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9

作品:《西北以北

    姚希心满意足,一口菜团就着一口煎饼,吃的专心。


    进了片头她才发现原先看过这个电影,只是偶尔瞥一眼,怕落下进度,但梁颂北一直看得很安静。


    电影名叫《两小无猜》,剧情十分简单,大致就是两个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拧巴的爱情故事,极具法国电影的浪漫主义色彩。


    他们一辈子困在“敢不敢”的游戏里,却唯独不敢承认爱对方。


    电影的结局有两个,一个是两人被浇筑在水泥地里,一个还在敬老院里玩着敢不敢的游戏。


    “你觉得哪个是真正的结局?”姚希把最后一个饭团吃干抹净。


    梁颂北靠在沙发上,看得认真:“第二个吧。”


    姚希有点意外,毕竟他先前还质疑过童话的结局:“啊?为什么?”


    “吃饱了撑的。”


    梁颂北像是顺口说出来的,思量了许久,才给了一个听起来就是凑合的回答:“为了这点事去死,不值得。”


    结局只有两个,非黑即白。


    “其实我还挺喜欢这个电影的,”姚希向后坐了坐,唱起反调:“至少这个游戏挺好玩的。”


    她假模假样地咳了两声:“你敢不敢把盘子都洗掉?”


    梁颂北扬着唇角笑了笑,起身把盘子叠在一起,收进了厨房。


    姚希则把剩下的半个蛋糕放进了冰箱,当做明天的早餐。


    厨房水龙头拧开,她在冰箱里磨蹭了好久,也没等到梁颂北说什么:“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吗?”


    “姚老师带的是幼儿园的学生吗?”


    水声很快就停了下来,姚希关上冰箱,倚在了门上:“不是这么问的,你得让我做点什么。”


    梁颂北解开袖口,利落地刷洗着盘子:“比如?”


    “比如,”姚希指尖掐住手心,开口却像是轻松玩笑:“你敢不敢吻我一下?”


    梁颂北笑得漫不经心,把盘子里的水控干,打开壁橱,没有回答:“好啊,我正想问问这个蛋糕你是买给谁的。”


    此刻姚希才明白,其实从一开始她就漏了陷。


    他一直在陪她做戏罢了。


    一直能玩下去的游戏并不是多有趣,不过是玩游戏的人在意彼此罢了。


    然后她仰头,同样的语气,不甘示弱道:“那这个房子是谁的,你敢不敢告诉我。”


    所以和电影中截然相反,在现实中这场游戏第一回合便落下了帷幕。


    —


    今天是阴天,极其适合睡觉的天气。


    姚希没有听到铃声,睁开眼就已经是七点半了。


    学校每周一升旗,第一节课是班会课,由每个班的班主任上。


    姚希一路三步并两步,从车站狂奔到教学楼,三班教室在最边上靠着楼梯的位置,她平常过来溜达时都能听到吵闹声,可今天却异常的安静。


    她走到后门,悄悄推开,发现教室里鸦雀无声,学生们专心致志,甚至连“困”难户的王一鸣和“多动症”的罗飞都坐得板板正正。


    正当她感激涕零,想着一会儿一定要表扬一下他们时,看到了讲台上的陌生面孔。


    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身体丰腴,穿着宽松的黑色一体长裙。


    “听说最近英语老师带你们弄什么话剧,玩得不亦乐乎,恐怕浮躁的都忘了月底还有考试了吧?”


    罗飞猛地站起来道:“老师,姚老师才带我们排过一次……”


    “我让你说话了吗?”女人提高了声调:“看来是新老师太惯着你们了,现在连规矩都不记得了。”


    罗飞噘着嘴坐下,杨柳也将举起的手也落了回去。


    女人拍了拍黑板,语气冷淡:“看看你们上个月的月考成绩,已经掉到年级最后一名了。”


    姚希垂眸,轻掩上门。


    来的路上消耗了太多体力,回办公室时步子有些发飘。


    初一二年级的老师都在一间打通的办公室办公,平时除去开班会的班主任,剩下的都在备课或者批作业。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了,姚希进来的时候听到有人念到她的名字,聚在一起聊天的同事和她对视了一眼便悻悻散开了。


    邻桌的位子都是空的,她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


    “你们知道孔老师回来了吗?”


    “这么敬业吗,她产假还没休完吧?”


    “是啊,我听说是主任请她回来的,就只带个课。”


    “刚才开会说了,等新来的老师带完这个学期,再让孔老师接手。”


    ……


    姚希草草补完剩下一半的支教周记,看到电脑上多出来的几条消息,文思月不停地抖动窗口,说在门口有事要说。


    初三年级的办公室单置在一楼,自从她搬出宿舍以后,和文思月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姚希!这边!”


    文思月招了招手,把她揽到了一旁的灌木丛里:“你早上怎么没来开晨会?”


    “他们说什么了吗?”


    “倒也没有。”文思月抿了抿嘴:“就是有点小传闻……”


    姚希隐隐担心,问道:“什么?”


    文思月左右瞧了瞧,确认没人,才靠近她耳边:“学生们都在传黄老师喜欢你,连办公室的老师都听说了。”


    姚希先是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无奈:“都是青春期的孩子,估计是说着玩的。”


    “怎么就是说着玩的了,我觉得人家黄老师挺好的,而且也对你蛮上心的嘛。”


    看到绷着脸的姚希,文思月从包里翻出来一张信封:“对了,这个给你。”


    姚希打开粉色的信封,露出散着香味的婚礼请帖,又惊又喜道:“你要结婚了吗?”


    文思月点头:“嗯,你是独一份哈,我可等着你给我送份子钱呢。”


    她记得文思月的男朋友在外地工作:“那你们以后都留在岭北吗?”


    “家里催得紧,先把婚礼办了,别的等领证以后再打算。”


    三班周一的英语课是上午最后一节,为了和学生们错峰,没课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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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提前去食堂吃饭了。


    姚希抱着课本上楼,迎面被下楼的人撞掉了怀里的书:“不好意思。”


    她循声抬眸,看到了鼻子红彤彤的小冯,黑色的眼线晕开。


    二人对视一眼,还没等姚希开口,小冯便匆匆离开了。


    —


    天气闷闷的,明明已经快到六月份了,温度却在十五度上下徘徊。


    尤其是到了下午,骤风凌厉,厚云盘旋在石头山上。


    如果不是岭北常年干燥,只洒一些毛毛雨,姚希还会以为是台风刮到了内陆。


    到家后她打开冰箱,拿出了剩下的蛋糕,尝了几口发现味道变酸,又吐了出来。


    才放了两天而已,怎么就坏了呢。


    她嘴巴发苦发涩,回到房间瘫倒在床上,脑子像是被塞进了鱼缸里,快要生出了水藻。


    这几天的事一件接着一件,让人措手不及。


    膝盖发痒,姚希忍不住撕掉了上面的创可贴,看到一层厚厚的痂,还留着碘酒红褐色的印记。


    放到枕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周六她发给李临一的信息,周一才等到了回复。


    “别提了,那公司取了个破洋名叫Yellow,是从什么社交账号摸过来的,求人的时候是孙子,去了就成大爷了,嫌这嫌那的去你大爷,要不是那几个破钱谁稀罕受这气去。”


    姚希一时失神扣掉了膝盖上的血痂,下床随便拿了点卫生纸,透过小阳台的窗户,看到了停在店铺门脸前的车,和搬着东西进进出出的人。


    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顾不上膝盖溢出来的血,趿上拖鞋跑了出去,听不到老人们在街口闲聊的指指点点。


    终于是在混乱中捡出了一条脉络。


    原来他卖了店里的东西不是想换批新的,他去南川不是想逃离岭北,而是为了留下。


    店前的工人们出出入入,将物件一件件搬离。


    “都给我扔干净啊,一个别留!”


    姚希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肺里像是装了一个风箱,一呼一吸都格外费力:“等一下。”


    她拦住站在门口的中年男人:“叔叔,这些东西能先给我吗。”


    男人瞥了她一眼,看到脚下跑到断开的塑料拖鞋。


    ……


    最终东西被留了下来,一沓又一沓装订成册的画册,从遮天蔽日的树林,到车马行人,再到灯红酒绿。


    姚希拿出手机,打去语音,但无人接听。


    大约三四分钟,她便接到了回电,不过不是语音而是视频。


    她拢了拢头发,挪到了灯光下,接通视频。


    先是听到了呼啸风声:“你想看日落吗?”


    镜头逆光,看不清面容,像是贴在霞色中的剪影,只被勾勒出一个朦胧的轮廓。


    姚希起身走出巷口,对着屏幕里通红的天,找到了挡在石头山后的落日。


    其实她对日落并没那么感兴趣:“想看。”


    山风将发丝向后拢去,霞光万道,刺得瞳仁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