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垣祐希出了森鸥外办公室的门，在嘴上念叨了一句“他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的？”等在楼下的美咲不解地问道。


    “绕了这么一大圈，森首领的目的不仅仅是他所说的那些，他其实是奔着我来的。”新垣祐希说道。


    “姐姐的意思是……”美咲没听明白。


    “一开始就把实情告诉我，这任务我能执行，也没差，但他偏偏要在最一开始误导我，把我和冈田琼放在天平两端，而后以上位者的姿态选择了他。”新垣祐希说道。


    “我没太懂。”美咲依然迷茫。


    走出了港口Mafia的大楼，外面的雨还在下，新垣祐希和美咲没带伞，索性也懒得打了，两人冒雨走在路上。


    “在见到森首领之前，我以为我和冈田琼是森鸥外要取舍的对象，他手中有触手藤蔓，更有价值，首领便选择他，现在我更有价值，首领权衡利弊，也不会因为他的死而苛责我。”新垣祐希说道。


    “但聊着的时候，他提起冈田琼的时候完全没有惋惜，没有因他之死而怪罪我半分，甚至没说什么‘死得最快的港口Mafia干部’之类的话，他的死对首领来说只是个平静的客观事实，我杀他的方式都比他的死本身更重要——森鸥外对他完全没上心。”


    新垣祐希抬头，几滴雨水进了她的眼睛，又流出来，有点像是泪水：“我才明白，森鸥外眼里，我和他是站在同一端的，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和自由誓交好。”


    美咲眨了眨眼睛，挑自己能理解的部分听：“那对于你来说是好事。”


    “那问题回到最一开始，他为什么不在最初就告诉我实情？”新垣祐希说道。


    “为什么？”


    “他就是为了让我感到被抛弃、感到无助，升起要脱离港口Mafia的想法，在我最怨恨的时候告诉我真相，让我感恩戴德。”新垣祐希说道。


    “是，这样吗？”美咲若有所思。


    “见到首领之前，我其实有点紧张，毕竟我确实做了违逆他意见的事情，与猎犬合作——我都在想，首领会不会因此不信任我，不等我开口表达不满，而直接把我逐出港口Mafia。”新垣祐希笑了一下。


    “事实证明，我想多了，森首领甚至是在哄着我，他比我想的更怕我离开，因为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就是让我死心塌地留下，我一旦真心灰意冷地走了，他可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新垣祐希说道。


    美咲还是不理解：“可是，这有没有可能是你想多了？我觉得没有那么复杂。”


    新垣祐希轻轻摇头：“不会，我和他的思维方式不一样。”


    新垣祐希从来到港口Mafia，就知道自己身怀另外一、哦不，几重身份，她所有的思量都是建立在自己的基础上的，她自私，想活下去，想舒舒服服地生活。


    所以她不在意为谁工作，收支平衡，得到与付出相匹配就行，对哪方势力都谈不上忠诚，对森鸥外也只是单纯地看做上司。


    上司给我开工资，管我吃住，那就干点活儿、出点力，忍受一下他的古怪脾气，但送命的事就算了，森鸥外给出的价格买不了她的命。


    新垣祐希的态度其实很平常，她真被驱逐出港口Mafia也不是不能接受，随遇而安就是了。


    当然，现下的情况，她还是留在此地利益最大，新垣祐希暂时不打算离开。


    她想留下，就该向森鸥外证明自己的实力和忠心，证明自己没有因为这一系列的事情倒向猎犬，权衡利弊之后还愿意留在Mafia。


    新垣祐希自己的视角里，她是个独立个体的“人”，有权衡利弊的资格。


    但森鸥外明显不这么想，新垣祐希是个被抛弃的孤女，他看新垣祐希发脾气，就像是在看一只小猫伸爪子，他当然知道小猫有独立捕食、或者被别人收养的能力，却仍想当然地认为，小猫不会愿意离开自己，只要顺毛摸摸就回来了。


    森鸥外喜欢幼女，却又不可避免地对她们产生轻视。


    “他觉得我从加入港口Mafia的一刻起就该忠诚于他，完全没有怀疑过我和猎犬在这之前就有交流了，某种程度上说，这竟然还算是好事。”新垣祐希说道。


    “哦。”美咲终于听明白了。


    “即使在我和猎犬有接触之后，森鸥外依然不怀疑我有倒向猎犬的可能性——当然，猎犬对我做的那些事情也足够让我厌恶了。”新垣祐希笑了一下。


    “美咲，他并没有怀疑我会骗他，我说你不想来的港口Mafia，他就真的信了，森首领真是太……”新垣祐希斟酌了一下用词。


    “他太傲慢了。”


    森鸥外看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看她有脾气，只当是小女孩的不满，他作为港口Mafia的首领，傲慢地觉得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不可能背叛他，傲慢地觉得这个女孩注定在其掌控之中。


    “我很讨厌被别人安排去做什么事，哪怕这种安排不是直接的，而是明知此事的冷眼旁观，这甚至更烦人。”新垣祐希说话条理清晰，语气沉重。


    美咲点头：“对姐姐来说是好事，他没有怀疑你，那就能保全自己。”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不怀疑’的背后是轻视，这种被当猪似的戏耍还真是令人不爽。”新垣祐希长呼出一口气。


    新垣祐希说着，转向美咲：“所以我不可能让你加入港口Mafia，这里不适合你。”


    “我，我就想跟着姐姐，在那里，我不在乎。”美咲露出微笑，“这个世界的黑暗面，我看得太多了。”


    “我想办法引荐你去个光明的地方吧，”新垣祐希说道，“武装侦探社。”


    最近的天气反复无常，变得很快，刚还是大雨倾盆，转头又停了，一顿午饭吃完，太阳露了面，撒下了光明。


    午后的阳光斜照在红砖建筑上，武装侦探社的招牌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新垣祐希站在台阶下，白色风衣的袖口微微卷起，露出若隐若现的藤蔓纹路。


    美咲跟在她身后半步，右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眼神警惕。


    “别怕，美咲，我相信他们是和善的人。”新垣祐希示意她放松。


    门突然被猛地推开，国木田独步站在门口，眼镜反射着冷光，理想手册已经翻开至某一页。


    中岛敦和泉镜花同时起立，一左一右堵在两侧，白虎的利爪若隐若现，夜叉白雪的刀锋微微出鞘。


    空气瞬间凝固。


    “新垣小姐，你还好吗？”中岛敦略带戒备地开口。


    他们最后走的时候，新垣祐希还没有恢复正常，触手藤蔓带给横滨的伤痕太深，这个时候他们心存戒备，倒也正常。


    “美咲，别怕，他们都是好人。”新垣祐希不多说话，只把美咲往前推了一步。


    “港口黑手党的干部候补……”国木田的声音冷硬如铁，“带着不明人士擅闯侦探社，是想宣战吗？”


    新垣祐希没有回答，只是侧身让出一步，让美咲完全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美咲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我不是她的部下。我叫美咲，曾是猎犬的实验体，在多方势力的角逐下重获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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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岛敦露出疑惑：“‘自由誓’？这又是什么组织——”


    “——但现在，我想加入武装侦探社。”美咲打断他，“姐姐让我做的事情，总不会错的。”


    国木田独步只知道触手藤蔓的可怕，他一贯谨慎，这个时候死盯着美咲，视她为危险分子。


    泉镜花的刀锋完全出鞘，寒光直指美咲咽喉：“证明。”


    “你们会想了解‘自由誓’的，”新垣祐希开口道，“我可以为你们分享这份情报。”


    国木田独步迟疑一瞬，他大概知道这个组织在北美，似乎不那么简单。


    国木田合上手册，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港口黑手党什么时候开始做慈善了？你亲自送人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新垣祐希摇头：“我的目的很简单——”


    侦探社二楼突然传来太宰治懒洋洋的声音：“啊啦~小祐希是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吧？”


    所有人抬头，只见太宰治倚在窗边，绷带随风飘动，笑容意味深长：“毕竟森先生最近……对‘不听话的棋子’处理得很果断呢。”


    “你指的是冈田琼吗？他早该死了，”新垣祐希说道，“以及，太宰先生，我们之间没熟到起这样绰号。”


    “哦，经历大灾之后，新垣变得冷漠了呢。”太宰治一脸惋惜地开口。


    新垣祐希将手中的情报交出：“这，是我的诚意，我希望美咲能够留在这里，Mafia不适合她。”


    中岛敦看向国木田，低声道：“我觉得新垣小姐应该没有恶意，是她以一己之力扛过了母根的侵袭，我觉得……”


    “敦，你总是把人往好的方面想，”国木田独步依然戒备，“谁知道她心怀什么样的鬼胎。”


    “请相信我没有恶意。”新垣祐希说道。


    国木田独步仍然怀疑。


    几人僵持不下，门内突然传来江户川乱步嚼薯片的声音。


    “是真的哦~而且她没说谎。”名侦探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不过——新垣小姐，你袖子里藏着的录音设备，是想收集什么‘有趣的情报’回去呢？”


    新垣祐希一愣，而后高举双手：“我没有。”


    “哦，是没有，名侦探竟然推理错了吗？”江户川乱步几步上前，凑到新垣祐希面前来看。


    “没有录音设备，那你……”江户川乱步似乎懂了，“是触手藤蔓带来的诡异的跳动吗？像是某种电波音律，而非人声。”


    江户川乱步对细节的感知力很强，他这样说，新垣祐希看了眼自己的手腕。


    触手藤蔓的印记烙进了她的血液之中。


    “我没事，”新垣祐希说道，“如果可以，我不会使用这份力量。”


    新垣祐希语气坚定道：“请相信我希望美咲能够平安活在阳光之下的心，这是出于我作为一个姐姐，对妹妹的期盼。”


    “作为前侦探社成员。”新垣祐希补充道。


    江户川乱步凑到新垣祐希面前，逼得她往后退了半步。


    “新垣小姐说的是真心的呢。”江户川乱步下结论道。


    “我没意见，”太宰治在一旁开口，“可爱的小妹妹，你愿意加入我们真是太好了！”


    中岛敦收起利爪，【夜叉白雪】收起武器，都是放下的状态。


    唯有国木田独步依然戒备：“不可能，侦探社决不允许没经历过入社考核的人加入！包括你，新垣，我从未承认过你是‘前社员’。”


    面对态度坚定的拒绝，新垣祐希愣在了那里。


    “你们走吧，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