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不轻不重。


    敲门的那个人一定很有礼貌，或者非常守规矩。


    然而，听到敲门声，兰贵人却全身发抖，面色骤然变得苍白，一点血色都没有，眼珠直勾勾地定在眼眶中间，嘴唇微微颤抖着，疯狂的表情爬上脸颊，扭曲面容。


    “来了！”


    “孩子，恶鬼敲门了！”


    “恶鬼要来带你离开了！”


    她嘴里喃喃自语。


    此时，貌似有极其可怕的画面盘踞在她的脑海，让她恐慌不已，难以自制。


    同时间，她用力地抱着顾夕朝。


    将他紧紧地捂在胸前，无法呼吸。


    ……


    门外。


    荣兰仍然在不轻不重地敲着门。


    她三十来岁，穿着五品女官的袍子，袍子上绣着金黄色的兰花，一张白皙的瓜子脸，可以说是清秀，不过，颧骨略高，嘴唇稍薄，不笑的时候就会给人一种刻薄感。


    在她身后，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宫女。


    没有品级，也就穿着淡青色的衫子，竖着中规中矩的发式，个子不高，也很瘦，风稍微大点，就像要被吹走，苍白的脸极其柔弱，眼神怯怯的，紧张而游移。


    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雁。


    “娘娘，小的是五品管事女官荣兰，冷香殿这里一直缺人，小的一向记在心里，最近，调派了一些宫女过来，也分了一位来侍候贵人……”


    荣兰轻轻说道。


    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穿透了院墙和房门进入里间，非常清晰地回荡。


    看得出来，荣兰是练气境。


    殿内久久没有回应，她脸上却云淡风轻，没有半点的焦急，也不存在怨愤。


    不过，似笑非笑的表情多少还是显得有些刻薄。


    或许，这并非她的本意，只是脸长成了容易被人误会的样子。


    “小雁儿，你莫怕。”


    “冷香殿闹鬼什么的都是传言。”


    “鬼确实可怕，然而，人心更可怕。”


    “对我们这样的人来说，跟对主子很重要，兰贵人虽然有些……不过，这样的她反倒不会对你怎么样。”


    “你只要照顾好她就行了。”


    荣兰回过头，对孟冰雁说道。


    “嗯。”


    孟冰雁轻轻点头。


    “明白就好。”


    “你家的事情我也略知一二，你能够入宫，而不是被送往教坊司，这是天大的福气啊！”


    “被打发到冷宫，对你其实也是好事情。”


    “谨小慎微，便能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就是对家人最好的回报。”


    说罢，荣兰回过头，继续敲门，又自报家门地喊了一声。


    又等了一会，里面还是没有回应，她回头对孟冰雁说道。


    “一直没有回应，门又虚掩着，这时候，我们就可以进去了，若是门关着，那就怎么也不能进去，若有急事，需得报给上官，你的话，也就是必须向我汇报，不能擅闯……”


    “明白么？”


    荣兰盯着孟冰雁。


    “明白了！”


    孟冰雁抬头看了她一眼，忙移开视线，点了点头，声音低如蚊吟。


    “好！”


    荣兰点点头。


    她转过身，正要推开虚掩着的殿门。


    “咿呀！”


    殿门却打开了。


    兰贵人木着脸站在门后，直勾勾地望着荣兰。


    一股寒意扑面而来，荣兰汗毛倒竖，莫名心悸，内气不受控制地在丹田内翻涌。


    她忙往后退了一步，躬身到底。


    “娘娘，奴婢给您请安了！”


    在她身后，孟冰雁下意识地照着做了一遍，以前还是大小姐的时候，那些下人是什么样子，她非常清楚。


    轮到自己来侍候人，她也就依样画葫芦。


    长揖到地之后，也像荣兰那样并未起身。


    “什么事？”


    沙哑的声音传来。


    荣兰听过兰贵人的声音，现在这声音和那时相差太大了，应该是心疼爱子早夭，哭坏了嗓子。


    “兰贵人，这一位是派来侍候您的宫女，帮您跑腿打杂清扫房间。”


    荣兰低头说道。


    半晌，没有回应。


    她也不敢问，依旧弯着腰低着头，盯着鞋面。


    主子就是主子，再是不得宠的主子也是主子。


    在皇宫内院，身为奴婢，趁着主子落魄的时候倒反天罡爬到主子头上羞辱对方。


    这样的人有没有？


    肯定有。


    但是不多。


    真正的聪明人都不会这样做。


    那样做的家伙一定没有好下场。


    荣兰是聪明人，自然不会那样做，除非，有她得罪不起的贵人在背后下达了命令。


    “好！”


    终于，声音传来。


    “把她留下，你可以离开了。”


    “是！”


    荣兰应了一声，缓缓起身，并未抬头，而是低着头往后退了好几步之后，这才直起腰。


    再次朝门后的兰贵人作揖，转身离去。


    本来，她准备交代孟冰雁几句，应该怎么做事，此时却一言不发就离开了，并非忘记了，而是……


    不舒服！


    殿门打开后，整个冷香殿给她的感觉非常不舒服，兰贵人给她的感觉也不舒服，让她下意识地不想久留。


    明明昨天有钦天监的术士来做法，也说了冷宫不存在恶鬼凶灵作祟……


    上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皇宫生存准则之一，不要多管闲事。


    孟冰雁？


    入宫前，倒是和孟家有点香火情。


    不过，孟家都那样了，成为政治斗争牺牲品，所谓交情自然也就淡了。


    冷香殿要真的有啥问题。


    她只能自求多福。


    “进来！”


    “记得关门！”


    兰贵人看了孟冰雁一眼，转身进入院子。


    在她背上，趴着一个身穿红色裙裳的女鬼，就算孟冰雁不低着头，瞪圆了双眼她也看不见。


    她进了门，乖乖地把殿门关上。


    屋内，床榻上。


    顾夕朝叹了叹气。


    眼前这情况，他早有预案。


    哪怕是在阴森恐怖的冷宫，哪怕人不多，也不可能像真正的世外桃源那样，无人打扰。


    类似的情况必定会发生。


    拒绝一个孟冰雁，还有下一个孟冰雁，既然如此，干脆把她收进来，魔种控制着小红这个女鬼，完全可以玩一个鬼上身，将她彻底控制。


    所以，他控制小红这个女鬼上身影响了兰贵人，让她把孟冰雁收下，留在了冷香殿。


    同时，也把一些噩梦般的记忆压在记忆深处，不再像以前那样时不时骚扰兰贵人。


    没有那些记忆，兰贵人就显得正常了许多。


    现如今，不过是一个眼里只有儿子的普通母亲。


    屋内。


    顾夕朝和孟冰雁打了照面，大眼对小眼。


    顾夕朝朝她咧开嘴，张开手，想要抱抱。


    孟冰雁嘴巴张得溜圆，可以塞进一个茶叶蛋的程度，她猛地抬起双手，牢牢地捂着嘴。


    这才没有惊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