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连眼睛都不敢往后视镜上瞥，战战兢兢地把车子停到同一个黑漆漆的地方后装死。


    姚依柠一张张接过纸巾，擦干净脸，控制不住一抽一抽地道歉：


    “我、我其实、不是这样……爱哭的……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对不起、我……”


    沈立钧没有出声打断这一连串破碎黏糊的泣音，只在她需要的时候递上纸巾，静静地等姚依柠平复情绪。


    姚依柠止住抽泣，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么莫名其妙，一团团半湿不干的手纸从身前的背包散落到座位上，甚至有几团还落在脚边。


    尴尬的脚趾几乎要抠穿奥迪，连忙连声致歉，并缩着脖子，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将一团团将垃圾攥进手心。


    一尘不染的西裤与蓝白渐变牛仔裤的距离在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中缩近，西装袖口几乎碰上格子衫的袖角。


    “扔这里就好。”


    马尾在脑后束了一天，此时略微松散地垂下几根柔软青丝，随着姚依柠转头的动作，扫过青筋嶙峋的手背。


    激起一片酥麻电流，借着黑暗的掩护，青筋放肆的明显了几分。


    “对不起。”


    姚依柠低着头，不敢看沈立钧此刻的神情，专心把扔垃圾当做十万火急的人生大事，准备脚底抹油。


    “领导，我先……”


    被牛仔裤包裹的圆润膝盖刚无意识靠近半寸，又在主人的羞赧中意欲溜走。


    不想让她走。


    “租房补贴下来后……”


    嗯？租房补贴？怎么了？我的钱怎么了！


    抱紧书包的姚依柠已经一只手贴上车把手，落荒而逃的动作就这么被叫了停。


    理智告诉沈立钧，自己不可能永远把她留在身边，不能像阴险小人一样利用她在意的事困住她。


    但那双能吸引住面前女生的饱满唇瓣，第一次脱离了理智的控制，吐出的气息如烟似雾般迷幻，又像是沾满黏液的蛛网，只为留下闯进心间的猎物。


    “还打算住在这里吗？看上去不太安全。”


    注意力被分流的姚依柠暂时停下了开门的动作，老实回应领导的询问：


    “嗯，人事说钱要等下个月才能到账，之后想搬到对面小区，贺若枫也住在那里。”


    姚依柠也不知道是因为话题牵扯到了金钱，还是因为沈立钧的声音听上去有些说不出的落寞，她放松耸起的肩膀，重新坐好。


    手指朝窗外指了个方向后，发现被另一栋筒子楼结结实实挡住了视线，姚依柠又多说了几句：


    “我周末去她家蹭饭的时候打听了一下，她那栋基本住满了，但是隔壁栋据说闹过鬼，所以入住率和价格都低一些。”


    自从穿书后就对科学产生了一丝丝信任危机的姚依柠却也不怕。


    反倒在看到沈立钧欲言又止后安慰他：


    “我不在意这种啦，毕竟无论在哪里，我这种穷鬼才是最可怕的，嘿嘿。”


    看吧，沈立钧。


    她这么好。


    无论什么事，都不会让她沉陷其中。


    比挂在天上的月亮还要皎洁，就连水沟里倒映出的影子都能把卑劣的你灼烧殆尽。


    沈立钧虽然只身一人被扔在华市，但无论李家还是方家，都不愿听到外面出什么苛待长子的笑话，所以不曾亏待他的吃穿。


    在明月居听到姚依柠那番话后，他几次在暖色水汽的缭绕中有过短暂的想象。


    但目能所及的洁白瓷砖和明亮光线，把他的视线阻挡在空旷的现实里。


    他没有资格窥探姚依柠的生活，也没有立场阻挠她推开车门，只冲他挥挥手，便头也不回地走进那栋大门失灵的筒子楼。


    他只能像阴暗中蕴生的怨魂，用一双吃人的深沉视线，追随一层层亮起的昏黄灯光。


    “回去吧。”


    沈立钧拿起身侧的眼镜盒，重新将那副银框眼镜架上鼻梁。


    漆黑的车身缓缓规避黑暗中的重重障碍，驶向明亮的繁华。


    隐于暗中的身影随着车辆的远去，踏出另一个同样残破的门洞。


    “妈的。”


    ……


    小红薯上那篇帖子的热度不消半天就退了烧，把炮口转移到嘉百的希望也被人当了笑话，宣传部制定的“冷暴力”计划大成功。


    但这一次被成功摆平的舆论，没能动摇姚依柠昨天下定的决心，她已经开始着手抓获设施改造的大数据。


    这和找明星八卦不同，便民设施的改造没有那么高的热度和流量，她一时间找不到对口的数据库，只能是看到什么就喂给ai什么。


    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现实世界的几年前，像是在喂一只有着鹅黄羽绒的小鸡仔。


    也不知道秃子有没有好好对待她含辛茹苦喂养长大的母鸡。


    姚依柠有经验，知道这样下去会消耗很多时间，索性找沈立钧要了技术部计算机的使用权。


    设定好程序，让ai自己慢慢丰衣足食，她则专心跟贺若枫研究黄景兰地面活动的场地搭建事宜。


    市场部的同事约了华国银行的人，叫上了陶蕴在会议室里商谈，听说是要在现有的活动上再加码。


    她们两个小兵只能挤在同一个工位里，对照黄景兰提出的需求和网上的案例一边讨论一边调整设计。


    “姚工，你有条好友申请。”


    贺若枫间接性强迫症发作，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忽视姚依柠微信界面上那个一直存在的红点，恨不得抢过鼠标替她点掉。


    “哦，不用管他。”


    房东介绍的那位“邻居的亲戚的儿子”的毅力不小，姚依柠在对方发来第二次好友申请时就明确拒绝了对方。


    姚依柠的想法很明确：当代社会，爱情是衣食无忧后才有资格享受的幸福烦恼，自己现在的经济条件，谈恋爱和主动找死根本没区别。


    她不好好搞事业，都对不起沈立钧这么优秀的领导。


    那位“邻居的亲戚的儿子”贼心不死，俨然把好友申请当成了聊天窗。


    【在吗，我是房东介绍的马冠臣】


    【我说我叫马冠臣，王姐没跟你介绍过我吗？】


    【你好。看得到吗？我是那个有华市户口的马冠臣，通过一下】


    【美女很有创意嘛，我已经对你产生兴趣了，我一米八，你做我女朋友不亏】


    【刚才网不好，我说我同意你跟我交往，没看到吗】


    后面的内容就逐渐让姚依柠想起一位叫李运泽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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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爱自己的身心健康，放任小红点在那亮着，也不点进去。


    贺若枫却看的浑身难受，不能不管。


    “你要是不想收到好友申请，可以先拉黑再删除。”


    姚依柠就像是个刚拿到智能手机的老年人，激动地瞪着杏眼打开手机出示微信，双手捧到年轻人贺若枫面前：


    “教教我教教我。”


    贺若枫进行了一番操作，然后心情舒畅地把手机还给姚依柠：“好啦~”


    姚依柠围观了操作的全过程，学会后道了谢。


    陶蕴她们也从会议室里出来，一伙人和和气气地进行着商业互吹。


    路过姚依柠工位的时候，陶蕴叫了下她：


    “姚工，华国银行可以给中秋十一那档活动做嘉百专属的优惠，你回头记得和市场部的小潘对接一下，给补充到方案里。”


    华国银行和嘉百是多年的合作伙伴，每次谈活动都很顺利。


    连贺若枫都对几位常来谈合作的同事有印象，顺势抬头，立刻注意到跟在几人身后的一个面生男人。


    不仅面生，还在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


    姚依柠朝陶蕴点头回应：“好的主管。”


    那位面生的男生闻声立刻看了过来，眼神立刻有了焦点，脱离队伍，回身走向姚依柠。


    “你就是姚依柠吧，我是马冠臣。”


    姚依柠迷茫了，这人又是谁，前两章没出现过吧，难道是原主的同学，这该怎么演？


    银行那边的同事们都看了过来，马冠臣见姚依柠还没做出反应，不禁心中怨恨：这女人怎么这么能装，害他丢脸！


    不死心地勾唇扯出一个笑脸：“你房东有跟你介绍过我的，你的微信应该是出了问题，一直没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啊。”


    姚依柠有印象了，从小圆凳上站起身。


    马冠臣先是惊讶，然后偏头确认她的帆布鞋，是藏不了增高垫的平跟款，又震惊地看着姚依柠。


    贺若枫感觉他快要裂开了，就听到姚依柠平静道：


    “我微信没坏。王姐说你有一米八，但我觉得你没有，所以就没加。”


    “噗……”


    贺若枫实在没有办法忍住。


    刚才替她操作微信的时候，难免看到最新的那条好友申请。


    同事之间本来不应该多管对方的私事，但听到姚依柠嘲讽的这么毒舌，她只觉得爽快。


    “你！”


    马冠臣也没想到姚依柠能这么高，一时间又是嫌弃面前的坦克，又是埋怨亲戚的邻居不靠谱，脸色变幻无穷，内心戏极为精彩。


    “小马，你们认识啊？”


    华行的几人停下脚步，姚依柠再次受到全办公室的瞩目。


    只有肖鸣还是那副“我就说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看这么短的时间里，和多少男人纠缠不清了”的样子。


    马冠臣是上周刚入职华行的实习员工，大家对他的了解不多。


    但嘉百可是在他们银行开户的大客户，要是这两人能发展出什么关系，公司关系不就亲上加亲了么。


    “季总。”


    整个上午没出现的沈立钧，在午休前回到嘉百，撞上尚未离去的华行一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