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再陷倒悬(二)

作品:《扇拂玉堂春

    姑母盯着床上沉睡的男人,面色几经转变,暗道这侄女必是睁眼说瞎话,只是这人却真个儿看着不似寻常人。


    万一要他们真有点什么,怕不是将来给自己找了麻烦。


    转念又一想,他分明不省人事,自然由着侄女说什么都行,乡野妇人哪个达官贵人真的看得上?


    那张老爷却是个活生生的,又是此地地头蛇。她既已收了钱财,她家的那短命鬼早拿去吃酒了,如果人送不去府上,她也吃不了兜着走。


    拿定了主意,姑母倏地转了过身来,指着门口闲闲看热闹的苏旎接着骂。


    “你个不要脸的,姑母心疼你将你说嫁去个好人家,你倒好,干出这等丑事!”


    抬头向左右使了个眼色,两个仆妇立刻上前扭住苏旎的胳膊,使力将她压跪在了西厢房门前。


    这俩仆妇惯是干粗活的,尤其是后院中那些污糟事,皆是借她们的手。


    别看花骨朵儿似的姑娘谁都看了心疼,只这些人眼里心里早没了仁义,什么样的鲜花被碾进泥里的脏烂事儿都见过了。


    眼前的这点又算得什么,绝不会手软。


    苏旎的胳膊被拧得生疼,使出浑身劲儿地挣扎。


    那夜里被杀手拧住脖子的恐惧又袭上心头,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命没了就罢了,最怕是生不如死,被人蒙上眼如牲口般送嫁。


    她开口大声喊道:“姑母是要逼良家女儿入了那张老爷的门?”


    姑母听着越发气不打一处来,上来抡起胳膊两巴掌狠狠地甩上了苏旎的脸颊。


    短小肥厚的手掌,做惯了粗活的,抡起像两块板砖拍来。


    苏旎身体受制,如今她跪着,只到姑母胸前,仰着脸蛋将这两巴掌挨得个结结实实,脑子里嗡嗡作响,眼里看到了姑母脸上真切的戾气。


    姑母喘着粗气,陡然立起的眼睛成了三角形,嘴唇因为怒气缩起,露出了泛黄的牙齿。


    苏旎扪心自问和这位表姑母并未有许多的接触,更遑论私人恩怨。


    这是近日里第二次被暴力以最直接的方式扯下了她的自以为是。


    她实际上毫无反抗的能力,如同这屋里漂浮的尘埃,自以为披着阳光的金衣,落地就成了土。


    苏老爹给她营造的对这个世界和谐安逸的滤镜彻底碎了,如今的她得独自面对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和规则。


    往大了说,活了小两辈子,她就没挨过揍。


    两巴掌将她的傲气打进了尘埃里,脑子反而清楚了些,重新估量了自己的境况。


    若就此发展下去,姑母多半是要得逞的,直接将她捆绑去那张老爷还是王老爷的床上,事儿成了就行。


    将来自己是死是活,眼前这些人只会是助纣为虐的。


    左脸上霎时肿了起来,右脸还火辣辣的,苏旎脑子里闪电般地过着各种想法,可是没有一种能就此将她脱离了这出闹剧。


    姑母短圆的指头戳在她眼前,“姑母劝你还是乖乖听话的好,你这里头的野汉子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传出去家里的脸都没了!”


    “你要收了这礼,安分地进了张府,自然一切都好说。否则可别怪人用些其他法子,将你绑着去都算好的。”


    “姑母可都是为了你好,如今你既已非完璧,正经嫁是嫁不出去了。别怪人要干点什么出来,亏都是你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


    苏旎听着愣了好一会儿,才怒极反笑,讥讽道:“姑母好手段,说服不成就来强的。”


    一旁的仆妇闻言竟笑了一声,“我劝姑娘还是安分些,听了长辈的话没错儿。和着你啃馒头没啃够么?就是进了我们府里,做个妾也是不愁你吃喝的。”


    苏旎的脸色彻底变了,她疯狂地喊叫起来,将身体扭到极限的挣扎,如同当街撒泼的泼妇一般不顾形象地同她们扭打成一团。


    这一刻她只恨自己没有床上躺着的那人一半的武功,不然定将这些人打出门去,再不敢上门!


    兴许是这吵闹扭打的声音太大了,床上的人动了动。


    魏烜睁开了眼,长长的睫毛掀起,视线扫了扫屋中情状,眼神骤然沉郁。这房中聒噪的对话也不知他到底听去了多少。


    他慢慢斜支起身子微微前倾,墨一样的几缕长发垂落于胸前。苍白的脸色衬得一双眼睛暗夜星辰般,其中透着逼人的威压,让人不敢直视,禁不住要低头叩首。


    “你们好大的胆子!”


    声量不高,却威压顿显,隐含着内力,整座院子里都荡着余音。


    屋中闹剧霎时一静,只余几人急促的喘气声,皆惊诧回首。


    魏烜目光扫了一圈屋中之人,最后落在了她身上,灼灼如有实质。


    苏旎正瘫坐在地上,形容难堪,发髻散乱,因为扭打身上的襦裙也是皱皱巴巴。


    她脸上高肿,只怕五官都辨认不清。一时只觉脸上热意更甚,抬手略有些窘迫地遮掩了下面庞,低下头将耷拉在脸上的碎发挽去了耳后。


    房中静默了好一阵儿,才听到他比之刚才气弱了许多的低沉音色。


    “拿此信物,叫李承泽前来见我。”


    他略显苍白的掌中托着个玄色绣暗纹的帕子,包裹得齐整的物件,小小巧巧,不知是何物。


    姑母心头只连连叫唤着不好,这人居然醒了过来,想抬头去看又被这人气势镇压,将才的跋扈怒气全都咽在了喉咙里。


    举手投足畏畏缩缩,根本不敢上前。


    其中一个仆妇,仗着自己是张府有些头脸的老人儿,又是见过些头脸的,太守的大名自也曾听人在府中谈起过。


    她松开纠缠着苏旎的双手,拧着眉上前。观此人衣着用度,左不过一富户,即使和做官儿的有些关系,还能大得了郡府去?


    她们张老爷那也是和郡守府里千丝万缕的关系,连郡丞来了都得给几分薄面。


    遂冷哼一声,啐道:“哪里来的山野村夫,太守的名字也是你能喊的?”


    魏烜怒急反笑,挥手就将手中物件直直砸向那仆妇。


    也不知那是个什么材质的物件,砸到那仆妇额前竟砰的一声钝响,只见她哎哟一声就匍匐到了地上。


    屋中诸人皆惊,具是不敢出声,也自是无人敢上前搀扶。


    待她再抬头时,手指间捂着的额头上霎时迸出血来,只听得她闷闷的哎哟哎哟个不停,却也不敢大叫出声儿。


    魏烜嘴角噙着一丝冷笑,“好好举着此物去找李承泽,我倒要看看他要怎么来见我。”


    说完似气有不顺,抬手撑住床沿,微微喘息。又因着盛怒,苍白脸色里竟透了一层薄薄的红晕,竟像是把上好润玉揉碎了一般的令人心疼。


    日头斜斜从半启的轩窗透进来,墙头上的树影团团拢住些细碎的阳光在他面上浮动,冷厉的脸上阴晴难辨,叫人不敢琢磨。


    房中威压让诸人大气都不敢出,这些人又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只呆愣在当下里,无人敢出头。


    “滚!”


    姑母的脸色老早就变得煞白,她扶起地上那张府的仆妇,连滚带爬地出了西厢房。


    如今还不知道得罪的是哪一方人物,强娶是行不通了,这一遭只能先回了那张老爷。


    全是那张老爷自作主张,跟她可没甚关系。


    她做此一想,又有些放心不下,转头跨进西厢房,掏出帕子就给瘫倒在地上的苏旎擦了擦脸。


    高肿的脸颊,又□□燥的帕子摩擦,极是疼痛,苏旎只抬眼冷冷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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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声不吭。


    姑母却似浑然不觉,斜眼瞥着床上那位的脸色,絮叨道:“关关,都是姑母不好,一时心急。这都是把你的事情当作自己闺女的事情在操心……”


    却见苏旎本来整齐的椎髻现在被打得披头散发,花朵一般的脸庞现在一边肿的老高。


    姑母心下一时后悔不迭,床榻上那人的目光如有芒刺在背,终是不敢再留,徒留几句苍白的话,紧着自己跑了。


    院中的仆从匆匆将带来的箱子鱼贯抬出了门,忙乱了许久小院才安静了下来。


    魏烜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的疼,强撑着等人都散了,才斜倚着枕头又晕了过去。


    本身毒就未全解,还冒然使了内力,冲击穴脉,必然是自损一千的。


    人都走远了,小院安静下来,苏旎才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沉默地坐到了桌前,端起一面铜镜,细细看去。


    铜镜看不清晰,脸上轮廓有些扭曲,如同她的心境,再不复清明。


    镜中人左脸肿得老高,右脸丝丝血痕,印着个巴掌印。


    她放下了铜镜,看着床上晕过去的男人发起了呆。


    她还不知这人姓甚名谁,可是却眼睁睁地看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


    这是过去的她体感不深的,如今在这世界里能读书识字,家世底蕴都是了不得的事,寻常人家可望不可及。


    一个人花费许多时间精力生存都不易,又怎会奢侈到将有限的时间和精神用去读书。


    是以这些生来优渥的人在大部分的平头百姓前是那么的不一样,以至于他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都能让人知道此人必出身不凡,与常人不同。


    再者,他还是个男人。


    他能轻松拥有些姬妾,只要他乐意,多双筷子的事儿。而她还需为自己是不是完璧而遭受威胁。


    当然了,她是。


    可是,不是,又怎样?


    可她的胡思乱想在现在的世界里堪称叛逆,能被口水淹死,能被像姑母和刚才那些仆妇一样的人给乱棍打死。


    苏旎忽然气呼呼地站了起来,将桌上洗净又清水煮过的绣花针捻起,毫不手软地扎进魏烜身上筑宾,曲池,巨阙,血海等大穴,同时运力提针,几扎几提,反复几次。


    魏烜疼的额头冒了汗,嘴里含混地呓出些叹息。


    凭心而论,这男人生的极好,肌肉硬朗,身材高大,是极好的施针模板。又因内力深厚,每每下针,反馈极快,是以祛毒,恢复都很能见效。


    苏旎瞬间冷静了下来,面对病患时,她总是很容易恢复到一种摒弃情绪的真空状态,极度专注。


    只是嘴里还是忍不住絮叨,“别说强娶了,就是求,我也不答应。什么东西,也不照照镜子,十六岁的姑娘也想糟蹋。”


    “几个臭钱了不起么?”


    “全送我,也不稀罕!”


    须臾,魏烜的呼吸平复了下来,胸口伤处的紫黑色区域终是停止了蔓延。


    苏旎将针扔进了煮水的小铁锅中,重重坐在床边,枯坐一会竟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想父母,想老师,想家了,甚至苏老爹。


    但凡这个世界还有个讲理的人,她也不能受这么大的委屈。


    边想边就哭出了声,一声接一声的抽泣,越想越是委屈。


    昨夜大雨,今日是晴空万里,枣树上的小鸟大约又回来了,在抽了新芽的树枝上叽叽喳喳很是欢快,兀自热闹着。


    这世上大概没人在意了她的委屈。


    苏旎垂在床边的手上忽然有了几丝温热的触感,她陡然一惊,低头看去。


    竟是魏烜的手,轻轻碰了碰她的。


    苏旎急急抬眼看向床上的男人,仍是不省人事的模样,并不曾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