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梧桐叶落人相似(一)

作品:《皇恩浩荡

    “......有女辛珍......匡襄边陲、复通商旅,居功至伟,特授尔为......”


    “少将军,这里还有一封官家密函。”


    莫偃戈接过信笺,扭头望向纾纾。她伏在地上,支肘高举着小臂,鹅黄的旨意在掌心微微颤抖。


    少倾,埋藏的脸才仰起,神色淡然,镇静非常。


    她直身将门户闭紧,回转步伐时,眉心已高高隆起,“怎么会这般急?你不是说到关上再接诏?”


    “是。”莫偃戈缓缓展开信纸,边道:“但那不过是我离开京城时的说法,情况似有变化。”


    纾纾无论如何想不到这旨居然是给她的。


    舍人,即掌侍进奏,参议表章之人。最初,国君、太子、公主身边都可能设有舍人,乃亲近随从。


    岑湜所封内舍人,正五品上,即起草诏旨制敕、玺书册命之人。这可是皇帝身边近臣,本朝起,职权还涉及宫中政务,可谓大权在握。


    这半只脚踏进中枢的官职竟由一宫外女子担任,只凭区区抚恤流民、匡襄边陲、复通商旅之功?朝廷居然肯?


    “官家叫我即刻去罕罗谈判,救出薛璘,若有阻抗,以绑架大巍官眷之名出兵。”莫偃戈看完信解释道。


    纾纾仍在疑虑,听他述毕,敛紧神思。陡扬声道:“他的伤定然剧恶,才如此急迫要处理此事!”


    “没错!”莫偃戈揣好密函反身落座,手掌忍不住握拳击锤,桌面嗒嗒叩响。


    “若是......两位皇子年纪还小,无论是谁,新帝登基政权必然不稳,薛璘的事到时腾不出手,只能此刻加紧办了。”


    纾纾点点头,感激万分。缨缨的事如此放在岑湜心上,还能是因为谁。


    “你切记。”她忽然想起什么,“先按姐姐的策略,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兵。”


    “明白。我们去年才签订盟书,虽师出有名,但也不甚厚道,北貊人看着不免寒心。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好。”纾纾捏着圣旨又反反复复踱了几圈。


    格窗将光线压得狭长,金乌漂移,栅栏般的影子一遍遍浮于她身,瘦削背脊越发单薄如纸。


    “你说他这旨,什么意思?”纾纾问道。


    答案好像不言而喻。


    他们分道扬镳,骆昀徵随护纾纾上京,半途听到册立太子的诏令昭告天下。


    她勒紧缰绳,远处山麓隐现人户,炊烟袅袅。有耕农沿着田埂背锄归家,稻穗熟了,新月如镰。


    桢儿啊桢儿,娘亲来了。


    ***


    朱红大门徐徐推开,翻身下马时纾纾回头望了望谧色天穹,跨过这道门,它又将变小了。


    骆昀徵正与守卫交谈,那年轻士兵看过她的令牌大惊失色,慌忙叫前面小黄门引路。


    随内侍入承天门,廊下巡防卫队正列队向西,脚步严正。许久没听到这般井序节奏,纾纾恍如隔世。


    短短不过几载,再入宫城,这里一砖一瓦,一树一草,她仿佛都记得。外头每岁晴雪,日新月异,而这小小方圆之内,却像陈旧画纸,除去略略泛黄,几乎不曾变过。


    余有庆的笑更似倒了蜂蜜罐子,从未这样谄媚。


    “辛舍人,奴婢恭候多时!”他打了个恭,几乎把头弯进腰里。


    “内官有礼,敢问官家正在何处?”也不管这半夜三更,既招呼守卫特意等她,想必岑湜着急召见。


    “舍人勿急,稍早已叫人去取水,您走慢点儿,能赶上热水沐......”


    “莫非官家日日都在等?”纾纾抢道,脚下步履零碎起来,“你怎不劝劝?”


    余有庆笑笑不语,引着她往顺安宫走。


    月色下,梧桐清晰可辨,树冠拱出宫墙,金黄色一丛如同卧了只猫。那些石砖纤尘不染,午夜微风蹭着纾纾裙摆,叶落扑簌,像筛茶般细密。


    她轻叩门钹,饶是大门四敞。


    殿内并无人值守,树下秋千架静静悬着,不知怎的,竟多了一圈小篱笆围立。


    又而,铛铛几声脆响,檐下风铃忽撞了撞,窗内灯火乍然一亮。


    纾纾回首,宫门紧闭,方才引路之人已悄然藏匿。


    再令眼正视,灿烂烛光镀着一人影快步与她走近。只是刹那,来不及看清面孔,杜衡的香味袭裹全身。


    纾纾鼻尖兀地一酸。


    岑湜将她箍得很紧,臂膀一收再收,耳畔沉重呼吸起伏,鬓发厮磨,他滚烫的脸贴着纾纾额角,煎得她心头起颤。


    “陛下......”眼角滚出泪来。


    “纾纾。”岑湜轻念她的乳名。


    他是很想道明他的相思之苦的。只是怀里一旦落满这副柔弱身子,总是贪恋再贴紧一些,多一刻,便少一刻。


    “陛下,您发烧了?”纾纾从他颈窝里钻出脸来,刚喘上两口,腰腿一倾。


    岑湜的腿伤愈发显著,从前抱她慢步几乎察觉不出,何时这样一歪一斜。她惊诧呼道:“陛下,快将我放下!”


    他抬腿反勾门扉,不置可否。琉璃罩透出的光终将憔影照亮。


    纾纾抚上他清瘦面颊,泪如决堤。


    未束冠,岑湜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曾经如瀑的黑发染出根根白绦,他眼眸还是墨一般的黑,潜藏心事,暗流涌动。


    听到抽噎,他别过脸莞尔道:“哭什么?”


    即便不是爱人,纾纾也心疼她的君王、她的兄长、她的挚友。指尖滑过他嶙峋骨骼,揉不出半分脂肉。


    “您何时这般瘦了?”她又量了量他颈边脉搏。


    弱,但跳得极快,因发烧,甚至看得清薄薄一层绯色敷在血管之上。


    “这几日低烧不退,已在喝药,你莫急。”岑湜将她摆正,一件一件脱去衣裳。


    新制的浴桶为黄花梨木,体感温润,散发淡香。桶内铺了些艾叶、当参等解乏药草,用心之处可见一斑。


    纾纾犹更焦急,偏还挣不开他的手,生生被推入水中。


    “叫人来吧。”她握住他手臂。


    岑湜摇头,只轻轻卸去她簪环,柔声宽慰,“趁我还有余力,再替你沐一次浴,可好?”


    衣桁上晾的是一件浅绯官服,配金带,与朝臣别无二致。缭绕热气蒸得纾纾面颈敷红,她目不转睛盯着,懵然出神。


    “你说我攘权夺利、不择手段......”岑湜按了按她肩头穴位,“果真妙言,本朝还未有参政女官,你是头一个,竟不曾有人反对。”


    纾纾轻嘲一笑。


    是啊,绝对的权力,当然有绝对的服从。他呕心沥血把身体糟蹋成这般模样,哪句,不会是一言九鼎?


    纾纾假寐合目,药力渐渐融入四肢,昏沉欲睡。


    直待苏醒,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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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安然躺在榻上,眼前火光刺眼,岑湜移着灯半跪半坐,目光仔仔细细在她身上徘徊探寻。


    “陛下在找什么?”纾纾睁不开眼,忙拨去他的手。


    岑湜撤走提灯,蹙眉道:“听说你受了不少伤,我想再看看。”


    襟口半敞,白皙乳肤泄露春彩,他目光有些犹疑。


    “都是小伤,陛下不必挂怀。”纾纾领略他的含义,面上微红,恼道:“怎么方才一|丝|不|挂你倒没这心思?”


    岑湜抿了抿嘴,笑出声来,“甫一见你,琼思苦念骤解,我欢喜都无暇,哪有空发梦。”


    这是梦?不,他经常作此梦?


    言外之意没得让人臊死,纾纾简直不敢相信。他言语一向规矩,发疯时候都不愿置喙床笫之事,多半言以行动。怎的一年不见如此直白。


    “愣什么?”唇上覆来一记热吻。


    脑中忽闪过诃摩谒的脸,纾纾反将他胸膛一推。


    岑湜臂肩紧绷,仍是微微倾身。


    他怔了怔,垂下头去。


    纾纾忍不住揪紧衣襟,不敢眨眼。适才并未它想,只是顺意之举。


    岑湜仍挽着袖子,寝衣凌乱,他胸前有点点水斑,发尖濡湿。因花去不少力气,双颊酡红,嘴唇却略略发白。


    “你还发着烧!”纾纾惊醒。


    他又抬起脑袋,笑意重现,潦草之极的打扮也掩不住眼中浓情蜜意。


    “纾纾去床上等我罢,更衣就来。”


    软枕香衾,她还在苦恼方才无意之举。


    细细思索,从前与诃摩谒拥吻时她想过岑湜么?——没有。


    那这万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知晓他们的事么?——当然。


    岑湜有仁心,但帝皇权术侵染他太久,喜怒无常、多疑刚愎,这都有苗头,何况如今自知寿命有限,幼子尚稚,堂堂一国,如何托付?


    此番叫她回来,委以重任,何尝不是一种试探,又怎会全是情爱。


    纾纾拧紧眉心,胸腔萦满苦闷。在宫外时,罕罗揭秘、僰夷探险,虽有艰处,但抽丝剥茧,并不多费神。徒遇上岑湜,只要沾他一丝,什么事都那样繁难,劳心劳力。


    “我又惹你伤脑筋了?”床沿一重。


    岑湜已换好衣裳,搁置烛灯,帐子落下,遂掀被卧至一旁。


    纾纾伸手捏住他掌心,用力一擒,十指相扣。


    指腹摩挲,未几,他道:“果真粗糙不少。”


    帐里轻轻笑声,“可不,亲力亲为的。以后伴您身侧,奉茶捧笔,定叫舒心。”


    “真好。”他长叹一声,压身欺近,“就这样陪着我吧。”


    叹得无尽的长,仿佛光阴末尾传来的预言,耳边一遍遍震荡。


    霍地,泪意又涌上来,不用起念。似下场雨便出笋,吹阵风必皱波,天经地义。


    纾纾抽臂扑了上去,钻进他怀里嘤嘤哭泣,“怎么就治不好呢?哪里有解不了的毒呢?”


    她知道殿内无人,哭得天崩地裂。


    岑湜突然猛嗽,捂住嘴鼻强忍抑下,这才轻抚她肩,柔柔哄道:“你忘了梧桐叶上的话吗?”


    吾喜吾生,独丁斯时。


    “我不要,呜呜呜......请您一定长命百岁。”


    他拍着她背脊,像对岑桢那样,“纾纾会的。”


    烫得可怕,他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