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拜见丞相！”人群中有位眼尖的小公子，率先认出了来人，颤颤巍巍地俯身行礼。


    林韵双眸未移，嘴角的笑意算不上和善，抬眼盯着眼前几个怔愣在原地的门生。


    “拜，拜见丞相！丞相赎罪！”


    那几位门生回过神来霎时间齐齐跪下，开口时语气中满是恐惧和急迫，半分看不出几分文人气质，瞧着倒是颇有薛妟的前风。


    她垂眸端详着，闭口不言。


    原以为傅先生门生都如传言一般低调行事，今日一见，真是偶尔混入几颗老鼠屎也不见得。


    “你倒是说说，适才犯了什么罪？”她抬手拂了拂袖子，眼下眉毛轻挑，神色大半是轻松。


    “妄议同门，是以诽谤。”跪在最前面的门生支支吾吾半天才完整说了出来。


    不过才转眼功夫，傅府门前便聚集了不少上前来凑热闹的百姓，林韵懒得与人纠缠，更不想因此时让苏默在傅先生身前失了心，强忍着心下怒火，状作无趣地摆了摆手，开口说道，


    “既知是何错，诸位明日便自行去先生请罪即可，毕竟是世家子弟，我可罚不得。”说着便上前拎着被挤在人群后面的少年离开。


    “丞相，丞相！小人知罪，小人甘愿认罚！”


    那男子恍然后怕今日祸端连累了朝中长辈，见人要离开，连忙抓住人的衣摆，方才满身戾气出言不逊的气势顿时消散，一脸追悔莫及。


    林韵抬眸示意身旁苏默先行上马车，待人离开后，她才缓缓在人身旁蹲下身子，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得清的语调戏谑地说道，


    “认什么罚？说得很有道理啊，平心而论，就连我这个丞相你们都是瞧不上的，”她将被人攥在手里的衣摆一把抽出，继续开口，


    “毕竟我不过就是个阴沟里面出来的贱民，何德何能与韩公子你，一同站在这皇城之下。”


    这话分明是笑着说的，可任谁听都脊背发凉。


    一语方落，跪在地上的人登时僵住在原地，林韵转身朝马车上走着，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小屁孩，还想跟我斗！先给你个冰冻神针，回去先叫你爹娘揍上一顿。


    上车时，她顺着苏默的搀扶稳稳坐在椅座上。


    少年率先开口问道，


    “你怎么知道他是韩家公子？”


    “猜的。”


    见人一直盯着自己，林韵便又开口再说道，


    “之前与其父有过几面之缘，瞧着这孩子眉眼有些像，又是官家子弟，想来没差，索性就借此虎一虎他。”


    “嗯。”少年低下头应了一声。


    马车内烧着小壁炉，甚是暖和，林韵点了点头，从小几上开口给人翻找吃食。


    “多谢。”


    风声将丝绸挡帘刮起沙沙声，壁炉的炭火啪啦一声，身旁少年有些不自然地开口。


    “害，谢什么，”林韵闻言手上找东西的动作略附上些急躁，她喃喃道，


    “自你随我来东都后，多是你在照顾我，反倒是我这个姐……兄长多有失职。”


    林韵终于翻到她忍了许久都没舍得吃的肉串，抬手递到人身前，“都是今个你散学前刚买的，还热乎，快些吃吧。”


    “下次要是再有人寻你麻烦，你不必相让，如今总该是有我能给你撑着的。”她看着人接过了小吃，眼眸一弯，唇角扬起柔和的笑意。


    还未等林韵再去翻找，倏然心口传来一阵熟悉的绞痛，连带着她整个人向后缩了缩。


    “可是发病了？”


    苏默赶忙将手上吃食放下，见人就要向后倒去，旋即抬臂将人一把带到自己怀里，开口语气急迫，


    “药在哪？”


    “身后的箱子。”怀里人语气颤抖，他低头去看，骤然发现现下人鼻中不知为何竟是止不住地流血。


    苏默先是为人寻了帕子擦拭，而后另一只后向身后箱子探去，果然，摸到一个木制小瓶。


    他连忙服侍着人将药吃下，小心将人护在怀里替人擦净身上的血，待听着林韵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僵直的脊背才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这些日子发病真是越发勤了。”怀里恍然传来一声闷闷的声音。


    苏默闻言紧抿着嘴唇，半晌没开口说话。


    勉强恢复了些力气，林韵开口又是不着调，她两只手强撑着从人怀里起身，试着坐稳在椅座上。


    “苏小少年，你可得加紧步子快些努力了，到死前若是看不到你建功立业，一展仕途，那我可死不瞑目，到时夜里做鬼去吓你。”


    见人脸色不好，她旋即话锋一转，


    “欸，话说这宫主都来这么些日子了，明宣佚怎么还没动静？”


    “跑了。”


    “跑了？！什么时候的事？”


    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实在是耗她心神，这般大的消息居然没一个人跟她提起？


    “你从外史宴回来发病的那日，圣上派人去羁押，赶到时人就跑了，圣上还为此下令全称悬赏捉拿。”苏默淡淡说着，小心为人递上热茶。


    “为什么跑？他不是在太医署干的好好的？”她攥了攥手掌确定还有些力气才接过热茶，唑着喝了一小口，


    “这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居然叫圣上全程悬赏。”


    “不知，听消息似是与暗地叛军有关。”


    原还悠闲端着热茶悠闲的品着的人闻言顿时停住了动作，只见她垂着眸子出神，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回想起前些日子明宣佚与她的谈话，确实能听出些许夺权之意。


    但当时这人的想法实在是……


    过于异想天开，她想着这普天之下想夺权的人多了，也没见萧黎定真就下了位，便也就没放在心上。


    再者，那时明宣佚还抓着自己的把柄，而她对原主身世以及萧黎定的态度并不明确，为保以防万一，留着此人不仅能暂为自己隐瞒，或许还能从其背后钓出一条大鱼。


    可如今看来，此人恐确不简单。


    能在萧黎定麾下禁军手中逃脱，且躲过了这么长时间的追捕，背后的势力可想而知。


    不过眼下她倒是有一线索，明宣佚那根尚未来得及连上的线，或许还能借此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这几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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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开口便倏然想起这孩子眼下不只守在自己身边，白日要去上学，若是散学后再加班，恐怕身子吃不消，她摆了摆手，转了话头，


    “傅先生可有说过何时休沐，到时你且陪我去一趟青云堂可好？”


    “后日，好。”苏默沉声答道。


    林韵点了点头，心道日子倒是赶巧，正好眼下这药能撑到那日。


    “对了，今后暂且搬至雅歆阁，你卧房中的物品我叫女官一同搬了去，待去了你且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她突然记起这件事来，开口与人说道。


    就见那少年闻言抬眸看了她还一会，目光复杂难辨。


    半晌才听人又开口说道，


    “可是他强迫你？若是如此，我今夜便带你走。”少年嗓音冰冷，语气中夹杂着担忧。


    ……


    这次轮到林韵坐在原地良久沉默。


    “林相，雅歆阁到了。”车夫及时开口打断两人的谈话。


    “别多想，此事并非看着那么简单，你且安心住下，好生读书。”


    她说完便急忙起身下马车，为人安顿好住处后才去了寝宫。


    廊道外，宫灯悬挂，来路照亮。


    吴贠打老远就注意到她，满脸春风地朝她赶来。


    “哎呦，林相，您真是叫人好等！”


    林韵居然在语气中听出了些嗔怪之意，脸上挂着一丝无可奈何的笑容。


    “林相快些去吧，圣上备了许多些您爱吃的，正在殿中等您呢。”


    林韵在人身边走着，听着这句话活像是在听：


    您快些去吧，圣上等着砸您的脑子吃呢……


    她颤颤巍巍地入殿，然而事态并非她想象中的砸脑子吃的情节，更没有什么强制爱。


    反倒是她不仅美美地饱餐一顿，夜里入睡时也比平日睡得要安稳许多。


    清早，林韵一早醒来才知萧黎定早已去主殿处理朝政。


    她回想着昨夜两人用完膳，萧黎定便让她先上榻休息，自己则到书案前批阅奏折。


    方开始时她还十分警惕，再后来实在是过于困乏，竟沉沉睡去，连人几时上的榻都不知。


    她整个人埋在褥子中，撒欢似的在床上打了几圈滚。


    这哪是受虐狂，简直就是神仙床友！


    眼下日子越来越冷，白日里也越来越困乏，而今不过方才入冬，她出门便必须浑身裹得像个球，暖手炉便从未放下过。


    便就如此，浑浑噩噩地又挨过一日。


    *


    薄雾弥漫的清晨，一缕晨光透过直棂窗照射榻上沉睡地人的脸庞上，柔和的侧脸在光辉中有淡淡的绒光。


    阿嚏！


    倏忽榻上人一个喷嚏把自己惊醒，抬眼便对上了一双幽深的眸子。


    “圣上……早啊。”


    她下意识地向上掩了掩被褥，瞪大着圆愣的眸子瞧着人，眼神中还有些方才睡醒的茫然。


    “不早了。”


    萧黎定垂眸瞧着眼下只露出两只清澈呆愣的小猫，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开口时嗓音低沉温润，是林韵平日里不常听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