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烨沉默了。


    气氛滑向另一种凝滞的方向。


    片刻后，他毫不犹豫，指尖划过荧幕。


    “好。”


    他迈起两条长腿，三两步走至蛋糕架前。


    “叮”一声系统提示音后，方烨掌心凭空出现四枚小小的硬币，印有一百的字样。


    他两指夹着硬币轻轻摇了几下，将其戳在推车桌面，俯身拿起两碟芒果慕斯。


    “两份芒果慕斯。”


    “列车员”慢条斯理地抬眼，瞥过他，若有所思，修长的食指有节奏地轻敲扶手。


    忽地笑了。


    “很慷慨啊。不包场，请所有人都来一份吗？”


    方烨冷笑。


    “你管得着。”


    针锋相对的气场仍旧不肯相让。


    陆眠：？


    *


    一般情况下，方烨确实讨厌无用的累赘花瓶。


    他回身，看到男生杏眼睁大，似乎没想到自己直接替他付了全款。


    没忍住轻轻勾唇。


    但是这位显然属于二般。


    毕竟他并不累赘，也不是花瓶，两百铜币的一次示好，对方烨来说并不吃亏。


    嗯，是示好，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死脑快住脑，不许乱想。


    主角受怒掏腰包的霸总风范着实震惊到了陆眠。


    「……怎么个事儿？」他脑海中的小人儿扶额叹气。


    你不是超级b王吗，不是冷面酷哥谁都不在乎吗，原著中还“恋爱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两眼一整就是干”呢，这会儿怎么跑去买小蛋糕了？


    还是一买两份。


    别告诉我你也喜欢吃芒果慕斯！


    「我不愿再信你们这些主角攻受的设定了。」陆眠控诉。


    「都是人设诈骗犯！」


    系统：……宿主、宿主要不你再照照镜子看看这张脸呢，顺便回想一下你刚才都和他干了什么暧昧的事啊！


    “喏。”


    方烨云淡风轻将蛋糕搁在桌面，轻松拉过一旁在刚刚混乱中幸免于难的高背椅，示意他坐下。


    陆眠：「好吧，是挺酷的，但能不能别专门对我耍酷呢。」


    是要他再惊喜地娇嗲嗲回一声句“烨哥你真厉害”吗。


    *


    方烨咽下第一口蛋糕后就不再动眼前这盘甜到发腻的蛋糕。


    副本只需一口就判定已完成进食，饥饿感瞬间消除。


    他并非爱出风头之人。只是那NPC似乎莫名其妙看他不爽，对他有一种奇怪的针对，总有针扎般的视线暗中朝这边投来。


    他也不是安分忍耐之人，被看得不爽了，自然会怼过去爽回来。


    他胳膊肘撑着靠背边沿，翘起腿，侧身支着头坐着，颇有种不羁的狂傲。


    狂傲地悄悄用余光凝视对面的人。


    男生吃东西的时候很乖，低着头用叉子一小口一小口抿进嘴里，时不时眯眯眼，一抹浅浅的红霞浮面，似乎很是享受。


    微长的发尾垂落耳畔，一勾一勾的，擦蹭着莹润如玉的耳垂。


    撩人。


    方烨神态可疑地转过视线，虎口抵上鼻尖挡住发燥的唇舌。


    吃个东西怎么这么磨蹭。


    片刻视线又实诚地转了回来。继续


    盯——


    这么腻的蛋糕，不嫌甜吗？那双唇脂膏似的，感觉被奶油渍得都发甜了。不知尝起来——


    死脑又在想什么！


    椅子咯吱一声，方烨大幅度的换了个姿势，轻咳一声掩饰不自在。


    陆眠：？又怎么了我的主角受。


    他一口一口消灭掉所有的芒果块，又慢条斯理刮干净表面甜腻绵软的糖霜奶油，再拆开蛋糕胚，搜刮藏在缝隙里的奶油和水果。


    只余蛋糕胚被孤零零丢在一旁。


    「芒果慕斯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吃呜呜～」他在脑海中幸福捧心。


    生前身体不好，只有每年生日的时候，才能破例奢侈一把，吃一小份芒果慕斯。


    修仙世界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蛋糕和芒果，多少缺了些口腹上的乐趣。


    「没想到竟然能在无限流世界吃到最爱的食物。」陆眠对擅自乱送红酒的boss好感biu地往上蹦了一小截。


    由负数变成了零蛋蛋。


    似是照应他心中所想，皮鞋轻敲地板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主角攻一手插兜，不紧不慢走过来。


    方烨放下搭在高处的胳膊，单手攥拳，眉峰聚起，警惕起来。


    “你好啊？客人。”


    男人在桌边站定。


    主角攻个子高，肩宽，束拢在酒红色衬衫下的肌肉随着胳膊的抬起绷紧，隐隐呈现爆发的力度。从远处看不明显，近处简直压人一头。居高临下的俯视时，压迫感十足。


    “又见面了。”


    虽然他一口一个客人叫得礼貌而尊敬，行为和语气却携着微妙的戏谑与轻佻，一时也不知到底谁主谁客。


    “不知红酒是否合您的胃口？”他笑眯眯，恍若不怀好意的大尾巴狼。


    陆眠：……


    这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酒杯就放在旁边，一口没动，主角攻要么是故意这么问的，要么是故意眼瞎的。


    「统。」陆眠谨慎查询“统度百科”。


    「如果我真的惹怒了boss，会被当场嘎掉吗？」


    「理论上来说，boss杀掉玩家轻而易举，无限流属于死亡率最高的小世界类型。」


    「不过宿主，稳住，我相信你可以的。」系统沉稳道。


    「统，你变了。」陆眠诧异。


    「你的信任来的匆匆，我好不适应。」


    ——主要是相信宿主的超绝万人迷体质。系统认真脸。


    主角受眼看着都勾到手了，小小副本boss，绝对可以和上个世界的主角攻受一样，轻松拿捏。


    陆眠斟酌了一番人设。


    窝囊废炮灰而已，表现弱鸡一点，随便糊弄过去就成了。


    于是他抿了抿唇，眼睑耷拉着，还夸张地伸手按住肚子，看上去颇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呢，身体有些不舒服，就没喝。”


    大概是因为刚吃完蛋糕，嗓音有些黏连的甜蜜。


    男人垂眸凝视良久，突然伸出手覆上陆眠额头。


    保持戒备的方烨瞬间绷紧肌肉，手撑在扶手上随时准备站起。


    却见“列车员”只是拨开陆眠额前稀碎发丝，旋即看着他了无遮拦的湿润眼眸，露出满意微笑。


    “客人，您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然后潇洒抽手，转身离开。


    陆眠：……？


    吓死个人。他还以为这主角攻会因为什么“大胆，竟敢弃朕御赐的东西于不顾”的理由，一爪子捏爆他的脑袋瓜。


    转头又看到主角受臭着个脸，不知想什么。


    手都已经攥在靠背上，貌似随时准备丢出椅子，像砸烂黑影怪物一样砸“列车员”狗头。


    陆眠：……


    *


    boss的身影在厢门后隐去不久，吊灯第二次关闭。


    余下的未亡者战战兢兢，缩在尽可能狭小的角落，企图躲避那可怖的食人怪物。


    然而场地窄小，再躲也无处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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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灯毫无预兆关掉的时候，还是有人发出惊惧的尖叫。


    方烨一手提着从墙根拎来的金属灭火器，单腿踩在金属桌腿上，对另一边坐着低头啃啃啃的男生形成一种隐隐的环卫之姿。


    男生似乎不太喜欢蛋糕胚，又舍不得就这样丢掉，于是小口小口啃着胚边边，像小仓鼠，脸颊一鼓一鼓。


    “你找到了副本机制？”方烨问。


    见男生抬头叼着面包看他，似有不解，又道：


    “上轮关灯，那只怪物没有发现我们。”


    陆眠眨了眨眼。


    主角攻惯常喜欢当谜语人，说一些故弄玄虚的怪话，他的副本提示也是如此。


    什么“被禁锢的堕落灵魂渴望生的气息”，大白话直说，大概就是“乱动就会被吃”，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就能苟命。


    当然炮灰肯定要更白痴一点，于是陆眠装傻：


    “咦，通关提示不是说‘嘘’嘛，也许声音会吸引怪物呢。”


    声音……方烨心念一动，想起那句“生的气息”。


    堕落灵魂是指怪物的话，“生”应该就指的是他们这些活人了。


    那……


    恐怕，不止声音会对怪物产生吸引了。


    他攥紧灭火器把，忽地一提劲，甩手重重怼在黑暗中突然冒出的怪物脑门上。


    三两下将那怪物脑袋锤成稀烂，方烨一脚踹上去，怪物横飞，扫倒远处桌椅。乒铃乓啷的坠地声响起，暂时吸引了附近怪物的火力。


    果不其然，即使不发出动静、不产生声音，怪物也已经能模糊感受到“人”的气息。


    不知下一次拉灯时，又会产生什么异变。他冷冷想。


    *


    灯再次打开时，傅离洲开门便看到这幅情形。


    75204号，那个愣头青蠢货正拎着变形破损的灭火器，一脚踹在椅子上，单手撑膝盖弯腰喘气，浑身染上脏污的浊血。


    他身旁高背椅上，乖巧端坐着的男生面前摆着空空的蛋糕碟，嘴中还叼着叉子，安全、未受打扰，看上去无知而纯净。


    像被恶龙守护的高塔公主。


    00000号……傅离洲玩儿味低笑。


    这一串看似单调无趣的重复代码被他在嘴中翻来覆去衔含碾碎，亲密地、黏腻地、潮湿地，即将被他吐出口齿，又滑入喉咙，吞咽入腹。


    恶龙还不知他守卫的是一片深渊。愚蠢的棋子没有入局的资格，场上对峙的，自始至终只有二人。


    他们二人。


    列车外浓郁的黑暗里，粗大的、扭动的怪异触腕像受到什么刺激，一点点攀爬箍紧列车的厢体，阴湿而狂热地扭曲着，像是借此就能包裹吞没车内的某人。


    他狭长的双眼内，无机质的浊黑瞳仁激起深沉恶意，与磅礴的欲望交织，对上那双清亮透明的眸子。


    男生似无所知，浅淡眸中泛起疑惑的涟漪，却依旧透亮，包容而平和。


    你终于来啦。


    前人类玩家最强者，编号00001的现任S级boss傅离洲，嘴角绽开兴奋的笑容。


    我亲爱的清剿者。


    尽情地来尝试……绞杀我吧。


    *


    ……


    *


    乖巧端坐的陆眠：握草来一个杀一个，来一群干一群，主角受他杀疯了！


    方烨猛到他坐这儿一动不动，到现在一个能碰到他衣角的怪物都没出现。这个软饭吃得不要太香。


    「任务一不会就这么被主角受躺平保送了吧。」陆眠大满意。


    全然不知自己莫名其妙被对门脑瘫boss披上了什么奇怪的设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