为舒适的地方睡去，她静静等待着沈父的提问和责打。


    可日复一日，她嘴唇都开始干涩起皮，虚弱的抬手敲门都需要鼓足好大的劲，她知道她这次可能出不去了。


    她没想到她的父亲这次会如此狠心，竟一点吃食都没让人给她送，若非禁室有些许水，她根本撑不到现在。


    她不怕死，于她而言死或许是一种解脱。


    可她不甘心，不想就此认命。


    没人知道她在禁室经历过什么，众人只看到她被拖出禁室是身上到处划痕无一处完好。


    而她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行刺自己的父亲。


    而结果，就是被扔到乡下任其自生自灭。


    抽回思绪，沈柚宁打了个寒颤，方才的记忆就如同是她亲生经历，然而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她不敢想象原主之前过得是怎样的日子。


    她本以为她的遭遇就已经够惨的了，可比起沈柚宁，她好像又幸运了许多。


    至少她有个完整健全的家，有宠爱她的父母，若非遇人不淑识人不清，她应该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原来竟有人的人生，会如此悲凉孤寂。


    其实照原主的遭遇来看，她厌恶这世间厌恶这大家子人也正常，她似乎也曾试图反抗过，可每次反抗换来的都是变本加厉自己承受不了的后果，所以久而久之她也就学乖了，习惯了，认命了。


    明明是一母同胞，有的人可以是名动京城的第一才女，而有的人，一出生就只能是恶名昭著克死母亲的灾星，从小被丢弃乡下自生自灭，好不容易被接回家以为终于能过上平安顺遂的日子却不想又是另一场深渊。


    而一切种种，只是因为巫师几句可笑的预言。


    但你说她能不恨吗，自然是恨的，那么胆小的性格，甚至试图拿着刀去刺杀沈父，她恨沈父的不公，冷眼旁观，亲姐姐的视若无睹，所以在无法为自己讨回公道后，她心死，任自己的性命随风飘零。


    或许这也真是，她会重生在原主身上的原因吧，他们都有同样的恨，不甘，她想自己做不到的事能有个人代替她去做。


    心儿小跑着，看着眼前的背影略显诧异。


    雾雨朦胧中，沈柚宁步履如风，一袭淡绿色长裙，随意挽起并无过多修饰的长发在狂风中飘逸，整个人透露着，“生”意。


    对，就是生意，心儿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有生气。”的小姐。


    不知为何，从方才起，她便感觉眼前的小姐有些陌生。


    凉亭尽头，沈柚宁伸出手，感受她重生后的第一场东雨。


    风雨如磐，乌云蔽日，沈柚宁抬眸，凝视着看不见一丝光线的长空，算是回答了心儿方才的话，“你方才说，若此番再被糊里糊涂扣下罪名我会难以再京中立足…”


    心儿后知后觉，她总觉得，从方才起，她就很难跟上小姐的步调，“啊，是，是啊，小姐你可不能大意了，三小姐一直看咱不顺眼，巴不得借此次事件将你赶出书院呢。”


    不顺眼？所以才罚跪，掌掴，陷害，不择手段污蔑自己姐姐的嫡姐？


    沈柚宁冷笑，“哼，区区庶女，哪怕我再怎么落魄也还轮不到她来欺负。”


    “走吧，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要怎么给我扣上这个罪名。”


    沿着原主的记忆，沈柚宁带着心儿很快来到沈家议事厅。


    沈柚宁进门，一眼便看到了主位上的沈父，而沈父旁边的那位，应当就是沈父的心尖尖，也就是原主母亲去世后上位的当今主母柳氏，而柳氏身侧站着的想必就是那位经常欺负折辱女主，柳氏唯一的女儿沈嘉月。


    再瞧沈父另一侧坐着的女人，看穿着打扮，应当是三房姚氏了吧，姚氏深居简出膝下无儿无女，甚少插手过问府中之事，从原主已有的记忆来看，她虽算不上朋友，但也不是敌人。


    沈嘉月见她一进来便讽刺道：“哟，我们的二姑娘来了啊，脏物都藏好了吗？”


    “嘉月！”柳氏看了眼沈嘉月，轻斥道：“宁儿是你姐姐，不可胡说！”


    沈嘉月听后明显不服气，瞪了眼沈柚宁，跑到沈父面前扯着他的衣角摇了摇，声音听起来委屈极了，“爹爹你看母亲，我又没说错，她都敢做还怕别人说啊！”


    沈柚宁要被她给恶心吐了，“你亲眼看到我做了，如果看到，请说出我什么时候做的，在哪里做的，做了什么。”


    沈嘉月没想到她会还口，眸子微动，张了张口，道：“童家姑娘的镯子，你见童家姑娘戴着好看，你便心生歹意，将其偷了去，这事整个书院的人都知道。”


    沈柚子冷笑，这沈嘉月面容娇艳明眸善媚，容貌随柳氏，倒是个活脱脱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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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坯子，只是可惜了，就她那娇蛮恶毒搬弄是非的性子，估计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


    “他们告诉你，他们看到我偷的？”


    沈嘉月咳了声，“虽然没有，但这事儿除了你谁会干？”


    “果然是有娘生没娘教的灾星，走到哪哪倒霉。”


    “啪！”一个响亮的吧巴掌落到沈嘉月脸上，霎时把她打蒙了，眼泪一下就顺着脸颊大颗大颗落下。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柳氏，“娘，你…”


    沈父反应过来赶紧把沈嘉月拉在身后，皱下眉厉声指责道：“夫人，本就是那孽女犯错再先，你打月儿做什么？”


    柳氏义正言辞道：“宁儿再怎么犯错也是她嫡姐，她这般不知礼数辱骂嫡姐，该打！”


    沈父脸沉了下来，“什么嫡姐不嫡姐的，夫人，如今你已是沈家当家主母，月儿自然也是我沈家嫡女，夫人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


    沈柚宁叹了口气，实在是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她出声打断了他们，“你们，演完了没有，演完的话，没事，我可就………”


    “你住口，你这孽女你要把这个家搅成什么样你才安心。”沈父满脸怒容看向沈柚宁，“死性不改，你枉为我沈家儿女，真是跟你那母亲一般令人……”


    “父亲，人多口杂，还望父亲慎言。”说话的正是沈家嫡长女，原主的亲姐姐沈思妤。


    同记忆中一般，沈思妤同原主长的一模一样，都是娘胎自带的美人胚子，只是原主吃穿用度跟不上，显得有些憔悴，没有姐姐那般出彩夺目。


    “妹妹，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父亲赔罪，父亲最是公道了，你有什么委屈，不妨说与父亲，如真有隐情，父亲定当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沈柚宁笑了笑，看向她，“姐姐，我若说我没做，会有人信吗？”


    “况且……他若有心真的护我，我又何故会落到如此境地？”


    沈父全然没给沈思妤好脸色，“你看你都管教出了个什么东西，我当初就不该一时心软将这孽障接回府。”


    沈思妤微微低头，行了行礼，“父亲，此次是我失误，我不知道妹妹竟会…”


    “不过此次也不全然是妹妹的错，她一直生活中乡下，许是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东西，加之她们又经常出言羞辱妹妹，故妹妹这才………”


    “哼，人家不过说了实话而已，怎么？这满城上下谁人不知她沈幼柠是个灾星？难不成她也要因此把所有人的东西都偷一遍？”沈嘉月挨了一巴掌不长记性又开始了。


    “嘉月，母亲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吗，宁儿是你姐姐，你当护着她才是。”柳氏轻斥着拉过沈嘉月，缓缓走到沈父身前，“夫君且消消气，事情如何尚未明了，我们不妨听听宁儿怎么说。”


    沈父甩了甩袖子坐回了主位上，“夫人不必为这孽女辩驳，早知她会让沈家如此蒙羞我当初就该听大师的话…”


    “好一个灾星，好一个孽女。”沈柚宁快被他们气笑了。


    她看向沈父，“父亲，我在学堂受尽欺辱，你身为一朝太傅，身居高位手握重拳，不为我出气讨公道也就算了，还任由他们将脏水泼我身上，敢问父亲，您在朝为官，也是这般不明事理不辨是非的吗？”


    “放肆！”


    如同沈柚宁所言，沈父在朝为官多年，身居高位手握重拳，多的是阿谀奉承，何曾被这般质疑给过难堪过？


    他当即便怒了，抓起手中的茶杯直往沈柚宁所在的方向摔去，“你这孽障，我当初就该听了大师的话将你直接扼杀在襁褓中，也好过你目无尊长，粗鄙不堪，无法无天！”


    “来人，去拿我的鞭子来，我今天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孽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