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谁是替身

作品:《错位失忆

    刚才帮她,几乎是出于本能。


    祁洛差一点就要对她态度好起来了。


    可过往几个月的一幕幕,飞快在他脑海中掠过。


    她看着他时,爱慕炽热的眼神。


    她追在他身后时,口口声声喊着他的名字。


    她如数家珍地念叨着他的喜好,他的习惯,他们的过往——即使这些对他来说多数陌生。


    不过一瞬,他就如坠冰窟地想通了。


    她爱的其实不是他,她看到的不是他,她想陪伴的,也不是他。


    他不过是她臆想中,那个陪了她五年,又杳无音讯的,少年祁洛的替身罢了。


    祁洛神色沉郁:


    “我说过,我失忆了,即使你说的话是真的,你要找的那个祁洛,也早就死了。”


    所以,不要试图在他身上找别人的影子。


    他不是那个人。


    他会生气。


    如果她喜欢他,就当喜欢他的灵魂,而不是纠结于一段过去的记忆,心心念念要他变回那个样子。


    这对双方都是一种侮辱。


    “林星,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冒犯吗?”


    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不尊重人吗?


    林星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但能读懂他脸上的嫌恶与疏离,脸色霎时变白了。


    似乎连高烧也卷土重来。


    她深呼吸,直到肺里塞满了快撑裂的气球那么多饱胀的空气,才细若游丝地说:


    “我不知道,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觉得冒犯,如果让你感到不快,我很抱歉。”


    莱茵在一旁冷哼一声:


    “他因为你都被人嘲成筛子了,一句抱歉就能抵?”


    林星神情苦涩。


    她只是想让那个祁洛回来。


    然而少年祁洛只如浮光掠影般,短暂地存在过片刻,在祁洛将碗放下的那一瞬,就消散殆尽。


    如果他永远也回不来了呢?


    林星的脸色愈发苍白,衬着高烧导致的红晕,显得极为不正常。


    眼前世界开始晃动。


    不能晕。


    她死死咬了一口舌尖,直到尖锐的疼痛直达大脑,混沌意识才恢复了一些。


    摇摇欲坠的女孩,对着祁洛扯出一个虚幻的笑容:


    “我知道你不记得了,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祁洛,我真的很喜欢你。”


    祁洛不为所动,甚至有些厌烦:


    “这句话你第一天就说过了。所以呢?需要我说声谢谢吗?”


    林星再也无话可说。


    一颗真心捧出来给人看,却被毫不珍惜地摔得粉碎。


    摔它的人还要说,碎掉的声音不好听。


    她恍惚地点了点头,心如死灰,跌坐在地上,昏迷过去。


    特蕾莎终于看不过去,冲过去一把接住她下坠的身体。


    ……


    虫族的毒来势汹汹,在体内与解毒剂世纪交战。


    再加上林星情绪极度低落,自从那晚昏迷之后,就一直没有醒来。


    她被安置在机甲的休息舱里,特蕾莎负责照看。


    之后机甲上又陆陆续续进来了三个人,都是被解救的平民女孩,这让小小的休息舱显得拥挤起来。


    这副机甲本就不是为了载客设计的,而是偏向于战斗的轻型机甲,如今已经在超载的边缘危险试探。


    比超载的机甲更令人担忧的,是女孩之间暗潮汹涌的氛围。


    所有人都在有意无意地针对林星。


    她昏迷的时候还好,反正也不知道,但在两天后,睁开眼睛的林星,再次体会到了被所有同事孤立鄙夷的感觉。


    她茫然地看着特蕾莎刚给自己倒好的热水,被其中一个女孩以口渴为由端走。


    那个女孩已经不是第一次针对她了。


    与特蕾莎一开始对她不友好的原因相同,女孩也看不起她倒追祁洛的行为。


    在这份不满之中,又夹杂了一些私怨:


    女孩和她当初竞争的是同一岗位,但笔试环节的分数没有林星高,被刷了下来。


    最后还是找关系,进了一个不太理想的部门,领导是个爹味很重的中年男人,她每天都过得很不如意。


    种种因素累积起来,导致她之前每次看到林星,心态根本放不平,常常阴阳怪气,夸她长得好,会讨好人,不知找对了哪条线,才走了狗屎运,进了战后清点部。


    这份怨气难以平息,自然也带到了这里。


    面对女孩的刁难,特蕾莎不满地点了点桌面,选择了维护林星:


    “想喝水自己去倒。”


    那女孩瞥了眼缩在被子里的林星:


    “就一张床,我们都睡两天地板了,她怎么好意思整天躺着的?”


    特蕾莎忍住脾气解释道:


    “说过了,她中了虫毒,需要休养。”


    “不是打过解毒剂了?都两天了,早该好了,她肯定是装的。”那女孩说着,将水泼到被褥上,刻薄道,“姓林的,起来!”


    特蕾莎刚要跟她吵起来,就见舱门打开,祁洛裹着一身寒气踏了进来。


    他的视线在湿漉漉的被褥和林星忍耐的表情上停顿片刻,准确射向了拿着空水杯的女孩。


    女孩显然也没想到祁洛会在这个时候进来,按照之前的规律,他应该在外面驾驶机甲,轻易不能离开才对。


    可她不知道,机甲的控制台是连着休息室监控的。


    女孩眼神游移片刻,有些害怕祁洛找她麻烦。


    祁洛讨厌林星是一回事,容忍在他面前发生欺凌事件,又是另一回事。


    她刚打算开口辩解几句,就见外界传闻对林星厌恶至极的祁洛,三两步走到床边,将被打湿的床单连带着呆若木鸡的林星整个抱起。


    “啊?你干嘛去?”特蕾莎讶异。


    祁洛侧过半张冷若冰霜的脸,将林星的脑袋往怀里拢了拢,好叫她不至于撞到门框上:


    “特蕾莎,今晚这张床让给你。”


    特蕾莎一头雾水:“啊?我没想睡床啊?”


    祁洛轻飘飘瞥了一眼刚才向林星泼水的女孩,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谁都可以睡床,你不可以。


    那女孩与祁洛对上视线的一瞬间,不禁脊背发凉,天塌了的感觉不过如此。


    其实睡不睡床不重要,地板都已经睡过两天了。


    但有祁洛这句话,就代表她在他那里已经上了黑名单。


    她还有个哥哥就在祁洛手底下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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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罪不起!


    女孩识时务极了,在他身后叫道:


    “不就是一杯水吗?我道歉还不行吗?林星,我错了!是我不好,能不能原谅我?”


    祁洛停住脚步,低头看向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烧红小脸的林星,清冷面容下带着一丝微妙的看好戏意味:


    “你要原谅她吗?”


    他在让她做选择。


    他在好奇,她在不同情境下,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他还不知道,对一个人产生好奇,就是动心的开始。


    林星听闻祁洛这样问她,浮浮沉沉的意识实际上也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处理眼前的闹剧。


    就像那个女孩说的,不过是泼一杯水而已。


    她连泔水都被泼过,怎么会在意一杯清水。


    看见怀里女孩疲累地闭上眼,像是不想管这件事,祁洛便替她做了决定:


    “等她身体好了,你再当面道歉吧。”


    舱门闭合,隔开身后各怀心事的女孩们。


    驾驶舱里,莱茵正在操纵机甲搜寻地面上的平民幸存者。


    看到祁洛抱着好大一坨被子过来,还觉得奇怪,定睛一看,里面竟然裹着个林星。


    他当即皱了皱鼻子:


    “做什么?”


    祁哥今天发什么疯,之前不还对林星避之唯恐不及吗?


    怎么今天就亲亲热热地抱上了?


    那一瞬间,莱茵居然思考到了要不要随份子钱那么遥远的事情。


    祁洛将再次昏睡过去的林星放在驾驶舱角落,那里靠着引擎,烘干被子只要几分钟。


    他蹲在林星身旁,替她掖了掖被角,才起身,面上笼着一层几乎实质化的愧疚:


    “特蕾莎跟我解释过了。那天的青蛙确实是林星动的手。甚至,她猜,她从水里被抓走后,也是林星救了她,否则绝不可能从巨蜻蜓手底下生还。昨天我看到了刘琦的尸体,验证了她的说法。”


    虽然很难想象,林星一个娇小柔弱的小姑娘,是怎么在两只虫族手底下保住她和特蕾莎性命的,但事实胜于雄辩,事后在亲自替她换药的时候,祁洛也借机确认了,她手上也有蜻蜓胸足那种特有的锯齿造成的外伤,而且比特蕾莎更为严重。


    这说明用力握住胸足,给予致命一击的人,不是特蕾莎,而是林星。


    以特蕾莎那种一根筋的交友方式,恐怕已经将救命恩人林星划为了自己人范畴。


    而祁洛,也因为之前对林星的冷遇和误会,感到了一丝抱歉。


    做错了事,就要弥补。


    在众人面前替她撑腰,就是一种弥补。


    这边祁洛的所思所想,一点都没有影响到林星。


    她不知道祁洛已经心生愧疚,还兀自痛苦地溺在黑甜的梦里,不愿醒来。


    她梦见了祁洛,不是现在这个二十三岁的祁洛,而是陪在她身边的那个少年祁洛。


    他说——


    “别怕,有我在,你永远可以有底气。我会一直为你撑腰的。”


    林星在梦里哽咽地问他,那你现在在哪里呢?


    你为什么还不出来,为我撑腰呢?


    我也是有血有肉,有心脏的人啊。


    我偶尔,也是想要被人偏爱的啊。